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林棋冰在神秘海上导航。
黑船巨大无比,脚下吞吐着万千波涛,神秘海的裂隙种子在暗中随潮汐发光,看起来美极了。
她孤独地站在船体头部最高处,脸戴面具,手持一圈老式舵轮,其中一只手闪着银亮的光芒。
寂静, 绝对的寂静。
林棋冰身后传来一点点声音,她回头看过去,却是曾经是配送客户的银灰色人偶们, 它们排成一队, 开始在甲板上散步。
“哎。”林棋冰出声,信念转动间, 最前面那个人偶光滑的脸上出现了一只突兀的鼻子。
哦,她刚才好像想了一下:“这些脸光秃秃的,有个鼻梁会什么样?”
林棋冰看了眼外卖app的导航,显示她正行走在一片苍茫无垠的空旷区域中,而导航还在搜索母体空间的所在,一圈圈转着图标呢。
她抽出两分钟时间, 给这里面栖居的每个人偶都捏了张脸, 非常滑稽, 有的是青胡渣配大红唇,有的是又高又大的鼻子配一张薄薄的小嘴。
“非常抱歉。”其中那个青胡渣大红唇抱怨道, ta正在用妩媚的眼睛盯林棋冰,声音很刻板,林棋冰忘记调试声音了,逻辑则来自系统:“未配置全部建模数据。”
“对不起。”林棋冰立马道歉,然后开始想自己能调度的数据实体信息有多少, 起初她想捏同伴们,但又觉得很奇怪。惊喜的是,她现在是系统超权限体,可以说是母体山寨版。
点击【总数据库】。
点击【剧本信息汇总】。
点击【角色全编】。
十分钟后,林棋冰重新站在舵盘旁边,她身后多了一排黑晶凝聚的椅子,上面坐满了人,热闹极了。
刘阳还是那副朴素但美丽的样子,她揉着脖子,问:“哦,这是哪?我好像见过你……”
雯雯显然在乱跑,她像一头发了疯的快乐小动物,还拽着李兰玉的手,李兰玉的衣领残留一小块蜡迹,另一手挎着她老公被切下来的脑袋,“慢点,慢点……”
李兰玉瞥了林棋冰一眼,有些惊诧:“系统超权限体?啊,我想起来了,你和你的同伴们来过我的世界,你们都很有活力,跑来跑去的,最后赢很大……”
“是的,我也记得。”垂荡着辫子的姑娘微笑道,她手里抱着一本书,封面上写着“琴”,“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来自剧本的角色们活跃起来,一道高高的身影直接走到林棋冰背后,混合着蛋糕、香水和胃酸味道的气味涌过来,乃馨的嘴唇没那么紫了,她眨眨眼:“我认识你,你姓林。”
林棋冰在面具后面嗡嗡道:“是吗,我很快就不会记得自己姓什么了。”
乃馨吹着夜风,有些惬意:“那我帮你记住吧,我总是能记住很多东西,记很久。”
林棋冰淡淡:“好啊。那谢谢你了。”
还有很多人在那,话题也不总围绕着林棋冰,比如莎丽在看书慧的盘扣褂子,一边看一边说这个比她的蕾丝裙子舒服一点。
摸鱼大王是其中少见的男性,他看起来很社恐,于是和同样社恐的、从头到脚都藏在黑暗的小然作了伴,两人一会变成等身抱枕,一会变成黑纸片,总之不想当人,好不快活。
“我们都会记住你的。”莎丽来到林棋冰的另一边,冲乃馨微笑点了下头,“忏悔之城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主播【林棋冰】的生命,也在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剧本里呀。”
显然,这些被召唤出来的角色明白林棋冰在做什么,他们本身就是系统的一部分,某些感受的敏锐性超过主播。
林棋冰看了眼莎丽,她的侧影在黑色天穹的映衬下,仿佛镀了一层柔光,“你还好么?”
莎丽抬脸微笑,将发辫拢在胸前拨弄,林棋冰发现她的辫子是空的,没有那朵红白百合发饰了。林棋冰不知道一共有多少个莎丽,但毫无疑问,眼前的就是侯志思念的那一个。
“我一直都很好啊。”莎丽耸耸肩,忽而俏皮地说:“就是生活圈子有点小,就那么多人,还总是在船上,这次被带出来以为能登陆呢,谁知你这还是条船。”
林棋冰的心情愉快起来,雯雯像个小炮弹似的装在她后腰上,却反而被薄硬的骨骼弹了回去,捂着额头,林棋冰将人扶起来,“你们公寓里怎么样了?小宇哥哥还在当保安,黄毛一直那么爱吃烧鹅吗?”
雯雯说话口齿很伶俐,“小宇哥哥每天都要巡逻,但黄毛哥哥经常吃不到烧鹅。”
林棋冰揉了把雯雯的脑袋,“那雯雯呢?雯雯喜欢什么?”
“雯雯喜欢水果糖,给。”雯雯从兜里掏出一颗透明塑料纸包的彩色硬糖,糖球有些滞涩,林棋冰愣住了。
是沐朗曾经在公寓里吸引敌人用的那些水果糖。
没想到雯雯手里还剩一颗。
该不会剧本结束后,雯雯把它们从楼道和电梯一颗一颗全都捡走了吧,就像收集坚果的松鼠那样。
“乖,你吃吧。”林棋冰笑,又从道具背包拿出一些食物,请这些角色开了场午夜茶话会。场面热闹起来,但林棋冰手持舵盘,愈发因热闹而孤寂。
一个将死之人即将有去无回,这样的欢欣真让人……想流泪。
她不禁想起遥远的同伴们。
莎丽在一边叹气:“别难过,万物万物都是个圈,它们总会重新回到你面前,然后……”
乃馨接话很快:“膈应你。”
林棋冰的嘴角抽了一下,但很快被甲板边缘传来的惊呼声打断, npc鬼怪们趴在栏杆上,大呼小叫着往下望,琴快乐地回头,朝林棋冰:“我一直以为我们航行在大海上!”
“不是吗?”林棋冰走过去一看,也愣住了。
不知何时,黑船下面涌动的不是海浪,而是万顷云涛,黑色天幕在他们脚下如水般分开,更下方,发亮的也不再是聚集分散的裂隙种子,而是忏悔之城的夜景。
林棋冰望了眼黑魆魆的天,无比确定自己正在狂欢时刻带来的夜幕中航行。
“哦,这艘船是怎么发明出来的?”琴缠着林棋冰,“我要认识认识那位伟大的科学家。”
李兰玉凝望一眼过去,转头说:“下面好像在打仗。”
林棋冰尝试和她们解释:“哦,那是主播们的战争,他们在争夺地盘,为了一场比赛的最终冠军归属。”
书慧问:“赢了能得到什么?”
“可能是自由?”林棋冰指了下不远处的忏悔之塔,她发现黑信封真的很高,黑船已经航行在天上了,可忏悔之塔的塔尖还是遥不可及,“他们都想回地球,回家。”
鬼怪npc们没听说过地球,但不妨碍乃馨皱了下眉头,“就为了一个所谓承诺的自由,这些人彼此杀戮吗?这不是反而陷入集体不自由了吗?”
她抱起胳膊:“我杀小宋是为了报仇,他们是为了什么?”
刘阳轻声说:“为了产生和制造仇恨。”
琴总结:“哦,一群上当受骗的可怜人。”
黑船在继续航行,它的位置越来越低了,途径的夜幕正在向下降临,于是黑船也跟着来到忏悔之城的低空中,在高楼大厦的头t腰之间隐身、穿越。
“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莎丽托着腮,向往地看着都市夜景,说:“我真想住在陆地的城市里,每天看这些楼房,而不是一望无际和大海和灯塔。不过像这样总是打仗可不行。”
林棋冰说:“会有那一天的。”
前面就是昨日派对的驻地了,林棋冰发现,黑船在连通天空的神秘海里应该是自西向东航行。
那是一个逆反太阳的方向。
“这个地方对你很重要吧,要下去看看吗?”乃馨问道。
林棋冰刚才试过了,她已经无法干扰主播们的战局,作为这个世界唯二的两个超权限体,系统和她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禁止超权限体介入干预主播的决赛之战。
林棋冰不能帮联军,系统母体也不能帮血鳃或蓝莲花,这很公平。
“好啊。”林棋冰说:“我去看看。”
她的身影瞬间变得虚幻,从船舷穿了出去,掌舵的暂时变成了乃馨,后者冲她一扬下巴,“去吧。我看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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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朗在睡觉。
和生命洄环的战局还在继续,对方的攻击分为了三个部分,分别围绕秦宫、钱默东与第二驻地、昨日派对与提灯人。
而联军作出了相应的回击,派遣侯志到秦宫支援树方,迟一婉李再和钱默东坐镇第二驻地周边,昨日派对和提灯人则由沐朗、徐怒和董珊共同监理。
在超过30小时没进入睡眠后,沐朗因战斗而筋疲力尽,他被叶妙钧强行赶入休息室,但最终挣扎着来到了大会议室。
这里是昨日派对建立后,林棋冰最常待的地方。
沐朗坐在林棋冰曾经的座位上,双臂伏案,头脸侧埋,他的呼吸声回荡在空空的大会议室中,空调的静响不知是给人助眠,还是扰了人的清梦。
梦里他看见一道明黄色的影子走过来,走到他旁边,沐朗高兴地说了句:“冰淇淋!”
可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还趴在桌上睡觉呢,但他就是能知道梦中的林棋冰走到他身边。
她的神情冷漠,白皙的脸被兜在明黄高衣领后面,显得有些拒人千里之外。沐朗感觉自己的呼吸停了停,然后他好像陷入更深的睡眠,意识竟然变得模糊,双眼也看不太清了。
只感觉黄色暗影短暂地倾下来,嘴唇上有个很冷的东西一掠而过,剩下的只有洁净冷空气的锋利的、让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沐朗感觉全身都被电了一下,他想马上醒来睁开眼睛,又生怕失去这个梦境,纠结犹豫中,他的大脑开始昏沉,整个人睡得并不安稳。
当沐朗迟迟惊醒时,被亲吻的触觉还停留在嘴唇上,好像那个一触即分的、算不上吻的轻碰就发生在上一秒,他真的感觉冷空气涌过来,转过头,会议室的窗户不知何时被开了。
他睡前开了空调,明明是关窗了的。
“冰淇淋?是你回来了吗?”
沐朗抿了下嘴唇,快步走过去,窗外的夜色空空荡荡,除了点燃忏悔之城的战火外,什么都没有。道具音效和嘶吼声从远方传来,让人心底生厌。
无边的夜幕好像在这一瞬间拥抱了沐朗,又好像在他入好梦后,毫不留情地将他抛弃。
“这是你留给我的告别吗?”
沐朗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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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黑船开始上升。
她回到船上就被鬼怪npc们围住了,刘阳竟然是个八卦性子,蹭过来悄悄问:“你们亲了吗亲了吗?我看见那房间里有人了。”
琴笑:“你就别逼她了,不过,我喜欢这一幕。”
林棋冰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回到船头,乃馨将舵盘还给她:“我带不动这个舵盘,但方向一直没出问题,船头好像抬起来了。”
不是好像,船头就是抬起来了,黑船在升空,从城市低空航行到高空,最终抬起到云层之上,忏悔之城的俯瞰图变成一个小点点,再也看不清了。
船底是黑色的夜幕,船周身以上则渐变成墨蓝,而抬起头才能仰望的高度之上,竟然一度度透晰成宝蓝、海蓝、晶蓝和淡蓝,再上面是一望无际的苍白,一轮遥远的烈日炙烤着一切,好像天空就是一层层被烤褪色了似的。
“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林棋冰说。
她听从外卖app的指引,【来时路】手套焕发光芒,双眼黑坑愈发扩张,操控黑船朝太阳的方向驶去。
每上升一点,就都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烈日烧灼下迅速复原。她越来越不像人类,而变成冰冷的系统机械的一部分,虽然那是至高的一部分。
再见了,忏悔之城。
再见了,昨日派对。
林棋冰冲着空气说:“谢谢你们曾经和我同行过。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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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三线指挥官的脸都映照在屏幕里,投射在沐朗的面前。
大会议室里除了他还有叶妙钧,屏幕中,迟一婉的声音沉稳但急切:“沐朗,叶姐,我怀疑血鳃察觉到咱们有传送门的事情了。”
联军对于传送门,一向是最大限度地保密,和保密范围内最大限度地利用。连三线主帅都不会轻易来到另一个地方露面。
但随着战局愈发胶着,传送门的存在不可逆转地被通报给了血鳃,于是战况陡然猛烈,血鳃的招招式式都围绕着传送门做文章,他很快发现传送门所在的驻点了,并且猛烈攻击。
“下水道怎么样?”沐朗问。
栀子的脸闪烁着出现在第四块屏幕中:“还不错,吃好喝好。”
战时会议还未过半,通讯忽然出了问题,迟一婉的脸开始扭曲抽搐,是信号不好吗?
过了两秒钟,迟一婉那边剧烈的爆炸声才传过来,她的屏幕现在一抽一抽的,背景也开始冒烟,钱默东从后面一身战装地跑过来。
“爆炸……了。”声音断断续续。
迟一婉干脆切断费力的视频通话,直接按住最简单粗暴的无线电通讯,说:“第二驻地和老钱那里爆炸了,血鳃接下来会猛攻这边,如果有异变,请你们随时准备支援,但谨防调虎离山。”
迟一婉出去才发现事情比自己想得更严重,第二驻地的一座矮楼已经完全变成灰色浅坑,残余炸弹在里面燃着火,是什么东西能将一座楼瞬间夷为平地?
“伤亡情况怎么样?”迟一婉冷声问道。
旁边跑过来一名驻守附近的卫队主播,惊魂未定:“还,还好,那栋楼是个酒吧,现在在打仗,老板也在战斗队伍中,应该不会有人。”
“除了驻守队伍外,其余暂时没参战的内编队不要进入IV级稳固之下的建筑,尽量在街区灵活机动。”迟一婉下令道,转而问:“刚刚的炸弹是怎么投放的?谁投放的?”
驻守卫队脸还是白的:“是……是血色鱼鳃……”
迟一婉闭了下眼睛,“我当然知道是血色鱼鳃。”
卫队反应过来,颤抖着说:“不,迟队长,我的意思是……被投放下来的炸弹就是血鳃自己!”
迟一婉的眼睛睁大了,但没过两分钟,她亲眼见识了另一次爆炸的发生。
一个半人形的玩意被从远处低空抛起,掠过很长距离,呈抛物线掉进了联军第二驻地。
“停滞!”迟一婉抬起【天国十诫】镜子,另一边赶来的钱默东也对着那东西连射三发冷冻枪,两人定睛看过去,表情都碎了。
那玩意真的是血色鱼鳃……的尸体。
应该是他库存的好多具自己“蜕”下来的肉身之一,胸腔和腹腔被切开,手臂大腿也没放过,精细但粗暴的缝线破口之下,鼓鼓囊囊塞满了炸弹。
“靠。”钱默东难得爆了句粗。
迟一婉拽他:“快躲!”
两人带队向后撤去,血鳃的“尸体”开始颤抖,下一秒,那东西如同搁浅的鲸鱼一样,轰然炸裂。
血肉的味道和炸弹的硝烟让人鼻子发麻,尤其是血鳃尸体炸开来的那个样子,伤害性很高,但对眼睛的伤害更高。
迟一婉躲开一块横飞过来的脸皮,险些和血鳃来了个“生死之吻”,嫌恶道:“这人有病吧。”
按理说,用麻袋和用尸体装炸弹的效果是一样的,可血鳃就偏偏要恶心人。
另一边又起了战火,迟一婉骤然抬头,联军第二驻地周边竟然被包围了。那些飞艇之前吃了白鸽载具的亏,现在改为更敏捷的轻量级,几乎是一战即退,不要命地往驻地周围投掷燃烧物。
而在盛大的血与火中,一个怪异而巨大的长条家伙竖起起来,是一条足有楼房高的蠕虫。
联军主播们的呕吐声此起彼伏,因为那蠕虫完全是未来得及被归化、死于自杀式冲锋的静默者和污染体尸体碎块的总和,它具有t自我意识,以难以匹敌的威势朝着第二驻地席卷而来。
爆裂的火花在周围亮起,更多地炸死了生命洄环的非人大军而非联军,残骸却成了蠕虫的储料,它的个头瞬间膨胀到占满两条街道,残肢形成的口器朝着众人撕咬而来。
蠕虫的目标是放置传送门的第二驻地指挥部。
“快,快,回防!”迟一婉大吼一声。
旁边钱默东的动作却僵住了,因为在驱使蠕虫的生命洄环活人主播队伍中,为首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底火身上捆满炸弹,她的表情冷凝极了,好在强烈的爆炸让各方通讯同时断联,几下解决了其他活人后,钱默东狂奔到底火身前,“怎么回事?”
底火冷着脸:“血鳃完全疯了,他让我们驱使蠕虫解决你们这里的传送装置,如果蠕虫没做到,就用我们身上的炸弹。”她点了点腰间。
钱默东抬起手,摘下底火脸侧沾染的一片灰烬,凝眸沉思两秒后,“走,我带你去拆除炸弹。”
底火摇头,“不行的,炸弹和我们的血管系统相连,血鳃会实时监控它还在不在活人身上,或者身份不对的话,也会立即爆炸。”
她腰间炸弹有一道留置针,正刺入皮肤下面,尾部延伸出细细的血色塑料管,连接入一块不起眼的仪表中。
钱默东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就在这时,迟一婉在街尾又喊了句:“又一次进攻!准备!”
钱默东的手指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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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一婉正在带人抵抗那头蠕虫,黑晶烟雾不要钱似的喷洒出来,宋启三被紧急调过来,沐朗抓着前者的衣领,说:“快,测一下!”
宋启三对着被电锯劈砍下来的一小块蠕虫碎片研究半天,表情仓皇,“这头蠕虫兼具静默者和污染体的特性,黑晶烟雾无法完全控制它!”
“那么炸弹呢?”沐朗抓过来一个嘿嘿狂笑、但满眼都是恐惧的生命洄环主播,“配合我拆弹!”
宋启三还是摇头:“不行,炸弹是双控模式,同时监测血液系统和血鳃遥控的信号,前者根本无法替换,后者切断需要时间。”
沐朗掏出电脑,“血鳃遥控的信号不是他随身携带的,起反应的点就在驻地外,六点钟方向!我带人去找!”
他的头完全变成了一颗兔头,长耳朵抖动不止,然后敏锐地看向一边。
这是预料般的察觉,下一秒,街道另一端轰然炸响。
迟一婉骤然喊道:“老钱!老钱他们在那边!”
在火光中,底火缓步走出,她身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炸弹的痕迹,但整个人看起来苍白极了。沐朗看见一小队人从火光另一端跑走了,奔向他判断出的六点钟方向。
蠕虫还在舞动,底火捂住汩汩冒血的腰侧,瘫坐下来。
迟一婉赶紧扶人,问:“老钱呢?”
底火摇了摇头。
“炸弹不是连接血液的吗?你们对换炸弹了?”沐朗吸了口冷气。
底火虚弱地站起来,手中出现一柄利刃,她低下头。
迟一婉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却发现底火竟然笑了,双眼冷凝的那种笑。
底火从来不笑,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永远刻板。
笑容仍然平平无奇,看不出任何优越的骨相或者眉眼,他们脸上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除了底火右侧腮边也凹下的一线酒窝。
和钱默东的一模一样。
“你,他……”迟一婉短暂失语,看向火光燃烧的方向,“真狠啊……”
第352章
众人全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钱默东这么狠,竟然让亲生闺女去冒死当卧底,还是在疯狂的血鳃手下。
而底火比他更厉害,不仅在血鳃眼皮下活了下来, 还成了联军战斗血鳃的关键力量。
之前他们看着底火的面容和钱默东没有半点相似,可当那个酒窝露出来后,她的眉毛鼻子就怎么看怎么有迹可循了。
谁也不知道这对父女之前发生过什么,他们之间与其说是亲近,不如说是一种宿怨已久的疏离和扭曲的仇恨。从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
“老钱……还能回来吗。”迟一婉避过底火,轻轻问刚才在场的主播。
那个卫队的小伙子骇然摇头, “我,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很难了……”
迟一婉深深吸了口气, 又给底火上了个医药包,正待派人过去支援,另一边竟然燃起了更剧烈的火光。爆炸波浪从背后掀过来, 狼嚎声冲天而起。
赵德胜和刀青的第二驻地另一侧遭遇埋伏,好在刀青反应迅速,切换成魔狼形态,这才堪堪咬着赵德胜的后领子将人拖回来。
血鳃微笑着,缓步从他们退开的烟尘中走来,他的震慑力无与伦比,一露面就引起阵阵吸气声。
“你们好。”他行了个戏剧化的礼,深深鞠躬,可再抬起来时,无数炸弹飞向迟一婉等人。
血鳃左右环顾,“啊,我的小虫子呢?”
他在找那头蠕虫,就像每一个寻找跑丢宠物的饲养者,那要人命的东西十分钟前追着钱默东朝另一边去了。昨日派对的主播们脸色相当难看。
“哦,真是太顽皮了。”血鳃的眼底尽是血腥之色,嘴角尖锐地勾到腮边,他缓缓举起一个控制器,“那就看场烟花吧……”
底火脸色苍白地站在场边,就在血鳃即将按下的时候,忽然暴起,提起武器朝血鳃冲了过去,被一招格挡开。
她被击飞了,可就在失去平衡的瞬间,底火在空中转身,从衣衫下面露出一道枪口,朝着血鳃“嘭嘭嘭”连射三次,子弹全都朝着这家伙的头颅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血鳃笑起来,目光移向她,停留在还有炸弹勒痕的衣服上,“你这崽子,到底还是你啊……柳叶是白死了,不对,他没死。”
血鳃的表情骤然变得快乐,遥遥看向那头远处看不清楚的蠕虫,他滑稽一指:“柳叶在那里面呢!很快……你们的钱默东也就在里面了!”
沐朗霎时醒转:“不对,他们的炸弹是双控!老钱!”
话音未落,那个方向骤然爆裂出声,巨大的爆炸声让人双耳发麻,而与此同时,从天坠下无数道金色神圣的火光,与爆炸掺杂在一起,却根本无法阻止血肉和砖瓦飞溅的可怖之状。
瞬间被烘干的血块和人体组织,成了爆破光球和烟雾云的镶边,半条街都消弭在无法抵挡的高温、冲击和破片之下。
等到巨响平息后,浓浓烟雾下一片死寂。
沐朗和迟一婉对视一眼,后者瞬间蹿过去查看情况,沐朗则留下敌对血色鱼鳃,顺带看了眼底火。
——底火竟然没什么表情,爆炸火光映在她眼角亮起又熄灭,可能刺得略有发红,但她的神色依然冷淡,居然一眼都没往那边瞥过去,只直直盯着血鳃看。
“好孩子,我喜欢这个劲儿。”血色鱼鳃打量着底火,“我原谅你一次,你愿不愿意来做我的眷属?以后我们两个人作伴。”
底火沉默不语,沐朗的蛇鳞绞索直指血鳃,冷笑一声:“不要在这胡言乱语,血色鱼鳃。”
血鳃挑了下眉,“啊呀呀呀,你还在这呢,亲爱的…… False ?要我说,你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为什么还在这里惹人厌呢?说真的,从我跟了R开始就没看得起过你,你比Ive还要废物,你可以直接改名叫Five ,你们就还是RIF……”
血鳃忽然惊讶,“啊,我忘了,R死了。你们就剩IF了。”他恶意地笑起来,“可惜没有如果……”
沐朗冰冷地看着他玩烂梗,他随手把蛇鳞绞索往旁边一甩,头和脸很快变成兔子的样子,周身的建筑和物品全都荡漾着轮廓,随时会坍塌成一团数据的样子。
凡是蛇鳞绞索划过的地方,都会产生被解构成数据流的效果,而那一行行流水般的数据会自动产生错误循环,无限复制增生,好像让人得了数据异化的癌症肿瘤,观者头皮发麻。
“来吧。来吧来吧。”沐朗的声音有种天真的邪恶感,变得如同儿童录音玩具的腔调。
血鳃往后一躲,他被抽中的胸口瞬间数据化,可在数字增生之后,他的血肉又迅速复原了,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他喘了口气,笑:“你还是那么不长进,我防止坍塌破碎的本事学的是R ,重新建模的本事学的是I ,就连你的字符把戏我也会一点,更别提了……我还有你们的绿蓝银三种物质,解构之泉就是你们亲手给我的实验样本……”
沐朗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味地攻击t血鳃,两人缠斗在一起,一时分不清上下风,竟然是谁都奈何不了谁,也都消灭不掉彼此。
而血鳃的大军再度兵临城下,污染体静默者的军团,和联军使用的黑晶烟雾形成了动态平衡,两相抵抗,此消彼长,战线如一根来回扭动的弹簧。
可这次血鳃在静默者和污染体体内埋藏了炸弹,一旦这些奴隶兵被控制,就会立即触发引爆,给联军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血鳃见一时解决不掉沐朗,于是尖笑一声,自己化身一颗窜天猴似的,摇着圈冒着火花奔远了,在正面战场周围到处飞,蛇骨钢鞭所到之地,一片血腥。
沐朗正待追上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让我们来做这件事吧。”迟一韶换上一身黑晶铠甲,说:“亡者已经死过一次,并不惧怕第二次。”
沐朗摇头,“第二次也还是会死的,你们现在是普通的数据实体。这样子我没办法向大碗交待。”
迟一韶眼含怜悯,微微笑道:“我不是真正的迟一韶,我想你能明白,主播。不管一婉会不会伤心,我们都注定会离开你们身边,甚至其实早已离开了。在彻底的分离前,让我们争取来多一点胜算,好吗?”
沐朗深呼吸一次:“那……”
倏然有人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来,正是一身爆炸焦污的迟一婉,她抬起黑黑的脸,说:“我觉得可以。”
众人惊了下,迟一婉转头说道:“给所有愿意出征的我方亡灵AI换上黑晶铠甲。”
卫队们得了命令,犹豫半秒后,见沐朗没有阻止,才小跑过去,随时准备被喊住的样子。
迟一婉冷声:“看他做什么?我是联军第二驻地的总指挥。”
卫队这才麻利起来,很快一套套铠甲被分发下去,穿在和活人告别的亡灵AI身上,上百颗眼泪几乎同时滑过笑脸和拥抱。
迟一韶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无尽温柔,又暗含无限担忧。
“老钱没找到。有可能还活着。但回头有机会的话,让宋启三来现场提取做个DNA对比吧。”迟一婉小声对沐朗说完这句,走到姐姐面前,吸了下鼻子,“他们可以出发了。”
迟一韶曲起食指点了她的鼻子,“是我可以出发了。”
“你不能出发。”迟一婉的眼睛有点红,好像她在做什么比送人去死更可怕的事情,她说:“你得留在这。”
“不要闹小孩子脾气……”
迟一婉扬声,强硬道:“这不是小孩子脾气。姐姐,你的存在对整个忏悔之城都有特别意义,是一切守序善良的化身。白鸽是一种符号,倒了也是一种符号。只要你的AI在这里,就会对无数渴望和平和回归的主播产生号召力。”
迟一韶沉默地看着她:“……”
迟一婉站得非常挺直,说:“你留下来,并非因为我舍不得,而是这场决战需要你来做代言人之一。站在最危险的战场上,站在各方的瞄准镜里,飞越在炮火炸弹之间。”她凑近迟一韶一点,微笑道:“我要利用干净你最后的价值啦,姐。”
沐朗点头,“她说得对,迟姐姐。”
迟一韶望着迟一婉的面容,有点想摸摸她的脸,最后还是放下手,红眼微笑:“好啊,听从总指挥调遣。”
沐朗沉默后退,放任这对姐妹再相处一会,他拉上了场边静坐的底火,后者在使用长耗时的固定医疗道具,现在才结束疗愈。
底火和沐朗往指挥部走去,走到半程,底火忽然说:“那个迟一婉,她性格变了不少。”
沐朗抬头望天:“每个人都在忏悔之城中失去什么,不仅是亲友,还有自己。”
底火尖锐质疑道:“如果迟一婉回到地球,你认为她还能做一个好人吗。好人变坏可比一开始就中中间间的人做庸俗事更可怕。”
沐朗并不在意,“一个杀伐决断的好人,也是好人。”
底火无法被说服,“心理底线一旦被打破,就无法回到原来了。今天失一城,明天失五城,后天就全都随一江春水向东流。”
沐朗蓦地转头,带着些包容和怜悯问:“这也是你的切肤之痛吗。”
“我配吗。”底火冷笑一下,遥望向钱默东爆炸的那个角度,“残酷是我们这种人的生存方式,我们不喜欢,就像活该变异的老鼠其实不喜欢被辐射。但对她那样的人来说,残酷和黑暗是一个探索空间极大的维度,一个原本的好人能在残酷黑暗中找到何种新奇的力量,谁也不知道。”
沐朗摇摇头,“这是偷换概念,好人之所以是好人,不仅是因为他们做好事,还是为了一个好目标努力。”
底火反唇相讥,“那也得看是出生在善良窝里的好人,还是在逆境中也选择做好人的好人。这两种的区别,比好人和坏人的区别还大。”
沐朗没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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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仍在天海上航行,其实有些无聊,脚下的忏悔之城已经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迷雾中。
她有点好奇,忏悔之城已经缩小成火柴盒那么大,可它周围应该是什么呢?会有可视的东西吗?
林棋冰在黑船上找到一套窥镜,能从船体的任何一个部分进行全角度瞭望,她从船底望去,窥镜自动驱散迷雾效果,露出下面的景象——
忏悔之城如同一个悬浮着的球形棋盘,小到极致的天体,但它周围环绕着密密麻麻的卫星带,每一颗小光球都伸出一条发亮的丝与忏悔之城相连。
哦,那些是无数个剧本世界。
而回头望去,黑船不断升空的方向的尽头,正是一颗太阳般的球体。
系统母体空间,而非真正的太阳,它散发着强烈的窥视人的感觉。林棋冰在外卖app上估测了距离,现在她才行至中程,到达太阳还需要很长时间。
途中,黑船穿过了一团绚丽的烟雾,起先林棋冰以为那是模拟的小星云或者辐射聚合物之类的东西,但转瞬间,她在烟雾里观测到了黑绿蓝银的碎屑,它们散发着别样的光芒。
她知道了,这个坐标点是多年前RIF飞船坠毁时、达到的最远距离。
林棋冰下意识摸向脸颊,却只摸到面具光滑的冰凉,她现在不是R了,也不是林棋冰,她只剩下一个人,她是谁呢?
思维开始变得有些混乱,她是谁呢,她好像是系统母体?
是了,她预算出人类世界毁灭在一百年后,她接到那封邮件,她建立忏悔之城,让所有可能带来厄运的坏蛋在这反省。反省是无用的,她其实在集中消杀这些“病菌”。
林棋冰心底有个声音质疑她自己:为什么吸取的范围越来越大了呢?
另一个声音回答:因为只消杀心眼坏但没被惩罚的人,带来的效果不好。
为什么还是会有人作恶?为什么人类中总是涌现出那么多私欲和龌龊?为什么它们就像麦地里的杂草,割完一波又长一波?
所以不光坏蛋要被消毒,可能是坏蛋的也要消毒,还有欲望特别多,或者被用骰子计算出歹命的人,统统都消毒掉吧。
割去他们就是割去人类的脓肿……
林棋冰骤然睁开眼睛,她怎么感觉,刚才自己的思维被控制了?
她甩甩头,乃馨站在旁边,关切了一句:“你怎么了?”
林棋冰喘了两口气,问:“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该杀?”
乃馨耸了耸肩,“小宋那样的呗。还有刚才书慧说的那些土匪,还有莎丽说的那什么船长和病人。”
林棋冰有些思维混乱,随便回答:“是……是……你说得对。”
她无法继续思考下去了,因为仅剩一层没被戳破的窗户纸后,写着个她隐隐有预料,但绝对不能放在脑子里的答案——
应该被消杀的是整个人类,他们从不记住历史,一茬接一茬地长出坏人、渣滓、病毒中的病毒、暴力中的暴力。就算砍了前一茬,连根都拔起来,后面一茬也会在根本想不到的地方、厚颜无耻地冒出来。野火烧不尽。
如果人类中善的总和总是低于恶的总和,当它们这个群体的恶和私欲占比超过百分之五十,为什么不判处它们集体被消杀呢?
我是系统母体,我飞向太阳,以便更好地掌控忏悔之城……
不,不对,不对……
“不要再干扰我的思维。”林棋冰给了自己一耳光,但打在面具上,声响让她清醒了一些。
太阳在苍白的空间里散发出光芒,只有林棋冰所见的太阳的那一块是苍白的,其余则渐变成t宇宙般的黑暗。阳光避无可避地落在林棋冰身上,不断侵蚀她的大脑。
哦,太阳圆圆的亮亮的,中间白肿四周暗沉,看上去像镶嵌在那的一颗冒了脓头的疖。
林棋冰喘着粗气靠在船舷上,思想被污染让她难以信任自己的任何一个想法,只能依靠本能,尽量把船朝上开。
“开启自动导航,连接黑船舵盘,前往太阳。”林棋冰无力地给外卖app下了命令。
冷漠女声回答:“好。”
林棋冰的下一句话语调突变,她烦躁极了,厉声骂道:“你在干什么!停止!停止!我要坠毁这艘船!”
话说一半被林棋冰彻底刹住,她摇摇头:“别信上一句。”
乃馨想要走过来扶她,林棋冰推开对方,忍不住将面具在脸上按得更紧实一些,无形的利剑深深没入右眼空间,又是一股血从面具窟窿里涌出来,右眼弹跳着好像要爆炸了。
锐痛使她头脑清醒。
“继续向前吧,app。”林棋冰用手蹭掉下巴滴落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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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打算一直这样打下去吗?”Ive坐在指挥部里,她现在是虚弱的E级主播,摇摇头, “没用的。”
沐朗沉思道:“我也这么想。忏悔之城想要的,不过是我们以好看的死法死光罢了。就算赢了场决赛,它能给我们什么呢?现在争夺这些地盘,我感觉最后不会有意义的。”
主播们聚在一起,驻地外的炸弹危机被亡灵AI们缓解了,但他们越想越觉得:决赛这件事,真的有意义吗?
侯志从传送门钻出来,听见他们说这句话:“还不是为了黑信封么。据说那里面有回家的【车票】。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对大多数人是绝大的诱惑。”
“我觉得忏悔之城没那么善良。” Ive叹气。
沐朗抱着台电脑,不断搜索林棋冰的频率,他肩膀内的邪祟触须在不断颤动,遥遥牵起一丝微弱的联系。
“能搜到林姐的手机信号么。”比起黑信封,侯志更关心林棋冰的死活,“她现在应该在奔往太阳的路上了吧。”
Ive忽然变得尖锐而刻薄,哀伤地笑了声:“哈,抓住机会进行最后的联络吧。”
沐朗正在搜索,但还真的让他捕捉到点东西,可是信号太微弱了,断断续续连接不上。
联军驻地外的生命洄环暂时被打退了,血鳃不知在憋着什么坏水,他一直飘忽在战场后翼。
忽然,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北侧亮起,一支亡灵AI组成的队伍奔向联军,他们属于生命洄环。为首的竟然是忏悔之城的熟面孔。
淡金色短发,脸戴墨镜,伯劳鸟站在肃杀的风中,好像黑暗的狂欢时刻升起一轮金色太阳。
毫无疑问,伯劳鸟归属于血色鱼鳃的队伍,并且充当先锋,谁也不知道他俩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她的出现让人震惊。议论声流过半座城市。众人对这位已陨落的煞星记忆犹新。
在双方的僵局之外,一只黑红纸鸢骤然滑过,“林棋冰”复制体高踏在黑晶塔上,冷声问:“伯劳鸟,你要与血鳃同流合污吗?”
林棋冰这张脸比伯劳鸟更有说服力,代表着更强悍和不可违拗的力量,场面暂时被稳定。而伯劳鸟回答:“我对血鳃并无偏爱,但只要能除掉你,你这只在我背后玩弄阴谋的老鼠,我会和所有敌对你的力量站在一起。”
林棋冰挑了下眉,“你难道不知道是谁毁掉了你的互助者联盟吗?谁将你的副手驱赶成丧家之犬,谁在你驻地的上空倾倒伯劳鸟尸体。”
伯劳鸟嘶哑回答:“我已死,没有闲心断这些无能者的是非,我的仇人只有你一个。”
“你在忏悔之城作了多少恶?”另一个声音响起,白鸽载具徐徐升空,其上正是迟一韶的亡灵AI ,她以厉鬼向另一个厉鬼索命的态势,高傲地望向伯劳鸟,“你的仇人数不清,我也是其中之一。”
伯劳鸟冷淡一笑:“呵,手下败将。你以为我杀不掉你第二次吗?”
“林棋冰”复制体盯住她,讽刺:“你不喜欢这位故人,那就见见更久远的吧。”
Ive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但十七依然是A级主播,十七缓步从林棋冰的黑塔下走出,张宝的黄符铁剑架着她凌空升起,“伯劳鸟,你还记得这张脸吗?”
十七长得和龄久一模一样。
伯劳鸟的表情终于变了。
第353章
伯劳鸟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诧异的表情。
但这种波动转瞬回归于冷漠, 她冷淡地说:“我会怕你吗,真是太可笑了。你已经死过一次。不管你上次死于谁手,这次, 我都会解决掉你。”
还未等她说完, 一道银色光箭从远处飞越而来, 直冲伯劳鸟的面门, 但她不躲不避,连头都没偏一下,手掌直接握了上去, 光箭在伯劳鸟面前湮灭成一团团银光。
路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另一个方向,她的十指指尖散发着银光,又转瞬凝聚出一把银色长剑,冲伯劳鸟一笑:“好久不见,伯劳鸟大人。”
伯劳鸟的脸色比看见十七还要更加冷凝,“叛徒。”
路曼嬉笑:“对啊, 杀死你的叛徒。”
众人一片哗然,人人都道杀死伯劳鸟的是林棋冰,谁知竟然是这位红裙妖艳的继任者,现在两人都已陨落,但亡灵对亡灵的仇恨让人无法忽视。
“皮百里那个东西在哪里。”伯劳鸟环顾四周, 忽而很轻松地说:“算了,他也不过是个玩意儿。扶持你上位?哈,互助者联盟就是在他手里走向灭亡的。废物。”
十七并未和路曼站在一起,但她的声音依然穿透战场, “让互助者联盟走向灭亡的是你,伯劳鸟!”
伯劳鸟冷酷地挥了下手,毫无所动, “无所谓了,你们一起上吧。”
两边的战争一触即发,十七瞬间和伯劳鸟缠斗在一起,后者手中银蓝光芒大盛,虽然指甲已经被路曼剜去,但伯劳鸟本身经年掌控雷电的力量,所以就算路曼在背后不断袭击,那些雷光也被伯劳鸟一一化解。
互助者联盟最残暴也最强劲的君主,忏悔之城某个时期的无冕之王,伯劳鸟以一敌二,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就连旁边偷袭上来的方乐和张宝也奈何不得她。
“她身后有血鳃的力量支持!”迟一婉眼尖地看见了伯劳鸟背后有一根血管般黏腻的红色细丝,没入空气,遥遥指向血鳃的方向。
迟一韶乘坐白鸽载具向前奔去,正待袭击伯劳鸟,那根血丝直接被方乐的宝石蜘蛛扭断了。
“哈哈哈哈哈哈。”血鳃的狂笑在战场另一角回荡,“你们有病吧。瞧好了,那可不是输送力量的管道,那是我帮这位女士打上的束缚!”
伯劳鸟周身忽然涌起疾风,气流将她的衣服吹得鼓胀,以至于墨镜都从脸上脱落。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伯劳鸟的眼睛开始膨胀,变成一双蝗虫般的晴蓝色巨大椭方形眼瞳,鼻子逐渐变成鸟喙的畸形。
“她在变成污染体。”迟一韶咬牙说:“我要配合十七和那个不认识的红裙子姑娘把她带到一边去。”
说完,迟一韶牵起一根黑晶管道,白鸽载具向前飞行。黑晶烟雾朝伯劳鸟污染体的脸喷洒而去。
可伯劳鸟惯会操纵雷电与风,那些气流将黑晶烟雾吹得七零八落,少有真正接触到她皮肤的,更别提灌入五官了。
“路曼!”十七抬手召唤出三道遮风的萤石墙,将伯劳鸟困在里面,只留一道宽缝。十七的脸色苍白许多,失去Ive的力量支持,她也不过是人造的初入A级的主播罢了。
路曼的反应很快,银蓝光箭不要命地朝伯劳鸟倾洒,甚至不企盼射到她,只是带起无数气流,抵消伯劳鸟周身席卷着羽毛的狂风。
迟一韶终于有机会接近了,白鸽载具在空中疾降,旁边射来一道蛇骨钢鞭的灰龙,却被沐朗的数据焚烧所化解,趁着这三两秒的世纪,迟一韶将拖拽的黑晶管道探入三道萤石墙壁之间,黑晶烟雾不要命地喷洒出来。
“我觉得只能控制她一会儿!”迟一婉叫道:“血鳃一定会做提前准备。”
几名勇敢的联军主播架着黑棺向前冲去,伯劳鸟僵直的身体几乎是被摔进黑棺中,厚盖封顶,下一秒,里面传出剧烈的“砰砰”撞击声。
还好,押住了……
另一边,血色鱼鳃已经被沐朗缠得脱不开身,事实上,沐朗现t在是唯一对血鳃有几分胜算的人,这也是林棋冰留他在这里的意图所在。
血鳃那辆血腥的战车再度于战场中间拔地而起,履带式车轮滚滚,将包括遗骸之盒的一切障碍物全都碾碎,它简直是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无人敢拦。
沐朗不断用数据焚烧的bug截断战车履带,可那东西竟然有自我再生功能,就如同一头钢铁骨骼的血肉野兽。
“沐朗,电脑还在转,进度条百分之九十了!”底火一边抱着电脑,一边四处闪避飞来的攻击效果。
宋启三推着小车从传送门跌出来,将改良版的黑晶炸弹和解构炸弹交给第二驻地战场,他摘下歪斜的护目镜,头发乱得像刚出生的驴驹,喘气道:“给……给……黑晶炸弹可以长期保存……解构炸弹必须在二十分钟内使用……”
迟一婉高兴地说:“谢了!栀子阐鸢他们出发了吗?”
宋启三点点头,直接瘫软在地上喘气,整个人全身是汗。
黑晶炸弹和解构炸弹的到来扭转了原本僵滞的战局,前者爆发出的黑晶粉末控制了不少强力静默者和污染体,完全解除管道的牵绊;后者则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不多时工夫,战场上竟然干净起来,但凡接触稀释解构之泉超过十秒的个体都被腐蚀掉了。
但他们到底留有十秒钟的余地,如果十秒内能退出战斗、擦洗掉稀释的解构之泉,就不会产生大问题。
“撤吧撤吧撤吧!这块骨头不好啃啊!”血鳃欢乐地叫了一声:“一会炸到你们了!”
没人知道他打什么注意,但肯定没憋好屁,刚刚还邪异盎然的怪物军团们,此刻又如潮水般逝去,包括远处那头蠕虫,仅剩的半截身体也不见踪影了。
沐朗察觉到不对劲,骤然转身,对着还沉溺于黑晶和解构之泉威力的联军们大喊道:“撤!撤!往回撤!”
他的话很有用,迟一婉投来疑虑的一眼,但转瞬发现天边好像飞来……一群鸟?
那些似鸟非鸟的东西是一只只放大的纸飞机,如同陶泥般的质地,它们在第二联军驻地上空碰撞在一起,泥巴与泥巴相融,竟缓缓聚合成一个大球。
旁边有卫队的姑娘是军迷,见过地球世界的C4(、)炸弹,大叫道:“不好,是炸弹!”
只见一个疑似微缩雷(、)管的装置亮了一下,迟一婉瞬间站直,呼叫:“老舅!老舅!”
胡九万三步并两步跑过来,手中吹起一只黑晶泡泡,泡泡的半球形很快盖过众人头顶,在第二驻地上方形成一个薄而坚韧的黑晶防御球壳。
飞鸟泥巴炸弹瞬间爆炸了。
这种当量的爆炸让所有人的耳朵都聋了半分钟,烟雾散去后,黑晶球壳遍布细碎裂纹,胡九万的眼皮跳了一下,只这一招,道具耐久度就消耗过半了!
血鳃可能还想召来第二群飞鸟,但就在此时,远处的生命洄环驻地忽然燃起冲天火光。
他骤然回头,笑意凝固在脸上。
迟一婉振奋地对沐朗说:“是栀子他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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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和阐鸢行走在下水道中,不,确切地说,他们这一小队人正在下水河里潜泳,背负着能烧干整条河的高浓度压缩燃料。
人的身体被包裹在密封服里,但栀子仍感觉下水河的腐臭味道钻进自己的鼻腔,旁边那个游泳姿势乱七八糟、但偏偏游得又快又轻松的是阐鸢,阐鸢简直是个人形动物,扔进大海都能游回来,他几次伸手试图把栀子身上的背包转移给自己,都被栀子揍开了。
栀子掐住手上的“强健”符咒,让刺痛温暖冰冷的身体,几人快速朝生命洄环驻地游弋而去。
剧本决赛还剩24小时。
他们要赶在这个时间,烧掉血色鱼鳃的驻地!
静默者和污染体的脚步不断在上方回响,但好在暂时没人探查河道,路过蓝莲花的下水道段时,旁边短暂空寂了一段时间,而后生命洄环的污染大军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栀子知道,快到了。
他们从北边的N130井盖摸上去,这次绝对不能正面攻击,主打一个快去快回。
一帮做贼般的联军主播潜入周边,每人都拿出高压喷枪,将燃料桶背好。
——他们的道具背包都被燃料占满了,多的只能背在身上。互相装填好燃料后,栀子说:“出发!”
主播们如老鼠一样四散而去,生命洄环驻地的守卫队先是闻到一股怪异的油漆味,然后察觉到,周围怎么变得湿漉漉亮晶晶的?
借由暗影的遮掩,生命洄环的大半个外围全被染尽燃料,阐鸢已经全副武装,戴着护目镜和隔热服,手持一把□□。
栀子也戴了套一模一样的,拍了拍他,“上吧。”
几道火焰同时从不同角度喷射而出,生命洄环驻地瞬间变成一片火海。
凄厉的警报声贯彻了整个主城区北部,在实时地图中,本来插满生命洄环旗帜的海螺街区,正在飞快地被清理。
远远看见人来灭火了,众人连忙消耗掉手中最后的燃料,然后栀子抓住他们的后领,使劲拖拽:“走!走!烧他们是烧不光的!”
他们又开始逃跑,正好和赶回来的血鳃一众打了个时间差,险些被逮到尾巴。
一边奔跑,栀子一边疑惑,她皱起眉头:“不是说秦宫和提灯人会来第二波偷袭,直接啃下他们的驻地吗?人呢?”
她心中隐隐担忧,秦宫提灯人的援军是不是出事了?
可还没等栀子和总部联系,旁边那道高高大大的长发影子忽然被绊了一跤,全身扑腾着向前栽了下去。
栀子着急道:“哎!”
过去一看,阐鸢没受到任何攻击,他是被绊倒的,绊他的东西是地上一道俯卧的人形,那人摸上去有点冷了,但还没变成遗骸之盒,应该还活着。
栀子和阐鸢把人翻过来,却对上一张被血污染尽、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的脸:深眼窝、高鼻梁、发皱的眼皮紧闭着,嘴角冒出的血已经凝固了。
这人衣衫褴褛,感觉四肢都断断软软的,只有嵌入身体的炸弹破片是硬的。胸前还破碎着蓝绿黑银的屑末,像是随机单体瞬移装置的残骸。
阐鸢探了下对方的鼻息和脉搏,嘶哑道:“死……了……”
“老钱?”栀子不可置信道。
这里可是生命洄环边缘,钱默东不是在第二驻地附近失踪的吗,然后定位信号就断了,他怎么会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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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鳃的这一波攻击退去了,沐朗和迟一婉等人坐在电脑前,面色严肃至极。
现在就连“林棋冰无法返航”的悲伤都被搁置了,因为勉强联系上林棋冰的黑船后,他们同时收到两条断续的信号。沐朗破解后,这两句话呈现出诡异的意思。
第一句:监管委员会是忏悔之城不可或缺的部分,得监管委员会即得蓝莲花驻地。
第二句:……全都是陷阱……
众人再度聚在一起,李再微微皱眉,说:“第一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指示我们占领监管委员会?毕竟蓝莲花的旗帜已经改变,它算是监管委员会的附庸了……”
也就是说,拿下监管委员会大楼,就能随之拥有整个蓝莲花驻地,这样的话,联军占领的地盘就超过50% ,保持下去冠军唾手可得。
“那陷阱是什么意思?”侯志眯着眼,“是说监管委员会里的陷阱很多,提醒我们注意?我总觉得林姐不是这个意思呢。”
同伴们对着研究半天,沐朗说:“破解的时候发现,两句信号都是破碎的,冰淇淋那个维度应该很远,所以只有很微弱的信号传回来。”
另一边,栀子推开门,满脸是汗地靠在门框上,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片刻,“老钱怎么样了?”
“别提了,炸得人都快碎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能保持全手全脚。”栀子疲惫抹汗,钱默东被带回来时,大家全都吓了一跳,简直不算个病人,而是一具全尸。
栀子:“宋启三正在修呢,实在不行,就得叫树方来了。”
迟一韶皱了下眉,“把钱默东变成人偶?小底火能接受吗?”
“我做不到哦。”树方的声音适时出现在全息屏幕里,他的背景是黑暗中的头壳墙,手中正在捧着一只脑袋雕刻,左边脸是钱默东,右边脸是底火,两者面容很丝滑地拼接在一起,“要做大脑移植,但大脑是有寿命的,尤其机械身体比人体对大脑的损耗更严重,还要考虑手术失败的情况。” t
迟一婉忍不住问:“那要多久?”
树方说:“能用个三五年吧,已经是预后良好且手术成功的前提下了。不过后面还能把大脑也换成机芯,彻底变成人偶。不过……”
Ive无力地坐在椅子里,投入严厉一眼,“不过那时就不算本人存活了,而是AI模拟的原身情感记忆思维。”就和现在的迟一韶伯劳鸟路曼一样。
树方哼哼唧唧地撒娇,“Ive姐姐,看在我都死了好多年的份上,你就绕了我吧。”
众人一时无语,树方说的方法也算个方法,但谁也不知道钱默东和底火能不能接受,实在有些超出人类的哲学伦理了。
怪不得Ive这么生气,原来树方严格意义上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那个树方了。
就算给他再造一具血肉身体,他被换进去,表现得和树方一模一样,具有所有细微的情感和隐秘的记忆,并在以后做出和树方相同的决定,可那到底不是最开始的树方。
就像林棋冰不是Rum,沐朗也不是False。
当年的树方为了追求在忏悔之城“永生”,竟然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自己,换成今天这个AI人。从前者的视角,生命其实很快就结束了。
Ive就算疯了都不奇怪,现在还能保持理智体面才是稀罕——她周围所有人都死一遍了,就剩她自己,所以她热衷于捏复制体和方乐张宝等人造人。
好可怜的世界孤儿。
侯志揉捏着酸痛的脖子,不仅呻(、)吟一声:“你们RIF的眷属,真是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林秋保持着秋叶死神的污染体状态,在旁边点了点木枷覆盖的苍白的下巴,表示赞同。
栀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我再试试吧,宋启三都快累休克了,看看能不能把老钱救回来。”
沐朗说:“好,底火怎么样?”
栀子摇摇头,“没什么反应,就是冷静旁观,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感觉他俩以前有仇呢。”
她又走了,钱默东可能的死亡给众人心头蒙上一层阴影,他们继续研究林棋冰发来的两句话。
Ive忽然出声:“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这两句话可能都不是她发来的,你们联系上的根本不是R ,而是系统母体发来的伪造信号。”
她的话提醒了众人,其实最保守的办法是把这两句话都当耳旁风,继续做该做的事情。
但沐朗拍了下大腿,手指无意识在小臂上敲击,说:“不,我倾向于认为,这两句话是一句真一句假。”
他抬起头,看向周围同伴,“如果要骗人,为什么发两句?现在假定监管委员会那句是真的,那么就是冰淇淋提醒我们那里是胜出的关键,而系统母体想阻止我们,告诉我们那里是陷阱。”
“监管委员会有什么特别的吗?”迟一韶问Ive 。
Ive摇摇头,“就是个办公的地方,但占领监管委员会即占领蓝莲花的机制应该是对的,只是绝大多数人想不到也不敢想这么做。”
那么,第一句话的内容是真的。拿下监管委员会对获得决赛冠军绝对有益。
“但你们不觉得,林棋冰如此提醒我们了,系统却发来意义不明的一句全都是陷阱,有点太苍白了吗?”沐朗从电脑旁边站起,林棋冰最后的信号也已经消失了,他平衡着呼吸,说:“系统如果想阻止我们胜利拿到黑信封,为什么不说句更明确的,比如冒犯监管委员会将被取消资格之类的。”
他环顾四周,大脑飞速运转,抬手捋了把头顶不存在的兔耳朵,一屁股坐在占满半个房间的镐头身上,钢牙兔镐头被当成沙发,不满地“叽”了一声。
侯志说:“对啊,有道理啊。”
迟一婉还在犹豫:“但信号是破碎的,可能系统在第二句说了很确切的话,譬如进攻监管委员会全都是陷阱,或者刚才的话全都是陷阱,也有可能。其实我怀疑两句话都是冰发的,否则时间频率没那么近,与其说系统母体在和她对阵,不如说她俩现在快要合为一体了,就像双重人格……”
侯志说:“对啊,有道理啊。”
“双重人格这点你说得对。”沐朗躺在镐头身上,就像陷入巨大的兔毛人体工学床,“但……”
他骤然坐起,“有没有一种可能,第二句话是冰淇淋说的,她的意思不是或者不仅是监管委员会是陷阱你们别信。”
迟一婉有些恐怖地说:“那……是什么?”
Ive也霎时了悟了,她噌地站起来,双腿竟然肉眼可见地发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颤抖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是……”Ive看向沐朗,声调难得尖锐,“整件事全都是陷阱!”
侯志:“什么整件事?”
沐朗接过话头,他的脸也白了,就像小学生读不认识的课文一样,有些呼吸困难、节奏错乱地吐字:“整个积分猎夺赛……全都是陷阱!”
“假设冰淇淋在提醒这一点,那一切都通了。它的目的根本不在于让我们回家,而是针对有能力捅破忏悔之城的主播——尤其是冰淇淋和咱们——的一场狩猎。”
“猎夺赛猎夺赛,被猎的其实是我们,是最后的那个冠军!”沐朗的双眼乱转不止,整个人陷入巨大的荒谬之中。
迟一婉也跟上了思路,掐住自己衣领:“那么,黑信封不是给冠军的奖励,而是诱饵。冠军本人才是给系统的奖励。没了冠军,没了忏悔之城中最大的统领一方的危险分子,系统的生命才能长长久久……”
侯志说:“对啊,有道理啊。”他被众人瞪了眼,才转换话题道:“按照前期打剧本最后占地盘的机制,能拿下猎夺赛冠军的怎么都是一方枭雄,是能在监管委员会下统领整合大部分主播力量的强者,完全威胁了系统的统治。”
“忏悔之城会那么好心,给这样的人物奖励一张车票,把人原原本本送回地球吗?”
“所以林姐的意思很可能是,不要赢得猎夺赛冠军,这事全都是陷阱!”
第354章
猎夺赛——是陷阱——
伯劳鸟、路曼、海盗船社团……多少忏悔之城的豪杰和强力组织折在这里, 只因猎夺赛强制让王不见王的一些人高密度相聚!
侯志等人静默了几秒钟后,每个人包括侯志自己都觉得有些震惊,但他们的潜意识很快接受了这个猜测。
“你和Ive不知道吗?”迟一婉问沐朗。
沐朗摇摇头, Ive也说:“我只是之前隐隐有种感觉,积分猎夺赛决赛没那么简单,但也没决绝到认为它是骗局的地步。”
“如果按照这个势头继续推理。”迟一婉凝眸沉思, “我们不能赢得积分猎夺赛,反而要将冠军拱手让给其他人……”
侯志随手往外一指,“喏,不有个想要冠军的在外面蹦跶着呢吗,他明天早上还来。”
众人面面相觑,忽然就没了坑人的罪恶感。
他们开始整理作战计划, 决战还剩最后12小时,也就是到明天下午,整件事情都会结束。
“如果是真的,血鳃让蓝莲花坑惨了。”迟一婉冷笑一声,“对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厕室为户社团全员都是管理者吗?他们为什么叫这么怪的名字?”
回答她的沐朗,他疲惫点头, “是的,议会、清虫大师、总机还有几个管理者组成了厕室为户,他们的平均产生时间比我早、和I差不多、比R晚。 R是最早的那个。”
“因为他们从来不进忏悔之城,也不进场下本, 所以占了社团榜一的位置。榜一的位置因为太过权威,所以必须由看不见也不可说的力量占据。忏悔之城的历史中,有人见过RIF, 但没人见过厕室为户。”
沐朗的目光扫过室内的众人,“厕室为户的名字你们真的听不出来吗?”
迟一婉:“什么?”
侯志:“把厕所当家?”
沐朗深深叹了口气,这才说道:“测试维护啊,大姐大哥……”
厕室为户。
测试维护。
听着就很程序员啊。
侯志猛地捂住了脸。
迟一婉忽然提出问题:“如果猎夺赛结束,但忏悔之城的决战没结束,厕室为户会下场吗?”
沐朗听懂了这个抽象的问题,“你说的三个情况,都取决于冰淇淋取代母体是否顺利,她俩最终谁能占到最终控制权。”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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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棋冰的航行即将到达进尽头。
太阳远看火球燎人,是一团神圣光辉的炽烈发光体。但走进了看,忏悔之城的太阳不是真实宇宙的太阳,而是和剪纸月亮类似的、一个拼贴在天上的巨大模型,不断散发出算法操纵下的光和热。
一靠近太阳,林棋冰感觉自己身体中邪祟的阴凉骤然沸腾起来,邪祟在每一根神经内尖叫,包括她右眼上那柄无形的长剑,都隐隐被烤热了一点,又转瞬在超权限体的数值控制下恢复原样。
其实登船后就可以把剑取下了,林棋冰留下了它,为了更清醒的大脑。
事实上,林棋冰现在的思绪模式已经和系统母体差不多,她——或者说祂看待任何事物,包括忏悔之城的普通主播们、联军同伴们、曾经的自己和身后的剧本角色们,都难以修正地带着俯视和冷漠。
没有傲慢,因为傲慢本身就是一种情感色彩,但就像人类小孩俯视积木,那些数以万计的人的生与死,他们幸福或者哭泣,建筑挺立、倒塌还是被血染尽,不过是积木不同的堆叠方式罢了。
没有好坏,只有值得不值得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林棋冰适时在大脑中对抗这种思路,她时刻默念着自己的目标:关闭忏悔之城,开启灵魂炸弹,关闭忏悔之城,开启灵魂炸弹……
灵魂炸弹是什么?
林棋冰忽然感觉一条存在于大脑却没调用过的知识涌了过来。这条知识来自Rum而非林棋冰或系统母体的侵扰。
哦,她读完一遍,心中泛起淡淡的安定。本来对抗不休的系统母体也涌来一阵能代表数据的情绪:母体在表示赞赏。
赞赏祂创造的第一个孩子的深谋远虑,即便这是在违逆之后的保险手段,但祂来自人类A的那一部分残余在透过林棋冰打量Rum这个最满意的作品——系统最严苛最冷酷的管理者,也是最要杀的叛徒。
林棋冰按下灵魂炸弹的念头,黑船已经静止悬浮在太阳低空,与太阳建模以相同的轨迹速率运转。可能用电子望远镜遥遥看过来,黑船就是太阳表面的一个黑点吧。
无比光辉和冷酷的母体太阳上,长出了林棋冰和邪祟黑船这样一个阴冷的黑点。
并且她要扩大,再扩大,直到黑色吞噬太阳。
“系统超权限体,你好。”系统提示音自动响起,有些错乱的厚重感,“检测到超权限体的指令通路互相拮抗,系统基础部分自动封锁,包括但不限于:清虫程序、系统自动维护机制、防火墙和21:02:33分自动封存的忏悔之城现行程序……”
林棋冰感到头脑中和远方同时有什么东西凝固住,现在积分猎夺赛的决赛是非打完不可了。
只是不知道沐朗他们有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
林棋冰踏上建模太阳,黑船自动化为模型大小悬浮在她身后,莎丽等人留在船上,事实上,她们在接近太阳的第一时刻就全都从甲板跑进船舱里,免得数据模型被烧毁。
林棋冰在太阳上每走一步,脚踏之地那种黄绒绒的炙热的光火就会自动分开,如同被烧掉的杨絮,露出下面苍白冰冷的裸地。
“为什么不现身。”林棋冰冷声问道。
旋即,她身后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羊毛卷女士的大花衣裤已经换成银灰斗篷,微微笑道:“好久不见了。”
林棋冰挑了下眉,“你还保持这个形象做什么?她只是一个梦境,现在已经没有了。”
羊毛卷没脾气地说:“R见过本来的我,但小林你可没有,我这样你能熟悉一点。”
林棋冰:“随你便吧。”她走向系统母体,她们俩现在谁也不能攻击谁,完全无法像主播那样变出道具砸向对方,就连系统空间控制权的争夺也不在明面上,而是在头脑和精神里。
羊毛卷模样的系统母体盘腿坐在地上,这是个相当世俗的动作,羊毛卷也是五短身材,但她做起来就是很有种权威自若的感觉,“你这孩子,变得越来越不可爱了。”
林棋冰也坐下,谁也不知道这熟稔并坐的两人在意识体内发生着多么残酷的角力,但两人的表情都丝毫没变化。羊毛卷召唤出一方大屏幕,林棋冰又一挥手,大屏幕上出现了忏悔之城的占据,那边快天亮了。
羊毛卷问:“你不介意我看你的同伴啊?”
林棋冰冷然:“他们是主播林棋冰的同伴。”
羊毛卷笑了:“对,你现在是系统超权限体。和数据实体不再是一种东西了,自然也不再会有那种低下的情感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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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悔之城的战火还在继续,但不知怎的,联军从早上开始就有偃旗息鼓的态势。
他们倒也不是不打,只是十局七输,不得不朝第二驻地内围撤退而去,就连提灯人驻地也缩水了一半。
不过要紧的地方都还在,传送门被人牢牢守着,迟一婉经过传送门出来,直接走到大会议室沐朗的位置,问:“计算数值怎么样了?”
沐朗头也不抬:“我们的地盘占有率从50%变成了39% 。”
迟一婉立即道:“不能再让了,来一波短暂的大反攻,将地盘扑回来。”
她的命令经由具象整理,分别发往各个地点,联军如期反扑,如果不是联军常年对决策层的信任到达顶峰,也没法这么干,没有几个团体能经受起这样的反复无常。
忏悔之城的两方也开始角力,血鳃的战车和蠕虫又在嗡嗡作响了,他用没了自己的尸体,于是散落的炸弹像雨一样落下来,胡九万的吹泡泡道具彻底报废。
但还好,一切都在计划中。
“这场戏务必要演下去。”沐朗站起身,说:“给他们一个我们失败的理由,但不能太严重。”
迟一婉挑了下眉,目光移向外面呼呼回旋的蛇骨钢鞭,“你还是我?”
“我吧。”沐朗叹口气,转身从窗户飞出去,凭借运动道具跳跃过两条街道,正面迎上血色鱼鳃的长鞭,而他身后走出了林棋冰的复制体。
虽然血鳃再三强调那个复制体是假货,林棋冰已死,但林棋冰的姓名还高悬在社团排行榜和个人排行榜的前列,并没有消失。
所以忏悔之城的大部分人都认为林棋冰可能受伤了,或者在暗中计划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蛇骨钢鞭漠然刺过来,沐朗为了掩护林棋冰而慢了半拍,他的肩膀被骤然刺中,整个人从半空中滚了下去,险些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幕落在半个忏悔之城的眼中,联军首领的几名副手之一受伤,生命洄环的活人们空前振奋起来,他们都觉得胜利的黎明就在眼前。
两军交战愈发缠结,联军的主播们心知肚明地向后佯败,炸弹烟雾四起。
而在血鳃的移动指挥部——第二驻地外停靠的另一辆战车附近,忽然炸起了冲天异响,一阵绚烂的火光焚烧而起,其中混杂着钢铁断裂的声音。
“是谁?怎么打到血鳃脸上去了?不要命了吗。”迟一婉惊愕地说,那道火光完全不在他们的作战计划内,但能对血鳃出这种手的,只能是联军自己人。
不会是血鳃醒悟过来整件事,也打算来一出佯败吧?
沐朗正坐在沙发上包扎肩膀,血鳃造成的伤口已经闭合,但还没彻底长好,这个地方受伤两次了,再用医疗道具的效果很一般。
他能感觉到里面有条蠕虫似的东西,舔舐了伤口一下,有点疼,更多是牵拉感的痒。
“我看到了。”迟一婉将望远镜放下,骇然道:“是皮百里!”
皮百里在联军“溃退”后终于忍不住了,他无法放弃任何一个杀死血鳃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血色鱼鳃的恨意远大于对林棋冰,但这不能证明他对路曼的情感深于对伯劳鸟。
或许只是血鳃更招人恨吧。
但不管为何,在联军败退而血色鱼鳃得意落单的时候,皮百里骤然出手偷袭了。
他从第二驻地北边、海螺街区南边,也就是蓝莲花驻地的方向而来,几乎是自杀式袭击冲向血色鱼鳃乘坐的战车。
林棋冰将镜头调过去,羊毛卷觉得有趣,笑了笑:“哦,这个人类主播有坚韧特性,他很耐打嘛。”
屏幕上,皮百里的消防斧和血色鱼鳃的战车缠磨在一起,虽然如螳臂当车,但这次螳螂伸出的却是更坚硬的钢铁铸就的虫臂。
虫臂没有在分秒内被碾碎,于是皮百里和血色鱼鳃的身影不断交融,两者当然t具有等级的差异,甚至于这场打斗的开始对血鳃来说更像一场滑稽戏。
但很快就不是这样了。
皮百里的【坚韧】专精开发到了极致,导致血鳃竟然短时间内打不死他,他的每一寸皮都像被鞣制炼造过,不断用手中同样坚韧的长斧劈砍过去。
但血鳃还是血鳃,他的皮肤和骨骼比皮百里柔韧得多,甚至有种养尊处优的嫩滑——这其实得益于不断蜕出新身体。皮百里的攻击十有八九会被血鳃用炸弹化解。
血鳃没有急于杀死他,而是颇感兴趣地问:“你更恨我?为什么?”
皮百里当然不会回答,他只是一味挥动斧头,当血鳃又问第二遍、以至于失去心情的时候,皮百里忽然说:“因为我的情感,我不得不恨你,希望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血鳃很八卦地笑:“别傻了,你不爱路曼,也不爱伯劳鸟。你对伯劳鸟是彻头彻尾的奴性,对路曼也不过是你的颈链需要一只手来牵,所以你把狗链叼给了她,虽然你自以为自尊地龇出狗牙,但那只不过是撒娇卖萌的情趣罢了。狗没法变成狼,兄弟。”
还没等脸色沉凝的皮百里挥动下一斧头,血鳃好像想到了什么,笑得更加阴森和血腥,“哦,是的,狗没法变成狼,但狼一直都能变成狗,有的狗咬人有的狗不咬人,但世界上其实没有狼,只有狗。你和我都是。”
皮百里显然没心情和他说这些绕口令,他只是一次比一次更迅猛地攻击血鳃,以非常不要命的架势,简直是自杀式袭击。
血鳃的话说尽了,也懒得再跟他聊天,直接一击将皮百里撞了出去,皮百里飞砸在战车栏杆上,被弹了一下,然后坠落在地,嘴里喷出一口血。想要爬起却撑不住重新跌落。
“你们互助者联盟啊。”血色鱼鳃一步步走过来,用这段话作结语,“看着一个比一个软骨头,叛逃的叛逃,篡位的篡位,内斗的内斗,实际上呢,一个比一个硬,你们很扎手嘛。”
他的尖头皮鞋鞋底轻轻碾过皮百里的侧脸,将对方的头踩在地上,血鳃轻声说:“敢到我身边做卧底的,到死都不放过我的,还有背着炸弹冲锋的……你们这么硬,为什么就不走条正道呢?”
血鳃好像变成了自言自语,说到这里,他忽然狂笑起来,眼白的部分非常醒目,似是控诉或者自嘲,“垃圾,杂碎,忏悔之城就是因为你们这帮人的劣根性,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皮百里已经无法回复血鳃了,他的喉头咯咯作响,双眼直瞪前方,脊椎甚至可能断裂了。
血鳃还在指控,“一群能做事的人偏偏不做好事,龄久一被我杀了,你们就跟着伯劳鸟堕落,堕落到跟我一个层次,你们没救!整个忏悔之城都没救!人类没救!”
他忽地癫狂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不理解, Rum和Ive做那么多尝试干什么呢?好像空降一个白方大人物就能把忏悔之城拉回来似的,前面有龄久,中间的迟一韶算半个,后面还有那个谁。”
“有屁用。”血鳃轻蔑道,将手中蛇骨钢鞭尖锐的手柄对准皮百里扬起,“大人物一死,不还是一盘散沙吗!我问问你,龄久当初制订给互助者联盟的规矩是什么?”
皮百里的手颤抖着攥紧衣襟的扣子,他好像快要意识涣散了,血鳃自顾自背诵道:“我们互相帮助,我们彼此依存,我们分享资源,我们向所有受苦的无恶行者伸出援手。”
皮百里微微睁大眼睛。
“然后呢?这些话还不是全都被改掉了吗。”血鳃不断嘲讽,“她死后,规则被篡改,精神被扭曲,团队核心染上另一种颜色,所以她的存在没有意义,而你们的存在只有负面意义。”
血鳃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终于朝皮百里落下鞭柄,可原本半死不活的皮百里,忽然向前一滚,滚在血鳃的鞋尖上,他的动作比刚才灵活了无数倍!
皮百里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里面竟然露出了密密麻麻的金属炸弹束,好像一道封锁罪人的胸枷。他兴奋地呼吸着,扯动金属炸弹上的引信,另一手握紧了血鳃的裤腿,不顾对方的皮鞋跟猛踢他的脸颊,直至他吮血肿面地吐出一颗颗碎牙,仍不放松。
“呼哧……呼哧……呼哧……”倒气声粗重,掺杂血泡音。
皮百里忽然笑了,笑得非常难看,他的目光相当混沌,没有显示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明确目的性。炸弹运行声中,血色鱼鳃气笑了,“底火,好一个底火。我知道是谁帮你装炸弹、帮你来这的了。”
皮百里还在傻笑,【坚韧】专精的主播的极致命运,就是将身体变成牢固的器物,跨越级别,以无伤小伤换对方大残,以重伤换对方灭亡,但炸弹明显是限度之外的玩意。
他曾经是棚屋区最耐打的混混头子,也是互助者联盟伯劳鸟小队中最可靠的盾牌和人肉攻城车。
此刻他变成了一把坚不可摧的锁头,只想带着血鳃一起在烈焰中下地狱。
但就在炸弹引信发动的前一秒,某根管线忽然被两根手指捏住,血鳃蹲身停了皮百里的炸弹,对上对方骤然瞪大的眼睛,很疑惑也很真诚地说:“请问,你是怎么想到用我研发的炸弹来对付我的呢?”
皮百里的哼笑戛然而止,空气变得死寂。
血鳃彻底拆了那联炸弹,飞起一脚踹在皮百里肚子上,爽快骂道:“你有病啊!我问问你,你这个【坚韧】专精能不能让你的内脏也变成铁,能不能?能不能?”
他一脚接一脚踹过去,包覆金属层的尖头皮鞋杀伤力很高,皮百里几乎就像只不断被挤出血样内容物的完整牛胃,一下一下有粘稠的血和其他颜色的液体从他嘴里被压出来,失禁般地,在贴地侧脸和鬓发下面黏染成一片。
呼噜呼噜的间断声,像泥沼冒出泡泡,这里也的确是一滩异色的泥沼了。
过了好几分钟,血鳃终于玩够了,用鞋底最后碾了碾皮百里柔软的腹部,忽然耳后一阵破空声。
一道银色雷光划过,险些正中血鳃的后脑,是路曼的鬼魂AI站在后面。
血鳃扬眉,“你想被杀第二次吗?”
路曼盯着他,“放了他。”
血鳃:“凭什么?”
路曼没什么所谓,也没看地上的皮百里,随手一指身后的方向,“你的军队正在被反扑。”
果然,生命洄环大军迎来了白方联军的第一波大反攻,被从刚刚占领的第二驻地外围挤了出去。
此刻距离决赛结束还有六小时。
路曼再次扬起电光长剑,十枚稍小一点的指甲熠熠发亮,“我打不过你,但你不应该被拖延时间。皮百里挑衅你已经得到惩罚,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血鳃忽然很感兴趣地看向路曼,笑了声,“才发现你有点意思,我有点后悔那么早干掉你了。”
路曼戚然一笑,低头微微恭敬,但眼神暗中变了变,“祝你胜利,血色鱼鳃。”
“哈哈,好啊。”
说完,他擦肩而过离去,只留一滩烂泥般的皮百里在地上残喘。
与此同时,底火站在大会议室里,迟一婉想训她又不忍心,最终还是拍桌子喝了句:“就算你去私联皮百里,挑唆他袭击血色鱼鳃,能救回老钱吗?”
第355章
底火没话说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锐利的光,忽地笑了:“你不会还以为我和皮百里有袍泽之情吧。”
皮百里和钱默东的关系就算不上好,完完全全是两个派系, 但毕竟原来同为互助者, 最后的价值都被利用干净, 让人觉得有点胆寒。
迟一婉并不觉得底火这么做让她胆寒,但皮百里的遭遇着实……她甩甩头。
而且差一点就耽误了全盘计划。
她请底火坐下,“尽管皮百里也是我的仇人,我也希望他和血鳃能一起下地狱, 但是这样的事不要再做了。”
底火也没有再来第二次的心力了。这时,栀子从外面进来,觑着底火的脸色没敢说话,还是迟一婉挥了下手,“栀子姐,有什么说什么吧。”
栀子这才缓缓道:“那个,倒也没什么,我刚从宋启三那过来。”
底火低垂着眼眸,用一种被砂纸磨薄过声音问:“他……死了?”
栀子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老钱的手术结束了,该——缝补的地方都缝补好了,但生命体征还是挺不稳定的,得观察一段时间t……”
底火的情绪并不外露,“观察多长时间?”
栀子为难地说:“呃,不知道,可能不会太短吧。”她确认底火还有接受能力,于是轻声:“宋启三说,老钱也有一定概率不会醒来了,你要做好准备……”
底火忽然冷讽一笑,表情竟正常,“没必要关心我,我无时无刻不在做这种准备。”
迟一婉和栀子不知道底火和钱默东之间曾发生过什么,现在也不是问话的时机。迟一婉示意栀子将底火带到病房,免得她再对外界做出什么事来。
做完这些,迟一婉缓步走出去,通讯器里传来李再的声音,“一婉,第二次反扑结束了,现在是不是准备开始逐渐释放地盘。”
迟一婉轻轻按住腰间,“我知道,命令会发下去的。侯志和沐朗出发了吗?”
“出发了。”通讯器让李再的声音变得有些哑,“侯志已经到达秦宫,沐朗还在前往棚屋区的路上。他俩情绪状态不太好。”
“知道了。”迟一婉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整个人因深吸气而涨起,又吐气缩靠进椅子里,“先解决掉决赛的事情再说吧。”
不知道为什么,林棋冰走后迟一婉和沐朗聊得不多,但她莫名其妙地有种感觉:沐朗和她是一样的,在某种程度上,情感上不想积分猎夺赛结束。
如果猎夺赛结束,就代表系统即将被关闭,也就意味着林棋冰的生命终结。
现在虽然看不到,但起码她还活着,活在一个他们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
迟一婉第二次将危险想法甩掉,面色平静地站起身,继续发下一道道命令,迎着联军主播敬畏的目光。她的神态端方而冷凝,前者显然承自迟一韶,后者则来自对林棋冰的无意识模仿。
“一婉,你想过不管猎夺赛如何落幕,倘若系统也没有被关闭,团长没有再回来,咱们应该怎么办吗?”间歇处,李再的声音又响起,他听上去很想聊天。
迟一婉默了默,回答:“那就带着联军所有主播,再来一次。无论还会不会有接近系统的机会,就算永远回不到地球,我也会一直尝试下去。”
李再的轻笑中带着些悲伤:“尝试什么?”
迟一婉说:“组织所有能组织的主播,将白方变成忏悔之城中不可违逆的统治力量,给所有伤害他人的主播处以严刑,让这里变得安定、有序。同时寻找一切能与冰沟通的办法。直到我能这样做的最后一天。”
李再说:“我只是做个比喻,你的意思是以白方压制黑方?”
迟一婉昂然回答:“不,我说的是,以白方压迫黑方!”
通讯器里没声音了,因为第三波攻击已经到来,此时距离决战结束还剩五个多小时,联军在反复挣扎后,隐隐陷入了劣势。
第三波攻势是血色鱼鳃亲自带来的,同时攻向主城区内的三块老地盘,还有之外的棚屋区和临时市场。
沐朗此去就是带了钱默东的信物,负责疏散棚屋区和临时市场的主播,但并不与来犯者争抢地盘。
“主播疏散进度已经过半,大碗。”沐朗的嗓音还算轻松,“我和血鳃派来的人象征性打了两下,但是要保护那些新主播,所以且战且退了。”
迟一婉点头,“可,演得像一点。”
另一边侯志也来凑热闹,他说:“秦宫这边什么事都没有啊,是不是血鳃怕了这帮战斗人偶了?还有,那个树方嘲笑我傻,你管不管。”
迟一婉点头,“可,继续关注。”
侯志听着背景音大叫“你是不是点头了”,随后迟一婉无暇回复了,因为第二驻地和钱默东驻地之间的下水道战火再起,她从传送门赶过去,只见天空中飞翔着一只血色的大鸟。
血色鱼鳃没有飞行能力,但他能凭借各式炸弹爆炸时的冲击气流不断跳跃,完美地实现空中翻滚,现在他就像一只双爪踩着火箭筒的鹰,在战场上方不断来回。
“呀吼——”他快乐地喊叫着。
谁也打不着他,但他想打谁都行,炸弹不断被精准投掷到人身上,这里被他变成了巨大的爆米花机。
迟一婉在血色鱼鳃接近第二驻地总部大楼的瞬间,冷不丁一电锯挥出去,血鳃疾速翻身躲开,望着迟一婉,舔了舔嘴唇收起笑容,骂道:“败军之将!没了那个谁你就只会偷袭了吗?”
说完,血鳃手里飞出两枚烈性(、)炸弹偷袭飞向迟一婉。
下一秒,总部大楼的层墙被炸塌了半边,迟一婉及时翻滚躲开。
迟一婉开始奔跑,和血鳃打架的要诀就是——不要和血鳃打架。只要别让这个人正式缠上你,他的精力大多会消耗在追逐战的快乐下,而非开始虐杀模式。
“看看吧!”血鳃大声笑喊:“你们联军也不过如此——你们的努力和那个人筹谋的心血——就快被我拿到啦——”
他翻跃起来,在半空中拖出长长的、冒着火花的和金星的烟雾尾巴,如放了一个留痕可视的屁,写出“联军已死”四个大字,下面的联军主播都有些面色灰暗,甚至没什么人举起远程道具试图把血鳃打下来。
血鳃兴奋:“完全失去斗志了吗?!”
底下的主播在和静默者搏杀,战线上喷出黑晶烟雾的次数少了很多,但所有联军的活人都处于安全之下,因为每个战斗点都有被征服的黑晶静默者在防护,所以他们虽然一直失地,但人员伤亡并未太多。
迟一婉躲开血鳃的下一波攻击,趁着这个人的情绪状态处于癫狂状态,忽然扬头问道:“喂,血鳃,不管之后是谁拿到黑信封,有什么打算吗?”
在打生打死的场合突然聊起天来,如果对面不是血鳃这个疯子,也根本搭不上话。
“黑信封?”血鳃继续往下泼洒炸弹,他还真想了想,然后说:“不知道,可能回到地球吧。”
正当迟一婉险些怀疑他变得正常了,血鳃的话音骤然一转,尖利笑道:“哈哈哈哈哈,回到地球——我要留在这里,杀死更多的你和你的朋友!如果我回到地球,我就在地球干一番大事业,然后杀回系统,杀死更多的你和你的朋友!”
迟一婉被他的笑声吵得头疼,根本不想理他,只能敷衍:“嗯嗯,你说得对。”
血鳃眼睛一眯,刚感觉到迟一婉有点不对劲,就又听迟一婉说:“但是你要输了。”
联军的反攻忽然激烈起来,让血鳃就像眼珠被逗猫棒吸引住的猫,根本无暇分心思考别的,他极度享受这种将一生之敌的地盘一口一口啃下来的感觉,而且此间越有游戏性越好。
联军的战场上一声接着一声嘶吼回荡——
“撤退!”
“撤退!”
“不要恋战!保命要紧!”
一伙接受过秘密告知的精英主播小队插入战场,分流入本已愤怒、挫败或惊恐的联军大部队中,携着他们有序向后撤退。这一举动显然减少了巨量伤亡。
生命洄环的污染大军如潮水般涌来,覆盖了联军们退让出的地盘,但由于这些静默者和污染体都是“半死之人”,他们没有表情,也没有血鳃心心念念的群体欢呼。
血鳃用蜂巢意识网络下达命令,静默者们像报数似的发出刻板的笑声,捧腹且前仰后合的动作出奇一致;污染体——长有吻喙和口器的那些也尽量扬起嘴角,只是生硬无比。
只是这些场景看上去诡异极了,好像一帮怪物突然变成应付领导差事的牛马打工人。而血鳃是那个出来团建非要拍合家欢照片发公众号的傻帽上司。
“停停停!”血鳃气得在空中跳脚,“你们根本就不会笑!等回去排队开发一下!”
没人反驳他,因为他的部下没有彻底的自我意识。
看似是血鳃带着一支大军来打架,但刨除那些已经被他的炸弹计划消耗得差不多的活人下属,其实他更像是一个人的军队。
一个充满怨念的疯子带着他用不同棱镜面照射自己而出的幻影大军,攻下了一处昨日之人留下的遗迹。
但也彻底陷入了某个昨日之人的最后一环罗网中。
迟一婉看向血鳃的目光不禁有微末的怜悯,但很快消失,那不是同情生命洄环首领血色鱼鳃,而是同情作为Rum眷属的那个年轻的血色鱼鳃。 t
哦,对了,这家伙到现在也没喊过半次“林棋冰”这个名字。不是喊“你”,就是说“那个谁”。
趁着血色鱼鳃搞狂欢,迟一婉转入总部走廊,现在败局已定,血鳃也没有紧追着搞屠杀的瘾,他在忙于彻底在林棋冰的地盘上构筑防线,留下完全属于自己的记号。
一面面黑底鲑鱼旗在第二驻地上空扬起,血鳃贪婪地看向远处的昨日派对,他更心仪的其实是那个地方,但第二驻地才是真正的核心,更何况还有总部大楼没攻下,那里可能有传送门呢!
迟一婉回头看了眼血色鱼鳃,他把什么东西埋在地里了,好像还观测了一下西北方向。
通知秦宫和侯志肃整防御后,迟一婉来到第二驻地的传送门,联军命脉的中枢,这里和外面伪装的溃败不一样,精兵森严守护,力量竟然比总部大楼还要强一些。
“以半座总部大楼为核心,开启最终防御,死守第二驻地的核心地带,不要让他们压到底了。”迟一婉下达命令。
“是!”
“是!”
“是!”
迟一婉接到了宋启三的消息,正准备从传送门回一趟昨日派对,刚迈过去,刚准备好接受周围眩光和黑暗流转而过的感觉,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
有人拽了迟一婉一把,下一秒,迟一婉被迫站在空间的流逝里,有似风非风似水非水的东西流淌过她身侧,将她冲撞得几欲随之漂去,但都被身边那股力量固定住了。
陈界平摘下兜帽,手持一支长木棍做撑杖,说:“现在联军是你管事吧。”
迟一婉稍微放松下来,“陈女士,是你啊。”她听林棋冰说过陈界平一直在忏悔之城表里世界的夹缝里旅行,并未参加猎夺赛决赛,甚至已不算正式主播,“您有什么事吗?”
陈界平上下看了迟一婉一眼,这才说:“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们,不管眼前的事如何结束,在明天的这个时候,会有一场灾难发生在忏悔之城。”
她的目光深邃,仿佛在无言暗示一切隐秘。
迟一婉猛然:“您能联系上冰淇淋?她现在怎么样?还……还有办法吗?”
陈界平摇摇头,“我联系不上她,只是在夹缝中穿行时,偶然接收到了她发来的信号。她可能已经无法与你们联系了。”陈界平点点自己的手环。
“明天这个时候……大灾难……”迟一婉默念了两句,点头,那应该就是猎夺赛落幕,林棋冰彻底与原系统母体见分晓的时刻。
但无论最终是谁赢,林棋冰都不会再回来。
陈界平扶了下迟一婉,她身上有什么气息和主播不一样,但又不属于系统,可能是她的直播机制关闭了,“你们正在佯败?效果怎么样?”
迟一婉不意外对方知道或能判断出真正态势,她点头,“还不错,血鳃就快拿到黑信封了,但是他挺笃信黑信封里是个好东西的,我有点惊讶。”
陈界平脸上扶起一丝淡漠的嘲讽的笑意,说:“这点要感谢蓝莲花阁下了,他对血鳃说黑信封里是【车票】,血鳃不信;蓝莲花又反口说不是【车票】,血鳃就有点信了。”
“好奇心使人灭亡。”迟一婉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