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毒酒
四十年代初,在香港东北部的一家温泉旅馆内,两个男人正斗鸡似的互盯着。天虽然不是很热,但他们的头上却冒出了一层又一层汗水,擦也擦不完。他们身前的茶桌上放着两只酒杯,杯子里各装有八成透明如水的液体。两只杯子从装的水,到外形、位置等都过于神经质的均等,给人一种异乎寻常的感觉。
这两人都是这家旅馆里的温泉疗养客,一个是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灰白的长脸有些呆头呆脑,个子像瘦竹竿一样。另一个则是年仅二十四五岁的美青年,显得机灵、聪明,却又天真无邪。瘦竹竿样的中年人叫管岗,是个画家。英俊的年轻人叫秦利,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两人互盯了一会儿,管岗说:“你到底愿不愿意离开杨花?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秦利坚决地摇了摇头,让他离开美如西施般的杨花,还不如一刀捅了他呢。
他们本是来温泉疗养的,没想到却在这里邂逅了一个美丽的天使杨花。他俩同时疯狂地爱上了她。杨花对他们俩都有好感,难以决定取舍。两个男人就决定用喝毒酒的方式进行决斗。
管岗见秦利不肯相让,两只小眼睛里顿时射出两道凶光。他把面前的酒杯往外一推说:“好,你先挑,我已经按照约定,在你来这里之前,给其中的一只杯里加上了致命的毒药。”
秦利微微点了点头,朝桌上伸出了右手。两只酒杯完全相同,秦利的手仅仅向左或向右偏上两寸,霎时间的侥幸,便决定他是不是还能活着。哪个杯子有毒呢?秦利的脑门、鼻尖上都渗出了汗水。他的手来回哆嗦着。管岗也比秦利好不到哪去,随着秦利的手忽左忽右,他的气息时急时缓,心像要破碎了一样怦怦乱跳。
“快点!”管岗忍不住叫了起来,“你害怕了,你想从我的表情上看出哪边的是毒酒,那是怯懦!”
秦利的嘴唇哆嗦着,他把眼睛一闭,毅然伸手端起了一只酒杯。没有血色的脸猛地往上一仰,杯子里的液体流入牙缝,喉管咕嘟咕嘟地发出声响。蓦地,闭着眼的秦利听到一种奇异的声音。那声音混杂在山涧的激流声里,像是呼哧呼哧的气喘声。他心里一惊,睁开了眼。只见管岗瞪着像魔鬼一样鼓出的鱼眼,死死地盯着剩下的那只酒杯,肩膀不正常地一起一伏,脸上的汗水像下雨一样不间断地往下淌。秦利明白了,自己在这场生死决斗中赢了,他喝的酒没有毒。管岗用颤抖的手端起了剩下的那只酒杯,慢慢地朝干涩的嘴唇靠去。时间犹如定格了一样,过了足足有两分钟,那杯毒酒还没有被管岗喝下去。
“怎么?害怕了吗?”秦利嘲讽地笑着说。
这一句话激起了管岗的自尊心,他把心一横,鼓起最后一点气力,终于将那只毒杯端到了唇边。忽然,一只筷子从空中飞过,只听得“啪”的一声,酒杯从管岗手中跌落,掉到地板上摔得粉碎。
“你干吗?”管岗瞪着秦利愤怒地问。
“算了,你只要离开这里就好,用不着把老命扔到这里。”
管岗默不做声,将屈辱和生命在天平上称量,还是生命重些吧。
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二十五岁的漂亮女人,漂亮的衣服上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馨香。她红着脸小声地问:“我能进来吗?”
“哦,是杨花姑娘?进来吧,我们已经结束了。”秦利笑着站起身。
“你们刚才在做什么呢?”杨花好奇地问。
两个男人不知该如何回答,久久哑然无声。管岗霍地站起身,转身便跑。眼看就要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了,却又转过头恶狠狠地说:“柳寡妇,永别了!”
“柳寡妇是谁呀?”秦利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给弄糊涂了。
杨花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她叹了口气说:“想不到管岗这么有心计,连我的底细都打探出来了。”
秦利困惑地说:“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杨花颓然坐在沙发上,讲述了自己的一段往事。原来她真名叫柳叶儿,父母过世得早,她跟着一个贫穷的远亲生活。或许是这个缘故,她对金钱怀着极其强烈的贪欲。在那里,她开始了自己的初恋,只因为初恋的男人说自己有钱,会让她幸福的,可后来,她却发现那家伙是个穷光蛋,就毅然离开了他。十八岁那年,经人牵线,她嫁给了百万富翁凌无法。凌无法比她大了整整四十岁,其貌不扬。而且,是个为赚钱一味想钻法律空子的恶棍。但是,柳叶儿还是嫁给了凌无法,因为她太喜欢他的钱了。可是后来,凌无法触犯了法律,被判了刑。一年后,患病的凌无法就在狱中一命呜呼了,柳叶儿和她的孩子凌根就成了凌无法遗产的继承人。在百万巨富和妙龄孀妇的诱惑下,求婚者接踵而来,柳叶儿知道这些人多是冲着钱而来的,非常反感,就将凌根托付给心地善良的奶妈,一个人改名换姓地到温泉旅馆疗养来了。没想到在这里一下子遇见了两个让她倾心的男人,其实两个男人当中,她更喜欢秦利一些,到底是年轻又英俊啊。
说到这里,柳叶儿红着脸说:“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你是不是认为我很坏?”
秦利摇了摇头说:“同孩子一样,你是无辜的。我决不会因为那些事对你变心。相比之下,我倒是害怕你的财富。因为同你最初的恋人一样,我也是个穷学生。”
“我不会嫌弃你的。”柳叶儿手搭在秦利的肩上,几乎脸贴脸地凝视着他的面孔,甜蜜蜜地说。
秦利猛地搂住了柳叶儿的细腰,正准备狠狠地亲吻一下。走廊里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闪出了管岗那张阴森可怕、杀气腾腾的面孔。
“你怎么又回来了?”柳叶儿冷冷地说。
管岗的脸可怕地抽搐了两下,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给你们送一件结婚礼物。”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扔下就跑。
秦利和柳叶儿打开照片,顿时吓得大叫起来。那是两张照片,一张是男的,一张是女的。然而,那不是普通的照片,而是被凌迟处死的死人照片。两人的刀伤都很深,头都要掉了,伤口赫然开着大口子,眼睛由于恐惧张得圆鼓鼓的,许多黑糊糊的黏血从嘴角流到胸部。照片上的人正是秦利和柳叶儿。秦利和柳叶儿看着看着,就感到有个像冰一样凉得刺骨的东西在顺着脊梁往上爬。
秦利气恼地说:“这家伙太卑鄙了,做出这种照片拿来吓唬我们。”
可能是心里害怕的缘故,柳叶儿扭头四处乱看,突然她看到窗外有个怪物。那怪物倒竖着密厚的白发,戴着奇异的墨镜,墨镜下面没有鼻子,半张脸都是血红的大嘴和龇露而尖利的獠牙。柳叶儿不由得捂着脸大声尖叫起来:“窗外有怪物!”
秦利大吃一惊,扭头看时,却什么也没看到。他拍了拍柳叶儿的肩膀说:“哪有怪物啊?别自己吓自己了。”
柳叶儿抬起头,窗外果然什么也没有,她喃喃地说:“可能是我的幻觉吧?这个旅馆太不吉利了,我们回去吧。”
然而,还没等他们动身,一个叫冯强的警官却找上门了,说在温泉旅馆外面的河水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很像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个管岗,让他们去辨认一下。溺死鬼穿着碎白点花纹的棉绸单衣,正是管岗常穿的那种,死尸的脸肿得圆鼓鼓的,容貌全变了,也许是撞到岩石尖上撞伤的,几乎整个面部一塌糊涂,使人不敢看第二眼。
冯强问此人是不是管岗,秦利和柳叶儿对视了一眼,不敢肯定地说:“有七八分像。”冯强就请人作了尸体检验,根据其年龄、身高、衣着和携带品来判断,此人就是管岗,死亡原因是因情自杀。
草草地埋藏了管岗后,秦利和柳叶儿就乘火车返回香港西边的凌家别墅了。
二、绑架
秦利自打从学校毕业后还没找到固定的工作,就天天到凌家别墅找柳叶儿,两人的情意越来越厚,没过多久,就越过了“警戒线”。
这天,两人正在卧室里亲热着,宅院的围墙外突然传来了粗俗的笛子和鼓乐声。最先注意到声音的是那条忠实的看家犬黑虎,它不知为何似乎感到不安,摆动着耳朵盯着那边。柳叶儿的儿子凌根是第二个听见的,他飞快地朝门外跑去,黑虎紧紧地跟在后面。门外,站着一个稀奇古怪的广告人,正高声叫喊着商家的各种广告语。他胸前挂着鼓和三弦,身上穿着花花的小丑服;头上戴着一个滑稽的木偶头;那张黑窟窿似的嘴里呜噜呜噜地发出嘶哑的声音。
“小家伙,瞧,这块点心给你,快吃吧。吃一口甜掉牙,可好吃啦。”广告人一边滑稽地摇晃着脑袋,一边拿出鼓上面的样品点心给凌根吃。凌根觉得这位叔叔像圣诞老人一样可爱,便欣然接过点心往嘴里塞。
“好吃吧?来,下面叔叔敲鼓,吹笛子,唱好听的歌给你听。”然后那广告人一边唱一边往远处走。凌根觉得很好玩,像个梦游病患者一样跟着,而黑虎则一边狂叫一边跟在凌根的后面。
卧室内的柳叶儿对这些一无所知,还以为凌根自己玩耍去了。等到吃晚饭的时候,还没见儿子的影子,也没见黑虎回来,她心里这才慌乱起来。急忙和秦利领着家人四处寻找,可哪里还有凌根的影子啊。因事外出的奶妈痛哭流涕,一个劲地赔罪,家里乱成了一锅粥。这时,一个男佣跑到柳叶儿面前,气急败坏地说:“黑虎回来了,可是受了重伤。”
秦利和柳叶儿出门一看,只见黑虎浑身是血,正痛苦地呻吟着,被打得皮开肉绽,重伤好几处。看样子,凌根是被人拐卖或绑架了。柳叶儿的管家齐藤立即拨打了报警电话,请求他们派人寻找凌根。正在这时,他们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那是绑匪打来的电话,让柳叶儿准备十万美金,晚上十二点,在东方公园的图书馆后面交货,如若不然就要撕票,而且不许报警。
柳叶儿心里乱成了一锅粥,正准备筹钱赎人,那个叫冯强的警官来了。冯强听了事情的经过后,老练地说:“这是常见的诡计,不必准备什么钱,拿着个报纸包着别的什么,到约定的地点去看看,把孩子换过来,其他的,警察会办好的。”
秦利担心地问:“要是犯人当场查看那些钱,那就糟了。”
冯强满不在乎地说:“有我们跟着,现场埋伏几名警察,不容分说就把他抓起来。况且,对于犯人来说,孩子是最重要的人质,不到紧要关头,不会加害孩子的。”
结果商定,当夜让七八名便衣警察事先在现场附近的森林中潜伏起来,由柳叶儿只身前去赎回凌根。只是秦利过于担心柳叶儿的安全,又提出了一个更为奇妙的方案,他要男扮女装替柳叶儿前去赴约,因为在漆黑的夜里,绑匪很难分得清去的人是谁。冯强也赞成这个方案。于是,秦利细心地刮了胡子,又化了浓妆,戴上假发,穿上柳叶儿的衣服,简直跟真的女人一模一样。
午夜时分,秦利一人来到约定地点,看到了一大一小两个模糊的身影。大点的黑影轻轻地问:“你是凌根的妈妈吗?”秦利捏着嗓子“嗯”了一声。
“钱带来了吗?拿过来。”
秦利尖声说:“那可不行,得用孩子交换,那是凌根吧?来,快到妈妈身边来。”孩子好像是受了毒打,看到妈妈也不出声,揪着那个大黑影的肩头,缩成一团。
“那好,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黑影拉着孩子走了过来。
秦利也拿出了鼓囊囊的纸包。那个绑匪接过包裹,把孩子一推,转身就往黑暗中窜去。几个便衣警察从黑暗中跳出,轻而易举地制伏了绑匪。冯强打开了手电筒,在明亮的灯光下,秦利往孩子的脸上一看,忽然“啊”地惊叫起来。那是个穿着西装酷似凌根的孩子,却不是凌根。秦利抓住绑匪愤怒地说:“你绑架的那个孩子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那个绑匪哆哆嗦嗦地说:“什么孩子?我不知道。我只是个乞丐,今天晚上有人让我领着这个孩子到这儿拿钱,事成后他给我一百块钱。所以,我就来了。”
“我认识这个家伙,他真是个乞丐,经常在街头露宿。”一个便衣警察证实了那人的话。
救援行动宣告失败。秦利垂头丧气地回到别墅,却到处找不到柳叶儿,一个男佣说:“太太刚才接到你的信就出去了!”
“信?我没写过什么信呀。快把信拿来给我看。”秦利异常不安,激动地叫道。
男佣找来那封信,那是常见的信封和普通的信笺,信上惟妙惟肖地模仿了秦利的笔迹:“柳叶儿,立即乘这辆车来,凌根受伤了,刚送到平和医院。速来!”下面署名秦利。看罢信,秦利面如死灰,急忙给冯强打电话。
冯强立即带人到平和医院调查,结果这家医院根本就没有孩子受伤,也没有见到柳叶儿。很明显,柳叶儿也被绑匪绑架了,她的处境也很危险。秦利心急如焚,他天天到警察局催促冯强赶快破案。因为柳叶儿不在家,秦利也不好意思再住在凌家别墅,就在外面找了一间房子居住。
三、怪客
在凌根被诱拐,柳叶儿去向不明的时候,没有主人的凌家别墅又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客人自称叫王飞,是凌无法的朋友。管家齐藤接待了他。王飞可能刚从很远的地方来,显得有些困倦。和齐藤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竟然倒在沙发上睡着了。齐藤给他盖上了一条薄被就出去忙活去了。可等他忙活完回来一看,怪客竟然不见了踪影。齐藤心中咯噔一下,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这家伙会不会是个贼呀?他立即发动大家四处寻找,最终发现已故主人凌无法二楼那间西式书房的门打不开了,好像是从里面锁上了。大家觉得蹊跷,就去找钥匙,可又想起那门从不上锁,钥匙就放在室内的抽屉里。齐藤只好搬来梯子从窗户上爬了进去。打开室内的灯一看,齐藤吓了一跳,那个叫王飞的客人竟然死了。他的尸体躺在一尊双臂伸展、叉腿直立、浑身黝黑的古怪佛像前。齐藤立即打电话报警,并派人在外面看守着这个书房,为保险起见,他又在书房门外加了一把锁。过了三十分钟左右,冯强闻讯带着人赶来了。冯强听了齐藤的介绍后,决定检查一下现场。齐藤领着他们走上二楼,打开房门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刚才的尸体不翼而飞了。
齐藤瞪着眼睛环视着四周:“难道我刚才是在做梦?但除我之处,还有很多人也看到了尸体呀!”
冯强向齐藤问了尸体躺的地方,对那儿的地毯作了一番检查。他指着地毯上一处黑紫色的东西说:“你不是做梦,这儿真有血迹,尸体肯定还在这间房子内。”可检查的结果却大出冯强意料,屋子里到处都搜遍了,也没有找到尸体,难道它蒸发了?
“请把用人全部集中起来,说不定有人看到过什么。”
应冯强的要求,用人们都来了,可唯独不见奶妈。一个女佣说:“奶妈刚才听到黑虎叫得凶,以为它饿了,就喂狗去了。”有个用人跑到院子里一瞧,立即大喊大叫着说:“不好了,奶妈被杀了。”
冯强快步来到院子里,只见惨白的月光下,一个女人赫然仰卧在院子里离狗窝不远的草坪上。他伸手探了探奶妈的鼻息,安慰大家说:“没事,她只是暂时昏迷过去了。”
有人向奶妈的头上喷了一点水,奶妈终于苏醒过来,她战战兢兢地说:“刚才我听到黑虎叫得凶,就过来瞧瞧。结果看到一个可怕的怪物,就像画上见过的骷髅一样,长长的牙齿露在外面,脸上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唇,还是个独腿,可怕极了。”
“呵呵,你大概是觉得害怕,看到幻影了吧,哪会有这样的妖怪。”大家都不相信奶妈的话,对她的解释付之一笑。可是笑声未落,又听见黑虎凄厉的叫声。奶妈扭头一看,蓦地惨叫了一声,捂着脸蹲在了地上。她又看到了怪物。大家顺着她的眼光一瞧,院墙上真的有一个独腿假肢的骷髅样的怪物。几个警察拔腿就往前冲,怪物却发出“嘻嘻”的笑声,然后转身就跑。经过几次捉迷藏似的追逐,怪物最后窜进了一条狭窄的小胡同里。这条胡同两侧全是三米高的水泥围墙,放眼望去,在一百米左右的距离内没有一个门。冯强心说,这下好了,看你还往哪儿跑。可等他们进了胡同,却发现怪物不见了踪迹。可是仅仅几秒钟的工夫,再快的飞毛腿也跑不出这条胡同,而且月光亮如白昼,到处都无法藏身。警察正在纳闷,有个人却从胡同的那一头晃晃悠悠地朝这边走来,看样子是住在附近的人。冯强仔细一看,却是秦利。他意外地说:“啊,秦利,你在这儿住?”
秦利冷不丁看到冯强也很意外,他点了点头说:“是啊,我就在前面的青山公寓住,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是这样的,凌家别墅又发生了凶杀案,凶手刚才逃到这条胡同里来了,你见有人跑过去吗?”
“没有,没有人跑来。”
冯强纳闷地抬头仰望这高高的水泥墙,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爬上这三米高、一点抓头也没有的围墙,是不可能的,一个独腿假肢的怪物更不可能做到了。可怪物却在月光下像一阵烟似的消失了,莫非他是个鬼?冯强只觉得头皮发麻,脊梁一阵阵发凉。秦利看了看那高高的围墙,突然说:“墙的那边有个奇怪的人家,我因为在这带住,很注意观察。那家门总关着,说它是一套空房子吧,夜里又有灯亮,里面还有哭叫声,大家都说这是鬼屋,没人敢进去,说不定那是坏蛋的老窝。”
冯强决定搜查一下秦利说的那家怪屋。为了慎重,他在围墙这边留下了一名警察,然后绕道来到了那家的大门口。他们在门外喊了两声,却无人答应。冯强试着去推门,门关得并不结实,很容易就弄开了,里面黑漆漆的,不见一个人影。到底要不要进去?冯强他们正在犹豫,突然听到了孩子的哭叫声,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辨别出来。秦利激动地说:“这是凌根的声音,柳叶儿肯定也在这里。”
冯强立即带着警察从东边搜索,秦利则和几个人从西边开始搜查。在一间空房里,冯强看到了一个像黑风似的东西跳窗跑掉了。
“啊,没嘴的怪物,秦利,就是那家伙,快抓住他!”冯强一边喊,一边飞快地追赶那个怪物。
“哪儿?哪儿?”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了秦利的声音。
冯强在走廊的拐弯处碰上了秦利他们,他焦急地问:“那个像骷髅一样的家伙从这跑过去了,你们没有碰到吗?”
“没有,根本没人跑过来呀。”
大家都面面相觑,怪物又在走廊里凭空消失了。两边是紧闭的木板套墙和墙壁,冯强跺了跺脚说:“这家伙难道会传说中的土遁和木遁不成?再搜!”然而,他们搜遍了所有的房间,也没有找着那个怪物。冯强正要发火,秦利突然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侧耳细听了一下说:“这是凌根的哭声。”沉闷的哭声不知从什么地方隐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冯强竖起耳朵,蹑手蹑脚地顺着哭声往前走。
“好像在厨房那边。”秦利边说边往那边走。
“不会的呀!”冯强犹豫不决,厨房刚才已经搜过了,什么也没有。这当儿,秦利已经走进了厨房,突然,他看到了一个可怕的黑影,禁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怎么回事?”冯强急忙跑了过来。
秦利哆嗦着嘴唇说:“那个怪物刚才揭开这块木板,钻到下面去了。”
冯强大胆地揭开那块地板,原来是一间地下室。地板下面是一条水泥阶梯,下面那一部分像是箱子,由于通往地板的路已被切断,怪物已是瓮中之鳖了。冯强和秦利顺着阶梯往下走,台阶的尽头是一个门,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光。哭声骤然大了起来,看来孩子确实就在这扇门内。两人推开房门,发现了被绑架来的凌根和失踪几天的柳叶儿。秦利飞快地跑了过去,解开了柳叶儿身上的绳索,柳叶儿顿时哭着扑倒在他的怀里。冯强对这个感人的场面置身事外,瞪着大眼巡视着屋里,那个怪物到底藏在哪儿呢?冯强他们把这套房子的里里外外全搜遍了,甭说是罪犯,连个脚印也没有发现。一问柳叶儿,说是怪物把她绑在这之后,就没再来过,刚才也没见到有人。奇怪,怪物再次凭空消失了,这真是个难解的谜。
四、神探
一回到家,柳叶儿母子全病倒了,秦利三天两头过来探望,柳叶儿更加依恋他了。柳叶儿决心要抓住那个没有嘴唇的人,可她觉得那帮警察太差劲了,指望他们估计到猴年马月也破不了案,因此就让秦利去请著名的私家侦探司马前。
司马前刚刚三十出头就侦破了大大小小近百件悬案,在港澳一带很有名气,被誉为中国的“福尔摩斯”。司马前侦探所的人不多,只有三个,一个是司马前的侄子小林,一个是漂亮的女助手文雪。文雪过来给秦利上了一杯热茶后,就自觉地退了出去。听了秦利的述说,司马前对这件案子非常感兴趣,他问秦利有没有可怀疑的对象。
秦利迟疑了一下说:“我有点怀疑是管岗。”
司马前闻言一愣:“可是,那个管岗不是因为失恋而投河自杀了吗?”
“社会上的人都这样说,可发现管岗的尸体时,他的面部已经没法辨认了,只是根据死者的衣着、身高、年龄等因素判定的,不太可靠吧。”
“嗯,你的意思是,从河里捞上来的是穿着管岗衣服的另一个人的尸体,而管岗本人则用硫酸或别的东西使自己变成了一副妖怪的面孔,伺机来复仇,是吗?”秦利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种可能性也有,”司马前犹豫了一下又问,“你有管岗以前的住址吗?”
秦利从身上掏了半天,才找出一张名片说:“在温泉曾向他要了一张名片,大概就是这张。”
“这个地方你和警方查了没有?”
“没有!”秦利为这个疏忽而面有愧色。
“哦,那儿可一定要去看看。”司马前微笑着说:“不过,我想先看一看现成的贼巢,猜一猜贼人是怎么遁形的。”两人正要动身前往,出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走在前面的秦利突然发现门下边的缝隙里露着一封信,他拾起信交给了司马前。司马前撕开信封一看,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只见信上写着:介入此案者,死!
秦利不无担心地说:“这家伙简直神了,他怎么知道我会请你,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向你发出了警告。”
司马前笑着说:“我这人生来就是吃软不吃硬,他越是不让我介入,我越要介入。走,不管他,我们先去看那个怪屋。”他们来到怪屋,却发现怪屋的门上加了一把锁,可能是警方干的。秦利说:“没钥匙进不去吧。”司马前看了看四周:“绕到后面去吧,到贼消失的围墙那儿去。”于是他们绕过这排房子,来到了一条宽阔的大街上,从那儿拐向后头高围墙夹着的那条出事的巷子。
司马前问:“是这儿吗?”
秦利点了点头说:“是的,您看,除了乘梯子翻过去,没法从这儿到院子里去。而且围墙上面还插满了玻璃碎片。”
“那天晚上有月亮吗?”
“月亮亮得像白天一样,而且绝对没有时间挂绳梯什么的。”
两人边谈边在那条路上踱步。司马前时而仰望两侧的水泥围墙,时而注视着地面,接着,他突然跑到那条宽敞的大街上,朝周围扫视。他的脸上又浮现出神秘的微笑,诡谲地说道:“我知道贼是怎么穿过水泥墙的了。这样,我先模仿贼,你在后面追我。”
秦利听得目瞪口呆。在强烈的好奇心下,他决定照神探的话做一遍。于是,秦利站在大街上那边距离约20米处,司马前则站在大街往那条小巷拐弯的地方。司马前一声号令,两人同时跑了起来。司马前拐进了小巷,秦利气喘吁吁地跑到司马前站立的地方往围墙处一看,突然“啊”地大叫一声,呆立不动了。一百多米长,一眼望不到边的巷子里没有一个人影,与那天晚上的情景一模一样,而司马前却无影无踪了。
“秦利先生,秦利先生。”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呼喊声。秦利瞪着眼睛四下寻觅时,又传来了啪啪的拍手声,那声音是从高围墙的另一面传过来的。秦利走近发出声响的地方凝神听了一会儿。他恨不能将耳朵伸到围墙的另一边,可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少顷,身后“砰当”一声响起了奇怪的声音。秦利吃了一惊,回头一看,真见鬼,站在那儿的不正是司马前吗!
“哈哈,”司马前笑了起来,“还没明白吗?这是一个简单的骗术,戏法越漂亮,秘密越简单,您是陷入错觉中,眼睁睁地看着都没有发现。”
秦利低下头,下意识地瞅了瞅司马前的脚下,那块地面上有个直径三尺左右的圆铁盖子,那是下水道的入孔。司马前好似看透了秦利的心,笑着解释说:“您以为这是下水道的入孔吗?错了,这是私设的地道入口,它模仿下水道的样子,很容易就骗过了你们的眼睛。”
秦利跟着司马前进入那条狭窄的地道,悄悄溜进了围墙的里面。地道通到院内一间小平房的地板下面,地板有一块是可以掀开的盖板。若事先不知道,谁也不会发现这是一个地道。两人出了洞,把盖板照原样盖好,卡上卡子。秦利领着司马前来到了关押柳叶儿和凌根的地窖前,虽然知道贼现在没有在地窖里,他们还是有几分紧张。秦利和司马前在房间里静听了一会儿,什么动静也没有,才放下心来。秦利伸手掀开了一个盖板说:“地窖就在下面,可是没有灯……”
“我有打火机,我先下去看看。”司马前吧地打着了打火机,顺着地下室的阶梯往下面走。走下狭窄的阶梯,只见一扇坚固的铁门大敞着,门内是水泥箱子似的昏暗的地窖。拿着打火机的司马前贴近墙壁转了一圈,发现了一盏油灯,他把灯点着,地窖模模糊糊地亮了起来。点着灯,司马前又回到了阶梯上,细心地查看,不一会儿,他熄掉打火机,招呼还在上面等候的秦利:“你也下来看看吧,我们一起再查一下。”在司马前的鼓动下,秦利提心吊胆地顺着阶梯往下走。下到地窖,却不见了司马前的身影。秦利感到十分惶恐,禁不住大声叫了起来:“司马前,你在哪儿?”
地窖像坟墓一样沉静,灯光昏暗而发红。秦利的眼前蓦地浮现出那天晚上那个可怕的怪物形象,他只觉得脊梁一阵发凉,急忙跑出地窖,正准备沿着梯子爬上去。耳边却又听到了司马前的声音:“秦利,我在这儿呢。”吧的一声,打火机在秦利的头顶上打着了。抬头一看,只见司马前像壁虎一样紧紧地贴在阶梯的天花板上。“这就是贼的妖术,你看,这两边都有支撑天花板的圆横木。用双手双脚紧撑着横木,下面走过的人是一点也发现不了的。”司马前从天花板上跳了下来,一面拍打着手一面说:“就是说,贼等你们进了里面的地窖,就从这个藏身处下来,逃到外面去了。贼在走廊里消失的情形跟这大同小异。当时光线较暗,你们又慌里慌张的,对贼的这套把戏没有发现也是难免的。”原来如此,所谓的妖术一揭开竟然是如此简单。秦利长出了一口气,只要怪物是人,他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他们又仔细搜索了一下这个怪宅,没有什么新发现,不过,司马前却在一个橱窗里发现一些吃剩下的饼干和干酪,他如获至宝地收了起来。做好这一切后,他笑着问秦利:“你还有什么困惑的地方吗?”
“这边倒是没什么了,可是王飞是怎么死的,他的尸体又到哪里去了呢?”秦利又提起了这件让人费解的事。
司马前说:“别急,粥要一口一口地吃,那件事早晚会弄清的。当务之急,我觉得应该去查一下管岗的住所。”
秦利没有异议,于是,两人按照管岗名片上的地址找了过去。
五、雕塑
管岗的住处不太好找,他们费了很大一番工夫才在一个冷清的郊外找到了管岗的画室。一座奇特的尖屋顶,绿油漆的西式建筑坐落在杂草丛中,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两人想进去,却发现门窗关得很严实。他们正在门外转悠,过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自称是这里的房主,问他们在这干什么?司马前灵机一动说:“这座画室你如果肯租的话,我想进去看一看。”
房主看来是个爱占便宜的老头,他眯缝着眼说:“这个画室要比其他房间贵一些。”
秦利忍不住说:“听说这间屋子的租客死了,死过人的屋子怎么反而会贵呢?”
老头解释说:“不是房租贵,是因为有附属品,有管岗先生遗留下来的大型雕塑,我要一起租,所以才会贵些。”
房间内有雕塑,这大出司马前的意外:“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看那些雕塑,如果真有用,我们会买下来的。”
“当然可以!”老头说着就打开屋子,把两人让到了里面。
这是一间三十平方米大小的房间,像寺庙的殿堂一样天花板很高。屋里面画架、画布、石膏块、雕塑用的材料、破损的画框、摔掉了腿的桌椅等等扔了一地,其中,一堆像庙会里的花车似的庞然大物几乎占去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一。
“这就是雕塑。”老头一把扯下了盖在庞然大物上的白布,白布下面是一群裸体女人的石膏像。
这些女人有的抱着膀子,有的叉着双腿,有的躺卧着,有的站立着,形象栩栩如生,让人叹为观止。
老头得意地说:“这雕塑可值钱了,上次有个人想出五千元买走,我都没卖。”
五千元?那可是一笔大数目。秦利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卖?”
老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看那家伙要得急,想再加点价,谁知他竟然走了。”
“那个来买雕塑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司马前问。
老头皱着眉说:“是个严重的残疾人,臂和腿都有一条是假的,戴着一副大墨镜,鼻子和嘴上还罩着口罩,说话不太清楚,可能是个豁子嘴。”
司马前和秦利不由得对望了一眼,老头描绘的人跟那个没有嘴唇的怪物一模一样,可是怪物为什么要买石膏像呢?其中必有缘故。司马前围着那群雕塑转了一圈,突然朝一个裸体女人的腰部踢了一脚,腰部的石膏顿时缺了一个大口子。那老头发疯般地叫了起来:“你把我的石膏像踢坏了,快赔钱来。”司马前没有理会老头的责骂,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看着那破碎的石膏像。过了一会儿,他的脸上表情异常严肃,骇然可怕。
“你们看石膏的缺口里面有一个黑布块,把它拉出来。”
老头一看果然有块黑布,以为里面是金银财宝,立刻伸出双手去摸,却吓得大叫一声,脸像幽灵一样毫无血色。他哆哆嗦嗦地问:“这里面到底装的什么?软乎乎的……”
“我想可能是尸体之类的。”司马前说。
“啊!”虽然心中早有预感,但老头还是有点害怕。
司马前看着老头说:“明白这东西为什么会有高价买主了吧?你没有认出来那个怪物就是管岗本人。”
“嗯?什么?你说管岗没有死……”
司马前点了点头:“他可能是故意制造已死的假象来欺骗警方的眼睛,然后再化身恶魔出来杀人。”
“不可能吧,这太不可思议了……”顽固的老头哭丧着脸说。
“是真是假,打开看就是了。”司马前说着,又抬起坚硬的皮鞋朝裸体女人的雕塑踢去。随着石膏碎裂的声音,里面的东西慢慢地显现出来。出乎司马前的意料,里面并不是真尸体,而是用皮具制造的假人,好像是现在保健品店卖的那种供男人泄欲的一种皮制工具。秦利一看那假人的面容,不由得惊呼出声:“柳叶儿……”管岗为什么要弄个皮具假人放在雕塑中呢?司马前也解释不清,只能认为这家伙变态,得不到柳叶儿的真身,就拿假的柳叶儿来泄欲。看完了管岗的画室,秦利又领着司马前朝柳叶儿的别墅走去。他非常佩服司马前的破案能力,认为他一定能解开王飞猝死之谜。
见到神探司马前,柳叶儿非常高兴,她招呼管家齐藤,让他好好配合司马前的工作。齐藤把司马前领到二楼那个书房,室内的情景跟那天王飞被杀尸体失踪时毫无变化。司马前在齐藤的指引下走近王飞躺卧的地方,检查地毯上的血迹。他忽然扬起脸,瞅了瞅面前奇怪的佛像,接着便惊奇地打量起佛像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佛像脸,回头问齐藤:“我看到佛像的眼睛眨了一下,你们没看到吗?”
“没有……不过那尊佛像说不定真会眨眼,老主人就看到过。”齐藤一本正经地说。
“有意思,除了你的主人外还有谁看到过?”
“有几个用人也看到过,不过主人不让人瞎说,他不喜欢人家把他的住处说成是怪宅。”
司马前又走到佛像前,细心地察看佛像的眼睛,可是什么也没看到。司马前看了看大家说:“你们都去客厅等候,我自己再仔细察看一下。”大家都依言而去,秦利也恋恋不舍地离去了。司马前在楼上待了大概有一刻钟,就笑眯眯地下来了。大家正要问查探的结果,客厅的电话突然发疯般地狂叫起来,电话是司马前的侄子小林打来的,说文雪小姐突然失踪了。
六、菊偶
司马前闻言大急,文雪不仅是他的助手,还是他的女朋友。他急忙问出事的详细经过。小林说傍晚五点,一辆轿车来接文雪,说是您派来的。那人拿着一张便条,上面有您的亲笔字:“有急事,速来!”文雪就毫不迟疑地上车走了。小林觉得不对劲,有事打个电话就行了,怎么还让人捎信?他劝阻过文雪小姐,可她不听,坚持去了。小林就租了一辆车,悄悄地在后面跟着。等跟到菊偶人展览馆时,才发现文雪已经不在前面那辆车上了。小林这才慌了手脚,查到了柳叶儿家的电话,急忙打了过来。
“那个骗走文雪小姐的人一定是管岗的助手,管岗不会在人前露面的。”秦利推断着说。
司马前担心地说:“我必须立刻去菊偶人展览馆,那个杀人恶魔会怎么对付文雪啊?说不定已经来不及了。”
司马前说着转身就走,他边走边向秦利交代:“秦利,请你注意一下二楼的书房,窗户还要关紧,别让任何人进去,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其实司马前多虑了,文雪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笨。在菊偶馆下车后,她立即就明白自己上当了。领文雪来的人头戴黑色呢帽,一身黑衣素装打扮,外套的领子翻竖着,帽檐低得遮住了脸,还戴着一副大墨镜,口罩把鼻子都盖住了,容貌全然看不清。从他走路东倒西歪的样子来看,好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文雪一下车就问:“司马前在哪儿呢?快领我去见他。”
“嘿,别急嘛,司马前在监视罪犯呢。眼下就等于是抓住他了,可那儿人太多了,为了顺利实施抓捕,我们想借助你这个大美女的魅力,把罪犯诱出人群,这样就不会出乱子了。”
那人一边嘀咕着,一边领着文雪沿着像蜗牛壳一样一层绕一层的小道,往深处走去。小道两边是用菊偶人摆出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场景,所谓的菊偶人,就是用很多菊花摆成的人的形状。与其说漂亮,不如说是可怕。黑压压的小树林、又密又稠的竹丛中、又大又深的水池边到处都有许多或明或暗的菊偶人。整个菊偶馆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一样。
“司马前到底在哪儿呢?”文雪担忧地问。
“就在前面,就在前面。”那人一边慌乱地回答,一边悄悄将手伸向口袋,好像在检查什么东西。
“哎呀,这菊偶人太可怕了。”文雪一边说一边将身子朝那人身上靠去。就在这一瞬间,文雪已悄悄地窃取了他藏在口袋里的东西,那是一只比烟盒略大一点的金属容器。为了不让对方发觉,她用手在自己的口袋里打开那只铁盒子,用手指一摸,原来里面是浸过水的药布似的东西。她悄悄地从衣袋里伸出手,若无其事地伸到脸前,顿时嗅到一股异样的怪味……是麻药,一种比手枪更为可怕的武器。在经过一个女厕所时,文雪突然把身上的皮大衣脱下来递给那个男人:“请你帮我拿一下,我想去趟厕所。”一进厕所,她就急忙扔掉浸上麻药的药布块,撕开手帕,在洗手处浸上水,塞进盒子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对不起。”她略显羞涩地从那个男人手里接过大衣,同时,又悄悄地将那只盒子塞进了他的口袋。他们又并肩走了一会儿,来到一扇门前,钻进门里,原来是一间小得可怜的屋子。屋子的墙上排列着许多开关,成捆的电线曲曲弯弯地通到外边,原来这是一个配电房。
那个戴口罩的男人等文雪进了屋后,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同时露出了狰狞的面孔,竟然是个没有嘴唇的人。文雪猛然见到那恐怖的面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那人狞笑着说:“我就是你们想要抓到的人,本来我是想把你当做人质折磨司马前那小子的,可看你如此漂亮,我又产生了别的欲望了。”
文雪一惊,警惕地把身子倚在配电盘上。没有嘴唇的男人一步步向她逼来。
“哈哈哈!”文雪小姐突然像疯子一样狂笑起来,她抓住控制整个建筑内电灯的总开关手柄,把它当成玩具,拼命地断开再接上,接上再断开。耀眼的火花四下飞溅。没有嘴唇的男人“啊”地大叫了一声,猛地跑过去抱住了文雪。原来刚才文雪把那个开关断开又接上,接上又断开,并不是无谓的恶作剧,而是发出“SOS”的求救信号。大概没有嘴唇的男人也发现了其中的奥妙,他再也不敢怠慢,急忙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装麻药的盒子,从里面取出湿布块,狠命地往文雪口里塞。文雪挣扎了一会儿就瘫倒不动了。没有嘴唇的男人把她挟在腋下,打开门,幽灵般地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里。
司马前在路上就看到了菊偶馆里的电灯灭了又亮,亮了又灭的现象,而且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用近乎疯狂的声音叫道:“司机,全速,越快越好。”来到菊偶馆,司马前向经理递上名片,简单地说明了情况后,就要求检查配电室。于是,经理就打电话找来了电工,经过再三询问,电工终于吞吞吐吐地交代:他从一个戴口罩的怪物手中得到了一笔钱,便把配电室的钥匙借给了他。司马前皱着眉头,焦急地对经理说:“毫无疑问,我的女助手在这里遭到了绑架,你赶快打电话报警,我上去瞧瞧。”
在电工的带领下,司马前小心翼翼地往配电室走去,他没有心思去看路边时隐时现的菊偶人。突然,他似乎看到前面一个身穿御寒大衣的陆军军官模样的菊偶人动了一下。“见鬼!”司马前好生奇怪,却又不相信那是活人,便悄悄地走了过去。这当儿,那军官忽然像机器人一样动了起来,并一下子握住了司马前的手,趴在司马前的耳朵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就轻飘飘地往前走了起来。那个电工差点没被这奇异的景象吓趴下,要不是司马前赶快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肯定要叫出声来。他只隐隐约约地听到那个军官说道:“……文雪……藏在……”司马前和电工紧紧地跟随着那个偶人来到一个黑树林中。军官偶人在一个樱姬偶人面前停住了。或许是因为黯淡的灯光忽明忽灭的缘故,也许是那偶人制作得特别好的缘故吧,樱姬那张脸看上去就如同活人一样,露出惊恐的样子。樱姬的全身用菊叶包着,里面隐隐约约地露出文雪小姐那惯穿的红西服。司马前正待细看,军官偶人突然碰了碰他的手,向上指了指另一个菊偶人。那是一个装扮成道士的菊偶人,他站在一个黑箱子里,蓬松的头发,灰色的衣着,很像戏中常见的道人清玄,可是清玄是有嘴唇的呀,而此时出现的那张人脸没有嘴唇,如同骷髅一样。司马前不得不叹服,把文雪装扮成樱姬,自己扮成清玄,罪犯这主意确实是别出心裁,令人惊叹。司马前拉着电工,绕了一圈后从后面慢慢地朝清玄走去。那个贼人并不知道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还站在那里不动。眼看着他就是瓮中之鳖了,却突然出了岔子,那个电工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轻轻地碰了一下那只黑箱子。虽然没有什么声响,可是箱子微微晃动了一下,突然从箱子的空当中倏地露出一张可怕的脸来。那个电工吓得大叫了一声,怪物一个饿虎扑食制伏了电工,并用匕首勒着电工的脖子慢慢朝后退。司马前不敢上前,因为从怪物那凶狠的表情看来,他是会孤注一掷的。在他犹豫不决之际,怪物已将那个樱姬偶人从菊花外衣中拉出来,露出来的衣服是鲜红色,果然是文雪。怪物把她挟在腋下,然后把电工使劲一推,就迅速消失在黑压压的树林中。
司马前立刻去追,可前面到处都是菊偶人,才追了几步就看不到怪物的身影了。就连那个不可思议的军官偶人也消失不见了。此时,警察已包围了菊偶馆,司马前很有信心,今天一定能抓到怪物。
“啊……”那个电工突然尖叫起来,还不住地用手指着顶棚,嘴里狂喊道:“文雪小姐,文雪小姐。”
司马前抬头一看,只见顶棚的辐射形钢骨上面吊着一个人,是个穿红西装的女人,看模样正是文雪。贼人将失去知觉的文雪搬到无法上去的棚顶。圆棚顶的顶上开着一个圆孔,孔的外面还有一个小屋顶,那是一个通风孔,贼人也许是想从那个通风孔将文雪带走。既然要把文雪带走,那就说明她并没有死,只是一时昏迷过去了。因为,再漂亮的姑娘,尸体也是没有用处的。
司马前飞快地爬上柱子,从柱子的顶端攀上钢骨,一下子将文雪悬空抱了过来。正在这时,顶上的圆孔里突然露出怪物那狰狞的丑脸来,他的右手慢慢往下伸,露出了黑黑的枪口。
司马前蓦地一惊,猛地举起了文雪的身子,只听“吧”的一声,文雪的身子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朝下面坠去,扑通一声掉到下面的水池里。怪物瞪着司马前,哈哈大笑起来。司马前疯了一样往上爬,他要抓住怪物为文雪报仇。怪物被他的勇气吓倒,缩回了头,不见了踪影。闻声赶来的人们迅速跳进水池中,想把可怜的文雪救出来。蓦地,黑暗中传出了银铃般的笑声:“不用捞了,那只是个假人罢了。”随着话声,从树林里走出了那位穿军装的菊偶人,只见他除下外套,露出了长长的头发和漂亮的脸蛋儿,原来她才是文雪。那么,她是什么时候变成军官偶人的呢?
原来怪物并没有发现金属盒里的麻药被掉了包,还以为文雪真被药物麻醉过去了,就把她扮成了樱姬偶人,他自己也变成了清玄。就在他一心装扮清玄的空儿,文雪悄悄地从樱姬偶人的菊花套里溜了出来,给另一个菊偶人穿上自己的衣服,充当自己的替身。她还不愿意自己逃走,就把一个军官偶人藏到石头后面,自己穿上他的外套,扮成一个军官,藏在那个小树林中监视着贼人。后来,她见司马前来了,就悄悄地给他说了经过,又引导司马前去抓贼人。
七、水斗
司马前爬到屋顶上,却没发现一个人,贼人又不可思议地凭空消失了。可这里没有东西让人攀附,人也不可能钻到钢筋混凝土中去。贼人到底躲到哪儿了呢?司马前用眼睛一寸一寸地搜索着屋顶上一切可以藏身的地方,终于发现了贼人的藏身处。在楼顶上有几个用来做广告的大气球,系着气球的粗麻绳从菊偶馆后面的地上沿着圆屋顶的边缘一直连到空中,贼人就从屋顶攀着麻绳爬到广告气球上去了。气球腹部的四面像风筝一样有许多细绳子连接到地上的粗绳,贼人爬到细绳的中心躺着,就像睡在吊床上一样。警察很快集中到地面上拴气球的地方。怪物一声不响,既不焦躁,也不惊慌,从地上望去,他好像是因为折腾了一夜而疲惫不堪地正在酣睡似的。
“啊,他在干什么?”终于,有个警察发现了贼人的举动大叫起来。司马前仔细一看,顿时也大喊起来:“他在割绳子,快,要在他把绳子割断之前抓住……”话音未落,绳子突然断了,气球立即随风飘去。因为广告气球的密封性不好,会慢慢漏气,所以气球飞到一处海域上空时开始徐徐下落。这时水面上突然出现了一艘赛艇,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子猫着腰,身子伏在方向盘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气球终于气尽落水,漂浮在水面上。那个小汽艇刚好赶到,小艇上的人一下子跳到水里,跟那个怪物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等司马前和警察们开着小艇驶近现场时,水里的搏斗已经结束了。打赢的一方显然是那个贼,他正准备利用快艇溜之大吉。突然一声巨响,小艇爆炸了,紧接着就起了大火。贼人急忙往海里跳,海面上却漂浮着一大片正在燃烧的汽油。警艇一时无法接近燃烧着的小艇,只好等待一会儿,火苗渐渐消失了,一个人却突然从水里冒出来喊着救命,几个警察连忙把他拉了上来,是那个穿黑西服追贼的人。
“呀,原来是秦利先生!”司马前仔细一看立即喊叫起来。
那人果然是秦利,他恨死了那个怪贼,拼命追赶想要亲手抓住他,却没打过那个贼,要不是警察来得快,他非被那贼淹死不可。大家见他没事,就开始在水面搜索贼人的踪迹,最后终于发现了贼人的尸体。尸体已被烧坏,特别是那张脸,被烧得简直不敢让人正视。
“奇怪呀,这是真的人脸吗?”司马前突然提出一个古怪的问题,他轻轻地用手按了按死者面颊的周围,然后小心地剥去上面一层皮,露出来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一张脸。原来,被烧烂的那张没有嘴唇的脸是一张极其精妙的蜡制面具。
“这才是贼的真正面目,长期恐吓我们的就是这家伙。”司马前手里拿着剥下来的蜡面具,盯着贼的脸说。谁也不认识这张脸,此人三十五六岁,没有胡须,也没有什么特征,脸上被热蜡烫得到处都是异样的斑点。
司马前扭头问秦利:“这人是管岗吗?”
“不是,我本来确信他是管岗,可是这个人我却不认识。”秦利困惑地说。
局面骤然剧变,罪犯不是管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是两宗完全不同的犯罪案件混在一起了吗?
八、死者
司马前去拜访了冯强,毕竟有些事还得依靠警方的力量。司马前请冯强帮忙取了一个牙印,顺便调查一下蜡面具的来历。两天后,冯强就夹着公文包来到了司马前的侦探所。一阵寒暄过后,司马前直接进入了主题:“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虽不理解你的意思,可是因为是你要的,我二话没说就把印迹取来了。”冯强把包在白布包里的一件小东西放在桌子上,又说:“可是,这东西已经不需要了吧,我正要告诉你,罪犯的姓名已经查清楚了。”
“哦,是什么人?”
“一个非常奇怪的家伙,在医学上属于一种精神异常者吧,他叫李响,是个不太有名的悬疑小说家。”说完,冯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资料递给了司马前。上面是李响的调查材料,李响是个性情孤僻的作家,总会在人们差不多把他遗忘的时候发表一篇异常恐怖的短篇小说,以此吸引猎奇的读者。社会上对他都不了解,连发表其作品的杂志社也丝毫不知他的具体信息,连稿费也是汇到邮局,等本人去领取。他的住处非常偏僻,到他家搜查时发现那是一座怪宅,壁橱里吊着骨骸,桌子上摆着仿制人头,周围墙上都涂成血一样的红色。
“呵呵,有意思。”司马前饶有兴趣地看着。
冯强说:“这家伙是个天生的罪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才写那些小说的,而一旦用小说满足不了时,他就真的去犯罪。化装成怪物,乘气球上天,不是小说家谁能想得出来啊!”
司马前点了点头又问:“贼戴的蜡面具制造者调查过了吗?”
“调查了,香港只有五家蜡工艺制品厂,全部调查过了,可是没有一家制造过那玩意儿。”
“蜡工艺不需要别的什么大型工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