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梨被魏茗背了出去。
小小少年,虽比她小几岁,却如青竹般拔高,一年功夫就比她这个表姐高了。
“阿茗,我会不会太沉了?”
她趴在少年郎的背上,生怕他背不动。
“不沉,一点都不沉。”
魏茗摇头道,变声期的嗓子有点像公鸭:“阿姐,你太瘦了,等嫁去了袁家还是得多吃些。
他家虽是商户,但起码家境殷实,肯定饿不着你。”
沈青梨闻言,隔着红盖头噗嗤笑了。
魏茗边背着她往大门外走,边低低道:“阿姐,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努力考上功名的。”
“等我有了功名,当了官,以后你和我阿娘都不用再怕了,我会护着你们。”
“若是姐夫对你不好,你也尽管回来,我给你撑腰,绝不让他欺负了你去。”
“我阿娘说了,她与小姨是最亲最亲的姊妹,你与我便也是世间最近的血脉了,我长成男子汉了,就该护着你。”
大红盖头下的沈青梨万万没想到小表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往常她一直拿他当小孩看,没想到小孩不知不觉也长大,稚嫩的肩膀也学会扛起责任了。
“嗯,你好好读书,快快长大。”
她含泪笑了笑,道:“再过三年,阿姐等着喝你高中的烧尾宴。”
说话间,她已在一片热闹的锣鼓声里上了花轿。
“新娘子上轿咯——”
“恭喜恭喜,主家大喜!”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道贺,袁家结亲的仆人们手中提着大红花篮,开始撒喜钱。
喜钱一撒,祝贺声更加热烈,什么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沈青梨端坐在大红的花轿,细白手指捏着喜服,心里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明明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可她总觉得做梦一般,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有些想掉泪。
虽然有姨母和小表弟这两位娘家人送嫁,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起已逝的爹娘,还有不知所踪的哥哥……
爹爹,娘亲,哥哥,今天阿梨要出嫁了。
排场很大,喜服很美,要是你们也在,那该多好。
可惜,至亲骨肉,无一在场。
沈青梨垂下眼睫,蓦得有些怅然若失。
忽的,花轿抬起,她一惊,下意识护着肚子。
好在只是抬起的刹那有些颠簸,之后就平平稳稳。
她的手却还放在腹部,无形中好似有种奇妙的力量在传递,好像腹中的孩子在提醒她,她并非孤苦伶仃、孑然一人,日后还有它陪着她。
“唉……”
沈青梨苦笑一下,低头看着纤细的腰腹,低低呢喃:“你这小东西,虽说来的不合时宜,但既然你来了,也算是咱们俩的缘分吧。”
反正孩子是她的,管它父亲是谁,不重要了。
大红花轿在一片吹吹打打声中,稳稳抬起,直往西市景福巷而去。
与此同时,皇城之内,永宁宫。
正午的阳光灿烂的洒在琉璃瓦上,庭中桂花如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洒下一片细碎的光影。
雕梁画栋间,檀香袅袅,熏得殿内暖香萦绕。
二皇子身着一袭月白锦袍,袍上以金线绣着云纹暗纹,身姿挺拔如松,正坐在惠妃身旁,陪她闲话家常。
惠妃则斜倚在榻上,茜色云锦大袖垂落如流霞,珍珠面靥在日光下泛着柔光,虽已过盛年,但眉眼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明艳动人。
“母妃,您可听说了?”
二皇子嘴角带笑,轻声开口:“长公主府的宝珠郡主看上了魏国公府的二郎君魏奚,整日缠着长公主要求父皇赐婚呢。”
惠妃指尖捏着鎏金护甲的动作陡然一顿,茶盏里的碧螺春泛起涟漪。
半晌,她掀起眼皮,淡淡道,“宝珠被你大姑母惯得骄纵,一向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看上了魏奚。”
二皇子听出自家母妃话中似有些不一样的情绪。
等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只恨不得打嘴。
瞧他这记性,好端端提什么魏奚,这不是勾起母妃的伤心事吗。
他正想着如何找补,惠妃忽然皱起眉头,脸色微微泛白,手也不自觉地抚上胸口。
二皇子眼尖,立刻察觉到母妃的异样,忙起身关切地问道:“母妃,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儿臣这就去请太医!”
说着便要转身唤人。
惠妃摆了摆手,气息微弱地说道:“无事,大抵是秋老虎闷热,心口忽然闷堵的厉害。”
二皇子觑着她的脸色,坐了回去,讪讪认错:“是儿子不对,儿子不该提起魏奚。”
惠妃却是扯唇笑了笑:“都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别说你不记得,有时候我都差点要忘了。”
差点忘了她曾经还有过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