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陈强胜也笑,“那正好?,水桶什么?都放这的话,今天回去?我把船划去?,叫大木叔给?船也做个棚子。”
他说:“钱就不要跟我争了,让我出一回吧。”
江盈知觉得今日真是特别好?的日子,应该看看黄历,上面是不是写着诸事皆宜。
收了摊,陈强胜去?船上等,她和?小梅先去?买了绿豆,又去?药铺抓了点甘草、陈皮,还有从其他铺子买的乌梅、山楂,再熬个酸梅汤。
又去?买了两?条长凳,几把椅子,两?张小木桌,伙计推着车把东西送来。
江盈知把桌子和?椅子都放进租来的小屋里,但两?把长凳她放在了棚子底下。
小梅提着东西,又看了眼,有点担忧,“放那会?被偷的。”
“偷就偷吧,你看看天,兴许今夜要下雨,留两?把凳子也好?叫他们下雨的时候坐坐。”
江盈知并不在意,在她的心?里,这个棚子是大家一起做的,那白天她要用的时候是她的,夜里归过路人?,也可以是流浪猫狗的栖息地。
难得轻装回去?,船都轻了一大半,不再像之前?摇得那么?费力?,陈强胜把船划到了陈大木那里。
江盈知回去?泡绿豆,晚些时候果然下起了大雨,而海浦有句谚语,早上云如山,必定雨满湾。
雨声阵阵,小梅朝着渔港的方向望去?,“也不知道那棚子有没有人?来躲雨。”
“肯定会?有的,”江盈知很笃定,她喊海娃,“把油灯拿来,看不清啦。”
在连片的雨幕里,大雨似豆,噼里啪啦地砸在船上,渔港的渔民抱怨,“什么?鬼天气!”
小对?船压根没有船棚,只?能急急忙忙下来拖船倒扣,赶紧找个地方避雨去?。
“哎哎哎,那,那有了个棚子,走走,赶紧地过去?,”有人?忙喊道。
一群浑身淋透的渔民忙躲进了棚子里,有人?抬头看着棚顶,有人?低头拧自己淋湿的衣裳,一抬脚,旁边有几只?舔着毛的猫,也在这棚子下躲雨,又蹿进来一条狗,汪汪叫着,甩起湿漉漉的尾巴。
外?面连续又有人?进来,大家就站在棚子下等雨停,旁边是一堆猫狗,有的人?还带了一筐小鱼,见了此情景大笑,又随手扔几条下去?,猫儿过来舔食。
风吹过招幌上的贝壳海螺,有个挡雨的地方,这声音听起来便格外?悦耳。
第二?日天放晴,江盈知刚摆好?东西,有个渔民就跑过来说:“阿妹,昨儿在你们这个棚子下避的雨,这建得真好?,你是没看着,一堆的猫狗全都找到了地方蹲着。”
“还好?有这地方,不然这些家伙也没地方能去?。”
江盈知听了朝小梅眨眨眼,小梅也笑。
渔民问,“有什么?吃的?”
小梅说:“绿豆汤要不要来一碗,酸梅汤也成,不要钱。”
“怎么?不要钱,”渔民刚想说要来一碗,一听不要钱又犹豫了。
“大叔你说的棚子是大家帮忙造的,我想谢谢大家伙呢,正巧不是日头热了,你们在外?头摇船也辛苦,不要钱一道送,喝了消消暑热。”
江盈知笑着跟他解释。
那渔民小声说:“我能去?把我船上那几个叫过来喝不?”
“成啊,赶紧来吧,晚些就没了。”
就熬了两?大桶来,再多真拿不动了,江盈知分了几个小桶,底下垫着水,怕热气一上来,绿豆汤发酸。
几个渔民很快就拿着自己的碗来了,在海上顶着日头划了好?些个时辰,晒的一张黝黑的脸变得通红,汗从脸上不停地淌落。
有几个拿袖子抹了把脸,憨憨笑着,刚来过的那个递来一桶墨鱼,“我们想吃,又不好?白占你的便宜,拿去?吃吧,刚捞上来不久。”
陈强胜说:“拖墨鱼这么?累,绿豆比墨鱼要便宜多了。”
江盈知看着那桶墨鱼,想了想收下来并说:“那以后都来吃糖水。”
这几人?才欢欢喜喜捧着碗绿豆汤,坐在长凳上喝了起来,江盈知熬的绿豆汤很绵稠,特意起早熬的,放在海水桶里散热,到了这里又镇水里。
虽然没有那么?冰,可在这个天里,喝一碗冷的就很舒服,不管是绿豆汤还是酸梅汤,很解暑,这些原本满头大汗的渔民也渐渐没那么?热了。
吃了后,靠着小眯了一会?儿。
孙阿婆拿着碗来时看见,“哎呦,这些捕鱼人?可辛苦了,幸好?这里还有个能叫他们落脚歇息的地。”
“可都多亏你们帮忙呀,不然我们都还热着呢,”江盈知说着给?她打了两?大碗。
孙阿婆说:“老是打得这么?满,生意要不要做啦,明儿我可不来了,这够我们一家子吃的了。”
“你个傻囡,我跟你说,多放点水,少放些绿豆,你熬得那么?稠又不要钱,说你们什么?好?。”
江盈知就傻乐,她当然知道多放水,绿豆少放,能出很薄的绿豆汤,尝个味就算了。
可那样她觉得挺亏心?,现在绿豆也才十文一斤,便宜多了,她也就花了三十来文,能熬一大锅,酸梅汤熬出来更多。
她已?经在这算挺赚钱的,总不能什么?都算着要如何更节省。
在有些生意人?看来她确实?很傻的,但是对?于普通老百姓,大家又觉得她过于实?诚了。
但江盈知很乐在其中。
至少在盛夏,免费解暑的东西能帮一些人?熬过去?。
她这边摊子生意正火热,另外?一边,王良指挥着一群人?把采买来的粮食放到库房里,等晚些时候运船上去?。
一伙船工干劲十足,要知道往年要出海,只?有成堆的米,要不就是一整袋的米面,挂面,除此之外?的粮食,只?占船舱一个很小的角落。
这回倒是好?了,按着江盈知写的,各样东西装的是满满当当,王良只?是想着,等明日出海税那得填很久。
他看着大伙搬完了东西,又去?找王逢年。
王逢年靠着椅子,出海事情多,他已?经有两?天没睡好?觉了。
“老大,东西全都清点好?了,”王良走过来笑嘻嘻地说,他自认为办事的能力?很到位,迟早超过并取代王明信的位置。
王逢年说:“那正好?,这里还有件事。”
他把几张鱼税—票盐放在桌上,王良问,“我们要用的盐已?经采买齐全了。”
现在户科为了摊销渔盐,必须要按船只?大小买盐,这便是“船料大小,赴局买盐”。
而且一种去?官府采买,另一个是去?持有票盐的票商手里,而不管哪一种王良都记得很清楚,他已?经买齐了出海要用的盐。
这种鱼税、票盐,先交四钱的税钱,而后按船只?大小分配盐量,大船三千斤盐,小船一千斤盐,但是这盐价却是半点不低。
王良便说:“盐已?经全都买好?了。”
“拿去?到乌山岛那采买,我借了陈希的船,你把乌船一道开过去?,到时候买了运到渔厂去?,按往前?的盐价给?,”王逢年揉着眉心?,声音很淡。
与他不同?的是,王良在内心?大叫,他老大在这么?长时间的压迫里,终于疯了吗!
现在盐价是一百五十文一斤,而往前?的盐价则为五十文一斤,他都不想算这笔账,一来一回一倒腾,嘿,血
亏几百两?。
没有疯的人?哪一个都不会?这么?做!
王良他不走,苦口?婆心?,“老大,你钱多你也不能这样白白挥霍啊。”
“你要这样还不如给?我。”
王逢年盯着他,“去?做。”
王良坚持问,“有什么?非要这么?做的必要吗?渔厂在了这么?多年,难不成他们今年连盐都买不起了,每年出明府咸货里面最多的就是他们那江下街,不说赚,但总不至于血亏吧。”
“为了别人?的饭碗,”王逢年突然说了这句话。
让王良听着实?在是莫名其妙,什么?叫为了别人?的饭碗。
但王逢年显然不想跟他说。
跟江盈知去?江下街所瞧见的,那种极富有生活气息,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小家的日子而不同?。
王逢年眼里只?有,渔厂缺盐。
这些大量靠盐腌制的东西,用盐量多到几百上千的地步,而今年盐仓前?岛出盐少,导致盐价直升,紧随的是墨鱼旺汛,腌完了小黄鱼,又得做墨鱼鲞。
所以他去?见了渔厂的东家。
渔厂东家跟他哭诉,今年盐价那么?高,他手里的那批咸货的货款没有办法收齐,他买不了那么?多的盐。
而江下街是靠盐为生的,如果失去?了盐,尤其在热夏里头,那么?运往到这来的墨鱼,以后的鳓(lè)鱼汛,只?能收一些,更多的是腐烂变臭。
渔厂要是收不了普通渔民手里的鲜鱼,那么?等待渔民的是血本无归,在这个鱼汛旺季里面赚不到钱,也没有办法支撑着他们能买米买盐,在冬汛时捕捞。
那时王逢年问江下街的人?呢?
那些依靠着渔厂做活的女人?。
渔厂东家说:“没办法的话,今年就歇一年,再去?其他地方谋口?饭吃。”
“她们就是靠剖鱼鲞做鱼鲞为生的,要是盐断了,她们的活计也跟渔民的一样断了。”
其实?不止是这样的,江下街除了叫渔厂一条街外?,另外?有个称呼,就是多寡妇街。
为啥叫这个名字,因为除了一部分的人?,她们的男人?是渔民在外?面追随鱼汛为生,但是更多的是死了男人?的寡妇,她们又没有办法出海,而且更不愿意去?庙里。
是渔厂收留了她们,让她们有个活可以做,不像某个岛那样因为男人?死得多,盛行暗娼,甚至有句话,“岐山岛人?打扮囡。”
如果在渔厂没有活计以后,这些女人?靠不到自己赚钱的话,走投无路,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大概总是很不如人?意。
但是渔厂东家哭得涕泗横流,他只?要五十文一斤的盐,他就能熬过这个时候。
他就能给?很多的人?活路,太有良心?的人?总是活得很痛苦。
幸好?有人?肯拉他一把。
王逢年答应替他买盐,盐价五十文,再送他一千斤的盐。
渔厂东家要给?他磕头,要给?他下跪,王逢年说:“不用谢我。”
“你谢某一个,说在这里能看见成就感的人?吧。”
不然他永远都不会?到这里来的。
走出来买醉瓜的时候,他想,他可没有那么?好?心?。
但王良觉得他真是好?心?过了头,心?里唉声叹气,又只?能认命,他有气无力?地说:“那我不去?了,我找阿成和?小六去?。”
王逢年点了点头,反正他去?不去?都一样。
王良收了票盐,又带上笑问,“老大,明日不是出海了,晚上在龙王堂做戏,请不请小满来看啊。”
“我想她肯定没看过。”
王逢年放税单的手一顿,抬头瞧他。
王良啧了一声,“老大你那天让我送满堂红,不是说了,小满也会?送一个东西,明日早早就要出海了,这会?儿不说,什么?时候说。”
“刚好?能让她瞧瞧啊,做戏那么?好?看,花了那么?多钱,总得叫熟人?来看看吧。”
不然那钱不是全给?不熟的人?看了。
王逢年最后点头,“看人?家愿不愿意来。”
王良这会?儿倒跑得积极,把票盐塞给?阿成,交代几句后,赶紧跑到渔港。
一时被那个棚顶给?震住,感慨一句,“你们可真行啊。”
他又问,“晚上看戏来不来,大家一块来啊,可热闹了,敬龙王,还请菩萨下船呢。”
江盈知以前?看过不知道多少次,她看向小梅,小梅一直都在西塘关里待着,很少有看戏或是旁的,她人?生的见识一直都很贫乏。
小梅想去?,她说:“海娃也没去?看过呢,还有顺子。”
“去?啊,良哥你真是我亲哥,”江盈知笑道。
王良立马拍胸膛,“那是,阿妹可不是白叫的,你们先去?收拾下,晚些到渔港来,我接你们。”
“别吃饭,良哥包你们有好?饭吃,别不来吃,这饭吉利得很,不来就把你们都拖来。”
一晃到了黄昏,江盈知带上东西过来,身后跟着小梅,海娃和?顺子一蹦一跳,陈强胜坚持要跟来,陈大发不来不安心?。
王良见了人?,很热情地招呼,“走吧,叔,强胜,吃饭去?。”
他又跟江盈知商量:“让你坐上席成不成?”
江盈知满脸疑问,王良苦着脸,“没人?敢跟我老大坐一块啊,别看我,我不行,我跟他一块吃饭,再好?的饭都吃不下去?。”
她想,良哥可真是病急乱投医,她难道就能吃得下去??
她还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