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2 / 2)

遥远的向日葵地 李娟 903 字 2024-02-18

柴枝摆整齐后,我退后三步,欣赏了几秒钟。走上前弯腰抱进房间,开始升火做饭。

烧柴比烧煤省钱。但使用起来,还是煤更方便。

烧柴得不停地守着灶口,盯着喂柴。

而且烧柴烟气大,炉子没盘好的话,每次做饭呛得人涕泪俱下。

而且烧完后的柴灰多于煤灰——烧煤的话一天掏一次灰,烧柴的话一天至少掏三次。

当然,对于勤快人来说多掏两次灰根本不算个啥,但对懒人来说,好麻烦,好麻烦。

但不管烧柴还是烧煤,我都很喜欢火炉这种事物。

相比之下,煤气灶当然方便多了。但就是没法喜欢煤气灶。

拧一下,火蹿了出来。再拧一下,火灭了。方便得莫名其妙。

我的生活已经离开火炉很多年了,甚至已经很依赖暖气片和煤气灶。但还是喜欢火炉。

记忆里那么多隆冬的夜晚,从睡梦中冻醒。炉火已经熄了,房间里的寒意如同固态事物压迫在身体之外。

裹着棉衣下床,掀开炉圈,只剩一两粒火核微弱地亮着。连忙捅捅炉灰,添几块碎煤小心搭在火种上,然后打开下面的炉门通气。很快,火苗一绺两绺地袅袅飘起。

才开始,火焰几乎如幻影一般。渐渐地,就越来越具体了。热意也渐渐清晰……

凝视着炉中火,久了,身体内部比身体外部还要明亮。

在北方隆冬的深夜里,火炉是我生活过的每一个低矮又沉暗的房屋的心脏。温暖,踏实,汩汩跳动。冬夜里一边烤火一边看书,不时翻动炉板上的馍馍片儿。渐渐地,馍馍片儿均匀地镀上了金黄色泽。轻轻掰开,一股雪白的烫气倏地冒出,露出更加洁白的柔软内瓤。夜是黑的,煤是黑的,屋梁上方更是黑洞洞的,深不见底。而手心中这团食物的白与万物对立。它的香美与无边的寒冷对立。

我独自在蒙古包里准备晚餐。揉面,擀平,一张一张烙饼。双手的力量不能改天换地,却恰好能维持个体的生命。恰好能令粮食从大地中产出,食物从火炉上诞生。

烙好饼,再烧开一壶水。我压熄火,盖上炉圈,等待回家吃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