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念被劲风吹的睁不开眼。 地面在摇晃,眼前的一切都在崩塌。 她站不稳身跪坐在地,捂住耳朵艰难去看远处的少年。 透过厚重的烟尘,少年的白衣隐约可见,修长笔挺的身形在厉风中仍稳稳立着,白衫猎猎作响。 这场地撼持续了近半个时辰。 直到那股劲风和剧烈的摇晃稍稍平缓,云念撑剑起身跌跌撞撞朝他跑去。 在一颗巨树要朝少年砸下的时候,她抱住他的腰身将他迅速后拖。 “谢卿礼!你站着是准备等死吗!” 她抬眼去看他,少年的侧脸上都是被碎石刮出的伤口,脖颈一道伤口在往外渗血,大片的血染红了白衣。 云念根本没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双手并用点住他的穴位帮他疗伤。 少女脸上的急迫太过明显。 谢卿礼的心很冷很冷,像是坠入腊月的河流,冷的他浑身都疼。 他喊了句:“师姐。” 云念头也不抬:“别跟我说话。” 少年不听话,偏要说:“我之前被囚禁在这里。” 云念的手忽然就不动了。 江昭和苏楹也赶了上来。 谢卿礼的脸色惨白如雪,偏生还在笑:“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啊……可我为什么会忘了这里呢,我怎么可以忘了呢?” 他抬剑指向眼前,目光僵硬看过去。 “师姐,这上面,埋着裴家、谢家、柴家三家的人,一万三千人,他们的尸身根本没有被收殓,休宁城、南域、天玄城里的那些坟都是空坟。” 他落了滴泪。 落入尘埃只留下一摊水渍。 “可我逃出去后记忆有损,我忘了,我为什么会忘了。” 云念茫然随着他的剑看过去。 方才伫立在眼前的高山…… 消失不见了。 地面上还残留着裂痕,谢卿礼用尽灵力一剑劈开了地面,整座山塌陷下去,将山顶的死城带了下来。 他们站着的四周倒塌了许多树木枝干,而本该是条山路的地方出现座高耸威严的城墙。 城门布满灰尘,遍体是岁月的痕迹,紧闭的城门隐约可以见到被火烧过的痕迹。 而城门上一方牌匾歪歪扭扭挂着。 龙飞凤舞雕刻着—— 南泗城。 南泗之境六(一更) 消失了这么多年的南泗城出现在眼前。 它真的在山顶, 那座山一直都埋在南泗城下面。 可云念现在满脑子都是谢卿礼的话。 “师弟,师弟没事的……没事的……” 她慌张地要去抱他。 可抱住的人好像石化了一般,对她的话毫无反应:“师姐, 怎么会这样呢……我怎么会忘了呢……” 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滴落在云念的脸上。 泪珠一颗颗自他的眼眶砸落。 云念见过他落泪的模样,可江昭和苏楹何时见过这些,两人心中的惊骇不比知道谢卿礼是渡劫修士之时少, 甚至更甚。 在他们面前一向运筹帷幄心思深沉的少年郎像个走丢了的孩子, 任由云念抱着, 漆黑的眼却死死盯着破败的城门。 “这不怪你,这不怪你的,没事的没事的。” 云念一遍遍喊着他。 可他就像丢了魂一般,心理上的重创一朝压垮了他。 “我不该忘的, 我为何会把他们丢在这里整整十年……我为何会忘记这些……” 他一遍遍呢喃着, 摇着头,落着泪, 茫然无措又绝望,脸上和脖颈上的伤口撕裂渗血。 直到江昭上前将两人扯开。 “够了谢卿礼!”他死死拽着云念的手臂, 目光如炬般看着眼前的少年, “过去的事情无论再痛苦,无论怨谁都已经过去了, 我们来这里便是为了找到幕后真凶报仇, 你难道打算一直这样沉迷于过去吗?” 他走上前, 握住少年的双臂,眼底隐隐浮现荧光。 “谢卿礼,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从始至终你都没有半点错,没有人会怨你, 你信师兄,不会的。” 他说着好像也要落泪了般,匆匆忙忙别过头去擦掉眼角的泪花。 少年愣神看着他,可目光却好像没有焦点。 他低低问江昭:“师兄,我能带他们回家吗?” 江昭压抑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能,我们带他们回家。”江昭的声音很坚定:“师兄用命向你担保,我们都会平安回去,帮你报仇,带他们回家。” “不过就一个浮煞门,你如今可是渡劫中期,无人能打的过你,我们会一起揪出幕后真凶,将他们千刀万剐以奠这一万三千条人命。” 谢卿礼垂下的手被温热的掌心紧握,他茫然看去,云念紧紧握着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他的冷意。 方才消耗太多的灵力,他一旦虚弱脊骨中的东西便会叫嚣着要吞噬他,谢卿礼的经脉会下意识与之对抗。 他很冷,冷的呼吸困难。 “师弟,没事的,我们一起面对。” 苏楹也来到了身前。 谢卿礼微微阖眼,那些心底翻涌的痛意与悔恨割着他的心,寸寸滴血。 他并未回应他们,无意识握紧云念的手,掌心冰冷霜寒。 云念看了眼,松了自己手上的劲任由他握着,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两颗心却思绪纷杂。 直到少年睁开了眼,缓慢仰头望着歪歪扭扭的牌匾。 “我记得这扇门,我的记忆中有这里。” 江昭问:“你确定自己曾经被囚禁在这里吗?” 谢卿礼点头:“是。” 江昭追问:“可还能想起来些别的?” 谢卿礼看了许久。 许久后哑着嗓子开口:“我想不起来别的。” 方才脑海里闪过的片段零碎。 只能想起来一方深井,他被废了浑身的经脉,脊背上划开的伤口已经化脓,终日流着鲜血,鼻息间都是难闻的气息,肮脏血腥。 看守的人在外面喝酒嬉闹,一人笑着说:“家主将谢家的人也带回来了,你说这南泗城就这般大,他带回来三家的人回来作甚,不过都是些尸体。” 另一人回:“说不定是要喂蛇呢!” “那谢家刚灭门血肉还算新鲜,柴家和裴家的尸身可都成了白骨呢。” “家主自有家主的打算,咱们就别掺和了,这小子的脊骨长出来了吧,这次你去抽,昨日我抽的时候他咬了我一口呢。” 当时只有五岁的他在做些什么呢? 他恶狠狠瞪着从井上跳下的人,他凶残问他:“你们要他们的尸身做什么!” 来者拿着柄匕首靠近他,兜帽遮住了浑身,腰间的令牌上刻着诡异的鸟头,面具之下的眼是邪佞、恶意满满。 “喂蛇啊,你怎么话这么多?” 彼时的谢卿礼明明废了浑身的经脉不能动弹,却在那一刻迸发了强大的杀意,扑上前咬住他的脖颈狠狠撕扯下来一整块血肉。 他记不清自己的结局了,总之是场残酷的虐待。 他不后悔咬了那人一口,只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再使些力,最好一口咬断他的血管。 可他也只记得这些了。 “师姐,我忘了自己是如何逃出来的,清醒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妖域,关于这里的记忆……很模糊,只有零零碎碎的片段,我为什么会忘了……我怎么会忘了呢。” 他捂住头,额上青筋暴起:“我为什么现在也想不起来,我为什么只能想起了这些,还有呢,还有呢……” 他的情绪又爆发了,周身的杀意明显,连清明的眼底也逐渐被血红代替,碎荆察觉到主人的杀意剑身震动,战意瞬间涌起,听霜感知到敌意也不满地威震要出来迎敌。 云念慌忙上前抱住他,踮起脚将下颌搭在他的颈窝,抱着他轻哄:“想不起来没关系的,我们不想了,不想了师弟,没事的没事的,我在,我在你身边呢。”
第122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