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逃亡(1 / 2)

刺心2·浮云蔽日 墨武 7011 字 2024-02-18

昌国侯高阿那肱落马,那一箭正中他的胸口。

谁都想不到,那一箭竟是要射他,就算高阿那肱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虽是冷漠,但也被坛上的龙争虎斗吸引,怎么会想到暗地里竟有人要取他的性命?

见到高阿那肱落马,五行卫眼中都露出骇然之意。

土卫更是心惊。

他们这次前来围剿茅山宗,计划周密,绝不只是在十字长街上设防,在两侧的屋脊上也埋伏了高手,只怕有人从屋脊处突围而走。

方才屋脊处射出第一箭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了问题。

那些兵士绝不会不等他吩咐就放箭出来,等到第二箭射中昌国侯的时候,土卫心中震颤,立即想到,有人拔除了他们在屋脊上埋伏的人手,无声无息地潜了过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射杀高阿那肱的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这人这般胆大,竟然敢虎口拔牙?

转念间,土卫已喝道:“杀!”他杀字一起,就向孙思邈扑去。

昌国侯死了,就算五行卫都担不起这责任。

刺客远在屋脊,得手后当然要立即遁走。

五行卫并没符抓住刺客的把握,眼下只有抓住孙思邈,或许才能追问出刺客的下落。

王琳见昌国侯落马,脸色如土,但还不忘喝道:“抓刺客。”

立即有齐兵向长街西南角冲去。

孙思邈从未想到竟是这种结局。但他只是恍惚刹那,就已扑到冉刻求的身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喊道:“走。”

轰隆一声巨响,主坛蓦地炸了开来,一时间硝烟弥漫。而那烟雾扩张极快,转瞬间主坛内已伸手不见五指。

土卫不想此变,立即高声喝道:“齐军听令,有逃走者,杀无赦。”

民街上齐兵一声呐喊,顿时刀出鞘、弓挽弦,可与此同时,有不少黑影已从黑烟中蹿了出来,掠上屋脊。

其中不但有桑洞真四师兄弟,孙思邈、冉刻求,还有萧摩诃等人。萧摩诃在这种环境下还不忘记背着陈公子,而陈公子脸色惨白,尽是惊骇之意。

高阿那肱一中箭落马,众人就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善了。

茅山宗四人知道再不逃命,绝无活命的机会,当下弄炸主坛,趁乱而走。

萧摩诃见齐兵围剿茅山宗,本来想置身事外,可见高阿那肱身死,他就知道,留在这里只有陪葬的可能。

高阿那肱位高权重,竟丧命在响水集,齐军定然对这里的每个人详细盘查。他们来自陈国,就算和高阿那肱之死无关,也绝撇不清关系,既然这样,趁乱逃命才是最佳选择。

这些人才上屋脊,街上就有飞蝗羽箭射来。

有几个萧摩诃的手下才跟着纵到房上,就闷哼连连,跌下屋脊。

众人一时间心乱,就听孙思邈低喝道:“跟我来。”

慌乱中,只有孙思邈还能保持镇定,身形一低,竟向西南角的屋脊冲去。

桑洞真等人毫不犹豫地跟随,萧摩诃略一犹豫,亦是跟了过去。回头望去,见到西北、东北、东南几处的屋顶均有人影闪动,不由暗叫一声惭愧。

西南角的屋脊虽有刺客,但一箭得手后,当然立即遁走。

刺客潜来前,肯定先将齐军在屋脊的埋伏拔除干净。眼下,四面都是齐军,只有西南角的屋脊才是齐军重重包围下的缺口。

孙思邈扯住冉刻求的胳膊,直如御风般前冲。

冉刻求稀里糊涂地上来,还不忘记蝶舞,叫道:“先生,蝶舞她……”他虽关心蝶舞,可毕竟无法请求孙思邈在这种情形下去救蝶舞。

他能做的,或许只是留在蝶舞身边保护她的安全,甚至陪她去死。

蝶舞没事,他可以离开,可蝶舞如果有危险,他怎能一走了之?

“蝶舞眼下绝对没事。”孙思邈低声道,“先离开再说。”

冉刻求一怔,不知孙思邈如何这般肯定,但一颗心总算安宁下来。

孙思邈的心却有些乱。高阿那肱死了,他知道,这时候任凭说破了嘴皮子,只怕也无法洗脱嫌疑。五行卫和齐军激怒之下,行事无可揣度。他能做的事情只有先行离去,等查明真相后再做个交代。

可刺客是谁?

他怎样才能查明真相?

蝶舞和祖珽有关,他算定,五行卫肯定会救蝶舞。可蝶舞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响水集,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回头望去,孙思邈见身后长街兵戈如潮涌来,五行卫亦蹿上屋脊,和一帮齐军高手紧紧跟随。

孙思邈暗自皱眉,心道,自己若要脱身并不算难事,可跟随他的茅山弟子和陈国公子只怕转眼就要死于非命。

屋脊在脚下如飞而过,桑洞真额头冒汗,紧紧跟在孙思邈身边,低声道:“先生,怎么办?”

萧摩诃身负陈公子竟行有余力,也跟在孙思邈身边,虽未问话,但显然也在等孙思邈的主意。

孙思邈转念之间想到个地方,立即道:“跟我来。”

他身形一转,竟带着冉刻求向响水集中心奔去。

众人都是一怔,心道,这时候要逃命,肯定是要离开响水集再说,孙思邈反其道而行,留在集中岂不让齐军抓个正着?

可犹豫只是片刻,桑洞真、萧摩诃等人见身后追兵渐近,只怕跑到天边,五行卫也不会放弃,眼下他们唯一的方法就是相信孙思邈。

一咬牙,二人当下跟去,其余还剩下的寥寥数人当然没有别的选择。

众人不向外突围,反向内走,五行卫远远见了也是错愕。

土卫显然是五行卫中的领头,虽在奔行途中,却早就传令下去:让齐兵快马飞奔,立即扼守住出集的四个方向。他同时传令下去:“响水集百姓许进不许出,违令者,格杀勿论!”

号令一出,齐兵扩散出去,转瞬将响水集团团围住。

五行卫却是带领齐军中的高手紧紧盯着前方孙思邈等人的身形,又传令下去,“响水集百姓均不可在长街走动,有窝藏刺客者,立斩无赦!”

土卫传令迅疾,思路清晰,用的是清水捉鱼的计策。

如今包围之势已成,青天白日下,就算孙思邈会禹步,五行卫也不信孙思邈能逃到天上去。

孙思邈突然跳了下去,下方是迂回转折的巷子。

五行卫均是一怔,立即跳了下去,就见前方人影绰绰,孙思邈等人不走巷子,竟从一处院墙翻了过去。

五行卫立即翻墙而上。陡然间,院中有几点暗影飞来,火卫见状,一声大喝,双手掷出几点黑丸,正击中那几点黑影。

轰轰巨晌声不绝,硝烟四起。

“包围这里!”土卫凛然喝道。

他呼喝中,身形展动,反上了身后的院墙。居高望去,见前方庭院两面靠街,两面临巷,倒是颇大。只是庭院烟熏火燎、断瓦残垣随处可见,好像才燃了一场大火。

孙思邈等人闪身避入一堵墙后,让土卫看不清究竟。但土卫可判断,孙思邈等人绝没有越院而走。

他们竟龟缩在庭院之中,似乎想要负隅顽抗。

土卫居高临下,见孙思邈这般选择,略微有些奇怪。

可这时顾不得考虑,他立即传令齐兵封锁长街,在庭院周围形成合围之势。又令金木水火四卫分居东南西北四方,防敌人逃窜,自己领十数齐军高手再次越墙入了庭院,向孙思邈等人藏身的那堵墙后逼去。

等离那面墙不过数丈距离,土卫缓缓止步,扬声道:“孙思邈,你绝无逃走的可能,眼下束手去见斛律将军,或还有活命的可能。”

敌手不少,可在土卫的心目中,只有孙思邈才是劲敌,也只有孙思邈才有活路,其余的人在他眼中可有可无。

墙后静寂如死,不闻声息,土卫身边有兵士道:“大人,孙思邈顽固不化,我们不如杀进去……”

他话未说完,土卫神色已变,跃上高墙跳了进去。

齐军高手见状,纷纷跟随时入,却见墙后好像是排厢房,但早烧得七零八落。一眼望过去,墙后空空荡荡,哪有孙思邈等人的踪影!

阳光明耀,众人均是浑身发冷,一人忍不住道:“难道,他们茅山弟子会隐身法……”

话未说完,土卫就一记耳光打过去,怒道:“胡说八道,搜!”

众人立即分散开来搜寻,金木水火四卫闻讯,也早派人从外到内搜寻。

齐军里应外合,盏茶的工夫就将这庭院搜得干干净净。有消息传来,孙思邈等人绝没有外逃,庭院中有十七具尸体,均是昨晚烧死的人,还来不及清理。但众人连尸体也已查过,孙思邈等人也没有鱼目混珠的可能。

孙思邈那帮人竟凭空失踪了。

齐军不能接受,可又不得不接受这现实,不由面面相觑。

王琳大汗淋淋地赶到,他刚才一直在派兵搜查行刺高阿那肱的刺客,但亦是没有收获。不过,王琳神色略有古怪,到了土卫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

土卫眉头一耸,失声迫:“真的?”

王琳连忙点头道:“下官不敢撒谎。”

他身为黎阳总管,若论官衔,当然是在五行卫之上,可五行卫听命斛律明月,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在外官员若不想得罪斛律明月,自然要对五行卫客客气气。土卫舒了口气,闭上了双眼。

王琳一怔,不知土卫在做什么,却是不敢打扰,听土卫缓缓问道:“这里是哪里?为何会起火?”他问话时,伸出左手,五指屈伸掐算,竟如茅山宗道士掐诀一样。

王琳不知,立即找手下来问,很快得到回复。

“这里是响水集乡正住的地方,昨晚莫名起火,一家人全部烧死,原因待查。”

土卫点点头,蓦地睁开眼,眼眸中精光四射。

他大步向前,走到一处烧焦的木头之旁,四下看看,一脚将残木踢飞。

王琳心中一颤,对杀人不眨眼的五行卫极为畏惧,只怕他将火气发在自己的身上。却见土卫突然单腿跪下来,以耳贴地,右手五指不停地在地面敲击,似在倾听什么。

盏茶工夫后,土卫缓缓站起,伸手向左手三尺外的地上一指。

地面还是地面,并没有长出花来,众人望去,不由茫然。

红衣火卫却明白了土卫的意思,突然伸手入怀,掏出了四根似铁似木的签子,走到土卫所指之地,倏然插了下去。

那地面本是青砖铺就,土卫插的地方却是砖缝的位置。

签子插好后,火卫道:“退后!”众人知道五行卫中火卫如爆竹一样一点就燃,更是全身火器,听他命令慌忙退后丈外。

火卫手一弹,四点火星落在那四根签子上,只听到一声闷响,有烟雾腾起。

烟雾散尽后,地血蓦地现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幽风阵阵。

这里竟有处密道!

王琳见了,忍不住道:“原来孙思邈他们是从这里逃走的。”

可孙思邈怎么会知道密道所在?王琳百思不得其解。

在黎阳城时,他见孙思邈手持穆提婆的令牌,因此刻意讨好,怎想到这人转眼就变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怕孙思邈连累自己,王琳忙道:“土卫大人,下官带人顺着地道去追。”

土卫摇头道:“不用。这等事情,我等来做即可。大人擅长领军,还请立即传令下去,让兵士沿响水集外扩散搜索刺客踪迹,一有消息,立即回传。”言罢一挥手,青衣木卫当先钻入地道,其余四卫紧随而去。

日头高升。

响水集鸡飞狗跳、草木皆兵的时候,响水集东边的荒山处虽是秋风瑟瑟,但阳光照耀处还是温暖如春,一派祥和。

慕容晚晴坐在阳光照不到的荒草中,隐藏了自己的身形,看似盯着十多丈外的一棵大树,神色却有分恍惚。

孙思邈离去不过几个时辰,她的思绪却转了太久太久。

风吹过,草丛中有一小朵不知名的紫花轻微颤动,她轻轻地伸手过去采摘下来,却揉成了团。

那一刻,她心中不断盘旋着的还只是一个问题。

“昨晚出刀救我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这问题对她来说,像是极为至关重要,让她思绪纠结百转。

终于将手中不成形的紫花掷在地上,慕容晚晴霍然站起,看起来就要向响水集的方向冲去,可蓦地止步,神色间又现出一分犹豫。

她原地徘徊了几步,喃喃道:“不行,现在还不是去问的时候。”她神色间露出分苦涩,又向那棵大树望去,皱屑自语道,“他怎么还不出来?”

她先后说了两个他,但显然说的是同一人。

感觉到阳光暖暖,好似孙思邈的笑容,慕容晚晴突然轻叹口气,低语道:“他怎么来看,都不像是义父说的那样。”

她说到“义父”两字时,神色间带分尊敬肃然之意,摇头又道:“义父不会说错的,他一定有问题。但是……我跟了他这么久,并未发现他的异样,他数次救我,我却鼓动他去杀兰陵王,可是做错了?”

她神色间又露出极为难的表情,显见心烦意乱,蓦地见到前方那棵大树有点动静,闪身向后望过去。

见到大树露出一个树洞,孙思邈当先从树洞钻出来,慕容晚晴较轻舒了口气,随即却有分凛然自省,我是在关心他吗?

孙思邈之后,冉刻求也从树洞中钻出来。见到慕容晚晴迎过来,他有些发愣,暗想她真的和先生是心有灵犀,砣不离秤。

冉刻求很想问问慕容晚晴为何在此,可心中实在有太多的问题,一时间又不知从何问起。

树洞如同变魔术般,又钻出桑洞真、周太平、严太玄和姚正一四个茅山弟子,紧接着,萧摩诃带着陈公子出来,身后还跟着三个手下。

众人再见阳光,又见到彼此的狼狈,想到死在响水集的同伴,均有恍如隔世之感。

桑洞真望着萧摩诃等人,神色间略带敌意,他不知这几个人是谁,跟来作甚。

萧摩诃虽心痛手下伤亡惨重,还是向孙思邈一伸手道:“拿来。”他极为执著,跟到现在,还未忘记向孙思邈索要那东西。

孙思邈暗想,都说眼下陈国将领中,最有能力的无疑是淳于量、吴明彻、萧摩诃几人,但淳于量有谋略,吴明彻有将才,而萧摩诃不过是有勇无谋。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这种时候,萧摩诃竟还执著索要那物,丝毫不怀疑那无赖骗他,显然是执迷不悟。

可孙思邈又有些奇怪,暗想萧摩诃就算有勇无谋,但身为陈国猛将,总不是呆的,为何从不怀疑那无赖有问题呢?

心思转动间,孙思邈道:“五行卫各有所长,土卫显然也擅长土木之术,估计很快就会发现那个地道口追过来,眼下我们还在危险之中。萧将军身负要责,若是让陈公子有了闪失,只怕不好交代。”

桑洞真等人听孙思邈称呼萧摩诃为将军,均露出讶异的表情。

“你知道我们的身份?”萧摩诃目光微闪。

“猜测而已。”孙思邈道,“因此当务之急,还是要躲避五行卫的追踪,不知萧将军有何建议?”

萧摩诃沉默片刻,看了眼陈公子,也知道轻重缓急,说道:“向东,破釜塘!”

他只说了五个字,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赞同。

响水集沿淮水向东不过数十里,就进入破釜塘的地域。那里水道纵横,地形极为复杂,就算住在那里的百姓,有时都说不定会迷路,齐兵追得虽急,但只要躲在那里,量齐兵也搜他们不到。

萧摩诃毕竟是领兵将军,知地势的重要。

知道五行卫随时会追到,众人不敢耽搁,立即向东奔去。过荒山草泽,一口气就奔出了十多里,幸好一直未察觉齐兵追来的迹象。

这一路狂奔,旁人倒还罢了,陈公子虽有萧摩诃带着,却早就气喘吁吁,低声道:“萧大,齐兵追的是他们,我们何必与他们一起逃命到破釜塘呢?”

他说的声音虽低,但众人多已听到,止住了脚步,神色各异。

冉刻求心中厌恶,忍不住反唇相讥道:“那先生带你们从地道逃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要分开走呢?”

陈公子脸色微红,本要发怒,想起还有事要求冉刻求,忙道:“冉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一起逃亡,毕竟目标太大。若是分开行走,说不定……能迷惑齐兵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