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面对过于离谱的事时, 总有人说编都编不出来。
因为现实不用讲逻辑。
而一个好的故事,往往有着丰满的起承转合,前文的一切铺垫都是为了引出最后的结尾。
月岛柊起先注意力全部放在中原中也身上, 并未过多关注魏尔伦。
直到魏尔伦谈及自己的过去, 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除了中原中也之外, 魏尔伦同样有需要和自己和解的地方,这两人之间在意的东西相似又不同,但毫无疑问处于一种“未完成态”。对于中原中也而言, 终结这种状态需要一场和魏尔伦的酣畅淋漓的战斗,对于魏尔伦而言,终结这一切的关键更多的系在一个人身上——兰波。
好故事是不会在结尾留下谜题的。
可从月岛柊的视角看, 光听魏尔伦单方面的叙述,就觉得这个人身上迷雾重重。
八年前和兰波的反目是一方面,魏尔伦的态度很矛盾, 仿佛他和兰波间有着不可调和的分歧, 但话里话外却又流露着对彼此的关心和在意, 仿佛他们之间横着一个亟待开解的误会和心结;此外, 兰波为什么要删掉温柔森林的秘密也是一个很大的谜团。
月岛柊直觉这和魏尔伦有关。
魏尔伦说兰波不会有隐瞒他的事情, 那么兰波只所以这么做……就只能是为了魏尔伦好。
有什么事情是魏尔伦无法反抗但又深恶痛绝的?
局外人看事情总是更分明一点。
尤其当事情不涉及中原中也的时候, 月岛柊就更加冷静, 他几乎是拿出自己平时走剧情时揣摩人物写人物小传的劲头,把所有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然后忽的灵光一闪, 意识到了一个连魏尔伦本人都没注意到的事。
刚刚魏尔伦是不是说, 当他还是“黑之12号”的时候,有段时间处于失智……不对,没有意识的状态, 是兰波将他从这种状态解救出来。
伟大的、在这个世界可能同样存在的俄国作家契科夫曾言:“如果在第一幕里挂着一把枪,那么在第三幕里这把枪必须要开火。”
此名为“契科夫之枪”的戏剧理论可以简单概括为一句话:前文提到的细节必会在后文发挥作用。
同理,一个人如果在十三年前失过智的话,那么在十三年后……
大概率还要再失智一回。
依照魏尔伦的实力,他失智属于小型核弹炸裂,那么为了保护横滨保护民众,唯一有一战之力的中原中也一定会和他打起来。
通了!
全部通了!
而根据目前的情况看,魏尔伦失智肯定不是自愿的,一定有人在背后捣鬼!
同样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世界中存在的隆纳德?诺克斯曾提出过“诺克斯十戒”,开头第一条就是:犯人必须是故事中的登场人物。
太宰治不是。
森鸥外不是。
魏尔伦不是。
中原中也肯定不会是。
……
只能是你了,N!
月岛柊瞬间念头通达,事情想清楚了,N身上那些容易被忽略的不对劲儿就明显起来。
月岛柊为了更好的扮演少女漫男主角,是研究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学的——虽然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研究一个人坠入爱河时的外在表现——但这并不妨碍他顺带着把其他内容也囫囵看了一遍。
他现在就记得,书上提到过,人撒谎时会有单肩抖动、语言重复、抬下巴、揉鼻子等举动,N回答魏尔伦说他不知道“温柔森林的秘密”时,就很轻微的在抖肩、抬下巴。
还有那个手表。
发现表带磨损时,N就一直时不时的看表,看一眼两眼还可以猜这个表可能对他有特殊意义,看三眼四眼就不对劲了——谁会在生死存亡的情况下如此关心一件死物呢?还在脱险后的第一时间就把表收起来。
月岛柊猜测魏尔伦的失智状态需要一些契机才能触发,而那个契机极有可能是这只手表!
思及此,月岛柊目光灼灼,漆黑的双眼在这个又高又黑的地方竟然熠熠生辉,整个人显出一种迫人的气势,像极了不久前中原中也挡在他面前的那个背影。
N神情一滞,没有动作,只是有些瑟瑟的搂住了自己的肩,仿佛被风吹的受不了,“你要这个做什么?”
“好奇。”
“这是我去世的弟弟留给我的唯一一件遗物。”
月岛柊恍然:“难怪你这么关心这只表,总是抬头看不说,还第一时间把表收起来,想必是担心因为表带磨损,表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掉落丢失——那你更要给我了,”月岛柊解下自己的表,“我的表带是好的,可以和你的换一下。”
“……”
这下连魏尔伦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他微微眯起双眸,审视N的视线像是两柄刀在刮人的血肉。
N有一瞬间感觉自己是案板上的鱼,暗杀王的压迫如深而广的风暴,深处的灵魂不堪其负的瑟瑟发抖,发出惊恐的尖啸,他强自定了定神,尽量若无其事的拿出手表,然后解下表带,递过来。
“问题不在表带上。”月岛柊说。
说是迟那时快!
魏尔伦劈手抢夺N手中的表!
但N早有准备,递出表的同时,另一只手探入怀中,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拿出一瓶强腐蚀溶剂泼了过去——不是朝魏尔伦泼的,而是朝月岛柊泼的。
魏尔伦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心念电转,脚下的起重机以魏尔伦为圆心发出卡拉拉的、巨大的动静,钢铁构筑的结构猛地翘起,生生拔高,竟转瞬在月岛柊面前形成了一堵墙!
而另外一半钢条直接断裂,从斜里飞出,狠狠掼在N的腰上!
N痛呼一声,狼狈趴伏在地,腰部以下失去知觉,表脱手而出,在地上咕噜噜滚过去,被魏尔伦踩在脚下。
墙被液体融蚀出一个洞,冷风嗖嗖的往里灌,月岛柊从洞里探头向外看,看见魏尔伦单手插兜站在乱七八糟的钢铁废墟之上,表情不屑,动作嚣张,身体力行的解释了什么叫“在海一样深的实力差距面前,一切努力都是无用功”。
魏尔伦弯腰将那块表拾起。
月岛柊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残留的腐蚀液体,从洞里爬出去,接过了魏尔伦手中的表。
魏尔伦见状没事干了,上前几步把N当做麻袋从上倒下翻了一遍,很快从他身上翻出一把信号弹手枪。
手枪型号很老,老到魏尔伦要想一会儿才能从装满了各国最新型号武器的脑袋中翻出这把枪的生产年代,除此之外,这把枪倒是没什么稀奇的,枪壳黑红,从枪口判断能射出12mm口径的信号弹,里面……哦,里面已经安装了一枚弹头。
魏尔伦将那枚弹头取出来,忽然感觉眼睛被晃了一下,转过头,看见月岛柊拿着一枚齿轮发呆。
这枚齿轮很明显是从手表中拆出来的,形状和机械表中的某个齿轮结构一模一样,但是表面流光溢彩,看上去是由某种谁都没见过的特殊合金制成的,在月光的照耀下,合金表面隐约有文字若隐若现。
魏尔伦:“就是这个?”
月岛柊:“肯定是这个。”
从来没有这么笃定过。
你能想象一掀开表盘眼睛差点被闪瞎的感受吗?
在一众磨损明显的零件中,这个齿轮简直鹤立鸡群,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有问题我有问题”“快来看我快来看我”。
“你应该在这个齿轮外面再加层涂料遮掩一下的,这样我找起来还能费劲儿一点。”月岛柊理性建议,忽的摆弄齿轮的动作一顿,若有所悟的看向N,“难道因为是加了涂料后你也会认不出来,所以才不这么干的?”
饶是此刻N知道大势已去,也忍不住无语一瞬,进而恼羞成怒。
宁折不屈不管在正派还是反派中都是很受欢迎的品质。
N就打算咬牙硬抗到底。
是,他是撒了谎,他知道“温柔森林的秘密”,那枚能影响魏尔伦的齿轮也是从“温柔森林的秘密”中得知的,但是魏尔伦突然发难显然不是知道了什么,而是自己的举动漏了陷,不出意外,接下来魏尔伦应该会逼问他“温柔森林的秘密”是什么,他不会说的,死也不会!就让魏尔伦一个人猜去吧!
月岛柊:“魏尔伦,你不是想知道温柔森林的秘密吗?我告诉你。”
N:???
月岛柊将自己的推测讲了出来,所谓的“温柔森林的秘密”,应该就是由魏尔伦的创造者“牧神”研发的,能控制魏尔伦的命令公式,也就是月岛柊手中这枚用特殊金属制成的齿轮,上面若隐若现的文字,就是命令公式。
这个命令公式能让魏尔伦失去理性,以最原初的心态、以特异点的形象降临。
兰波将那记载了命令公式的几页毁去,为的就是让这个秘密永埋地底,像守护最珍贵的珍宝那样,守护魏尔伦由他唤醒的、最珍贵的意识和“人性”。
N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他瞪大眼睛,完全不明白这种理论上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的事情这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月岛柊想了想:“契科夫之枪以及诺克斯十戒。”
魏尔伦:不懂……
N:不懂……
月岛柊又问:“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N……N能怎么办?事到如今一切坚持都失去了意义,他颓然低头,又霍然对着月岛柊怒目而视,怨怼的、满是憎恨和不甘的话语从口中倾泻而出。
在这声嘶力竭的、憎恶的话语中,最后一块拼图也被拼上——
那枚流光溢彩的齿轮是由金、白金和异能虹色金属构成,当魏尔伦还是黑之12号的时候,“牧神”会通过让他吸入异能红色金属的粉末来输入命令公式进行操控,那个信号枪则是金属粉的发散装置,如无意外,N会将齿轮塞进信号弹中,再挑个合适的机会将信号弹射出,齿轮会随着信号弹的射出化为粉末,随风飘散,直到魏尔伦受到粉末影响,失去所有理性,化作原初的恶魔,诞生在世界上的最初的特异点,同时是荒神的反面——‘魔兽Guivre。
而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源于一个在八年前的研究所大爆炸中,失去弟弟的研究员对罪魁祸首、对这个世界的复仇。
最后一个音节止于一声巨响。
那被魏尔伦折腾成破烂以至于摇摇欲坠的起重机终于塌了。
魏尔伦拎着月岛柊轻巧的落在地上,N被铁块掩埋,终于在八年后,与他的弟弟葬在了同一块土地上。
银色的月光破开云层,将这块废墟一般的、无声的土地照的疏阔又闪亮。
——尘埃落定。
此情此景很容易让人想到这个词。
月岛柊轻轻吐出一口气,遥遥看着天边的月亮,忽然开口:“他很爱你。”
这个“他”两人心知肚明是兰波。
这个“爱”有待商榷。
但是魏尔伦没有反驳,实际上从月岛柊开始讲来龙去脉时,他就一反常态的安静下来,到现在,更是沉默的像一块冷硬的石头。
属于欧洲人的高大身躯直挺挺戳在地上,从肩头到裤脚,每一道身体轮廓,都冷峭的像是长出了尖锐的棱角。
只是那么瘦那么长一道影子,在这开阔到满目月光的荒地,看上去竟有点形单影只。
良久,魏尔伦忽然开口:“我想了想,你说错了。”
“什么?”
“你说如果对象换成中也你也会这么想。”
月岛柊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魏尔伦说的是不久前他说如果为中也庆生,只可能是感激和祝福对方的诞生。
“但是这个类比不对,你和中也是……”魏尔伦嘴角动了动,仿佛说出这个词就是脏了他的嘴。“我和兰波不一样,所以你的猜测……不成立。”魏尔伦干巴巴的开口。
“……”月岛柊不去戳破他的自欺欺人,长久以来的坚持崩塌后,人的确需要一点调整时间,他只是问:“你有没有想过,兰波送你的帽子可能有一些特殊的作用。”
魏尔伦沉默一瞬,觉得月岛柊的思维有点跳跃,但还是坚强的反驳:“那只是一顶普通的帽子。”
“可他为什么要送给你一顶帽子。为什么不是领带?不是手表?不是外套?只是送你一顶帽子。”
“……那里面埋着异能金属,能帮助我自由打开‘门’,使用黑洞的力量。”
月岛柊感慨:“他果然很爱你。”
“……”
说实话,魏尔伦一直觉得月岛柊的用词不太严谨,但是他又不好反驳,毕竟“爱”的定义包罗万象,并不是那么狭窄的情感。
只是随着这句话的出口,魏尔伦灵魂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这是一种长久坚持后的无能为力。
像是孤军奋战的斗士颓然倒在满地鲜花前,这种失败并非来自于外力,而是来自于一种自省,那双从来看着黑暗的眼睛转到地上,终于发现自己周围花团锦簇,而他一路行来,矛尖高指敌人,脚下碾落鲜花。
于是从诞生伊始就酝酿着的对世界的憎恨翻涌成了无尽的悔恨。
悔恨浸透了他的每一寸灵魂,沉重到堵塞喉咙。
魏尔伦没有说话,只是长长、长长的叹了口气。
叹气过后,他对着这个晚上唯一目睹一切的人,难得有了点说心里话的想法。
“我欠他一句道歉。”魏尔伦说。
“那就去说。”
“你知道兰波的墓在哪儿?”魏尔伦用一种讲笑话的语调问,月岛柊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魏尔伦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可思议的微微睁大眼睛:“兰波已经死了,肯定死了。”
这话说得,好像他火急火燎确认过一样。
月岛柊:“我知道。”
“那你怎么?”
“因为你欠他一句道歉。”
“……”
“你欠他一句道歉,所以你肯定能把道歉说出来,这个道歉也肯定会被接受。”
只有这样,整个故事才算圆满。
回去的路上,魏尔伦恍恍惚惚的,走出几十米才反应过来自己完全可以飞回去,不仅可以飞回去,还能把月岛柊捎走。
他瞥了月岛柊一眼,觉得四舍五入也算亲戚了,别别扭扭的问:“你……就没话想说?”
他本意是让月岛柊自己提出让他带他走,只要说了,他就勉为其难的答应。
月岛柊闻言呆了一呆,忽然肉眼可见的严肃起来。
魏尔伦:???
怎么?
向他求助原来是一件这么困难且严肃的事吗?
“呃……其实我也不是不可以……”
“魏尔伦!”月岛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和中也打一架!”
他想起来了!
还有这段剧情要走!
按照原剧情,失智后的魏尔伦肯定会和中原中也打一架,现在这段剧情被他蝴蝶了……唉,不管以什么形式,总之打一架就好。
魏尔伦有点理不清月岛柊的逻辑,有心想问几句,但月岛柊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就差跪下来求他了——要知道,一个一向淡定的人突然如此失态,很容易给人一种事情真的很严重的感觉,哪怕这件事只是找人打个架。
魏尔伦带着月岛柊飞掠至半空。
其实月岛柊有些担心那时灵时不灵的世界屏障会阻止他掺和少年漫的片场,但想想既然已经和魏尔伦待那么久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只是这毕竟是心中的一根刺。
在亲眼看见中原中也之前,月岛柊的心始终高高悬着。
魏尔伦的速度不可谓不快,月岛柊打给中原中也的电话还未接通,他们就已经回到了之前离开的地方——也就是那个研究所。
从半空往下看,老深一个洞嵌在地上,像是一只睁开的眼睛,幽幽的看着他们。
“为什么会来这里?”
“呃……”魏尔伦莫名有些心虚,“我在中也身上放了一个小小的定位装置。”如果没这个定位,他也做不到避开中原中也在港/黑搞事,要知道,这一切都建立在掌握中原中也的行踪上。
“不,我的意思是……”月岛柊神情凝重,心中的不安如气球越涨越大,“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距离他们离开研究院,已经过了近一个小时。
这段时间说长不长,但也足够受伤的中原中也回港/黑修养,而不是继续待在这个研究所内处理后续杂事,重要的是……从天上往下看,贯穿了整个研究所的圆形通道一片漆黑,那里并无光亮,也无人声,像腐烂的、死掉的巨兽,一片寂静的荒地。
但是定位显示……
中原中也就在这里。
魏尔伦和月岛柊对视一眼,落到地上。
第102章 正文完结
研究所深处。
滴答, 水滴从断裂的水管处落下,在地上砸出轻微的声响。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道道瘦小的影子在废墟间掠过, 睁开的眼睛红彤彤的, 于黑暗中泛着幽幽血色。
然而这些生物并非常见的老鼠, 而是一只只瘦骨嶙峋、老鼠大小却长着四排共125颗尖牙的怪物。
如果有研究所的人在这儿,会认出这是0017号项目的产物,该项目致力于研究出具有窃听、传输信息功能且拥有一定智商的生物间谍, 其结果就是研究出了一堆只会吃、咒灵看了都说丑的鼹鼠。
类似的生物在这个研究所内还有几十种。
其中有像这些鼹鼠一样除了丑一无是处的——它们被关在合金制作的牢笼中,随着电力系统瘫痪,控制牢笼的锁也宣布罢工, 它们立刻化身脱缰野马,四处撒欢,狼奔豕突。
还有一些属于研究所的重点项目, 它们或多或少有些特殊能力, 关押设施也格外严密, 里三层外三层的像是过度包装的巧克力, 停电只能造成外围设施的瘫痪, 剩下的设施足够控制住它们一段时间, 直到反应过来的研究员将电力系统修好……如果没有意外, 事情应该这样发展才对。
时间拨回一小时之前。
一个研究员打了申请要求使用1357号实验品,该实验品被标注为“极危个体”, 拥有随机放出24伏到2400伏电压的能力, 虽然外表和耗子没有关系, 但是被人亲切的称为“皮卡丘”。
当研究员对“皮卡丘”做实验的时候,“皮卡丘”出人意料的刷新了电压记录,放出了3500伏的电压, 然后下一刻,停电了。
研究员理所当然的以为这是“皮卡丘”的缘故——类似的事情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于是广而告之让其他研究员不要惊慌,是基操。
错误的信息让研究员们格外淡定,直到警报声突兀响起,才发现有外敌入侵。
可这时他们已经错过了做出反应的黄金时期。
把停电当做基操,淡定的等人像往常来修电路的结果就是——发现没等来人后,被警报声吓的一个激灵,不慎打翻了手边的浓硫酸。
该研究员立刻一声大吼。
反应快的躲了过去。
反应慢的被溅到了衣角。
而剩下的一大半浓硫酸擦着衣角飞过,非常精准的……泼到了研究员身后的“皮卡丘”身上。
事实证明生命危险的确能激发潜力。
总之“皮卡丘”二次刷新记录,上万的电压离真·皮卡丘的成名技十万伏特还有一定距离,但足以突破研究员的防护措施放倒在场所有生物的同时,进一步破坏了不远处关押实验品的“牢笼”。
损毁最严重的,是关押着编号为0803的实验品的牢笼。
该实验品拥有时灵时不灵的致幻能力。
闻讯赶来的警卫发现0803还在牢笼内时,松了口气……嘛,这个0803当然是假的。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警卫被幻觉迷惑,极其巧合的破坏了关押着危险程度排在前三的三个实验品的牢笼。
三个实验品越狱后又双叒叕中了幻觉,互相打起来,打斗间又破坏了其他牢笼,其他逃出来的实验品被卷入这场战斗,继续破坏剩下的措施……就这样,像是被推翻的多米诺骨牌一样,这场混乱的波及范围越来越广,最后化为了中原中也三人在离开实验室后迎面遇上的怪物潮。
其中半数怪物因为使用异能突破上限爆体而亡,半数被中原中也和魏尔伦解决掉——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制造幻觉的罪魁祸首。
但是当时他们只想着尽快出去,消灭了肉眼可见的怪物,没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些东西。
那是不起眼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虫子,藏在其他怪物的皮毛或身体中偷渡出来,当这些怪物死后,它们的身体又成了这些虫子最好的避难所。
虫子实在是太普通了,落在地上像一粒灰尘,很少会被人注意到,即便注意到了,也只会让人质疑这个研究所的卫生条件,而不是怀疑这虫子有什么特异功能。
所以它们被忽略了。
不仅被中原中也忽略,就连动乱的研究员和警卫也没注意到它们。
中原中也三人离开后不久,奔逃的研究员赶到,他们被小山似的怪物尸体挡住了去路,为了继续前进不被身后零星的怪物追上,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将怪物尸体拨到一边,勉强通出一条路。
于是怪物尸体改变了位置。
那个致幻的怪物尸体落到了另一只猴子样的怪物尸体旁边。
而那只猴子怪物的舌头下面躲着一只甲虫。
甲虫编号0198,移植了某个异能者的异能,具有不稳定的、恢复尸体部分活性并操纵尸体的能力。
研究员纷乱的脚步声惊吓到了甲虫,当一个研究员从它身侧匆匆跑过时,它慌乱的离开了猴子尸体,进入了那个致幻的怪物的尸体中,将怪物厚厚的皮毛当做了避风港。
于是当一切尘埃落定,魏尔伦带着月岛柊离开,中原中也在之后赶来的白濑的帮助下打败白骨,研究员和警卫见情况不妙陆续撤退,亚当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汇合商量后续收尾事宜时,怪物尸体在甲虫的操纵下摇摇晃晃的起身。
太危险了。
甲虫窄小的脑部神经中只充斥着这一个想法。
它要找个更安全的地方。
安全往往和安静挂钩,因为安静意味着活动的生物比较少。
在魏尔伦用异能将研究所捅出一个窟窿、带着月岛柊离开后,电梯井那块区域成了其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死地,谁都不想去触魏尔伦的霉头,只有着急找月岛柊的中原中也匆匆赶来,和太宰治汇合。
也就是这时,甲虫操控着尸体,一路摇摇晃晃的赶到了这个自己心目中最安静、最安全的地点。
月光从窟窿中照射下来,照亮了怪物尸体柔软的皮毛。
中原中也看到了怪物。
怎么还活着?
这是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
再揍一次好了。
这是他的第二个想法。
知道怪物致幻能力有多麻烦的中原中也下了狠手,想也不想就用异能操纵一块巨石扔过去。
甲虫立刻吓的宕机。
面对如此直接的生命危险,它的求生本能迅速飙至最高,异能以最高频率输出,操纵着怪物尸体做出抵抗的姿态。
怪物的致幻异能其根本原理是在体内产生某种具有强力致幻效果的特殊物质,这种物质平时储存在它脖颈处的颊囊内,遇到危险时会加速产生,因为异能并不稳定的缘故,致幻物质在短时间内释放过多会有爆体而亡的风险,怪物的脑子只有乒乓球那么大,可求生本能依旧让它在平时有意识的控制异能的输出频率。
但是甲虫没有这个顾虑。
它就像操纵日抛型机甲的驾驶员,满脑子只有将防御堆到最高。
……对于怪物这种中小型生物而言,防御和攻击可以是一体的。
于是颊囊中残留的致幻物质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部放出,怪物的尸体如膨胀的气球般炸成了肉酱,连带着藏匿其中的甲虫也四分五裂,又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了个瓷实。
魏尔伦戳的那个窟窿带动了地底的空气流通。
中原中也又站在窟窿边,甚至能感受到若有似无的风。
致幻物质在风的带动下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中原中也晃了晃,倒在地上。
太宰治眼前景象扭曲,软倒在地。
亚当的脑海中警报一声高过一声,身上的过滤装置开到最大——因为这种致幻物质甚至对他的电子回路也有影响——但他只能过滤那些进入自己身体的物质,帮不了别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研究所内余下的那些人一个又一个的倒在地上。
这是一个由无数巧合堆叠而成的意外事件。
概率小到连太宰治也无法预测。
亚当那集合了欧洲尖端科技的大脑高速运转,CPU快烧化了,依旧无法演算出来龙去脉。
短暂的卡顿后,亚当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挪到了电梯井里——整个研究所通风最好的地方。自己则四下张望。
先把释放有毒气体的罪魁祸首找出来,这很可能是N留下的后手。
亚当这么想着,没注意走动间路过的那一滩已经变成黑红色的血肉。
随着亚当安静下来,这个曾经灯火通明的研究所就此变成了一片昏暗的、仅剩寂静的死地。
**
电梯井上方,月岛柊趴在边缘向下望。
底下黑洞洞一片,月光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汁,被黑暗层层稀释,落到最下面时,仅剩薄薄一层光亮,蒙版一样勾勒出一些残破建筑的毛边。
“我下去看看吧。”魏尔伦说。
**
研究所内。
亚当转了一圈,发现波动的空气指标逐渐回归正常。
他没敢走太远,怕有人偷袭,
如今看着变化的指标,隐隐约约意识到——释放毒气的家伙似乎已经死了。
先把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带上去吧。
他这么想着。
**
谁都没有注意到。
地上,中原中也那隐没在黑暗中的半张脸痛苦的皱起来。
他像是陷入了无尽的噩梦,正在直面恶魔般的、难以战胜的对手,身体神经质的抽搐起来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仿若垂死的声响。
亚当听见动静转身,对上了一双隐隐泛着血色的钴蓝色的眼睛。
然后是一段轻不可闻的话——
“汝,容许吾阴郁之污浊,勿复吾之觉醒。”
**
魏尔伦下去后没几秒,又上来了。
“走!”
斩钉截铁的一个字被风送到耳边。
月岛柊看见那恍若深渊的洞口深处,黑暗像是面团般膨胀,从洞口溢出,很快遮蔽了一小片天空。
魏尔伦一把抄起他,往远处飞去。
就在他们离开洞口的刹那,膨胀的黑暗覆盖了那块地方,然后是周边的灌木、远处废弃的旧楼。
黑暗越涨越大,越耸越高。
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森林寂静无声。
该有的鸟叫虫鸣通通消失不见,仿佛万物都慑于这无声的威势之下。
忽的,那团黑暗耸动了一下,像是某种生物抬起头,露出了两只血红的、熔岩般的眼睛。
月岛柊被魏尔伦拎着飞在半空,看见此情此景,脑海中近乎笃定的蹦出三个字——
荒霸吐。
这是荒霸吐。
荒神的最终形态。
亦是……
那个会亮晶晶的眼神看他的中原中也。
魏尔伦带着他落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山坡上。
忽然半空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
亚当扛着太宰治落在他们身边——就在中原中也念出那句话的刹那,亚当眼疾手快的带着太宰治从研究所内逃了出来,免于被现身的荒神压成肉酱的命运。
或许是因为热爱自杀所以换着花样磕了不少毒药,太宰治的毒抗比中原中也强很多,没多久意识就隐隐约约的从幻觉中抽离出来,又被亚当抗在肩上那么一颠簸,顿时清醒了八分。
“劳驾,下次抱着我飞好吗?我不介意被别人公主抱。”
太宰治弯腰揉着被亚当肩膀膈到的肚子,痛苦的拧紧眉毛。
一抬头看见远处遮天蔽日的庞大怪物,鸢色的眼眸眯了眯,有些感慨又有些凝重的开口:“是荒神。”
“我昏迷后陷入了幻觉,根据我看到的景象推断,中也应该看见了自己最厌恶的、最恐惧的事。”
“或许是八年前那场形成了镭钵街的大爆炸。”
“当然,作为大爆炸的缔造者,理论上他只有制造爆炸的模糊记忆,不会有任何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
“所以,他应该是看到了大爆炸产生的完整过程。”
“他以第三者的视角,直面了当年那个制造大爆炸的‘自己’。”
然后——
为了打败“自己”,他变成了“荒神”。
“不过还好你还在,”太宰治看向魏尔伦,视线一转,又落到一旁的月岛柊身上,“那枚用虹色金属制作的齿轮还在你手上吧?”实际上,太宰治要先一步知道‘温柔森林的秘密’,“为今之计只有用虹色金属解放魏尔伦所有力量,让他变回特异点生命体——魔兽Guivre,与中也的荒神对冲,抵消他的力量,然后亚当找个合适的时期让我接触到中也,用我的无效化异能让他恢复正常。”
魏尔伦闻言神情复杂。
兰波为了保护他,把‘温柔森林的秘密’销毁了,他为了不变成那副样子,破坏了N的计划,拿走了齿轮和信号枪,谁曾想,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要这么变一次。
魏尔伦尝试思索其他能阻止中原中也的办法,却发现没有。
能阻止特异点的,只有另一个特异点。
“好吧,你们欠我一个人情,”魏尔伦叹了口气,朝月岛柊伸出手,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的问:“你们确定对冲有用,呃……我的意思是……我不确定Guivre会像你们想的那样和荒神打起来,而不是……”砸山,砸树,和荒神一起手拉手破坏地球母亲。
对此太宰治倒显得分外笃定,“放心吧,与弱小的人类相比,荒神应该对和他实力差不多、体积也差不多的Guivre更感兴趣。”
太宰治看向月岛柊:“月岛?”
从刚才开始,月岛柊就显得格外安静,他出神的看着荒神的方向,脸隐没在树枝投下的阴影中,叫人看不清在想什么。
太宰治第一次叫他的时候,他没有动作,手放在衣袋中,指尖紧紧扣住那枚流光溢彩的齿轮。
太宰治又叫了他一声。
扣着齿轮的指尖一松,月岛柊将齿轮拿了出来,递过去。
“……速战速决。”
太宰治接过那枚齿轮时,他轻声开口。
风,忽然猛烈起来,刮得树枝沙沙作响。
天越发的暗,云层沉沉的往头顶压,仿若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魏尔伦最先冲了出去。
然后是太宰治和亚当。
半空中,一个信号弹经由太宰治手中的信号枪射出,在半空炸开一个小小的烟花,晶莹的粉末随之散开,被风一吹,遥遥向魏尔伦的方向飘去。
下一秒,Guivre庞大的身影浮现,几乎与荒神分庭抗礼。
太宰治由亚当带着,像一颗流星没入那两团庞大的阴影中,很快就看不见了,在消失前的最后一秒,还能听见他念念有词的像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声音。
“……嘶,好奇怪啊,按照我的推测,最差情况应该是魏尔伦失控,然后中也变身和他打才对……”
“想不到啊,结果居然是反过来的……”
山坡上,月岛柊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是的。
本应该就是这样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是一个由无数“巧合”堆叠而成的“必然”。
剧情线在此刻具象化,只因晚了一步,就以一种如此冷酷、无情、摧枯拉朽的方式,生硬的将偏离的剧情拽回了原有的轨道上。
这一刻,庞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月岛柊压垮。
命运化作一团僵冷的阴云,沉甸甸悬在头顶,像是某种堂而皇之的宣告,一种冷酷无情的审判。
某一刻,月岛柊开始怀疑自己做这一切是否真的有意义,他或许不该过度掺和他人的人生,他应该像个做任务的看客与另一个世界的人保持一定距离,随时做好抽身离去的准备。
更甚者,他甚至不该在那个下樱花雨的午后和中原中也相遇。
倘若剧情线按照原有的剧情发展,其结果或许会比现在更好。
如果中原中也没遇见他……
或许会比现在更开心。
轰——!
巨龙形态的Guivre和荒神对上。
强烈的冲击波以二人为圆心席卷开来,刮倒了周身的一大片树林。
月岛柊同样感受到了这种波动,踉跄一下,堪堪站稳。
因着两人的战斗,天际染上了一层不详的血色。
他遥遥看着,晃晃脑袋甩去满脑子不合时宜的想法。
他发现自己又在无意间替别人决定事情了,这样不好,没有人能替别人做决定。
荒神和Guivre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攻击带来的余波一下强过一下,大地隆隆作响,像是发生了一场移动天灾。
只是就像刚才那下冲击一样,这种震动传到月岛柊这儿的时候,力度已经变得很弱。
无论是太宰治还是魏尔伦,都有意无意的让他远离这个战场。
他像是一个看客,遥遥等着终幕的到来。
忽然,荒霸吐的身躯像是瘪了的气球坍缩下来。
厚重的黑暗缩小再缩小,最终变为了红发少年的模样——那是中原中也,皮肤上爬满了黑色的纹路,但是钴蓝色的双眼中却没有一点人的神采,而是闪烁着如同兽类般冷酷的光。
这并不意味着中原中也落入下风。
少年的形态失去了压迫感极强的身躯,气势却半点不落。
太宰治被亚当带着悬停在半空。
看上去亚当很想找个时机把太宰治扔到中原中也身上,但却始终找不到机会。
而随着此刻荒神变为少年形态,命中的机会看上去更加渺茫了。
“几十米高的荒神,和一米六的小矮子,呵……中也怎么就不能长得高点呢?”太宰治一扯嘴角,从未如此真心实意的恨过中原中也的身高。
一左一右两道黑色的重力控制棍自中原中也身后出现,那是荒霸吐本体的一部分,远远看去像一对漆黑的双翼展开,像云朵遮住半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