渔港的清晨通常是从渔民喊号子开始的, 但是鱼街的清晨是从四时?鲜开始的。
天蒙蒙亮,渔民的网才刚放下去,人们都尚在睡梦中, 四时?鲜的灶房已经飘起了炊烟, 融进薄雾里。
灶房里井然?有序,李海红揉着面团,按块分好, 江盈知用木片刮肉馅, 把馅料塞进薄薄的面皮里,手里捏着褶子。
屋外陈大发喊, “小梅呐, 你的算盘落下了, 赶紧拿走,账房在等?你呢。”
小梅嘴里塞着饼, 赶紧抄起放在一旁的算盘往外走, 路过在劈柴的王寻真还?要?说一句, “阿真姐你别劈了, 够烧大半年的。”
江盈知包着包子出来看了眼,差点?没?把包子给甩出去,手疾眼快接住了。
那一堆之前从船厂运来的木板, 全被王寻真一早上劈完了。
“你干活那么卖力做啥?”江盈知忙叫住她, “进来吃东西。”
王寻真擦擦额头上的汗,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我多做点?, 才能多吃点?啊。”
“不?然?我啥都不?做, 又吃那么多,把小满你吃垮了可?怎么办。”
“你可?真实诚, ”江盈知哭笑不?得?,“快进来吧。”
四时?鲜上工早,所以江盈知每次都会做点?早食,今日她做了瘦肉丸。
她把盆里搅打好的肉馅,那些被她剁碎的鱼糜刮在铁板上,等?着锅里的清汤从小泡转到沸腾,她才用另一块小铁板,沿着边一道一道刮下去。
等?着肉丸一条条浮在水面上,她捞出瘦肉丸,盛到放了料的汤碗里,总少?不?了有紫菜、葱花,猪油、虾皮。
江盈知先盛了一大海碗给王寻真,王寻真接过后说:“要?不?我再出去干点?活。”
一时?半会想不?出还?有什么活好干,她想了想,“我还?能爬树,把外头那棵老树给修点?掉,小满你多给我下几碗。”
这话一出,连坐在灶后劈着松木的王婆子都忍不?住笑,差点?劈岔了,更别说其他人。
江盈知笑完继续刮肉丸,“你安心吃着吧,谁嫌你吃得?多了啊?”
“我觉得?是我表哥,”王寻真端着碗走进说,“小满,我表哥这点?不?行。”
“他自己?东西管得?紧也就算了,你的东西他也管得?紧,生怕我在这多吃点?,把你家底吃空。”
江盈知刮肉丸的手一抖,笑出了声,“你怎么知道的?”
王寻真顺边喝了口汤,她满足叹口气,然?后说:“我猜的,我昨天跟他说完我
在你铺子里吃了三碗面,他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太抠了,可?把他心疼的。”
“噢,”王寻真想起来一件事,她说话前要?把最后一口汤喝完,才交代,“小满,我表哥说良哥最近太闲,叫他来给你守门。”
江盈知纳闷,“守什么门?我这铺子那么小,还?要?人守门。”
不?过等?王良带方兆兴来了后,她才知道,啥守门,是来蹭饭的。
“吃了饭才好干活啊,”王良说得?义正?辞严,他又往旁边所有食客身上看了眼,小声问,“听阿真说,最近你铺子里不?大太平?”
江盈知剥着虾壳的手顿住,往日常因为食物而争抢吵闹的食客处看了眼,她疑惑,“哪里不?太平?”
“我跟你讲啊小满,”王良说得?一本正?经,“媒婆上门可?就要?忌讳了。”
“忌讳啥?”江盈知把虾肉往盆里放,不?解地问。
“这媒婆媒婆,不?就是啥也没?有,又想给你找个婆婆的,”王良总有自己?独到的理解,“就算不?说旁的,这媒婆又叫媒人,这媒人来,不?就是没?人来,做生意的大忌啊。”
“我跟你讲,做生意总有很多讲究的,你这点?得?上心得?防,”王良自认为自己?很热心,拉过在一旁看热闹的方兆兴,“你只要?给我们两一口吃的,保管把“媒人”给你守住了。”
方兆兴拍拍自己?的胸脯,“我能守好。”
他又瞧着锅里炖的东西犯馋,跟江盈知打商量,“小师傅,要?不?我也给你干活算了,你多给我点?吃的。”
江盈知还?没?反应,那边在擦桌子的王寻真跑过来,一脸认真地说:“不?可?以。”
又再次重复,“不?行,你这是在抢我饭碗。”
方兆兴一脸茫然?,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你的饭碗没?在我这。”
“因为我的饭碗在小满那,”王寻真回了他一句。
两人鸡同鸭讲竟也能搭得?上话,江盈知服气,她对王良的歪词虽然?无法赞同?,却也真烦媒婆和胡言乱语的人,用海鲜焖面收买了两个守门的。
这锅海鲜焖面用了不?少?好东西,她放了瘦肉、猪肝、大虾、贝肉、鱿鱼、腊肠,这些出现在同?一锅里,然后全都被一把面盖上,等?着盖上盖后,锅里的汤汁渐渐沸腾,等?面慢慢焖熟。
那股海味与腊味就在汤汁的融合里,随着盖子被掀开,而变得?明显,里面沸起的汤汁又逐渐回到锅底。
江盈知用长筷子左右搅动着面,面已经裹满了料汁,在她的翻动下,那些藏在底部被焖熟而又不失自己风味的食材渐渐显露出来。
薄而嫩的猪肝,很滑的瘦肉,蜷缩在一起雪白一团的鱿鱼肉,一点?腊肠增添独特的风味,大虾更是显眼,硕大一只横在面里。
这一碗不?说王良和方兆兴,其他吃了饭的食客,总觉得?肚子里已经吃得?够饱了,一闻到这个香味,仍旧犯馋。
有几个人一边揉着肚子,一边往王良那桌上瞟,眼神不?带掩饰的,但嘴上还?要?讲,“小满,这吃的是什么,你总不?好给他们开小灶吧。”
“来你食铺吃那么久了,你忙的时?候我没?位置,捧在手上蹲在角落里吃都有,”有个大姐眼神有点?哀怨,“怎么就这么偏心眼,我们就没?有这个份了。”
江盈知被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头疼,连忙说:“都有都有,我现在就炒,保证你们每个人都能吃上。”
她又有些无语,“三叔公,你肚子都吃得?滚圆了,还?能吃得?下一份捞面啊。”
三叔公连忙吸自己?的肚子,把腰带收得?紧些,然?后理直气壮地说:“哪里圆了,小孩子家家不?要?乱说,我能吃完。”
王寻真从他身后冒出来,伸出手,“那要?不?让我拍拍,看看三叔公你肚子里的瓜熟了没??”
只见她轻轻一按,三叔公就再也吸不?了气,肚子一下子膨胀开来,变得?滚圆,周围看见的人全都哈哈大笑。
三叔公说:“阿真你是个坏丫头。”
“不?是的,我是个馋丫头,”王寻真摇头晃脑,颇为自豪地说。
食铺里热热闹闹的,食铺外的大门,王良和方兆兴坐在那,一边嗦着面,一边看人群往来。
方兆兴很激动,指着路人说:“那个,长得?就不?像好人。”
“你才不?像好人,那是鱼行伙计,”王良照着他脑门上拍了一下,“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两人守门不?咋地,反正?一个人都看不?大出来,但吃饭倒是很积极,说话的时?候一口吃的都不?带落下的。
不?过媒婆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倒是真的没?有上门来过了,至于其他来找茬的,王寻真总会用各种方式让他们低头。
但这也没?让江盈知想多久,她要?忙另一件事情?,就是四时?鲜终于正?式对外接宴席了,暂时?是每两日做一桌。
她其实还?挺不?想接的,真的架不?住食客日日问,她食铺里的东西很多都只适合在铺子里吃,外带的话,要?是路程远回去了很多东西卖相和口感都不?大好了。
但有时?候没?有个由?头,家里长辈哪会上食铺里来吃,座位又不?好抢,所以不?少?人一直催江盈知赶紧接宴,他们好带自家亲戚也来尝尝他的手艺。
毕竟做鱼第一鲜大家知道,但这味道如?何,总有人不?关心,别人口中说的再好也都不?信任,江盈知倒是想接大宴让大家客带客,可?她也有心无力。
不?过做个六七人的小宴倒是足够。
前面吃食刚弄好,趁着人多的时?候她说:“之前你们催我接宴席,我思来想去,确实该做,但我人手可?就一个,接不?了大宴,家常小宴五六个人,那我还?是能忙得?过来。”
“不?过只能两天做一次,钱肯定比在铺子单吃要?贵上些,八百文到一二两差不?多,得?看用的什么菜。”
“谁要?是想订的话,报账房先生那儿去,我会一个个做,要?是等?不?及也没?法子。”
花姨蹦了起来,几乎是人群里反应最快的,她在大伙都还?在想的时?候,啥话也不?说,立即跑出去,生怕被别人抢先了。
而其他人还?在那里说话,有个天天从里镇跑来吃的中年男子说:“可?算被我赶上了,这食铺的东西好吃是好吃,每次就我一个吃多没?劲,有个小宴我也好把亲近的几个人给叫上,热热闹闹吃一顿。”
他下一句话就是,“这食铺里吃饭不?让喝酒,我自己?觉得?成?,我也不?是那么贪杯。那这小宴上能不?能喝啊?”
中年男人说自己?不?贪杯,语气却激动起来,“小满你真的不?知道,每次吃到这样好吃的菜,不?配点?小酒,那是真说不?过去。”
江盈知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在小宴上给大家上酒,有些人要?是不?沾酒还?好,瞧着像个人,一沾上酒那真的是人变鬼,鬼哭狼嚎不?说,谁知道会干出点?什么来。
她没?说话的时?候,王寻真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张口就是,“喝啊,到时?候谁闹事,我就把谁叉出去。”
王寻真说的叉出去,倒不?是真叉,而是卡着别人脖子,把人手绑后面带出去,她力气大,又有十足的技巧,谁在她面前闹事,那都只有被拖出去的份。
江盈知一听她这样说,也终于点?了头,“到时?候小宴会上些酒的,黄酒、青梅酒、杨梅酒、烧酒这几种酒,就上两小壶啊,这玩意贪杯不?得?。”
本来还?在犹豫和商量的人,一听能喝点?小酒,不?论男女都躁动起来,毕竟渔家吃点?海鲜哪能不?配酒的,小酒一喝,海鲜一嗦,那滋味甭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