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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个地方杀死了……所有人,可能也会包括我。”

皮百里往后一仰,眼睛朝天,微微流漾着空茫的血光,他自顾自道:“是忏悔之城把我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打倒它。”他重复,“无论任何代价,要打倒它。”

林棋冰一瞬间没看到皮百里,而是越过他的身影,看到了在污水中逐渐瘪下去的路曼。路曼也说过,她恨这个地方。她握着林棋冰的手,没有眼泪地哭诉自己的恨意。

难道怨侣的相互理解,注定得隔着生与死的壁障吗。

路曼可能想不到,皮百里在她死后许久,终于追及到这份从未耳闻过的遗志。

林棋冰并没有展露友好,而是平静问道:“为什么选择我,而不是血鳃呢?”

皮百里吸了口气,“林团长何必明知故问。”

“血鳃难道不已经……是被忏悔之城选中的那一方了吗。”

“多么明显……”皮百里讥诮叹息,“这鬼地方无所谓血鳃能不能赢,但它一定想让你输……”

他抬头,目光雪亮如野狼磋磨利齿,“而忏悔之城想干什么,我就一定逆着来。”

第296章

“所以,你答应皮百里如果有大规模开战的那一天,将前锋的位置留给他?”沐朗的神色有些奇异,“他会不会在打别的主意。”

林棋冰摇摇头, “不好说, 之后再看吧。”

目前看来,皮百里没什么异常的地方,林棋冰也没有特别上心,树方那带回来的钴蓝颜料已经给了宋启三,后者如火如荼地大规模做实验,保证很快就能出完善版成果。

但这个很快……感觉遥遥无期啊。

林棋冰等待宋启三做实验的时候,沐朗也没闲着,他将蓝莲花底层带出来的图纸输入到电脑,逐页分析,和西部废墟的残卷对比之后,得出一个结论——

“飞船的舱室对应不同功能, 蓝绿黑银都在其中负责某几个功能的运转,譬如解构之泉就和黑晶共同负责废弃物处理室这一块,黑晶也是唯一能稍微抵御解构之泉侵蚀的物质……”

沐朗指向另一个他单拎出来的舱室大略图,是个看着很舒适的长卵形,机械浮梯在其中盘旋, “这里,这里是通讯舱和生命体验舱。”

顾名思义,负责对外通讯和保证飞船载员的舒适度,譬如饱足、娱乐、大脑温泉等各种项目。

沐朗坐得直了一点, 对林棋冰微笑:“我认为,通讯舱和生命体验舱的技术,后面流传到忏悔之城里了。”

他点击鼠标,通讯舱对船员使用了一种“神经植入技术”,这种技术不必仰赖于通讯器,船员之间直接连通部分大脑或感官,可以脑内对话。

而生命体验舱说得好听一点是让船员们保持良好状态,抚慰情绪和身心,但说得难听一点,就是穷奢极欲。

——能达到甚至突破数据实体的各项感官阈值极限,让数据实体感受到正常手段很难达到的快乐,虽然不是强刺激的那种快感,而是如一张梦床那样的舒适,但依然让人心里发毛。

林棋冰了然,“你说的是血色鱼鳃,晚花红。”

而显然正如晚花红的分裂,这两处舱室技术也分别对应了忏悔之城如今的两伙人。

通讯舱——神经信号技术——血色鱼鳃和静默者。

生命体验舱——晚花红——秦宫人偶。

“bingo。”沐朗兴奋地敲打键盘,屏幕中切换到其他舱室,他非要今天说个够不可,“如果我们想要重建飞船,或者参考飞船来建立其他逃生工具,这个地方是必须的。”

他说的还是指挥控制中心和地图导航舱,只要有了它,他们就能拿到直播系统的真正地图数据,并且有向可航。

其他维度调整或者生命体验之类的技术,在忏悔之城里都有保存,只要找钴蓝颜料或者秦宫就行了。

这两个舱室在蓝绿黑银中,只占一种黑,其他三种都没有深度参与,林棋冰很怀疑,指挥控制中心和地图导航舱中的一部分,变成了她手里的外卖app。

但外卖app完全是个空白软件,再者,林棋冰怀疑自己活不到app愿意吐露真相的时候。

她凝思,“有机会还是要到西部废墟里找找,看能不能凑齐指挥和地图这两个舱室,那里面的数据应该很宝贵。”

沐朗说“行”,又埋头研究起最后一个舱室,那舱室只有模糊的图形,而且不在出土的半片残卷上,所以信息很少,只通过蓝莲花图纸知道一个名字:程序中心和维修舱。

大约是控制飞船电脑系统,兼并修理飞船部件的信息技术舱室。

他最终放弃了,耸耸肩:“算了,我也能做,没准还更好呢。”

林棋冰轻轻搓了把沐朗的脑袋,根根发丝在掌心瘙痒,他的头发比任何动物的毛都要滑,而且很有弹性,随着揉搓散发出一股近乎于阳光晒暖的洗衣粉的清香,“你用老式洗衣粉洗头?”

沐朗不高兴了,脑袋一歪从林棋冰手下逃脱出来,背过身去不理人了。

#

宋启三的研究正式得出结果,是在当天半夜。

决赛剧本之前难得的闲暇,林棋冰也是这段时间东奔西跑累狠了,和沐朗和迟一婉在大会议室搭了几张椅床,像放假的学生似的,吃零食闭眼休憩。

“团长!我成了!我成了!”门外传来人肉“啪叽”一声糊在门上的动静。随即是跌倒滚落声。

迟一婉过去拉开门,只见宋启三整个人滚在脚边,身后是一方门,勉勉强强用液态金属结在一起的蓝绿黑三件套,好歹是有个门的样子了。

宋启三一骨碌爬起来,兴奋得双颊通红,林棋冰刚走过来,他像是为了证明实验的成功性,竟然不怕死地朝迟一婉做了个鬼脸,趁对方没反应过来,一转身,土拨鼠似的钻回了那道液态金属门。

转瞬间,传送门漾起水波,宋启三的身体消失在面前,迟一婉疾步跟上去,林棋冰觉得有意思,拽上沐朗也进去了。

门的另一边居然是老实验室,林棋冰踩在白地砖上,非常新鲜地打量四周,传送门没带来什么不良影响,只是刚踩实的时候有些眩晕感,很快就消散了,估计能靠训练解决。

宋启三被迟一婉打了两下,嗷嗷叫着跑过来,“团长,请让我为您解说这对传送门的用法。”

宋启三跑了一趟,回到大会议室门口把门搬回来,两只相对而放,他拿起一支长试管,尾端没入A门的外侧,又隔了三四米出现在B门的外侧。

“内进内出,外进外出,但距离够长的话,内外面之分也没什么意义,就是顺口说一句,无论从一道门的哪一面进入,都会从另一道门出来。”

林棋冰问:“限制距离呢?”

宋启三来了精神,挺胸拨头发,“一千米!”

“一千米?”迟一婉算了下数字,有些不敢相信,“有点太短了吧,咱们地盘的最西侧距离秦宫的最东侧就不止七八千米了,难道还能在血鳃和监管委员会的地盘打个报告,申请让咱们每隔一千米装一道传送门吗。”

就算是偷偷摸摸设置敌占区据点,也太密集了吧。

林棋冰对这个数字也t不太能接受,问道:“如果加大实验投入,能让这个距离更长一点吗?”

宋启三却气定神闲,往窗外一指,昨日派对总部楼下,正有一小队精英用卡车搬运一只大箱子。

“我刚才做了理论推导,在普通的地界是一千米限距,但是倘若两道门之间有黑晶触须连接,那就是……黑晶有多长,门就传送多远,应该完全不受限!”

林棋冰心里想,如果在另一个空间呢?比如复制小区或者建模世界,能往忏悔之城传送吗?

这个问题显然宋启三回答不了,她转而问道:“关闭方式呢?”

宋启三有种遇到知音的感动,“为了防止传送门落到敌方手中, A门和B门都可以启动自毁功能,并单向销毁另一扇门。只不过嘛……”

“什么?”

他挠挠头,“只不过这个功能存在一些客观原理障碍,不能即时销毁,反复实验后确定的最小时间值是,10分钟。”

也就是说,需要有一名使用者站在门后一步不挪十分钟,才能销毁它。

“这是总结出来最短的了,其实也有其他解体摧毁办法。但是吧,外力它不够行啊。”宋启三有些无奈,“哪怕是用传奇级别道具强行毁灭一扇门,时间也长于十分钟。”

接下来就是距离测试,正如宋启三所说,传送门在黑晶范围内不受限,所以当徐怒收到一扇传送门,并将它固定在提灯人驻地最南侧时,林棋冰瞬间从昨日派对驻地北部来到了他的面前。

“嗬……这真是个惊喜。”徐怒的静默者脸难得有生动的表情。

宋启三一共做了四对门,更多的需要时间,其中一对连接昨日派对-提灯人,一对连接昨日派对-钱默东,还有一对连接原互助者驻地和提灯人——这是徐怒的建议。

他说联军人多眼杂,如果条条大路通昨日派对,几乎是给血鳃的入侵大开绿灯。

最后一对传送门是许给树方的,林棋冰传讯过去,树方却拒绝了第一时间连接秦宫和昨日派对的,而是笑嘻嘻道:“请把门送过来吧,我有用,至于你我之间再定做一对就可以。”

林棋冰也不知道他额外要一对门做什么,但这种东西最好是能批量生产,他们手里的耗材还剩一小半呢。

“你先给他研究着,记得包得花哨一些,弄点拉花金箔什么的。但是我有个额外任务。”林棋冰叫住宋启三,“多做几个单体瞬移传送器。能试试吗。”

宋启三犹豫了下,“怎么说呢……我和香副团长聊过了……”

宋启三的意思是,单体瞬移道具能做,但比传送门复杂不少,好处在于消耗材料少,但有一个无法克服的弊病。

——普通人瞬移可能很难掌握落点。

林棋冰自由瞬移是因为黑晶和app的地图引导性,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哪怕是香英兰逃跑的那一次,她也不是稳稳落在昨日派对总部,而是总部附近的一道墙上,换句话说,只能掌握大略位置。

“而其他人,连大略位置掌握都费劲,这个吃等级也吃天赋。”宋启三显然之前偷偷捣鼓过,这才说得有理有据,“香副团长可是临近A+的A级主播呢。”

林棋冰倒高兴了:“这也不错。用来逃跑是个好东西。”

宋启三眨眨眼,从迷茫转为喜悦,他发现林棋冰可能是他最期盼的那种产品经理。

——不要问我往哪里逃,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

敌人还怎么追啊?

他领命而去,林棋冰则在各个驻地之间逛了一圈,刚到钱默东的驻地,听巡逻人员说他不在家,林棋冰刚想走,就收到一条陌生的好友申请。

她的公开联系方式也没那么公开,除非有加过她的好友推荐,林棋冰半信半疑点了通过,对方的身份验证是“房屋租售交流会”的负责人栾小姐。

喔,是忏悔议会里的那个房租会。

栾小姐:林团长,抱歉打扰,我打你之前留的那个号码没打通。

林棋冰低头一看,刚刚为了实验电磁信号对传送门的干扰,她把手机关机了,只剩一个没有拨号功能的投影式掌机。

联系昨日派对吧,又因为林棋冰在几道传送门来回走,消息稍微滞后两三秒,最后哪一方驻地都逮不住她。

栾小姐的来意很清楚,是有求于联军,关于这两天棚屋区的房租急速下跌的问题。

“房地产租售价不是由你们房租会决定的吗?”打通电话后,林棋冰问了个很无知的问题,她以为这是寡头垄断来着。

栾小姐又急又笑:“怎么可能,房地产价格是由市场行情、房租会意见和监管委员会批复三方共同决定的。”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棚屋区主播在逃离棚屋区,这两天的续租率降至冰点,他们哪怕砸锅卖铁,也要踮踮脚跑到主城区里。

林棋冰奇了:“这怎么可能?主城区开战在即,前些日子倒听说有主城区末流主播往外跑。”

而且就算栾小姐说的是真的,也无可厚非,棚屋区主播对主城区的热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是因为临时市场。”栾小姐这才吐露实情,并且说了一个隐秘消息,“临时市场要搬家了。从棚屋区最西侧,往东迁移两千米。”

林棋冰可没听钱默东说过这事,但打着电话,传送门里就追出一个李再,也拿着手机道:“团长,钱默东找您,急事。”

看来他也是才知道,或者才发现解决不了。

“您继续说。”林棋冰示意李再稍等,对栾小姐讲道。

栾小姐的意思是,棚屋区主播逃离棚屋,和临时市场搬家是一个原因——临时市场西侧的神秘案件越来越多。

他们曾在临时市场西找到的普通人尸体并不是孤例,这两天越来越多,而且要命的是,忏悔之城正处于角斗状态,是开启观众直播的。

所以,那些横陈的尸体吓坏了棚屋区主播,他们预感到此地不宜久留。至于观众怎么想,就不是栾小姐能知道的了。

但官方肯定不愿意这种事发生,所以在十分钟前,原临时市场被监管委员会划为禁区,钱默东负责组织商户们在东侧新圈一块地。这个动静更让棚屋主播们惊恐。

林棋冰终于听明白了,问:“那栾小姐联系我是……我能帮什么忙吗?”

栾小姐:“我有些事情想和钱默东先生商谈,但钱先生坚称您是他的领导,任何问题都得经过您的首肯,所以我才……”

那边李再也把钱默东的来讯整理成一句话,给林棋冰看:房租会意图联合临时市场调控棚屋区房价,但问题复杂,请速来。

林棋冰最终还是去了一趟临时市场。

新临时市场倒是簇新,地盘比原先还更大了,只是各方商户老板都是一脸不适应,人都是恋旧的,一点点能抓住的旧东西在忏悔之城这种地方非常珍贵。

钱默东迎上来,栾小姐小跑着紧随其后,他凑近林棋冰身边,“先别答应,情况不太对。”

栾小姐的态度比电话里变了一点,还是那么友好,但不再急切地要求帮助——她也在棚屋区看出苗头了。

林棋冰遥望一眼旧临时市场,那边一片安静荒芜,但她知道,那说不定是蓝莲花的空间幕布,里面可能是非常骇人的场景,而白衣蓝莲花们正在其中忙碌着……搬运尸体。

“讲。”她说。

钱默东微微近了些,面色不动地低语:“棚屋区最近在闹鬼。”

闹鬼?林棋冰有点想笑,剧本里见的鬼还不够多吗?这些主播什么时候开始怕鬼了?

“不是您想的那样。”钱默东谨慎道:“棚屋区最近总有人莫名失踪,说起来有三四个了,失踪一阵子就会自动回来。旁人都以为是进剧本了。但是……”

但显然不是。

因为那些消失一段时间再回来的人,看上去和常人无异,但行为举止总给人违和的感觉。

“有人看见其中一个男主播在棚屋里吃东西,可他的餐盘是一只针线盒,里面装满螺母和金属小零件,他就用两根毛衣针当筷子,夹那些螺母和螺钉吃。”

“还有一个,她被发现在倒着走路,一卡一卡的,有个熟人追上去想问,但根本没追上,就在勉强抓到她的手时,这名女主播身体的后半部分消失了。”

林棋冰打断一句:“后半部分?”

钱默东用手比了一下林棋冰的太阳xue和肩膀之间,“就是这个截面前面的部分,只t剩下额脸、前胸、鼠蹊部、膝盖和脚尖。”

“而后面就像被人切掉了似的,后脑勺、后背、臀部、小腿肚和脚跟不见了。”

“切面很平滑,红色模糊的一片,有点像动画式的艺术处理。”

林棋冰很快反应过来,“那她的后半片有人找到吗?”

钱默东点头,眼中闪过萧瑟的凉意,“找到了,是在那条棚屋区人行道的另一端,试图和前半片往相反方向走—— 后半片的动作是前进的,但依然向后移动,所以它永远和自己的前半部分保持一条街的距离。”

有点像卡了游戏的bug。建模抽风之类的。

棚屋区私底下人心惶惶,但这些事很快被压下去,再无波澜,因为没人再见过那几名出事的主播。

钱默东轻轻在林棋冰肩侧说:“有一条消息被我压下去了,没有传开——这几个主播有一个共同点,在失踪之前,都去过临时市场。老的那个。”

林棋冰心中寒意大盛,果然还是和临时市场有关系,或许他们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是尸体吗?尸体她和李再也看过,并没有出现精神问题。

和十七的对话回荡在记忆里。

——主城区的西边,棚屋区的西边,到底有什么呢?

——西边能有什么?太阳呗。

太阳。

太阳西沉在忏悔之城。

每次血鳃来到棚屋区密会,都在傍晚时分。

太阳在复制小区注视着大地。

所有剧本的开局和结束,都是太阳的方向传来“咚咚”钟声。

阳光是太阳的目光。

阳光是太阳的目光。

阳光……是……太阳的目光……

林棋冰下意识抬起头,现在是夜半过后,还有两小时才有旭日东升,只是忏悔之城的月和星一概被地球远景取代,那么东升于地平线的,是真正的太阳么?

那些出事的主播,会不会就是看见了太阳不可见人的一部分。

她把钱默东留下和栾小姐打太极,走到一边,轻轻按下通讯器,“沐朗,我突然有个想法……你记一下。”

“怎么啦。”沐朗的声音明亮带笑。

林棋冰:“我想,主城区西部的那艘飞船,它的目的地会不会不仅仅是地球,而主要是……太阳?”

太阳是再好不过的中控监管地。

如果忏悔之城和无数个剧本世界有一个共同的连接点,那可能是太阳吗?那么是否可以说,直播系统和外界的联系也是这颗虚假的“太阳”。

在宇宙中,“太阳”是一个隐秘的点,而在直播系统世界,“太阳”是无处不在的全部。

或许,那是一艘飞向太阳的飞船。

林棋冰回来的时候,钱默东已经和栾小姐达成了若干条彼此有利但最终没敲定的协议,前者笑眼眯眯,后者头脑轻快,都等着林棋冰这个最高负责人回来拍板。

“那就谢谢林团长和钱先生的帮助了。”栾小姐起身告辞。

最终林棋冰和钱默东没答应帮房租会在棚屋区作“安全宣传”,这是害人,但临时市场这块地的可靠度还是能保下来的,只要楔稳这颗钉子,棚屋区就不会太乱。

林棋冰有点想看看主城区以外的日出,中央广场附近颇有几家官方运营的好店,但就如机场车站店的宰客价格一样,这几家店的名声也非常霸道。

她坐进一家餐馆里,大堂空空,对面却来了个拼桌的,正是Ive本人。

“谢谢你的石头。”林棋冰掀起眼皮,“有点遗憾,我还没污染爆体。”

Ive不以为忤,淡淡一笑,“如果你态度好一点呢,我可以把决赛剧本的情报告诉你哟。”

第297章

林棋冰笑而不语,静静看着对方, Ive稍稍有些不自在,喝了口果汁,这才低声说道:“决赛剧本的地点很可能……就在忏悔之城里。”

林棋冰脸上不算太惊讶,手指却一紧,她淡漠:“为什么告诉我?你们团队不也是夺冠的热门吗。”

Ive怪异地看了林棋冰一眼, 声音比刚才更低了,“这个……真不一定……”

林棋冰问了个自己想问的事:“那么,如果……你知道太阳吗?你曾经是那艘飞往太阳的飞船中的载员之一吗。”

Ive的肩膀缩了一下, 她听懂了, 苦笑:“知道。是。”

“如果我……”林棋冰凑近一些,却被Ive直接打断。

她很严肃:“没有如果, 你太犹豫了。相信你也知道,忏悔之城中在发生大家看不见的巨变……简而言之,你们没时间了。”

林棋冰想说她的确没时间了, 她还有6点污染值提升空间,然后她这个人就可能会消亡于世间。

Ive:“我的意思不仅是指内部,还有外界。”她顿了顿, “等到积分猎夺赛决赛落幕, 我想, 所有人都不再有机会……那时候太晚了。”

她的意思是,决赛结束时会发生什么事情,导致太阳——中控母体无法再被接近?

难道太阳会远离忏悔之城吗。

无论如何,林棋冰谢过Ive, 对方很快消失在餐厅门外,她一个人吃完饭,默默返回昨日派对驻地。

决赛剧本可能在忏悔之城内的事惊到众人,理所当然地,关于母体和黑信封的争夺又被抬上纸面。

“我们应该有一个确切的办法接近太阳。”迟一婉说道:“造船?大家都知道要造船,可什么样的船才能做到呢?”

林棋冰倒是有一艘船,很像是外卖app给她准备好的,但那艘古典轮船和心脏一起被放在右眼里,又被血鳃一剑封死,根本拿不出来。

拿出来的那一天,就是被长剑贯穿右眼的那一天。

沐朗捧来电脑,上面是一个黑色的巨大克苏鲁怪物般的图像,成千上万条黑色触腕舞动不休,隐隐能看出最核心的飞船轮廓,“这是我恢复的西部飞船的战斗形态。”

众人再度看向林棋冰,触腕不就是邪祟么,这也是她的战斗形态。

“假如我们能造一艘船,然后复刻这个形态,或许会有帮助。不过也不用大飞船那么复杂,可以小一点。”

有林棋冰在,这个任务是相当可预期的,不过这又促使着主播们去忏悔之城各处搜集材料,包括到西部废墟捡垃圾。

#

林棋冰不是一个人来西部废墟的,她身边还跟着沐朗和迟一婉,这次主要找两个部分,最重要的是指挥控制中心和地图导航舱,那里可能残存着飞往太阳的具体路线。

——谁也不会认为前往中控只要飞高高就行,那岂不是放个道具氢气球都有用。

第二,如果指挥控制中心和地图导航舱找不到,那就退而求其次,寻找程序中心的电脑系统残留,那里也可能有航行记录的数据备份。

带着这样的目的,林棋冰三人再次来到西部废墟边缘,然而这里和上一次不太一样。

看守此地的除了静默者,竟然还有蓝莲花的身影。

“蓝莲花只负责外围,静默者则穿梭于屏障。”林棋冰观察道。

几人找了个角落绕过去,飞船废墟还是那样一片千里狼藉,有了可供按图索骥的线索,他们对照图纸,很快从之前看起来都一样的碎块中,找到了七八片应该属于指挥和地图舱室的。

“咱们几个人够吗。”

“不够。”

于是,当一队气势汹汹的昨日派对成员出现在艺术公园,几乎将看守于此的蓝-生联合队挤出场外时,双方都奇异地松了口气。

“把他们赶走。”林棋冰下令。

A+级别——几乎可以成为S-级别主播的威势极为慑人,蓝莲花和静默者们微微退去,而林棋冰手下的搜寻队衔命而入。

有了众多搜寻者,碎片出土的概率就大多了,尤其是指挥控制中心和地图导航舱曾经是邪祟的栖居地,黑晶触腕在数十个不同的点位拱动,将可能合格的碎片抬出来,又被搬运回废墟中央。

“差不多了吧。”赶来支援的李再站在旁边,“小沐,能拼了吗?”

“先不用动手。”沐朗忙着将每一块碎片都编码录入,最终在电脑上合成整体,他皱起眉,“大致找齐了,但都是辅助部件,具有核心功能的机芯不见了,一块都没有。”

林棋冰擦了把汗,她和搜寻队已经将整片废墟翻过来筛了两遍,李再问:“会不会被其他势力带走了?”

“不会。”林棋冰随手拿起一块指挥控制台的残骸,邪祟触腕将它带向透明壁障,相接触的一瞬间,残骸被猛烈弹回来,“这东t西带不走,我们一开始想的是就地组装就地研究。”

说明什么?在透明壁障被建立之前,飞船中属于指挥控制和地图导航的那部分,就被人带走了。

林棋冰现在万分确定,它们变成了外卖app。

搜索栏输入“太阳”,外卖app一直在转圈,最终没说有结果也没说没结果,只是显示“搜索失败”然后弹出一方框:请检查网络,也可能与您的骑手等级有关,稍后再试。

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林棋冰说:“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再找找别的吧,过一会血鳃过来就要忙着打架了。

果然有意料之外的收获,他们最终找到一小片飞船电脑系统遗留下的芯片,还有通讯舱和生命体验舱一个叫不上名字的部分。

后者是能带出去的,前者则不行,沐朗将芯片数据录入电脑,电脑暴热屏幕狂闪几下,终于在爆炸之前接纳了芯片内存。

奇怪的是,一直到他们离开,血鳃都没到西部废墟来。

林棋冰等人回到驻地后,钱默东竟又带来底火的消息,后者知道此时应该保持静默,但事情太大她不敢不说——

血鳃自昨天傍晚离开生命洄环驻地后,到现在都没回来。

而且他是日落彻底降临前离开的,看方向是先去了一趟蓝莲花。

“他会不会是死外面了。”侯志美好幻想道:“蓝门把他杀了,或者应光和他互相恶心,把他恶心死了。赞美应光。”

然而是不可能的。林棋冰有种颇为不祥的预感。

因为血鳃这种人不露面只有一种可能——他忙着干坏事都忙不过来了,根本没空来干扰她,就等着后面憋个大招出来恶心人。

回到昨日派对驻地,林棋冰直接揪来补觉的宋启三,让他和大家一起开会。

“我天。”沐朗在一边研究着那块通讯舱和生命体验舱的大残骸,“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烧黑了,略微融化,要我说,飞船就是从这个地方开始解体的。”

换句话说,实体的通讯舱和生命体验舱被毁得差不多了,很可能烧的就剩百分之几十,而他们手里是百分之几十中的大部分。

林棋冰拂去残骸上的黑灰,某一块边缘的内侧露出一行字:去污染装置。

去污染?是他们想象的那个污染吗?

宋启三也不困了,捂呵欠的手转为搓下巴,“对哦,飞船最开始也是主播开的,是主播就会有污染,去去污染很正常……人家那技术水平噢……”

几人振奋起来,林棋冰的小命有救了!

可是翻来覆去研究一遍,也没在残余的管道和半面头舱里看出个道理,事实上,它看着有点像养生馆的水疗机器,又有点像死湖核电站里琴的培养舱。

林棋冰拿着图纸对照,可惜这部分的图案较为模糊,她拿过沐朗的电脑,沐朗说:“芯片里的内存是加密的,需要登录账户密码才能查看。”

他注视着林棋冰,那双琥珀色眼睛里难得没有笑意,似在蔓延思绪,手指无序但有节奏地敲击小臂,“你要试试吗。”

林棋冰点点头,在烫手的键盘上敲打,忽然觉得触键节奏有些熟悉,她抬起头,沐朗的动作已经停了。

“成了吗?”

“……成了。”

林棋冰竟然真的登录上去了,账户名称是个默认字符串,密码她只试了两遍。

第一遍是RIF,显示错误。第二遍是……

100327。

她的主播编号。

这串数字最近还有了新的含义,外卖app在复制小区内部多了项任务,名叫“10点03分27秒的早午餐”。

林棋冰轻轻磨牙:“我早该想到的……”

沐朗捉住她的手指,轻轻勾在手里,问:“想到什么?”

“这些人就是在算计我。从我进入直播系统的第一天起就开始了。”林棋冰说,沐朗的表情也随之变得失落。

芯片里果然找到了生命体验舱的信息,确切地说是使用方法。

解构之泉是生命体验舱里相当重要的一部分,但林棋冰等人很快发现问题。

“这上面说,生命体验舱清理数据实体污染的原理,是先将污染抽取出来,再用解构之泉集中清除。”

而血鳃做的则不一致,他是直接将解构之泉调配成混合试剂,注入人体,结果是数据体的污染的确被清除,但世界上第一个静默者也诞生了。

侯志喃喃道:“正常是脱了衣服再洗衣服,这哥直接把衣服穿在身上洗,结果洗衣液太猛,把肉也给洗了……”

很难说血鳃是故意为之还是误打误撞,但这个实验结果对他来说,应该很满意。

“这里面没写换身体之类的技术吗?”李再问,“我总是很在意血鳃,他换过那么多身体……”

林棋冰和沐朗同时摇头,“起码生命体验舱里没有这种功能,不过,听名字生命体验舱已经是最可能的了,这都没有,估计血鳃的换体技术并不来源于飞船吧。”

他们现在着重要找的是所谓的“污染抽取器”,但很可惜,这个东西所在的位置大致在生命体验舱中央,而中央……已经被烧融成巨大的黑洞,只剩烧焦的边缘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但是在历史数据中,发现抽取器曾经被复刻过。”沐朗手指舞动,“这里面明白记录过,在芯片被嵌入飞船前,它曾属于忏悔之城中的某台超级电脑,而抽取器的模型数据被调用过。”

他抬起头:“ RIF很可能用它复制过一版污染抽取器,并没有安装在飞船上,而是还在忏悔之城中。”

会在Ive手里吗?

林棋冰不敢抱这个希望,是又如何呢?对方连【量贩大脑】都炸了,明摆着不会给她清理污染。

“模型数据还保留吗?”林棋冰试探着问,“我们还能复刻吗?”

“保留着,但是得经过非常精细的开模流程。”香英兰凑过来看了眼,“连蓝莲花高精度实验室都不太容易做到,太费时间了。”

林棋冰拿过来研究一番,表情逐渐失望,就算复刻出来,他们也很难完全操作它。

因为污染抽取器的催化物是解构之泉,虽然不让它直接接触数据实体,但极度接近解构之泉能像拔毒一样,将数据实体内的污染逼出来。

这需要很薄的管壁,但又得能长时间防住解构之泉,而绝大多数东西——除了黑晶能坚持一小会——都会被解构之泉解构掉。

材料问题很难解决,还是找找那个可能被复刻过的污染抽取器比较实际。

“再让我看一眼这个模型。”林棋冰皱起眉,“有点眼熟……我知道了!”

她见过这个污染抽取器,在红桃三街区,摩卡路三号,黑先生的公寓地板下面。

这次不用指派任何下属,林棋冰直接去了趟摩卡路,等到瞬移回来时,只剩一张冷漠但委屈的脸。

“已经被拿走了。”

他们之前一直不知道,黑先生是如何得到解构之泉的,现在很清楚了,从建模世界抽出来的。

怎么抽出来的?用污染抽取器。

要是那一晚就知道那东西是个宝贝就好了。林棋冰颇有点欲哭无泪。

迟一婉皱起眉毛:“那它现在……被血鳃拿走了?”

毕竟黑先生的遗骸之盒里没有这东西。

应该不是,那晚来处理摩卡路乱象的是应光,它的确被拿走了,拿走它的更可能是蓝莲花。

香英兰摇头:“我没在社团内见过它。当时这件事是蓝莲花阁下经手,或许……”

她难过地看着林棋冰,没说的半句话是:或许已经被递交回监管委员会了。

那就是彻底没指望了。

毕竟系统不会允许主播能轻易一键清除污染,否则当初【卡苏的浴缸】也不会吸引那么多人。

林棋冰深吸一口气,不就是监管委员会吗,等哪天她打将进去,它们就老实了……

就在这时,众人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

“各位主播请注意,从今晚六点起的48小时内,为积分猎夺赛决赛的预热时间,预热期间绝大多数忏悔律令取消,请自行查看细则。预热情况将与决赛剧本相关,也与每一位主播相关,请大家尽情狂欢!”

这是什么意思?

林棋冰很快反应过来,Ive的话被印证了,决赛剧本很可能设置在忏悔之城内!

紧接着,系统的第二条通报也传来——

“主播请注意,执法社团【蓝莲花】已查明,近日棚屋区与临时市场的血案乱象的最大嫌犯为社团【昨日派对】之主理人t主播【林棋冰】。”

“执法社团【蓝莲花】将于即日起对主播【林棋冰】进行逮捕,对其相关团群和人员进行执法必要程序,请掌握嫌犯情报的主播积极举报,届时将得到监管委员会奖励。”

声音一落,侯志“噌”地站起来,一拍桌子:“胡扯!”

毫无疑问,蓝莲花在放屁,并且和监管委员会放的是同一个屁。

他们之前的作风不这样,是像应光一样傲慢话少,想处理谁就处理谁,并不找太多理由。可以说,以前的蓝莲花是不善于放屁的。

那么是谁教会了它呢?

当然只有一个人,血色鱼鳃。

“这是要开战了。”迟一婉冷声。

林棋冰想到,为什么蓝莲花的通报时机卡这么准呢? “他们想趁着预热的48小时干掉我们,让血鳃或者……不,就是让血鳃在决赛一家独大,拿到黑信封。”

她还在思考,之前Ive说的“决赛后所有人都会失去机会”,所以他们找方法前往中控母体的时间,只剩赛前48小时还有整个决赛。

外面有巡逻队的哨兵敲门而入,报:“团长,生命洄环那边有动静,一支北部和中部组成的军团正在发动!”

#

蓝莲花和生命洄环站在一起,这是整个忏悔之城没想到的。

但他们更没想到,生命洄环驻地里会涌出那么多可怕的怪物。

那是一支各种看一眼就头晕眼花的怪物组成的污染军团,由静默者驱使,缓缓从海螺街区和白玉街区开拔,分路向西、东、南三个方向行进。

“我的天,快跑……”

“这是什么东西?”

“生命洄环疯了吗?不,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直播大厅的评论区也热闹起来——

“血鳃那家伙真是一如既往的疯啊。”

“哦,是那个人,好久没关注过了。”

“我从来没一次见到过这么多污染体,开了眼了,有点害怕……一想到它们原来都是人类就怪怪的……”

“人类又怎么样?不还是用来取乐的罪人么,我情绪爽到就可以了。”

几乎顷刻之间,血鳃将半幅忏悔之城变成了魔窟,谁也不知道他从哪变出那么多污染体。

有拍打着纸页翅膀在空中飞行的书本,封面和封底各嵌着一颗泛红的眼珠,转来转去,发射出怪异的光线。

有一个穿着枯草叶裙袍的、腰细如烧焦柳枝般的男人,他身形焦枯卷曲,脸上蒙着一团黑气,无论走到哪,附近的绿化带都会迅速衰败。

另外还有血肉攒成的或者长满羽毛的怪物若干,最令人作呕的是一只螳螂人,通体肉色皮肤,身后却连接着鞘翅,两只三角形的眼睛一左一右贴在太阳xue上,,他身上散发着恶臭,半透明腹部能看见被拉长的内脏。

联军方面的传送门不断将秦宫和提灯人的战士运送到第二驻地,也就是原互助者的位置,他们的防御线亦在短时间内成型。

若干路埋藏于地下的黑晶管线再次打通,将黑晶碎屑和血液混合在一起的机器高速运转,于忏悔之城不同角落喷涌而出,很快灌满整条街道,掩去了双方对战者的身形。

最前方的污染体和静默者们陷入沉寂,他们的听觉器官被一种细碎的低语萦绕,并不轻柔,反而冰冷刺骨,像是来自于寒泉和坟墓之下的、地底深处的怪声。

“臣服……臣服……”

“转身向后……”

“这……是……你想要的……”

本就混沌的思维意识陷入麻木,第一排的生命洄环非人军团脱离了活人的掌控,竟然倒戈向后。

正如之前宋启三预料的,凡是林棋冰的黑晶和血所笼罩的地域,都是她的疆土,属于怪物的疆土。

这时,战场之外忽然传来血鳃沙哑的一声笑:“秋神,给它们上枷。”

那个披挂枯草叶裙袍的高瘦男人身形一滞,树枝般的手指伸出,顿时,无数只枯木制成的面枷覆盖上污染体和静默者们的脸,他们的表皮和衣服开始衰败,但黑晶血雾却再无法钻入进去。

三路大军分别朝秦宫、钱默东和第二驻地、昨日派对和提灯人冲击而去,而天空之上,白衣蓝莲花的督战队使用单人载具飘浮,势如破竹,大军压境。

林棋冰站在第二驻地的总指挥部内,看向屏幕中那个名为“秋神”的污染体。

香英兰微微一惊,“秋神?”她打开全息屏幕,主播个人排行榜中,赫然有一个位列17名的叫做“林秋”的僵尸主播。

“我见过这个人,是RIF时期的强者,他当时有个道具【万里秋杀】,就是以衰败死气封藏一切,是很有名的一方大佬。”

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落在血鳃手中,成为供他驱使的污染体。

第298章

“事情难办了。”香英兰说:“林秋的攻击性不算最强,但他那个时期最出名的就是,他非常不容易被状态控制。”

换句话说,秋神就像真的带来秋天的神明,他到达的地方只有静与死,不会有任何被控制、被支配或者喜怒哀乐的状态。

林棋冰问道:“有办法解决吗。”

香英兰想了想,说:“林秋以前有一个心魔,很多人都听过,就是……就是他在地球有个外甥女,随母姓的,和他相依为命,在他进入系统的时候还在上中学。他和外甥女感情很好。经常……”

“经常怎么?”

“经常在棚屋区打听外甥女的消息。”香英兰叹气,“如果打听下来没有, 他就会心情好,对手下人和敌人都很和蔼,但又有点淡淡的哀愁。”

林棋冰挑了下眉, “他的外甥女一直没消息不是正常的么,人家好好活在地球呢。不过,香首席的意思是找人假扮他的外甥女?”

香英兰拿出一张照片, 是一张画像的照片, 画是很久以前林秋画的, 是一个眉目很浅淡的小姑娘,圆嘟嘟的,“就是她了。”

“怎么没名字。”林棋冰问。

“有的,叫林悦。”香英兰说:“如果能伪装成这个林悦的模样,可能会骗过林秋,借机控制住他。”

他们不知道污染体是否还有生前的记忆,但应该是有的, 因为污染体们都把记忆和执念写在皮和血肉上了。

林棋冰叫来迟一婉,【空白成绩单】还有三个格子,后者坚定道:“我去。”

对着照片变成林悦有些困难,迟一婉过了好一会才变化形态,身高变矮,脸颊变圆,变成个十六七岁女孩的模样。

迟一婉的腰后挂了一条细细的黑晶管子,她换了身高中生打扮的衣服,从秦宫战场的另一侧绕向秋神所在的位置。

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冰,我大概还有五分钟能来到他面前,接触时间最多有三十秒。”

“注意安全。”

林棋冰站在第二驻地的中央,她现在供应着三个方向和黑晶和血液耗材,这对A+级别的主播也算消耗不小,好在有邪祟支撑,她暂且保持如常的身体状态。

邪祟好像就是干这个的,它对于控制静默者和污染体这件事非常听命,而且支撑起来得心应手。

“我已到达目标位置。”迟一婉急促道:“即将行动, 3 、 2 、 1……”

林棋冰的意识延伸到迟一婉带出的38号黑晶管线,后者正从树上落地,瞬间站在林秋的污染体二十米外——他被一群戴着枯木面枷的污染体拱卫着。

“高中女生林悦”茫然地看向他,怯怯道:“舅,舅舅……”

枯叶死神般的林秋被吸引了注意力,他站在原地,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好像有点糟糕了。

周围的污染体开始向迟一婉聚集。

林棋冰正待叫迟一婉撤回来,秋神忽然有了动作,他缓缓抬起头,朝迟一婉的方向迈了一步。

就是现在!

还没等林棋冰下命令,迟一婉已经见机向前一掼,她游鱼般灵活地穿过两只凶恶的B级污染体,黑色衣摆在风中猎猎。

“舅舅!救救我!”她喊道,手中的黑晶管道却对准了愣怔的林秋。

林秋很快挣扎起来,像是有两种意识在脑中相碰,一种是血色鱼鳃的意识控制,叫他全力攻击眼前的伪装者;另一种是来自他本人的残念,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但这两种意识都被污染体的昏聩所压制,污染体就这点不好,血鳃控制干干净净的静默者可以如臂使指,但污染体嘛……污染体更愚笨也更残暴,大多听不懂很高级的命令,而且神经反射很长。

毕竟有些污染体t的神经反射弧摊平了比肠子还长呢。

黑晶烟雾在迟一婉手中喷涌而出,混着淡淡的血腥味道,这黑雾在接近秋神的瞬间就被化为衰败虚无,但随着浓度不要钱地提升,秋神脸上的白壳面具在逐渐溶解。

最终血鳃的脑内嘶吼中,几缕黑烟灌入秋神的眼鼻——他像某些蜉蝣或飞蛾一样没有嘴。

林棋冰在脑内和林秋建立了很微弱的连接。

“取消所有枯木面枷,你朝我来。”她说。

林秋黑蛾翼般的畸形长睫眨了眨,缓缓变向,朝第二驻地所在的位置挪去。

血鳃竭力想要阻止这一点,周围的污染体和静默者挤拥过来,但随着迟一婉手中的黑晶烟雾越扩越多,失去面枷的他们竟然也和血鳃中断了联系。

这一角战局终于以联军的胜利告终。

迟一婉带领林秋一队回归第二驻地的路上,遭遇了两次血鳃特遣队的突袭,夺得的静默者和污染体被掠去近半,但好在林秋被牢牢控制在队伍中央。

“真没想到我能见到忏悔之城第一时期就存在的主播。”侯志惊叹道。

林秋被安排坐在一只两米高的大椅子上,他身高将近四米,整个人周围枯叶飞旋,苍白枯皱的脸上只有一对空洞的黑眼睛,和一只被人捏起来似的又尖又高的三角形鼻子,这让人想到地球上的楼兰干尸。

香英兰叹了口气,摇头:“我们当时都猜测林主播晋升去了RIF或者厕室为户,没想到……他消失之前的污染值并不算很高……”

没想到之后漫长的时期里,他一直被押在血色鱼鳃手里。

林棋冰有些困惑,“为什么突然提起那两个社团?”

香英兰解释道:“厕室为户先不提,只说RIF,RIF在忏悔之城中其实不止是孤立的三个人,他们有自己的眷属。”

“眷属?”侯志忍不住说,“听着像神一样哎。”

香英兰淡淡:“不是……也差不多了。总之那时的RIF有点像忏悔之城的野生公共师父,经常有有潜力的新主播伴随他们左右,学习在忏悔之城里的生存之道。”

那些眷属后面大多成了一方风云人物,又随历史消失在忏悔之城中。

而林秋,就是当年RIF的眷属之一。

侯志好奇:“哎,那还有谁也是么?有我们现在认识的吗。”

林棋冰想起了树方,香英兰也很自然地提到他:“我和树方是一个时期进入忏悔之城的,他的运气说比我好也好,说差也差,那是RIF的余晖时代。”

“ R和F都消失了,只剩下I ,树方就成了I一个人的眷属,但后来这件事也随I的消失而被掩埋。”

“不过成为RIF的眷属并不是什么幸事,那些小天才们后面的命运往往不算太好。”

她说这话时的眼神有些沉郁,好像在说和自己有关的事,欲言又止,林棋冰催促道:“战事紧迫,请说下去吧,香首席。”

香英兰这才开口,有些艰难:“下面这句话我也是后来听蓝莲花阁下说的,并没有亲眼见过。他说——”

“事到如今,RIF的眷属还在忏悔之城的,最厉害的三位就是树方……和他。蓝莲花先生本人也曾是RIF的眷属,但是按照他的口气,他后期因为某些事和RIF决裂了。”

林棋冰骤然盯住香英兰,“还有呢,第三个呢?”

香英兰抬头微笑:“第三个你们也很熟悉,血色鱼鳃。”

众人愕然,血色鱼鳃很早期他们知道,但他竟然也能和RIF产生关系?

这个第二社团真是了不得,西部飞船独拥蓝绿黑银四种奇异物质,而他们留下的人才遗产,现在几乎称霸了忏悔之城各方,历史就是这群人轮番妆扮登场的舞台而已!

林棋冰很快产生联想:那么血鳃经常在黄昏时分去棚屋区,是否和他的眷属身份有关系?

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棚屋区藏着RIF的秘密,或者甚至失踪的R 、 F就藏在棚屋区,血鳃是去见他们的。

第二,和原来的猜想一样,血鳃往那边跑,和建模世界裂隙以及西方的落日有关。

毕竟黄昏时分,从平面上看,太阳离地平线最近。

两种想法在心中纠缠,而外面的战局还在继续,黑晶血雾几乎控制了整个地面战场,无论是秦宫、钱默东还是昨日派对提灯人,林棋冰好似获得了暂时的胜利。

但血鳃很快调转战术,地面战线上只剩生命洄环和蓝莲花的活人主播,而天空中升起一架架飞行载具,从直升机、飞艇到飞毯一应俱全,上面坐满了静默者和污染体。

天空战线迅速建立,密密麻麻,如蝗虫般朝联军的地盘压过来。

静默者的远程道具和污染体的长距攻击起到很好的效果,箭矢、子弹和脓液,甚至还有带有控制效果的黏腻血块,流星般坠落。战局再次陷入胶着。

天空不比街道巷战,不仅气流复杂,而且体积广袤无有边际,用黑晶血雾充满天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血鳃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几乎是明晃晃告诉林棋冰:有本事就继续喷烟啊,耗死你,看你的血够不够涂满整个忏悔之城。

林棋冰当然不会上当,东侧昨日派对-提灯人驻地很快升起胡九万的黑晶泡泡,暂且阻挡一切来自天空的攻击;西侧秦宫不知打开了什么防御罩道具,紧凑的盾形光甲凝成一副古典中式战盔,正好笼罩在秦宫的街区上空。

然而血色鱼鳃本人并未正式出战,包括生命洄环和蓝莲花最精英最宝贵的部分,他们耀武扬威般出来晃了一圈,就又龟息不动。

进攻和防御都要一轮一轮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会是一场持续48小时的消耗战,直打到决赛剧本开始的前一刻,打到双方的有生力量无可消耗。

林棋冰和血鳃一样,于第二驻地指挥部稳坐钓鱼台,她继续问香英兰:“那么血色鱼鳃到底是RIF中哪一位的眷属?或者说,眷属实际上有确切的归属吗?”

香英兰摇头:“不太清楚,但我推测他们是会在三位RIF中有关系较近的偏向的。”

她话锋一转,说道:“血鳃更换身体的秘密,可能就承自其中一位掌握了忏悔之城机密的RIF,把自己从一个数据实体的壳子更新到另一个数据实体……这种能力据说当年只有Rum有。”

换句话说,如果现在找到Rum,说不准那个人能帮林棋冰换一具身体——和她目前一模一样的活人实体,但完全没有污染。

林棋冰心中一抽,之前棚屋区那些怪事,破碎的主播之类的……会不会和Rum有关?

可能那位R遭受了污染?有可能ta在做一项神秘实验,又或者……R和太阳绑定在了一起?

不过鉴于RIF曾经是逃离系统的先锋者,林棋冰很不愿意相信最后一项。她招来胡九万,说道:“老舅,你去找一趟羊毛卷女士,问问最近棚屋区有什么异动没有……”

她想了下,又补充道:“如果人家愿意的话,把她带回联军里来吧,告诉她,棚屋区最近不再安全了。”

——倘若决赛剧本设置在忏悔之城内,那么被黑暗剧情笼罩的棚屋区,那泥潭中潜藏的不可知危险会被如何催化呢?简直是定时炸弹。

而且林棋冰还有一个不愿相信的猜测,那就是不管棚屋区与血鳃私交的是R还是系统母体,他们都在密谋着什么东西。

时间已经过去6h,战场形势不上不下,血鳃在不愿继续忍耐后,又一次加强了攻势。

“补血丸,再吃一颗。”迟一婉计算着道具服用的最佳时效,往林棋冰嘴里塞了颗铁锈味的球体。

林棋冰含糊地挣扎两下,被拍了一巴掌大腿,只能吞下去。

她想说,其实不太用,不知道为什么,邪祟好像非常热衷于这场战斗,她的身体机能被驱动到极限,虽然这样过度消耗也不好,但她的确只是轻微贫血。

“香首席今天才说出这些话,可能也是对蓝门心寒。”迟一婉悄声对林棋冰说:“也不知道那扇门会给血鳃出什么鬼主意,他俩可算是臭味相投呢。”

#

蓝莲花-生命洄环联合指挥部。

事实上,这里就是蓝莲花总部庄园的地下,一道暗血色的影子正在黑暗中行走。

血色鱼鳃身披一条暗红大氅,深色鸟羽如鱼鳞般编织在一起,露出他下面宽肩、收腰但阔腿的锈红色西装,整个人从视觉上就有种冷却的腥气。

“你总喜欢穿得像案发现场一样。”t粗厚的声音从蓝门的门框内传来。

血鳃笑了笑,利齿闪出讥诮的光芒,反唇:“就算变成这个样子,你还是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蓝门的光膜中一道道涟漪打过去,将人脸扭曲成愤怒的形状,但他的声音仍然情绪稳定:“可笑,两个背弃者而已。还是多想想眼前的事吧。”

血鳃一挑眉,“哦,我亲爱的老伙伴,你有什么妙策?天使带来哪种神旨?给我这个肮脏的优伶头子?”

蓝门沉重道:“妙策……”他警告道:“你不要过于飘浮,血色鱼鳃,不要对系统产生不敬的妄想!”

血鳃:“哼哼,这话也只有你在乎了,但我就是优伶头子,又怎么样呢?你的系统不就重用我这样的人么。它喜欢让我把它的世界变成大红灯区,它爱极了这种堕落——”

说着,血鳃竟然将大氅一角高高掀起,羽毛唰唰如鸟展翼,大氅的侧摆被挂在肩背上。他向下拽了拽腰带,露出腹股沟的阴影沟壑,还有那枚蓝光下显得靡艳的晚花红纹身,他把纹身对准蓝门,指腹摩挲两下,笑了。

“住口。住口。把你的手放回去!”蓝门沉声呼啸,“如果你对系统全无敬意,不如去和昨日派对站在一起吧!又为什么要接受系统的帮助呢?你就不怕招来惩罚?”

血鳃提起腰带,危险地眯起眼睛,笑道:“我怕,我当然怕,亲爱的蓝家伙。”

他转瞬收了笑容,“难道你们就不怕吗……我是臭名昭著的背叛者,当年能背叛Rum,现在也……呵呵呵……”

蓝门绝望地嘟囔道:“如果不是监管委员会指派,我怎么会和你这种人再次为伍。忏悔之城啊。系统怎么会选中你这种人。”

血鳃微微朝西方鞠了一躬,眼中血色浓郁,旋即走向远处:“你继续被关在这吧,老伙计,我可是有双腿的,替我向监管委员会问好。”

他后面的一句话是用眼睛、嘴唇而非声带说的:“那些戴面具的狗腿子们,傻X。”

转过身,血鳃脸上仍是过于礼貌而显得不礼貌的微笑,“不过,这和亲爱的蓝门有什么关系呢?这是上面的指令,你没得选,所以好好帮忙吧,别计较那么多,像个宫廷掌事嬷嬷似的。”

蓝门的光膜向内凹了凹,仿佛深吸一口气,“滚,我会帮你干掉林棋冰,现在滚。”

一道门难得被听出疲倦的情绪,他的声音消逝在黑暗的地底:

“不用你说,我也能感受到,母体快要苏醒了……”

#

林棋冰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所以当钱默东来通报,说遇到一个名叫陈界平的蓝莲花时,她没多想就出去了。

这片战场刚以联军的胜利尘埃落定,街道空旷,陈界平从头到脚罩在灰色斗篷里,等林棋冰过来,才从阴影中缓步走出。

“怎么忽然来找我?”林棋冰看向对方身上的战斗痕迹,明白陈界平大约第一波就随蓝莲花-生命洄环的战队出征了。

陈界平快速说:“我今早负责秦宫的部分,已经输了,但这不重要。有件事你必须知道。”

林棋冰看向自己的通讯器,陈界平摇摇头,表示她的通讯设备已经失效,“蓝莲花和血鳃认识,而且很熟。”

这一点之前香英兰已经说过了。

“还有别的吗。你打算怎么办?”林棋冰非常想让陈界平留下。

陈界平平了下呼吸,灰斗篷隐隐渗出血色,她说:“看来你知道了,还有另一件事,血鳃在建模世界有一个居所,这是我最近才查明的事情。”

林棋冰先是惊讶,很快惊讶变成惊怒,“你彻底进到建模世界了?”

只有陈界平进入建模世界深度探索,她才有可能查到这么隐秘的事情。陈界平点点头,发髻边垂落的灰色头发有些狼狈,但她的神情仍然坚硬如铁。

“是的,最近蓝莲花在修补世界裂隙上左支右绌,可供保密的人手不够,裂隙却越来越多。”她用低到听不清的声音说道:“不仅是建模世界的裂隙,我猜测抽取地球罪人的通道也有裂隙,否则不会有那么多受害者尸体。”

林棋冰忽然被点醒,对啊,既然系统能从地球抽取人类到这来,说明这就是一条可行的单向通道,那能不能变成双向呢?

她真是笨到极致了,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呢?如果能进入中控,找到那条通道,是否能像抽取人类一样,将主播们排放回地球?

只不过怎么取得系统中控的权限,暂时还不知道。

或许Ive或者外卖app会有法子。

陈界平摇摇头,“现在做不到了。咱们发现得太晚。”

林棋冰:?

陈界平:“你没发现吗?最近没有新主播进入系统了,这说明什么,地球通道已经关闭。猜猜看,系统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棋冰眼神一动,“因为忏悔之城即将迎来猎夺赛决赛,这里要彻底翻天覆地了。”

她感觉神经在太阳xue里跳动,“在游戏服务器更新升级的时候,总是不允许新玩家注册登录的。”

黑信封到底会给忏悔之城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难道有人拿着车票回家这件事,会让未来的忏悔之城开启一个全新的赛季?

“总之,该和你说的已经说完。”陈界平理了理衣服,朝一个既不属于联军,也不属于蓝莲花-生命洄环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做什么?”

“叛逃。”陈界平说这两个字就像说“吃饭”一样简单。

她扯下衣襟上的蓝莲花徽章,随手扔在地上,“我不再当蓝莲花了,它在不久的将来再难当监管委员会的白手套,而不是白手套的话,它就什么都不是。”

这话不像陈界平的口吻,林棋冰想拦一下她:“你要不要去我那,和香英兰女士待在一起?等等,不过那些话是谁和你说的?”

陈界平面无表情:“是我想的,但暗示性批准我这样做的,是蓝莲花阁下。”

“别再挽留了,我决定退出眼前这场战争,如果有机会,我会前往建模世界探索,希望……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林棋冰只能涩然看着陈界平的背影,说道:“那……祝我们平安。”

第299章

林棋冰没能带回陈界平, 回去见到香英兰的时候,她并不惊讶,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先试试和林秋沟通一下吧。”林棋冰说。

虽然之前和污染体沟通的尝试都是失败的, 林秋是早期第一批主播, 与血鳃同为RIF的前任眷属, 想必知道对方的不少秘密。她决定试试。

林棋冰坐到林秋面前, 枯叶死神般的污染体岿然不动,只那双黑洞眼睛缓缓移向林棋冰,她凝神感应, 在脑海中捕捉属于林秋的思维。

很破碎, 正如他的污染体外表,一片片苍凉而空寂的难以理解的情绪坠落, 林棋冰在脑中问:“林秋,林秋,你能听见吗?”

那片空茫的脑海没有回应,只旋转着无边无际的忧愁,他的大脑和之前其他污染体的都不一样,那些非人形或极其近乎于器物或兽类的污染体并没有这么干净的脑子,而林秋不愧被血鳃称为“秋神” ,在他的思维中,林棋冰甚至感受到一种极其接近神性的、但确是由诡异伪装而成的危险感。

林秋的大脑没有任何回应,其实按照他消失在忏悔之城的时间仔细算来,林秋成为污染体的时间要比他当主播的时间还长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方好像听不懂林棋冰说的话, 只是寂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已经融化于时间。

就当林棋冰准备放弃,林秋忽然动了一下, 思绪的触角缠住林棋冰的意识,不让她抽离。

“别……”极为沙哑低沉的一声,完全不同于人类的声线,宛如揉碎一把枯叶所形成的音调。

林棋冰蓦然惊喜,而意识之外,林秋本体的黑洞眼睛凝望林棋冰,他那双被黑雾掩盖的、苍白裂缝一样的嘴唇微微张开,里面溢出死一样的不祥气息。

林秋的本体说话了:“跑……”

别,跑,别跑?

林棋冰感觉非常微妙,而林秋的本体又重复一遍:“跑……”

她隐约领悟到某种事情,“别”字是林秋用意识说的,“跑”字是林秋用本体说的。

转换过来,难道是林秋让林棋冰的意识别抽离,但让林棋冰的本体快跑?

林棋冰的视线瞬间落在林秋身上,黑晶烟雾不安地躁动,浮出无数噪点,林秋的t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涌。

她毫不犹豫,保持着和对方意识的连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黑晶盾壁在身侧随时准备拱卫。

说那两个字已经耗尽林秋的理智,他再度一言不发,如一无悲无喜的枯长鬼影。几道黑晶触腕飞出,攥住林秋枝干般的肢体,另有一道触手在他身上快速滑动。

邪祟在林棋冰心中急促道:“主人!他身体里有东西!埋得很深!”

“包住它。”林棋冰冷声下令。黑晶触腕钻入林秋的皮肤下面,后者完全没有被穿体而过的知觉,漠然待在那不动。

就在同一秒,一道火光在林棋冰视野中骤然炸出,从林秋的身体内向外迸裂,那道三米多高的死神身躯几乎被撕成两半,但好在黑晶及时缠裹住爆炸(、)物,林秋的大部分残躯被从烟火中扯出来,爆炸中止了。

他只剩下一张苍白的木枷般的脸,脖子连接着右肩、胸腔和腹部,他自来没有双腿,飘荡的黑色絮片般的裙摆是空的,整个污染体像被摧毁过的木架稻草人。

“是炸弹。”宋启三被传送门吐出来后,只看了一眼就说道:“很不简单的那种。”

取出的爆炸(、)物被放在玻璃皿中,宋启三用镊子拨了拨,更好奇林秋的状态,“那个污染体怎么样了?”

林棋冰摇摇头,林秋没死,或者说那个污染体没死,污染体的寿命不取决于重伤与否,而取决于污染什么时候爆发,“失去意识了。”

宋启三“哦”了一声,继续拨弄那炸弹的残余物,皱起眉,“这东西怎么有点眼熟呢?”

他夹出一小块金属残片,清理干净,那里印着一枚小小的太阳标识。

宋启三从电脑中调出档案,是当时提灯人驻地大面积爆炸留下的残余物的照片,他放大其中一张:一块镶嵌在碎砖里的金属残片上,也有一模一样的图案。

“可能是血鳃专用炸弹的标志吧。”林棋冰说。

宋启三甩甩头,“不,我感觉还在其他的地方见过呢。”

他兀自去苦思,林棋冰站起身,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幸运感,这一切是血鳃算计好的,他预判到秋神有可能被林棋冰控制收纳,所以在秋神体内预先埋了炸弹。

宋启三摆弄了两下,又和赶来的沐朗嘀咕一会,两人说:“检测到炸弹里有两种装置,一种是延时,至少在三小时后自动激活,另一种是神经感应,主要连接林秋污染体的大脑……”

是很有心机的延时感应炸弹,第一确保会在林秋进入林棋冰指挥部后爆炸,第二确保感应到林秋的意识被林棋冰入侵沟通、并切断链接后立即爆炸,为炸死林棋冰这件事上了双保险。

但血鳃没想到的是,林秋竟然保有最后一丁点意识,他警告了林棋冰!

“胡九万还没回来吗?”林棋冰问。

沐朗摇摇头,“可能今天主城区路况比较复杂,到处都在打仗,老舅路上需要时间。也可能是在和羊毛卷杨女士细聊吧。不知道他能不能把人带回来。”

林棋冰点了下头,另一边宋启三“嗷”地一声蹦起来,吓了两人一跳,“你干嘛?”

“我想起来了!”宋启三直接从道具背包拿出两枚型号不同的炸弹,一枚是圆盘黏贴式,一枚是微球形投掷式,他开始用工具拆解它们。

林棋冰看过来,“这不是咱们采购的炸弹么?”

宋启三三两下拆开炸弹 ,果然各自在金属壳内侧,还有高分子皮层内侧,都发现了相同的太阳印记。

“这是什么意思?忏悔之城炸弹有统一制式?”沐朗感觉有点不对,但一时间没说出来。

宋启三:“我之前在做炸弹改组实验的时候,就见过这个太阳,像个商标logo似的,所以一直都没在意。”

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呼之欲出,关于林棋冰一直以来的隐约不安。

是思绪背面的盲区,也是淡淡却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她明白了。

林棋冰深呼吸两下,打断沐朗,“我们的炸弹……是从哪个渠道采购的。”

这是个陈述句,不是疑问句,昨日派对所有核心成员都知道,他们的炸弹是走的胡九万的关系,从棚屋区羊毛卷女士那采购的。

羊毛卷女士是黑市炸弹走私的最大掮客,但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手里的货从哪来。

而血色鱼鳃最常用的武器之一,也是炸弹,羊毛卷售卖的这一款。

沐朗的脸色白了:“羊毛卷是血鳃的人?”

林棋冰呼吸不太稳,一个难以置信的真相在心中浮出,“不,不能这么说。”

互助者早期,血色鱼鳃以神秘炸弹客的身份,在棚屋区荒地炸死了龄久。

晚花红末期,血色鱼鳃作为其神秘首领,也假“死”于一场愤怒主播的自爆,同样是爆炸。

每过一段时间的黄昏之时,血鳃就会前往棚屋区,和某个不知名人士秘密联络。林棋冰跟踪过,但他无影无踪。

甚至于很久之前有一次,血鳃伪造羊毛卷女士“出事”的讯息,将林棋冰骗到棚屋区,以【浊水】埋伏的那回……

林棋冰每次去棚屋区探查与血鳃有关的事时,扑空后转头都会遇到一个人,羊毛卷。

她或者提着野菜从山坡走来,或者站在摊贩旁边看热闹,或者拎着蔬菜刚从菜场“血拼”而归……

回归到最开始,林棋冰初入下水道老鼠窝的时候,就是羊毛卷帮她指了李松塔的讯息,还有那份悬赏……那时候下水道里还藏着砖墙后的魔医。

下水道也是能前往001井盖复制小区的伪入口。棚屋区临时市场西部,有崩坏的主播,有受害者的尸体,以及目光照耀忏悔之城的太阳……

放眼林棋冰认识的所有人,只有羊毛卷的身影,串联了所有疑影重重的区域和事件。

庸俗,市侩,精明,全都是伪装。

从一开始,羊毛卷女士就不对劲。与其说她是血鳃的人,不如说……

血鳃和她是合作关系,甚至血鳃的主动权在羊毛卷之下。

她到底是谁?她在忏悔之城多久了?

“老舅,出事了!他去找羊毛卷了!”林棋冰骤然起身,和反应过来的沐朗向外跑去。

她赶到棚屋区的时候,这里已经因为外部战火,而人烟稀疏,主播们躲在自己的棚屋内,林棋冰一时间找不到胡九万的位置,他的定位功能的通讯器在半分钟前失去了信号。

来到信号最后消失的位置时,林棋冰看见一栋棚屋,但那里只住着两名面色惊恐的E级主播,面对联军首领如小白兔见了狼,“什,什么杨女士?我们不知道。”

羊毛卷女士在棚屋区狡兔三窟,林棋冰定了定神,打开外卖app,输入胡九万的关键词,点击手动下单。

一条曲折的蓝线通往棚屋区深处,但目标位置闪烁抽搐, app的冷漠女声提醒道:“您的客户正在崩坏。”

林棋冰朝那边跑过去,七拐八绕,直至停在一处从未来过的暗黄色棚屋前,她推开门。

胡九万面皮苍白地倒在地上,仿佛犯了心脏病,他双目失焦已经看不见林棋冰,整个人——包括轮廓的线条都抽搐着,身影卡帧般虚幻复而凝实,长此轮回。

他的手鸡爪般扣在胸前,紧握一支吹泡泡的圆棒,大半个残破的黑晶泡泡笼罩住他的五官,这是最后的防御。

若非如此,在林棋冰到这之前,胡九万早就像之前崩坏的主播那样,变得疯癫,或者这一块那一块的。

但现在离那种境地也不远了。

“你还是来了。”羊毛卷的声音从棚屋另一角传出。

她的声音和大多数中年女性一样,沙哑中带着些尖砺,有一种独属于女性的甜意,但此时此刻,羊毛卷的音调非常低沉,有种特殊的身份感。

林棋冰在棚屋中间竖起厚厚的黑晶盾壁,扶起胡九万,在他嘴里塞了颗医疗药丸,但没什么用,黑色触腕钻入胡九万的七窍,强行将他的实体形态稳固下来。

门开了一下,是随后赶来的沐朗,林棋冰将胡九万推出去,瞬间关上门,转身看羊毛卷:“你到底是谁。”

羊毛卷还是那副市侩的样子,身材圆胖,一头泰迪熊似的细密小卷发,短皮靴镶嵌水钻,桃红色开襟毛衣……但里面的内搭是熟悉的银灰色,质地丝滑如镜如水。

“我是一个在这过日子的人。”羊毛卷低低笑了声,“等日出等日落,好好过过主播的生活,顺便等到了你。”

林棋冰按捺住攻击对方的意t图,原本只是C+等级的羊毛卷,周身竟然浮动着极为慑人的气势,并不张扬,就好像太阳那样,是一种默认但不可违抗的存在。

林棋冰的脸色变为死白,黑色在眼瞳中放大收缩,眼眶凝聚黑色毛细筋脉,两点炭火般的红点跳跃在中央,她有意变成这个状态,也是被环境刺激而发,此刻的羊毛卷于她就像恐怖的光明于夜行动物,让她全身应激。

“你不是人。”她说。

羊毛卷嗤笑:“你才不是人。”

羊毛卷的姿态极为自然,转头看向窗外,说道:“快日落了。”

林棋冰下意识反驳:“现在才下午两点。”

羊毛卷“咯咯”笑起来,好像听了个笑话,她粗短的手指揩过自己双肩,那身桃红色开衫变成另一个质地,如换装游戏般在林棋冰眼前不停切换。

工作服,裙装,销售经理般的小西装,旗袍,最终定格为一套银灰色连体衣,但是带着荷叶边的宽松款式,她站起来,“太阳说要落山,那就是黄昏,不管是几点。”

话音刚落,棚屋窗外的天光由白转黄,昏昏融融的光芒透进来,给屋内的两人都镀上一层金色暗影,林棋冰看过去,西向窗外的远方,太阳竟真的开始下沉,细细密密的议论声响彻棚屋区。

林棋冰只能想到一个答案,排除掉所有可能性后,唯一的可怕的猜想,“你是系统母体。”

羊毛卷伸了个懒腰,悠闲地说:“你还是很不错。但不全对。宝贝。”

林棋冰:“可我听说,系统母体正在沉睡。”

“这都知道啦。”羊毛卷露出一个和她外表极为不符的微笑,“但还不够多,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呢,是一场梦。”

一场梦?是谁的梦?

林棋冰的思绪不可抑制地飘歪,疲惫感涌来,忏悔之城里发生的一切,包括她本人,会不会也是一场梦?

羊毛卷笑:“你想歪啦,宝贝,我是说你眼前看见的我本身,是一场梦。我是系统母体休眠过程中的一场梦,是祂的即时意识体。”

林棋冰问:“意思不还是你是系统母体吗。”

羊毛卷叹气:“刚说过你聪明,哎,即时的意思你不懂吗?等母体彻底苏醒,我就不存在啦。”

林棋冰听得云里雾里,总结下来就是,羊毛卷的确和系统有关,她是系统沉睡时的数据溢出,代表一定程度的系统母体的思维,但两者不能完全画等号。

羊毛卷为什么不杀她?连一点攻击的意思都没有。

仿佛看透她的想法,羊毛卷说:“这是系统的设定,说实话,你以为祂觉得在忏悔之城这群中大杀四方会很有成就感?错啦,你见过跑到镜头前去捅演员的导演吗。”

正如羊毛卷所说,她存在的意义,只是一场梦,过过忏悔之城的日子,顺便将历史的进程朝系统潜意识希望的方向拨一拨。

林棋冰抓住一个漏洞,诱惑道:“既然系统母体苏醒你就会消失,那,你有没有兴趣合作……?”

羊毛卷再次“咯咯”笑出声,“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一场黄昏时分的梦,梦醒不醒有什么所谓?你想笼络我背刺系统母体?”

她忽然收了笑,以一种极为可怖的、仿佛千万人同时出声的带有回声的嗓音说:“母体没了,我也就没了。这么说来你有对的地方,我其实就算是母体。”

说完,羊毛卷又恢复市侩的活泼,招招手,“好了,就到这吧。好消息是我要离开了,你的同伴还算有救,坏消息是——”

她的身影在林棋冰视野中变得虚幻,逐渐和满盈的夕阳融合在一起,声音从最后一缕光中传来:

“坏消息是,我的消失代表……母体即将彻底苏醒。再见啦。”

#

过早出现的夕阳,引起了整个忏悔之城的注意。

血鳃看向西方,身后是底火和应光,他回身一笑:“蓝莲花有话要传?”

应光点点头,表情冷傲,“蓝莲花阁下代表监管委员会让我提醒您,系统母体正在苏醒,所有信息碎片都将被回收,您往后不必再去棚屋区了。”

血鳃打发了应光,生命洄环总部上方的平层空间只剩他和底火两个人,他忽然笑:“小底火,你说系统母体醒来后,会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底火恭敬低头:“我不知道何为母体,如果是我猜的那样,我想,祂会看到一个您治下的崭新的忏悔之城。”

“崭新吗?”血鳃望向无边黄昏,轻轻皱眉,他退了两步,身形重新被阴影淹没,轻笑起来:“听起来真令人生气。”

底火没说话,再抬头时,发现血鳃竟不知何时站在她前面,脸凑近盯着她,眼白四露:“有没有兴趣做解脱者啊?”

“随您高兴,首领。”底火淡淡回答。

血鳃不太满意她的无趣,一挥手:“看吧,这个地方,迟早变成一个很美妙的垃圾游乐场。但我看不上它。”

他说着,双肩耸动又开始低笑,“母体,系统,去它的……我要回到地球去,那里才会是最有意思的游乐场。现在回答我,我们的第一步是什么?”

“是带着系统的力量,拿着车票,回家!”

底火没什么情绪波动,俯首:“首领,您一定会得到黑信封的。”

血鳃笑得血腥,“知道吗,有人曾经承诺过我,只要杀死联军首领,黑信封就会是我的,你怎么看。”

底火重复:“首领,您一定会杀死联军首领的。”

血鳃白了她一眼,被冷得信念感都没那么强了,他转而站直,正色道:“你们真的以为,我会下手杀她?”

底火回答:“首领,您已经在杀了,不止一次。”

“白痴。你去解脱者转化室排队吧。”血鳃的兴趣完全被打散,他一边离开一边说道:“能活下去说明她是那个首领,这不是我杀不杀的事,就算我杀她,她也应该活着,否则就错了。”

底火听懂了,血色鱼鳃的思路是“他从来没想过杀林棋冰”,论据是“林棋冰现在还活着”,如果“林棋冰死了”,那么“死掉的那个就不配叫做林棋冰”,所以最后的结果还是“血色鱼鳃不会杀林棋冰”。

在血鳃心中,林棋冰应该是杀不死的。

绕了半天,这人的强盗逻辑就是对方真死了怪对方弱,怪对方不是他期望中的那个人,算雨浇死的算雷劈死的,反正不算他杀的。

哦,那你还真是真善美的化身啊。底火如此想。

#

监管委员会也注意到了夕阳的异象。

今天在古铜标识后的办公室值班的是两名银灰色长袍的蒙面人,他们戴着蟋蟀一样的头盔,全程没有互相交流,只坐在光线凝实的桌后,处理今日的任务文件。

“Ive阁下。”办公室外传来系统AI的声音。

Ive亦身着银灰,在走廊里遇到了议会意识体,对方穿戴方框眼镜和水镜表面的衬衫,外貌为男性,但身形虚幻。

——所谓议会意识体,就是分管忏悔议会活动的智能程序,数据实体化身和Ive算是老同事,他表情生动地说:“您最近到这来的很频繁。”

Ive点头:“系统母体即将苏醒,得加班啦。”

可能因为经常旁观人吵架,议会算是意识体同事中比较开朗的一位,接话道:“祂沉睡前的遗留代办程序还有两项,要通报给总机,现在录入方便祂一醒来就能查看吗。”

Ive说:“再等等吧,就怕数据类型乱掉,回头清虫大师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议会微微笑:“的确,自从False的两次滑铁卢后,大师的脾气很暴躁。现在还是没有他们的消息吗。”

“没有。”Ive遗憾道:“我想母体醒来时,也会希望见到他俩,哎。”

总机和清虫大师也是两名意识体的名字,他们本质上都是系统中的智能程序体,也都有独立的人形。前者是系统母体的前端助手,代管各方信息传递,后者则专门处理bug。

值得一提的是,总机的传信官职能只是暂时代管,在最早的时候,系统内最高传信官是另一个数据实体。

议会往忏悔之塔去了, Ive进了监管委员会办公室,那两名值班的监管员忽然叫起来:“ Ive阁下,有情况,检测到与待处理目标相似的数据波动!”

检测机制是前天刚更新过的,Ive太阳xue有点疼,走过去,看见与中控室部分同步的屏幕中,棚屋区,有明黄色的身影背后t展出条条黑色触腕,怪异非常。

监管员说:“是……是……数据库中的……”

他的程序运转有点卡顿, Ive出现在监管员背后,一个手刀将对方劈倒,另一个监管员惊讶地站起来, Ive手中瞬间出现一支小枪,对准他发射出光弹。

两名监管员倒伏在桌上,身形缓缓消失,化为两段崩解的程序。他们“死了”。

Ive毫无刚杀过“人”的自觉,眉目淡然,操作那两台屏幕前端,将刚检测到的异常彻底删除,再次调整检测程序数值,一切归零。

“自动格式化,重新生成监管程序实体,删除生成记录,指令01028 。”她冷声。

两名与之前看不出区别的监管员重新被刷出来,机械地继续投入工作,就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

第300章

“什么?羊毛卷竟然——”

大会议室中, 李再失声惊愕,其他同伴也都皱起眉头。

胡九万已经被送进实验室抢救,情况刚刚稳定下来,侯志从门外进来,抹了把汗,道:“羊毛卷在主城区多长时间了?这么算的话,她岂不是差不多和血色鱼鳃同一时期就来了,最多再晚一点点。”

侯志说得对,林棋冰仔细思量, 羊毛卷应该是在血鳃第一次崛起后出现的。

她站起来,在全息屏幕中画出时间轴:“已知RIF飞船的坠毁可能源于和系统的对抗,那么我们可以认为,系统母体是在RIF消失后才沉睡的。”

也就是说,母体沉睡可能是RIF的反抗行动的成果之一,只是他们也没赢, 最终落得个僵尸主播的下场。

迟一婉眯起眼睛:“R和F有没有可能像林秋一样,不为人知地落在血鳃手里了,只是没人发现。”

这样就太恐怖了, R和F是忏悔之城最顶尖的那批主播, 如果他们被催化为污染体, 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而且血鳃作为R的前任眷属,将自己的师长制造成污染体或者静默者,对他来说简直太爽了。

栀子摇摇头,“我觉得不太像,之前老板和Ive有过沟通,如果血鳃真这么干了, I不会放过他的。”

林棋冰心中反复琢磨着一件事,银灰。

羊毛卷作为系统母体沉睡中的溢出意识,身穿一身银灰。之前在蓝莲花地底看见的、预备参与香英兰“晋升仪式”的监管委员也穿银灰。

Ive和十七也穿过银灰色的制式服装,这难道是巧合吗。

她觉得不一定,或者RIF和系统的关系,比他们想象的更深?

一种与曾经截然不同的猜测浮出脑海,林棋冰说:“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可能RIF不是因为成为主播顶尖才被授予系统管理权限的……如果在此之前,他们本身就是系统下属的管理者呢?”

大家一直在推断的是,RIF走的是“学而优则仕”路线,先当主播,后受提拔,再之后因为那次惊人的飞船逆反,导致他们陨落后,新任“走狗”的蓝莲花被系统提拔加打压,最终形成如今蓝莲花被牢牢控制的局面。

但如果反过来呢?

R和F消失后, Ive甚至还保有在监管委员会轮值的权限,这说明什么?说明RIF很可能是系统“亲生”的组成部分。

而且母体可能是在RF消失时瞬间陷入沉睡,Ive作为权限很高的存在,在忏悔之城中延续了之前的管理权,她的权柄虽然时不常受到母体意识溢出的抑制,但完全没被收回去。

就像是三名权臣在无人所知的情况下,一锤子把皇帝捶成植物人,虽然有两名权臣在皇宫防贼机关的埋伏下重伤甚至死亡,但剩下的那名依然是朝廷里高位的存在。

沐朗一拍大腿:“是哦,系统既然能生成剧本里的npc和鬼怪,为什么不能在忏悔之城生成数据实体用于管理呢。”

答案已经成型,假定RIF的来源是系统,那么再上一层,第一社团厕室为户是做什么的呢?

难道是比RIF更高的管理权限?或者说是更早期的管理社团?

林棋冰还没来得及想出答案,宋启三就进来说:“团长,之前您让我研究的解构之泉样本,稍微有点结果了。”

“怎么讲。”

宋启三兴冲冲地来到桌子边,将一个托盘放下,里面装了七八枚黑晶质地的小球,里面银色的液体缓缓流淌。

这些解构之泉,是林棋冰和邪祟商议之后,让它从建模世界裂隙盗取出来的,条件是林棋冰不得接近裂缝一百米内,钴蓝珠子也要放到一边。

即便如此,也只取了一只大烧杯的量,倒不是取不到,而是难以保存,解构之泉唯一的容器是黑晶,但每单位的解构之泉,会以每分钟一立方厘米的速度腐蚀黑晶,是林棋冰这边的供应跟不上。

“血色鱼鳃是怎么保存解构之泉的呢?”这是最开始的问题,血鳃那边拿出来的两支样本,外壳都不是普通玻璃,手摸上去有点软胶的感觉。

宋启三和李再轮流对那外壳化验分析,得出的数据却是未知,未知,还是未知。

很难不怀疑是R给他的,甚至于说,血鳃这种无人知晓的换壳子的技术,也被猜测来源于RIF。

林棋冰转回宋启三,看向那几枚微型沙包似的东西:“这是什么?”

宋启三兴致勃勃:“团长,我虽然没能用解构之泉做出还原污染者的药剂,但是我做出了用解构之泉伤害敌人的武器!”

在他的请求下,大会议室的半边被黑晶逐寸覆盖,如同被黑冰封藏,黑晶中间摆放了各种桌椅物品,如果不是身在白方社团,宋启三甚至可能会请求活体实验品——比如黑棺里押着的黑方静默者或者柳叶之类的。

“您看!”宋启三将一只黑晶液弹投掷出去,晶壳在受击时立即破碎,里面的解构之泉涌了出来,接触到的椅子和电视机先后消失于空气。

如果换成是敌人站在那里,那么事情就更好玩了。

侯志托着下巴,重重叹了口气:“我说小三呐,你这和黑先生有什么区别,不还是最基本的原理吗。”

他头疼地看向那些正在腐蚀黑晶地板的解构之泉,只需要一滴,就能滴穿这栋楼,“就算杀伤力很强,而且这打完没法收拾啊,监管委员会该来找了。”

林棋冰现在还是蓝莲花的通缉对象,连带着上了监管委员会的特别名单。

“等等,等等!”宋启三丝毫不恼,拍了拍胸脯,仿佛马戏团主持人拉开下一道序幕,“诸位,再看这个。”

他将几枚细小的机械装置抛向天花板,它们是极为微小的飞行器,室内气压骤然一变,强大吸力自下向上,那些原本坠在地上的解构之泉,竟然被吸了起来,逐渐上升,最终变成悬停在空气里的小液滴。

宋启三按下控制器,其中一枚飞行器改变位置,它所吸取在空中的解构之泉液滴也随之迁移方向。

他又按了一下,吸力骤然变大,那些悬浮的致命的液滴雾气,全部被抽取回飞行器中,飞行器本身被瞬间解构,但其中蕴含的黑晶储料形成一个球,将解构之泉液滴包含其中。

“扩散、悬浮和回收。”宋启三微微鞠了一躬,得意道。

侯志一改之前的表情,兴奋道:“有了这个东西,咱们岂不是攻防无敌了?”

这东西就是超级电网,巨大的人类电蚊拍,任何试图穿过解构之泉雾气的数据实体或者道具,都会被解构消失。

林棋冰也点点头,但泼了盆冷水,“但是在忏悔之城中大面积使用解构之泉是违规的。”

想用它,他们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前来执法的蓝莲花,虽然现在虱子多了不痒,但……如果再添一条罪名,蓝莲花岂不是能更加师出有名,能对他们使用更强有力的武器了?

比如应光当时用过的那只怀表,在钴蓝颜料凝固空间后,它逆转表针,能将解构之泉压回另一个世界,并且复原黑先生住宅中被解构的物品,那显然是来自系统的东西。

不过宋启三这个小发明——他称之为【解构屏障】——的确有战略意义。

许久没发言的香英兰在此时出声:“这事有办法解决。”

众人眼睛一亮,还能有谁比蓝莲花的副团长更清楚蓝莲花的事呢?

香英兰缓缓道:“那只怀表的原理我清楚一点,它是蓝莲花阁下的私人物品,但不是无限使用的。”

怀表的功能是“状态回溯”,通俗些讲,就是将某一物品或者限定区域内状态,回溯到某个时间点以前,最长回溯时间是12小时,也就t是表针拨回一圈。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拨动表针一整圈。”香英兰叹息:“据我所知,应光只能拨动两格,也就是两小时;我能拨动五格,蓝莲花阁下本人也不过能回拨八格,这都是在极度消耗精神力量的前提下。”

这说明什么?蓝门不能完全掌控怀表,它原本不是他的,而是别人给他的。

而且次数和区域大小也有限制,蓝门最多能做到回拨两条街道,也就是小半个街区的状态,次数的极限是一周一次。

林棋冰明白了:“其实相当于调取系统历史数据,将已经改变的文件,还原到之前的历史版本。”

迟一婉深呼吸两口,忍不住说:“那……如果这种能力被无限放大,是不是忏悔之城里死去过的所有人,都能复活呢?”

香英兰很遗憾地摇头,“我认为不能,因为怀表只针对物品和地域,它的存在意义是维护忏悔之城的稳定。从来不会有主播死而复生,他们应该是另一套数据库。”

忏悔之城珍惜它的地图、物件和一切,但主播除外。

“那么钴蓝颜料呢。”林棋冰叹气,目前蓝莲花还没有在对联军的正面战场上使用钴蓝颜料,“它的空间停滞功能很可怕。”

香英兰对她微笑:“林团长担心这个就太多余了。钴蓝颜料能无差别停滞绝大多数数据实体,包括客观空间,但您……您是黑晶的唯一持有者。”

蓝绿黑银的关系相生相克,它们互相催化,互相影响。

林棋冰不就是第一个使用钴蓝瞬移的先例吗?

也就是说,哪怕是被钴蓝凝固住的空间,也关不住她,只要她一天身负黑晶,最好还另有命运石的襄助,这对林棋冰绝对不是问题。

联军研发的传送门,和正在研究的单体瞬移装置,就是对高傲古板的钴蓝的最大克制。

他们事实上已经在蓝莲花甚至监管委员会的禁锢中,打出不少老鼠洞了!

#

联军和蓝莲花-生命洄环的混战还在胶着。

当天午夜时分,血鳃亲自出征,出现在昨日派对驻地之外,林棋冰等人迎战。

“好巧。”血鳃站在一栋塔型楼的尖顶上,对林棋冰微笑:“秋神已经被你带回去了。”

林棋冰不愿与他过多废话,但奇异的是,血鳃并没有急于出手,而是悠然直立:“明天就是决赛剧本了。你!在太阳升起之前,我请你看今晚的好戏,如何?”

话音未落,无数道洪流开始向联军的三重驻地进发,它们比白日更多,也更不要命,完全由静默者和污染体组成,每一个的头面部或口器附近都蒙上一层罩锁,隔绝飘荡如魔烟的黑晶血雾。

“林秋还是那个样子。”血色鱼鳃哼笑:“废物一个。”

林棋冰看向他,丝毫不以猛烈的攻势为惧,联军战士霎时还击,她渐渐看出门道,血鳃的军队有很明确的攻击目标。

沐朗、迟一婉、侯志、李再……

他今夜的目的是林棋冰的伙伴团,也是代表昨日派对进入决赛的队伍。

决赛剧本是不允许退出的,只要晋升,必得参加,如果主角团有伤亡,就会出现林棋冰一个人拖着好几个重伤不动的同伴参加剧本的局面。

——除非她愿意,或者他们愿意,在决赛开始前了断所有参赛的伤者。

今晚的夜空是晦暗的,云层厚重,看不见远方的地球夜景,让忏悔之城多了一丝阴霾的压抑感。

林棋冰背后扬起一只黑晶凝结成的巨大巴掌,朝血鳃狠狠拍过去,这家伙就像灵活的鱼,转瞬身形一闪,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另一座楼顶。

冷风阵阵,掺杂着夜的肃杀之意,血鳃笑了声:“气急败坏。”

战场的街道上爆发出一阵阵血花,如同墨锭描出红梅,血肉绝大多数来自静默者和污染体,他们用一种不要命的打法,前赴后继冲向联军的防线,又在濒死前爆炸出带有污染尘埃的血雾,或者活死人手指最后一刻拉响的自爆炸弹。

黑晶血雾依然庇佑着联军们,它虽然再难以反控制静默者和污染体,但隔绝污染尘埃和静默者侵袭仍然有效,至少没出现联军大面积畸变的惨剧。

按照这种态势下去,联军很快就会撑不住的,撑不住不是指溃败,而是防线被单点击破,突入的静默者和污染体能直接威胁到核心团队。

血鳃的笑容带了几分满意,看向林棋冰:“这就是你想要的同伴吗?也……不过如此嘛。”

林棋冰站在原地没动,就在联军防线最脆弱的那一刻,忽然,地下爆发出一点微弱的银光,如忏悔之城从未有过的星芒,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

生命洄环的进攻中止了,凡是接触到银光的战线,静默者和污染体瞬间变成一片真空地带。

血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

宋启三许久没有参战,他自诩不是战士,此刻出现在战场上,也不过是为了收集实验数据。

“栀子姐姐,栀子姐姐!”宋启三连滚带爬跑到栀子身边,他们此刻驻守的是猫头鹰街区的白羊街,属于昨日派对驻地的最外围。

栀子白了他一眼,没空说话,她的双手已经血迹斑斑,生命洄环的队伍在这咬得很死,一个个静默者被看不见的巫术细线束缚住,按压在原地。

但他们太多了。如同发狂的蚂蚁大军,稍不注意就会被咬出一身血点子。

“你来干嘛?退回黑雾的区域!”栀子说。

白羊街外不远处,是这条战线的黑方主将,一头全身长满藤蔓的暗紫色污染体,它有三层楼高,被锁链牵引在生命洄环中军位置。

一条紫色藤蔓甩出来,直冲栀子面门,转瞬被更为坚硬和强劲的黑晶触腕压制,但其下方竟然冒出一条隐匿的细藤,瞬间缠住栀子的脚踝。

这头污染体的特性是免控,像是专门为栀子准备的,巫术符咒对它的作用很小,宋启三扑过去拉拔栀子,结果两人一起被拖出黑晶血雾的笼罩区域。

“栀子姐!”

“栀子队长!”

“那个做实验的!”

同伴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此刻再想施救,已经来不及,栀子眼神一狠,刚想对自己的手背猛戳刀尖,却再度被控制住。

宋启三的脸被紫色藤蔓绽开的花朵笼住,那花朵的蕊心是一颗颗尖锐长牙,正在张开,脸皮传来刺痛的被抽吸感。

他慌张极了,全身上下摸着能反抗的道具,最终胡乱抓住一颗小东西,那是什么来着?

管不了那么多,宋启三将所有东西一股脑扔向紫色污染体,枪,刀,不对,紧接着是一声微弱的炸裂。

“咝咝——咝咝——”痛苦的嘶鸣声响起。

宋启三脸上一松,污染花朵脱落,他重新拿回视觉,只见不远处一滩银亮的液体,误扔出去的【解构液弹】对紫色污染体造成巨大的伤害。

那三层楼高的藤蔓怪物扭动着,它感应到危险,身上的藤蔓一根根自动脱落,生怕连累到本体,甚至有些在脱落之前,就沾染到解构之泉的液滴,引起连锁反应。

很快那家伙就像被拔秃的草球,身形缩水两号,但好歹保住一条命。

宋启三“嘿嘿”一笑,缓步向后退去,按动控制器,飞行装置自动升空,那些已经造成一次伤害的解构之泉再度化为液滴升空,凡是接触到这一小片区域的静默者,全都被逐件剥除衣物和装备,最终消失。

紫色污染体只能远远躲开,无能狂怒地挥舞着仅剩的小细枝条,就当宋启三操纵着飞行器和液滴云雾向前,想要乘势追击时,一条仅存的粗壮紫色藤蔓忽然从侧楼窗内飞出,将他拍向那片噬人的银色云雾。

栀子大叫:“快躲!”

可宋启三得意忘形,已经彻底走出黑晶庇佑的范围,就在他即将被自己的发明干掉时,这家伙就地一滚,狼狈且猥琐地抱住了紫色藤蔓,控制器也脱手坠地。

藤蔓带着宋启三狂挥乱舞,他牢牢抓住它不放松,尖叫声从喉咙里涌出。

好在紫色污染体本能地舍不得最后一根大藤蔓,还是避开了银色云雾,泄愤般将宋启三不断拍打在地,拖了回去。

“宋启三你最好给自己个痛快!”栀子咬牙,准备绕行去营救,那软骨头的家伙她再清楚不过,如果落在血鳃手里,他会把所有东西都吐得一干二净!

“啊啊啊啊啊——救救我——”

宋启三的骨头都快被撞碎了,他感觉自己就像带球过人的那个球,被甩动着砸来砸去,控制器也丢了,他欲哭无泪:“让团长来救我——我受不住刑——提前对不起了——”

终于, t在被拖到紫色污染体旁边时,也不知幸运还是不幸,对方没有将他带回去的意思,而是张开巨大的口器,想要就地吃掉宋启三。

满是植物腥味的血盆大口张开,宋启三即将坠进去,他缩成一团,理智全无下把道具背包的所有东西都倾泻出来,包括从进入忏悔之城第一天起就囤积的道具,但已经顾不上肉痛,突然,宋启三抓住一只乱七八糟的小玩意。

是初代传送门实验品的缩小版,用黑晶扭缠在一起的沾有钴蓝的命运石,宋启三心中大呼天不亡他,竟然忘了还有这东西。

就在他抓住单体瞬移装置,闭上双眼,祈祷自己别被随机传送到生命洄环大本营里时,紫色污染体发出一声非人的尖笑,细藤抽打在宋启三的手背。

这家伙耐不住痛,被一抽就脱了手,瞬移装置在宋启三绝望的呼啸中离他远去,坠向前方,眼见着就要被紫色藤蔓攥住。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不仅他小命不保,核心技术也被血鳃一伙拿到了。

团长!我对不起你啊!他在心中流泪。只希望林棋冰还记得以后逢年过节给他供俩馒头。

宋启三已经在给自己想死法,那边栀子已经捡起他掉的控制器,试着掰了两下,差点一泼解构之泉淋在自己头顶,栀子吓得呸了一声,她这种惯玩巫术的最不会对付机械装置了!

好在栀子很快自学成才,操控着银色云雾向前飘动,她只有一个念头,哪怕就地一起解构了污染体和宋启三,也决不能让血鳃拿到他们最核心的秘密。

大不了……大不了她一命偿一命就是了!

恰巧,银色云雾到达紫色污染体头顶时,宋启三刚被它吞入口中,那家伙正拿着单体瞬移装置把玩,只是智商太低看不明白。

下一秒,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银色云雾接触到污染体头顶时,对方被烫伤般扭动起来,开始被解构的进程,紧接着是藤蔓和花叶,包括那枚单体瞬移装置。

就当银雾沾染到黑绿蓝的瞬移装置时,后者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发出一声难以察觉的闷响,飞行器瞬间失去对银雾的控制,它化作一场微型雨,哗啦啦浇了下去。

栀子赶过去时,宋启三浑身湿透地站起身,不仅是银雾,瞬移装置和污染体都消失了,而宋启三竟然还是全乎人,他包裹在一层怪异的膜中。

他惊魂未定看向栀子,从自己头顶揭下那层不薄不厚但略微透明的淡黄色的肉膜,“我,我还活着?”

栀子认识宋启三手上的东西,那是一层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