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端了壶茶上前来。 沈之砚笑着看谢卿礼,伸手示意他坐下:“谢公子,别光站着啊。” 谢卿礼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云念身边。 沈之砚端起茶盏阴阳怪气:“谢公子可真粘云姑娘啊,这般大——这般大的人果然看重同门情谊!” 他的话在谢卿礼的注视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云念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水轻抿口,装作漫不经意问:“秦木呢,之前不是还跟在你身边吗?” 沈之砚头也不抬:“在宫殿后方守着呢,父皇说近些时日不安全,便调了几个修为高的修士来护我。” “他们知道傀儡师的事情?” “知道,但知道的人少,且都是父皇信任的人。” “这样啊。” 云念抿着茶水应声。 沈之砚与她闲聊着,他是个话多的人,很快便能热起来场子。 但云念此番是来套话的。 她瞧着聊了许久都没引到正题上,无奈想了个法子。 云念伸手倒茶,不动声色地露出了手腕的玉镯。 本来还兴致盎然闲聊的沈之砚忽地僵住,目光直勾勾落在云念的手腕上。 少女细白的腕间戴着个墨青色的玉镯。 沈之砚眼也不眨地看着。 他看的时间太长,谢卿礼微微皱眉,正准备伸手拉下云念的手。 一只手先他一步,大掌直接扣住了细腕。 他力气太大,云念的腕间即刻便起了一片红。 “这是谁给你的?” 谢卿礼握住沈之砚的手,声音似切冰碎玉:“放手!” 沈之砚理也不理他,只顾着看云念,眼眶微微红润,鼻息也粗重起来。 他的音量陡然拔高:“这是谁给你的!” “我让你放手!” 谢卿礼直接挥开了他的手。 周围的宫女和内侍们齐齐围上来,“放肆,竟敢对太子殿下不敬!” 沈之砚冷着脸:“都下去!” “殿下!” “下去!” 人群散去,直到院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沈之砚咬牙,抑制住眸中的泪水:“这是我父皇给你的?” 云念毫不回避:“是,陛下赏赐我的。” 沈之砚问:“你可知这是何物?” 云念摇头:“不知。” “这是我母后的遗物。” 云念无意识吞咽了下。 果然。 真的是皇后的东西。 那她看到的记忆,是皇后想让她看到的吗? 云念抿唇,道:“抱歉,我不知这是皇后的遗物,若冒犯我可以给——” “不必。” 沈之砚别过头揩去眼角的泪。 他急促呼吸着平稳自己的情绪,云念和谢卿礼一句也不说。 直到沈之砚稳定后。 “既是父皇给你的,便收着吧,不过是个死物罢了,母后人都没了。” 沈之砚看了许久那玉镯。 他看了太久,久到似乎回忆了一场漫长的往事。 许久后,他终于哑着嗓子开口: “我对母后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印象中,她与父皇关系不好,他们总是吵架。” “母后去世时我堪堪五岁,我被过继给了贵妃,她对我很好,从未在我面前诋毁过母后一句话。” “她告诉了我很多母后的事情,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认识的,贵妃也从未说过,但她时常与我说,我母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沈之砚苦笑。 云念问:“你可知皇后的生平?” 谢卿礼抬了抬眼。 沈之砚道:“母后姓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留下,我只听父王叫她阿清。” 他靠向椅中,长舒了口气。 “我时常觉得有种割裂感,一直居于贵妃的母妃经常抱着我,与我说母后的事情,告诉我母后有多爱我。” “深爱母后的父皇,在母后去世后半年便纳了贵妃,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云念和谢卿礼沉默地听着沈之砚讲这些往事。 “听我母妃说,母后喜欢看戏,父皇时常请些宫外的皮影师或戏团来为母后排戏,他明明这般爱——” 云念急忙抬起头。 “你说什么?” 沈之砚一愣,下意识重复:“他明明这般爱——” “上一句!” “父皇时常请些宫外的——。” “再上一句。” “母后喜欢看戏。” 是了。 皇后喜欢看戏。 傀儡师喜欢排戏。 琴溪山庄十一 “谁与你说的, 皇后喜欢听戏?” 沈之砚道:“母后去世前我已经五岁,记忆中有母后抱着我听戏。” “母后看的戏与寻常的戏还不一样,她不听曲, 更像是皮影戏,多在北南一带盛行,本子都会由人提前写好, 父皇派人来为她演……” 沈之砚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他的喉口干哑, 艰难的吞咽了下, 拿起一旁的茶盏抿着茶水。 谢卿礼道:“殿下怎么不说了?” 沈之砚怎么可能还说下去。 他也察觉出了不对的地方。 如今的戏多是由曲的形式唱出,偏生皇后不喜欢咿咿呀呀的戏曲,更喜欢看人真情实感地演出一场悲欢离合。 这种演出形式多在北南一带流传,听说皇帝当初遇到皇后, 便是在北南。 除了北南, 其余地带的戏多是曲。 “母后喜欢看戏,当年父皇时常从宫外招来一戏班, 我记得一旦母后听戏之时,父皇只会在外等着母后, 因此母后时不时便说要看戏, 我知道她其实是为了躲父皇。” “这傀儡师也喜欢排戏,他叫我演的戏与我母后喜欢看的太像了。” 云念听着太子的呢喃。 满脑子都是系统的尖叫。 【北南啊!原书中谢卿礼遇到傀儡师, 便是在秦郡, 秦郡就在北南一带!皇后与皇帝当年是在北南相遇, 傀儡师来自北南!傀儡师要杀皇帝,莫不是为了皇后!】 【对啊对啊!若皇后与傀儡师认识,说不定当年时常进宫为皇后排戏呢!然后见到皇后被皇帝囚在深宫郁郁寡欢病逝, 而皇帝不过半年便娶了贵妃,还将皇后唯一的孩子过继给了贵妃, 可不得气死!】 可云念却觉得没这么简单。 傀儡师的目的要真的是杀了皇帝,何必搞这么一大出? 他有别的事要做,皇帝只是个幌子,用来替他打掩护的。 系统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云念的衣袖被人轻拽了瞬。 谢卿礼冲她轻笑,云念读懂了他的意思。 先稳住太子。 她的脸上漾出轻松的笑。 “殿下别想多,傀儡师是妖邪,此事便交给我们修士去查,殿下便莫要操心了。” 沈之砚的眼眶有些微红,二十多岁的青年了,满脸的无措与彷徨。 云念和谢卿礼站起身。 她故作轻松:“今日叨扰殿下久了,我们便先离开了,殿下好好休息,莫要想太多了。” 日头已经高升,万缕红霞四溢,透过枝叶斑斑驳驳地映衬下来。 沈之砚站起身,目送一绿一白两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他的脸色很冷,眉眼毫无柔意,全然不似方才的模样。 沈之砚微扬下颌,淡声道:“今日之事,若往外说一句者,死。” “是。” 身后乌泱泱跪了一群人,俯首以额触地,日光虽暖却像是冰冻之地,无人不脊背颤抖,声线不稳。 云念与谢卿礼并肩走着,云念走在前面,谢卿礼紧随其后。 眼看着她已经走过了流光榭,谢卿礼出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师姐,流光榭过了。”
第52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