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豆豉是川省那边的?,不过海浦有家铺子就专门做这个?的?,地道风味,而且豆瓣酱熬得也特别?香。
至于第二样,江盈知则想做鱼丸,不同于纯鱼肉手打的?鱼丸,她做鱼包肉,把肉馅裹进鱼肉泥里,这样即使早上?做好,温水先定型后也不会坏,到了那直接煮开。
她定了就不会改变,准备先把东西买来练练手,明日?食铺上?烤鱼,而摊子可以卖鱼包肉的?鱼丸。
江盈知这头游刃有余,会的?东西多,随便挑出来都能用,而另一边那些大小?食铺和酒楼是真的?发愁,在那暗暗咒骂出的?什么馊主意。
本来三道拿手鱼菜摆上?桌,都做了这么多年,随便上?去?闭着?眼都能烧,压根不用费那么多心思。
这回倒是打得大家措手不及,哪怕觉得很艰难,又不愿意退出,谁不想要一百两的?银子啊,谁又不想要那块牌匾啊。
所以这两日?,海浦的?鱼街格外?热闹,全都是来挑鱼的?,有些商贩还从其他地方运来了黄鳝,转眼被采买一空。
大概都想着?这不是海鱼,鳝鱼做出来能让一批没吃过的?人,觉得口?感新奇,更容易胜出,所以那些耐活能被运到这儿来的?淡水鱼更受青睐,诸如草鱼、鲫鱼。
当然有些人不想靠本事,只想走歪门邪道,想着?打通有红票的?人那的?关?系,结果被告知,到了那时才发,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
因着?海浦渔民的?渔船陆续回洋,又加上?大办吃鱼宴,所以这几日?的?海浦镇格外?热闹,街头巷尾都在说这件事。
即使很多人那天并?不能进到长乐街里,也不妨碍他们兴致高涨,至少这是海浦每年的?盛事,当然很值得说道。
连西塘关?里的?人都知道,有
相熟的?还要问一嘴,江盈知也没有多说什么。
在家里,周巧女?说:“我们只管去?历练历练,赢了婶给你?补补,输了咱们更要大补。”
嘴上?说着?不在意,最?后还不是买了猪舌,这个?在海浦被称为赚头的?东西,毕竟那日?她也不能跟着?去?,只能进去?四个?人。
“多吃点,再?来点虾,撮虾过酒。”
撮虾过酒的?意思是非常容易。
江盈知还是吃了猪耳朵,和小?梅分着?吃了一盘盐水虾,但?她其实真不紧张,谁还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场面了。
不过这一次,倒是真出乎她的?意料。
海浦镇以前大伙都很悠闲,街头巷尾人也不多,除了大开着?的?铺面能见到些人外?,路上?也只有三三两两人走着?。
哪怕在渔船全部回洋归港的?时候,也只有岸口?那一片人多,看着?搞的?声势浩大,但?其实住在里镇的?人压根不动弹,过了渔港,到城门那一段路又格外?安静。
所以江盈知理所当然认为,这一次应当也只有小?部分人会来瞧热闹,毕竟大热天的?,谁也不想动弹。
不过这几日?天公作美,下了好几场阵雨,云层又厚,阴天而且风多,所以并?不算炎热。
当她从食铺出来,往城门口?去?的?时候,路上?还笑着?跟推着?板车的?陈强胜说:“看来今天人应当不多。”
换来几个?人异样的?眼神?,江盈知没明白,直到她进入城门口?,被直直扑面而来的?“人味”包裹。
当她在人和人的?身体里穿梭硬挤,当她大声喊着?:“借过借过,让道,前面的?大哥你?别?挤了,踩着?我脚了。”
当她们几个?人费劲地把板车从人群里推出来,满头是汗的?时候,江盈知回望被拦在长乐街巷口?的?人群,她闭嘴了。
到了长乐街,里头街道明显空旷许多,走动的?大多是鱼行的?伙计,或者酒楼和食铺里的?在忙活。
可当江盈知从棚顶走出来,准备看下鸿兴楼的?胖师傅来了没,昨儿还跟她哭诉今年的?吃鱼宴来着?。
然后就看到了,对面二楼窗户里挤出来的?一堆人,这整一条街的?二楼全是看热闹的?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像雨后竹林里蹭一下就冒出来的?竹子。
江盈知默默走回到自己?摊位上?,小?梅好奇地左右环顾,然后看清左右两个?摊子时,肩膀垮下来,悄悄地跟江盈知说:“阿姐,你?瞧旁边两个?摊子。”
刚才只顾着?看人了,江盈知这才注意到,随便抽的?签子,她的?摊位恰恰好好在两个?酒楼中间。
一个?是新丰楼,而另一个?则是四海庄,名字听着?不像酒楼,可却是外?海鱼商常来吃饭聚集的?地,所以他们有着?不少闽粤两省或是海州的?厨子,风味自然不同于海浦。
听胖师傅说,这四海庄前两年没来吃鱼宴,不然新丰楼也不能稳坐头名。
可以说夹在这两个?酒楼间,算是挺倒霉的?,小?梅都有点丧气,不过江盈知却是难得的?兴奋,那是棋逢对手的?感觉。
江盈知打量他们,这两个?摊子的?厨子也在打量江盈知,并?不放在心上?,没见过,没听过四时鲜,不出名,掌勺的?还是个?女?子,指定是哪个?小?铺子里头出来的?。
这几种印象的?叠加,让他们显得很倨傲,不像其他的?摊位的?人都已经攀谈上?了,说得眉飞色舞。
她这里倒好,几个?人整理着?自己?带来的?东西,江盈知一边整理,耳朵还要竖起来听对面两个?大酒楼的?唇枪舌剑。
四海庄的?大师傅哼了一声,很大声地对旁边的?徒弟说:“你?今日?可多长点心,好好烧你?的?东西,别?像有些人这辈子只会做、鱼、羹。”
新丰楼的?大师傅做鱼羹是一等一的?好手,两个?摊位中间虽然隔着?四时鲜,可距离也不远,谁能听不见。
他立马回怼,“有些人这张嘴跟吃了居鱼一样,乱话三千,小?成啊,你?也多学着?点,瞧瞧有些人不会烧鱼羹,怕是只会做点涝肉给大家吃。”
江盈知听得差点没笑出声来,要不是她能听懂这影射的?意思,怕是跟其他人一样茫然。
居鱼是有毒的?鱼,乱话三千叫胡话连天,至于涝肉,由于四海庄的?大师傅粤省那边来的?,说海浦口?音也很明显,用粤省的?话来说他只能做出腥味重、肉质差、入不了味的?东西来。
两边都不用脏词,却都死死踩着?对方的?痛处,闹得在没开烧前,江盈知摊子上?的?人,一会儿把头转到左边,一会儿又把头转到右边,然后各挨了两边一记瞪眼,终于消停了。
因为敲锣打鼓的?人进场了,鞭炮齐鸣中,鱼行的?伙计跑过来一个?个?摊子确认,等着?确认好了,撤掉摊子上?的?牌子,给摊主以及三个?帮工发红票,每人只有两张。
伙计说:“尝一口?鱼鲜不用红票,要是吃整份,得拿红票换。”
这一个?举措会让那些拿有两张红票的?人,压根不舍得先给出去?,得从头尝到尾再?说。
全部说清了后,鼓声停,有鱼行东家在不远处说着?鱼汛的?不易,渔民的?辛苦,江盈知本来还听得挺认真,后面就想打瞌睡了。
旁边新丰楼的?伙计小?声抱怨,“真是够了,每年都讲一样的?套词,能不能歇歇,少讲几句。”
终于,到了雾气退散,那人说停了,而是喊:“吃鱼宴开烧——”
对街看热闹的?人欢呼雀跃,另一边街头巷尾的?人们也全在呐喊,一长排看不到头的?摊位,马上?有了动作。
新丰楼的?伙计生炉子拿锅,大师傅摆好了要大干一番的?架势,另一边四海庄的?帮工手脚麻利,眨眼间全部东西上?齐,瓶瓶罐罐摆满了一长桌。
这让江盈知都生了斗志。
她朝王婆子点点头,王婆子立马开始生三个?炉子的?火,陈强胜立即扣锅到炉子上?,往锅里倒已经熬得差不多的?骨头汤。
小?梅拿过鱼丸桶,等着?汤沸下鱼丸,而江盈知自己?则放大锅,在锅热起来的?时候,拿起夜里就处理好的?海鲈鱼,开背煎到两面金黄酥脆,没有烤箱的?时候,用煎鱼来代替烘烤。
她陆续拿出自己?要用的?食材,泡在酒里的?香料,有八角、小?茴香、香叶、八角,买来的?豆豉浸在水里,豆瓣酱,姜蒜末,还有配菜,一堆的?豆腐结、腐竹、水芹菜、豆芽。
江盈知并?没有急急开做,她排在中间这段,人都还没有入场,等会儿香味全跑了。
她先是走到左边后方,偷瞄下新丰楼的?动作,看到他们拿出来的?食材想了想,是道羹菜。
黄鱼肉、泡发的?海参、虾仁,还有上?好的?火腿丁、香菇碎,和被打进碗里的?鸡蛋,以及黄鱼肚。
是道老底子菜,黄鱼海参,江盈知点点头,这道菜烧好了味道不用说,各种料融合在一起的?一口?鲜。
他们另一道菜选了黄鳝,小?暑黄鳝赛人参,江盈知想,应该是爆炒鳝丝,她闻到了一种久违的?味道,胡椒粉。
这玩意增香,放在鳝丝里最?合适不过,到时候起锅熬化猪油,再?倒进鳝丝里,声音响香味浓。
这两道菜选得都挺好,江盈知暗自感慨,谁说这名头好得的?,尤其当她看到另一边的?四海庄,不免啧了声。
她看见了河豚晒成的?鱼鲞,在海浦又被称为乌郎鲞,因为晒干后颜色黑而得名。河豚有毒,但?是春季产卵前后毒素少,再?去?除内脏、晒干后,毒素基本少有,这鲞炖起来胶黏而有股浓香。
四海庄的?大师傅擅长做粤菜,免不得加入红腐乳和几片五花肉,再?下入乌郎鲞一直煮。这有两锅,另一锅则是
猪脚和乌郎鲞同煮,熬出来那股味道,只要一闻立即能知道错过就亏了。
另一道江盈知不认识,单看做法就明白,也差不了,用了特质的?锅。锅底铺满姜片,各种杂鱼再?放上?,淋油,小?火慢炖,应该用了某种特别?的?腌料,她闻不出来是什么,但?炖起来的?时候,十足得香。
看完这两家的?,江盈知心里大概有底,她要是来吃东西的?渔民,路过这里都要饱受一番挣扎,因为很难取舍。
连江盈知自己?对他们的?吃食也特别?感兴趣,都别?有风味,不过她倒不会妄自菲薄,有了那么多日?子摆摊的?经验,她对其他人的?口?味可能摸不准,但?是渔民的?,那摸得透透的?。
她回到摊子上?,等锅烧热,倒油晃了圈,先加蒜瓣姜末,这一步没人有太大的?反应,等她依次加入香料,泡过酒的?香料在热油的?煸炒中,香气越来越明显。
等到豆豉下锅,酱油、蛏油,一点鱼露,豆瓣酱,再?放点花椒末,随着?锅铲的?翻动,又刮来一阵风,香气立即随风卷到临近的?摊子上?。
明明大家都在烧鱼做鱼,用上?香料的?也不再?少数,可这么霸道的?香,让隔了几个?摊位的?摊主都暗骂,哪一家烧得这么香!
更别?说在江盈知两边的?新丰楼和四海庄,都忍不住回头望过来,尤其在鼻子灵敏的?大师傅那里,香的?复杂而诱人,不是单一的?某种香,后劲也很足,飘过后仿佛鼻尖还残留着?余味。
这两个?大师傅都踮脚侧身往她锅里瞧。
等江盈知把配菜铺在炒过的?料上?再?次翻炒,然后放到第三个?炉子上?,上?面是个?大的?平铁盘,腌过又煎过的?鱼摆上?去?,能放五条,慢慢炖煮。
她并?没有停下动作,而是又烧油,等到锅里油升到高热,倒入豆豉和酱料炸香,那一瞬间,连在对面二楼上?看热闹的?都闻见了,有人大喊,“什么东西,香死个?人了!”
而随着?江盈知盛出来豆豉后,那边两头巷子口?,渔民和鱼行伙计陆续拿着?红票进来,每路过一个?摊位,都有人热情招揽。
至于江盈知的?,当然靠小?梅过去?拉客,等着?人越来越多的?时候,江盈知往渐渐停火的?烤鱼盘里倒炸好的?豆豉,然后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再?泼一点热油增香。
“这是啥味啊?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压根没闻过,”本来还步履蹒跚的?老渔民,立马有了精气神?,赶紧地找是哪一家。
“走走,那里的?味真的?香,我老远就闻见了,”几个?渔民从另一头急急忙忙跑过来,挤开旁边的?人,没想到摊子上?已经聚满了人,压根进都进不去?,急得人在那里大喊。
“我尝口?,”不少双手伸过来,在烤鱼那个?拿出来试吃的?盘子里抢,抢到的?连忙塞进嘴里去?。
那鱼肉连带着?鱼皮,而鱼皮又特别?酥,煎过后又煮,鱼肉腌得刚好,有些许的?麻,还有豆豉的?醇香,一点不腥气。
有的?人一大块吃进嘴里,连鱼骨都不舍得吐,全部都给嚼了下去?,吃完了后嘴巴很难受煎熬,想着?再?吃一口?,再?多吃一口?。
不少渔民连其他摊子压根没去?,把自己?的?红票塞过去?,高喊着?,“给我留两份,我要两份!”
喊得声嘶力竭。
陈强胜慌忙接过,又连忙给把盘子端过去?,总共一百个?盘子一百条鱼,谁先拿到就是谁的?。
所以最?先吃上?的?渔民,他捧着?一盘烤鱼,站在墙根底下,十分小?心地夹起来,慢慢塞进嘴里,回味着?烤鱼的?咸香。
然后他怒骂,抬头朝二楼窗户的?人喊,“谁的?口?水啊!”
二楼的?人擦了擦嘴巴,委屈地拉长音:“我馋啊——”
其他人笑都笑不出来,真的?馋,有的?聪明人已经就这个?味道,然后啃起了馒头来,每一下都嚼得那么用力,欺骗自己?在吃美味。
江盈知忙都忙不过来,陈强胜收了一张又一张红票,小?梅压根不用叫唤,到后面直接往前面递就行。
四时鲜生意好,另两边的?稍微逊色点,但?是也不差,毕竟用的?东西真材实料,而且确实味道好。
烤鱼的?香持续了一上?午,直到终于没了,鱼丸也卖了大半,只是要稍微逊色点,不过鱼包肉的?口?感太好,鱼丸一咬破就跑出丰盈的?汁水,细腻的?肉糜,吃过的?人压根忘不了。
他们吃的?难得满足,比起以前在吃鱼宴上?那清淡的?,今年真是恨不得有好几张嘴。
大伙吃得那叫个?舒坦,江盈知这一伙人,包括所有的?摊主都累得够呛,鱼行伙计来收红票,当场点清的?时候,也压根没有反应。
好累,一想到还有两场,江盈知瘫在椅子上?望着?棚顶,午饭没吃都感觉不到饿。
到了下午,鱼行开始唱票,除了兴奋围观的?人们,其他累了大半天的?,提不起精神?来。
因为有五十家啊,他们从最?末开始唱票的?,最?少的?得了三十张,一路往上?悬殊越来越小?,一直到了前三名,这下全都有了精神?,连江盈知也站起来,动了动,因为一直没有叫到四时鲜。
唱票的?东家站在高台上?,声如洪钟,他喊:“今天第三的?是,新丰楼——”
他停顿,“和鸿兴楼!”
人群里爆发出欢呼和不可置信,今年新丰楼居然从第一名掉了下去??那个?连十五名都没进过的?鸿兴楼,居然一跃到了第三,简直惊掉人的?下巴。
围观的?人里立即说:“今年四海庄也来了,肯定是他们头名,只是不知道这第二名是谁,还好今年来看了,不然真可惜了。”
鱼行东家继续往下报,这一次他停顿的?时间有点长,像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最?后大声喊,“第二的?是,四海庄!”
这一次众人哗然,此起彼伏地讨论,觉得这结果根本不敢叫人相信,但?是鱼行又是现场当着?众人面点票的?,压根做不得假。
所以众人在哗然、不解和心急中,又生出了格外?的?兴奋,都在等今日?第一名的?揭晓。
鱼行东家看着?这上?面的?字好久,久到自己?都觉得不认识,被伙计上?来催促,才长呼了一口?气,鼓足了劲。
他喊,“今日?头名的?是,四时鲜食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