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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这个想法获得了众人的一致好评。

林棋冰叫了下属店铺的飞行机器人, 以点单的名义,给路曼传去消息。

对方的回音很快传来,不情不愿地同意将【回忆的祭奠】借给林棋冰,但顺带开了个高价。

点券如今对昨日派对已经不算什么事,林棋冰在原价之上又略加了两成,尽数转给路曼,那血肉和眼球堆成的探照镜,很快被寄给了林棋冰。

林棋冰一行人进了黑晶实验室,沐朗正待驱动探照镜, 林棋冰却阻止道:“先查一下这东西。”

李再用探测仪器扫过【回忆的祭奠】, 过了两分钟,他从探照镜底部挖出了一只埋藏于血管组织间的小盒子, “团长,路曼果然在里面放了监控装备。”

林棋冰淡淡点了下头,这就是路曼,东西可以扭扭捏捏地借来,但她更想窥知林棋冰用这东西做什么。

将监控装备拆除,沐朗端来电脑,和迟一婉一道将【回忆的祭奠】连接起来。

他这套道具改装的把戏并不到家,原也不精于研究一途,但奈何数据处理的功夫实在漂亮,没过一会,就抬头微笑道:

“已经将探照镜的亮度调到最低,咱们动作快些,五分钟内,应该不会被外界发现。”

宋启三眼中精光大亮,拉着沐朗称兄道弟起来,但得知沐朗并没改装道具本身,而是通过技术将【回忆的祭奠】的发光模组暂时黑掉后,便对沐朗热情大减——宋启三最讨厌这些眼花缭乱的二进制算法。

他们将黑棺中的高峰解放出来,据董珊所说,高峰是其中对徐先生最忠心耿耿的一个,想必徐先生很可能是高峰的执念。

接下来就是放血了,林棋冰这一屋子人的血量足够,等级也相当高,不过是一人割一次的事。

宋启三将涂了药的白纱布分给众人,林棋冰捂住手臂上的血口,纱布下的伤痕速速愈合。

【回忆的祭奠】下的血槽已经被填满,黑晶实验室内飘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可以开始了。”林棋冰说道。

沐朗稳坐电脑后,迟一婉和李再挟着高峰走到探照镜旁,高峰的状态十分萎靡,脑电波强度只剩10% ,现下眼中和口鼻中都被塞了黑晶碎屑。

林棋冰忍耐住脑内灌入的信息片段,她已与高峰建立连接,说:“开。”

甚至都没用迟一婉二人抓着高峰的手,他自己就在林棋冰的暗示驱使下,伸手打开了【回忆的祭奠】探照镜的开关,一股淡淡的光芒从镜面内伸出。

这探照镜扭曲着想要向上生长延伸,却被黑晶触腕生生勒在原地。

林棋冰的脑海中飘过无数个来自静默者高峰的记忆片段,有他和董珊龙年一同训练时的,也有高峰接引黄山进入静默者时的。都是属于活人的回忆。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更青涩的高峰身上,那时的他看上去像一个新人主播,亦步亦趋地跟在一道圆硕的身影侧后方,徐先生的微笑宽厚而亲和,仿佛亦父亦兄,亲手给高峰戴上提灯人徽章,高峰紧张地挺直了后背,看向徐先生的眼神崇拜极了……

就是这个,徐怒果然是高峰最爱戴的人。

“再开。”林棋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她从脑海中分出神,操控黑晶触腕,在黑色墙壁中撕开了一道裂口。

与此同时,另一簇黑晶触腕从高峰脚底上升,覆盖全身,隔绝了高峰自发向外界血鳃传递的信号。

那道探照镜光经过沐朗的处理,已经淡如月光,在白天的空气中几乎看不清楚,它悄然延伸向忏悔之城的某一个方向。

“是互助者联盟的驻地!”迟一婉手持特制望远镜,转而又道:“不对,是路曼驻地的千米之外,钱默东的驻地核心位置!”

迟一婉性格严谨,她说看清了,那就绝对没有偏差,五分钟时间已到,【回忆的祭奠】探照镜的光芒愈来愈亮,无法再被日光遮掩。

林棋冰一点头,李再抓着高峰将探照镜关闭,沐朗的电脑传来程序结束的声音。

高峰被送回黑晶棺材,林棋冰等人面面相觑。

徐怒在钱默东的驻地里?

她可不信钱默东不知道这事,提灯人驻地的夺回和重建,都在主城区引起了不小动静,钱默东若是私藏了徐怒,那就是掘动了联军很重要的一块利益。

“报一下具体坐标。”林棋冰说道。

迟一婉将抄录有坐标的纸条交给林棋冰,补了句:“我观察到的三分钟内,探照镜光没有移动。”

林棋冰看了眼纸条,将它直接销毁掉,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实验室。

李再从身后追上来,斯文道:“团长,钱默东这是什么意思t ?他不可能不知道徐怒对我们的重要性。”

“我直接去找他。”林棋冰留下这句话,李再还冷静分析着,“有可能是陷阱,您要不多带两个人?”

“不必了。”

#

林棋冰不是第一次踏足钱默东的驻地,在来之前,她用钱默东约她的方式,给对方订了个靓甜甜的外送单子,但林棋冰本人还是来到了这里。

站在墙外约莫十分钟,她看见钱默东从那间独院别墅里走出来,他还是穿得很体面,只是眉宇间萦绕着深深的疲倦,比上次见面还要老一些。

钱默东没带人出门,径自走向驻地边缘的靓甜甜饮品店,林棋冰看向他身后的独栋小楼,如果坐标足够精确,徐怒应该就在里面。

这件事果然和钱默东脱不开关系。

“看好这里,随时联系。”她对身边的蜜斯小姐说道,旋即尾随跟上了钱默东的脚步。

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到了靓甜甜,钱默东没想到林棋冰比他来得还要晚一些,见到她挑了下眉。

两杯挤满奶油的草莓乳酸饮料放在桌上,钱默东倒是很喜欢吃甜的,用勺子挖了口奶油,这才假假抱怨了一句:“哎,心脑血管不行啦,还是少吃为妙。”

林棋冰看了钱默东一眼,这家伙在说鬼话,他的保养程度绝对胜过大多数跑一千米就要命的年轻人。

她碰也没碰眼前的玻璃杯,只是换了个姿势,看向钱默东:“吃下不该吃的东西,的确不好,要命的哦。”

钱默东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僵,很快反应过来,他扯起一个笑容,“我不懂林团长的意思。”

林棋冰扫了眼手机,邪祟触腕在楼板间缓缓蠕动,随时可以包围住这个小空间,她叹了口气,“别和我打太极。”

“你知道了?好快的动作。”钱默东并不畏惧,但眼前被搅成一团糟的奶油顶盖,显露出他的心绪没有表面那样平静,旋即轻笑一声,“后生可畏啊。”

“默许你两头下注,但不代表你可以这么快就背叛联军。”林棋冰眼中的威慑不言而喻。

她不再给钱默东推诿的余地,径直道:“我要徐怒。”

钱默东竟也一改往日的温和面具,定定道:“如果我不能给你呢?”

林棋冰忽然觉得有些荒唐,钱默东时至今日也只是个将临A级的B+主播,而她是实打实的A级,无论实力还是势力,他凭什么和她较劲?

“你我之间,何至于此呢。”林棋冰并不想太快和这位新任的联军盟友撕破脸,转而正色道:“徐怒交给我,我保证你不会有损失,你知道,我在进行静默者的破解实验,而且已经有了一点突破。”

她的诱惑对钱默东竟仍不起效,对方淡淡看向林棋冰,“那就更不能给你了,我有我的原因,也可以补偿你相应的好处。但倘若林团长要插手争夺徐怒,那就恕我冒昧了。”

“你想用徐怒做的事情,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帮你。”林棋冰靠在椅背,耐着性子劝了句。

“你猜到了?”

林棋冰也不否认,“底火。假如有一日事情败露,你打算用徐怒来和血色鱼鳃做交换,换底火的安全。”

钱默东的苦心不言而喻,甚至退一万步,林棋冰对于治愈徐怒的尝试计划,与他的利益是相悖的。

只有一个随时可以被血鳃利用的徐怒,才具有交换底火性命的价值。

而如果徐怒真的被林棋冰治好,变回那个威震四方的提灯人领袖,那就万事由不得钱默东了。

“和血鳃交易是与虎谋皮。”林棋冰看在钱默东多少还剩了点人性的份上,没有马上动手,“不仅是血鳃和我,想清楚点吧,这个棋局中你掌控不了任何事。哪怕是徐怒本人,都不会乖乖听话被你攥在手中。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钱默东的眼瞳凝了凝,很显然,他知晓徐先生的状况,后者的实力强过钱默东,而且目前尚未被百分百转化为静默者。这其中的不安定因素太多了。

“我是联军重要的一员,没有我和底火,你现在连【浊水】的事情都不知道。”他嘶声。

“你当然是。”林棋冰不否认这点。

可狐狸想要绑架一头熊,来胁迫狮子,简直是无稽之谈。

她看钱默东是因焦虑而昏了头了。

“再说一遍,把徐怒让给我,底火的事我会替你想办法。”林棋冰径直站起身,“起码此时此刻,我还在请求你,和你平等地商量。”

换句话说,倘若钱默东不配合,她有的是其他手腕。

钱默东闻言,嘴唇哆嗦了两下,抬起微微泛灰的眼眉,“你真要把我们逼上绝路么?”

开始卖惨了。

林棋冰不禁在心中叹息,那最开始是谁把底火投入血鳃麾下做卧底的?

但鉴于底火的卧底情报,着着实实给过林棋冰一番好处,她也坐下来,淡声说:“我担保,如果有大事发生,我会全力帮助你营救底火。不过你为什么忽然惦记起她的生命安全了?”

之前不是全然不在意吗?

钱默东沉默了半晌,忽地说道:“血鳃开始进一步计划了。具体还不知道,但非常凶险,我只能……”

他说出“凶险”两个字时,眼中是切实的担忧。

不过要知道血鳃的最新动态,还得等底火传回消息才行。

多说无益,林棋冰半押着钱默东答允后,就随对方回了那座独院小楼,蜜斯小姐尚还潜伏在附近,手机发来通讯,示意没有徐怒被转移的迹象。

两人一路进入小楼,转向地下室,这里的屏蔽和结界类的道具堆积如山,光效晃得人眼前发晕。

“我是在三线大战的那一个晚上捡到他的。”而第二天,钱默东还如常来联军开会了,他毫不为隐瞒林棋冰的事而脸红,“那时他在我的驻地边缘徘徊,有人报上来,我去看,他就已经是这个状态了。”

出乎林棋冰意料的是,徐怒并未被拘束在笼子里,而是只被一条柔软的长丝带绑在椅子上,这位原提灯人首领闭着眼睛,虽然脸色青白,但呼吸还算平稳,像是睡着了。

林棋冰走过去,伸手贴在徐怒颈侧,旋即眼眸沉了沉。

徐怒尚有脉搏,但跳动的频率低而缓,显然不是活人的状态,与黄山等其他静默者无异。

“你没给他用隔绝信号的道具?”林棋冰有些惊讶,血鳃竟到现在还没找过来。

钱默东难得诚实:“没有。”

倘若沐朗在这里,就会侦测到徐怒的脑电波信号——那种发送给移动基站和血鳃的信号——非常微弱,几乎还没传出去几米就消弭在空气中了。

看来徐怒的确出了些问题,假如静默者是一种机器,那么徐怒算是“坏了”。只是不知这种失灵是不是徐怒自己所为。

“从被带回来开始,他就处于半休眠状态。不吃不喝不拉不撒,还挺好养活。”

钱默东手指一翻,将那条长丝带灵巧地解下来,某种看不见的禁制被打破,林棋冰这才发现那丝带是个极为强劲的戒具装备,“你把他带走吧。”

林棋冰照例用黑棺封存了徐怒的身躯,转过身,将软皮戒环给了钱默东几枚,这东西之前只分发给了重要联军成员,每人仅有一枚,稀罕得很。

如果有朝一日联军胜利,当居首功的应是陈界平,林棋冰这样想着。

“这是我的私人库存,功效你已经知晓,传递给底火也可暂时防身,不过绝对不要被血鳃发现。这是用我和全体联军的未来冒险,来保障她一个人。”林棋冰略带两分挟恩之意。

不过给底火也是应当的,卧底宝贵,哪怕冒有巨大风险,也值得多加保护。

钱默东盯了那几枚戒指两秒,浮出一丝笑容,缓缓收起手掌,“那就多谢林团长垂爱了。”

这是林棋冰给他的保障,联军上下的未来,全系于底火一身,和他钱默东的口舌,这样才算双方深度捆绑在一起。

譬如一根蛛丝悬了万钧之锤,双方互交投名状后,钱默东才对林棋冰的态度彻底放松下来。

谢绝了钱默东派车送林棋冰和徐怒回驻地的提议,林棋冰还是踏上了胡九万的货车,一路押送黑棺回到昨日派对总部,李再等人围上来,万没想到如此顺利。

“这就……接回来了?”侯志看向那具比旁人都大一号的黑晶棺材,咋舌道。

想要观看徐怒本人的同伴有很多,林棋冰把他们都驱赶到黑晶实验室中,解封棺材,徐怒仍在其中休眠着。

“不是说他可能有一点自我意识么?”迟t一婉有些敬畏地看向徐怒,那是比她姐,比伯劳鸟还要早的老牌强者。

林棋冰一挥手,徐怒周身的黑晶棺材直接化为十几道触腕,将那圆硕厚重的身躯支撑起来。

“你先试试。”她对栀子说道。

栀子当即脱下手套,对准徐怒开始施法,一番检测过后,栀子一甩长卷发,说道:

“他的感官有被封闭的征兆,神经联系被切断了,也就是说,他目前没有任何行动能力。”

鉴于徐怒是在那一夜忽然失踪的,林棋冰几乎可以断定,是他对自己下的手。

“体征数值呢?”林棋冰转向宋启三。

宋启三已经在徐怒身上贴好各路管线,机器一开,线条过了两秒才稳定下来,他读数道:

“脑电波强度15% ,其余机能指标比黄山高峰等普通静默者活跃一些,但仍不属于活人范畴,不过,这种微小的差异已经很令人惊讶了。”

林棋冰指使宋启三将黑晶碎屑灌入徐怒的七窍,对方迟迟开始复苏,回忆碎片流过林棋冰的脑海。

徐怒残存的思维活动虽然混乱,但比高峰和黄山要完整许多,林棋冰很快看到了三线大战那夜的画面。

徐怒面目僵硬,带队潜伏在临时指挥部附近。

不知收到了什么命令,队伍向前进发,途中遇到了侯志麾下的巡逻队,两厢交锋。

徐怒如一头巨型鳄鱼,隐没在阴影中,正待侧翼突袭,忽然,他的脸被遥远火光映亮,烈焰直刺眼底,那是提灯人驻地被全面炸毁的征兆。

贴着墙的身形一顿,许是无意间碰到某处,徐怒腰间的某个硬块碎了。

那是一条很庸俗的男士皮带,皮带扣镀了金,可里面却逸出了淡淡的绿色光芒,转瞬钻入徐怒的身体中,消失不见。

这是他留的后手!林棋冰微微睁大眼睛,作为多年的提灯人首领,徐怒怎可能缺少防身的道具,只是这东西竟在他“死后”才被击发,不知是否时运使然……

不过那绿色光芒很快起了效果,徐怒那双羊皮纸般的干涸眼球,竟略微湿润起来,其中多了两分迷茫的生命气息。

活气和死气彼此交缠,没过两分钟就被压了下去,但这两分钟也足够徐怒消失于黑暗,宛如一颗球形闪电,朝着昨日派对驻地之外掠去。

最后一丝清醒被扔掉扔掉通讯设备,徐怒再度站稳时,脸上再一次死气萦绕,他动物般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战场,随即漫无目的地向前游荡而去。

片段结束了,徐怒的大脑再度变成一片死海,与黄山等人不同的是,他头脑中没有不可控制地掠过各种往日幻影,好像只储存了这一份录像。

为什么?林棋冰很快想到,难道是有意为之吗?

他……在主动分享这段回忆。

这是已经不会说话的徐怒的沟通方式。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林棋冰在脑内问道。

“……”徐怒的思维就像空白的收音频道,只有微微震荡声,毫无反应。

还是不行。

林棋冰从自身意识中抽离出来,看向眼前,徐怒被固定在黑晶触腕的椅子上,双眼半睁,嘴巴微张,青白而肿胀,像一个完全涣散掉的植物人。

“你们沟通上了吗?”迟一婉蹦到林棋冰身边,搭住她的肩膀,急切道。

“算是吧。他想说的已经说了。”林棋冰回答。

林棋冰驱动邪祟触腕探向徐怒的皮带,对方身粗腹圆仿若怀孕,将皮带绷得极紧,难以解下,但好在那镀金的方扣已经裂痕斑斑,稍加扭动就彻底断成两半。

这就是徐怒提醒她看的东西。

将那冰冷的金属方块托在手里,裂缝之中,隐隐有绿光流转,虽然已经黯淡至极,但仍然质地奇异。

宋启三拿来了小型骨锯,点头哈腰地请走提着大电锯的迟一婉,将皮带扣外壳锯开,里面顿时洒落出点点荧绿色碎屑,能量消耗殆尽,已然泛白,但林棋冰还是认出了这东西。

绿色萤石。

十七的拿手道具。

又一层疑云笼罩心头,林棋冰想过千万种可能性,但唯独不知徐先生怎会和十七扯上关系。

李再显然也认出来了,眉头一跳,“团长,这……”

徐怒的皮带扣边缘略有磨损,李再拿起来查看一番,这才继续说道:“有不止一层保养痕迹,应该用了很长时间,不是新的。外壳也没有拆开过的迹象。”

也就是说,那些绿色萤石一开始就在皮带扣里面,不是最近才出现的。

林棋冰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忏悔议会那近半的空席座位,会不会有一个是属于十七的?

她有千万般疑问想与十七问个明白,而想找到十七,似乎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001另一面的复制街区。

第252章

将【回忆的祭奠】打包发还给路曼,林棋冰离开了黑晶实验室,开上车,朝主城区西南方向而去。

秦宫果然在翡翠街区南侧开了家分店,确切地说,是一处偏宅似的黑色古朴院落,规模远不如秦宫本身,但遥遥可见廊桥飞阁,有标致的人偶在其中走动。

血鳃承认过的生命洄环在西南部的扩张,则是完全不见痕迹, 林棋冰驶过这条街道, 径直来到一处巷子里的下水井盖旁。

邪祟触腕蔓延而出,这附近的下水道目前处于清空状态,没有静默者的痕迹。

自从联军建立后,主城区多处下水道都冒出了火光和热气,以钱默东和提灯人驻地尤甚, 成员大多给下水道做了焚烧处理,烧干净那腥臭的黏液后,又加了不少人在下方驻守。

虽然防线不如昨日派对的牢固,但血鳃再想驱使静默者在下水网络悄然来去自如,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林棋冰翻身钻入下水井, 很快来到001井盖之下,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自己一心挂在徐先生之事上,竟然忘记问钱默东那驻地火灾的幻象了。不过钱默东自己也很可能不知道就是了。

一缕邪祟触须顺着001井盖爬出,接触空气的瞬间,林棋冰感觉天旋地转,自己再站起身时,周围环境已经从下水道变成了复制小区。

层层楼房之外,惨白的天际线被日光照亮,不知这个空间是何时分,天空中没有太阳,太阳显然藏于地平线之下,但周遭又明亮得很。

这次林棋冰直接走向随便一户窗外,里面仍然是空白的装潢,厨房之外,蓝光从卫生间方向映出,略带“喀啦喀啦”的轻声。

她的角度看不见卫生间的门,但此行不是为了探寻其中诡秘,而是单纯地为了寻找十七。

只要在这闹出点动静,十七就会找到她,不过这也太熊孩子了。

林棋冰不禁想起了大学宿舍播放过的电影里,那个为了刺激吸血鬼男主现身,而不断涉险作死的漂亮女主角。

这样想着,林棋冰蹬上外墙,整个人攀援在阳台的窗户之外,一根黑色触须挤进窗户缝,她忽然感受到一种怪异的气息。

这气息不是剧本中的阴冷,也不是忏悔之城的硝烟味道,而是极其普通甚至温馨的住宅的气味,空气平和,带有些微的凉意,好像交杂着陌生的午睡时的呼吸。

窗户似乎是能从里面打开的,要不要进去看看呢?

林棋冰思忖两秒,决定还是尽快行动,这复制小区的时间似是一个循环,再过一分钟,这户人家的防盗门就会被从外面敲响,像是预兆着某种结束,或者是开端。

正当林棋冰用触须扳动窗户把手时,身后被不轻不重打了一下,她一激灵,转而露出个笑容。

“喂!”十七还穿着那身绿褐色帆布风衣,站在林棋冰身后,正将打过她的手插回衣兜,“不是说让你不要来了吗!”

她的圆脸即使是发脾气,也是温和甜蜜的,林棋冰承受了这种怒火,跳下来看向十七,“我不想来这的,我是来找你的。”

十七不跟林棋冰废话,揪起后者的衣服,径直将她从那窗边拖拽开,一路贴着墙根朝楼宇深处走去,看了眼天色,这才缓缓松开皱紧的眉头。

“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林棋冰抚平了衣襟的褶皱。

十七仍然不说话,林棋冰就自顾自说了下去,“你认识Ive吗?或者,你就是Ive吗?”

林棋冰将树方给的那张照片拿出来,又看了眼十七,她俩的面貌极为相似,但神情完全不同。

Ive也是柔和的,但柔和之外更多是空洞感,像一团水,或者一个t不以任何事物所动的谜团。

而十七则更加温暖,更像是活生生的邻家姐妹或者女同桌,会笑会哭会发脾气。

“我不是。”十七回答了三个字,林棋冰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感到有些遗憾,看来树方的任务没办法即刻完成了。

林棋冰厚着脸皮,倒过来走路,在好脾气的十七面前开始得寸进尺,难得连珠炮似的说话:

“那你认识Ive吗?你们是什么关系?方乐和张宝又是怎么回事?迟一婉上次剧本遇到了他们,但他们好像不记得我了。你之前找迟一韶做什么?徐先生皮带扣里的萤石是你给的吗?你早知道他会有今天?”

她顿了下,说出最后一个问题,“这到底是哪里?你为什么会在这?”

一阵难耐的沉默过后,十七终于忍无可忍,抬起头,尖声叫道:“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你是小报记者吗?”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林棋冰垂下眼睛,虽然没表情,但显得有些可怜。

十七深呼吸了一口,很复杂地看向林棋冰,这代表她起码愿意回答一些可以回答的问题了。

“方乐和张宝的事是个误会,迟一韶团长的事我也很遗憾,徐先生的萤石不是我给的,那道具虽然少,但也不止我一个人有。”

“还有,这个地方和我出现在这的原因,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现在你能离开了吗?”

林棋冰睁大了眼睛,十七看似说了很多话,但实则什么信息都没给,这也太模棱两可了吧?

她干脆待在原地耍赖:“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了。”

“我说得很清楚。”十七有点生气了,“是你自己非看不明白。很多事是不需要用眼睛看的。”

“那你说说,什么时候我才能知道这些事的真相?”林棋冰问道:“你总得给我点线索吧?”

十七双手环胸,“下次忏悔议会活动的时候吧。”

林棋冰并不惊讶,十七知道忏悔议会的事情,这是不是代表她是那些空席位中的一个?

“你是厕室为户或者RIF的成员?”

“你终于说了句有谱的话。”十七叹了口气。

在十七的押送下,林棋冰被迫向最近的井盖走去,并且被勒令不许继续问厕室为户和RIF的问题。

林棋冰抓住最后的机会,在被十七塞回井盖下面前,握住她的手问道:“那,蓝莲花的团长是谁?为什么只有香副团长一个人在外面活动?”

十七望了眼天,使劲抽回手掌,一把将这十万个为什么按下去,咬牙切齿,“放心,你这次回去很快就能见到ta了!”

在井盖彻底遮蔽视线之前,林棋冰看见复制小区的天空骤然亮起,仿佛万丈白日初升,光芒耀眼到令人暂时失明,竟然比上次日出还要刺目许多。

她揩去眼角的泪水,过了许久才重新适应下水道阴暗的环境,缓缓向外走去。

从翡翠街区瞬移回到昨日派对驻地,一个巨大的包裹横亘在总部大会议室中,周围站满了李再等人。

“这是什么?”林棋冰回身关上门。

沐朗率先解释道:“是陈女士送来的包裹,本来想拆来着,但她说只能由冰淇淋你亲自打开。”

“送来?”林棋冰有些讶异,“她亲自送来的?”

沐朗点点头,可大会议室中没有陈界平的影子,按理说陈界平应该留下喝杯茶,等到林棋冰再吩咐一遍包裹内容才对,可她竟然直接离开了?

“是呢,陈女士好像很忙的样子,丢下东西就急匆匆走了。”迟一婉说道:“好像是蓝莲花有事情。”

林棋冰越发疑惑,陈界平送的东西既然要紧到需她亲启,后者又为何能直接走掉?

联想到十七所说的“很快就能见到蓝莲花团长”,林棋冰不禁猜测与这件事有所关系。

拆开包裹,里面是一件接近一人长度的白色物体,上面盖了张手写的条子,字迹遒劲。

林棋冰在心中默默读出声:“这是一个半成品,本来不宜投入使用,但往后碍于社团事务,无法分出精力继续实验,故而先交予你,务必谨慎使用。”

拆开白色物体的塑料包装,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只洁白浴缸,李再失声道:“这,这不是【卡苏的浴缸】嘛?”

【卡苏的浴缸】早在污染爆发那晚就还给了林棋冰,众人看清楚后,才发现眼前这个实是仿制的赝品,而且质料非常山寨。

厚重白瓷变成了带毛边的白亚克力,四只兽脚也只是匆匆打磨过,整体重量减少至三分之一,浴缸顶端甚至还耷拉着一条没接好的水管子。

侯志嘟囔了一声:“这是啥呀,并夕夕平替仿制款?”

林棋冰在浴缸里找到一张未完成的说明书,其实就是实验报告裁下来的,一目十行后,她的表情从惊喜变成惊讶,又从惊讶变成了惊恐。

【仿制版卡苏的浴缸】

等级:未评定

是否专精:否

耐久度:一般

使用说明:对主播具有清洁洗涤作用,具体效果随投放物料种类而变化,现在已探知三种。

物料A-绿色口香糖:将清洁类消耗道具放入储备管,打开水咀进行冲泡和沐浴,可持续降低污染数值,且不受清除上限限制。

物料A备注:有百分百概率降低数据实体的活性(即生命值),消耗程度与浸洗时长成正比。

底下附有两张照片,是一只大白鼠的生前和死后,生前的白鼠全身都是变异脓包,通红的小眼睛凶神恶煞。

而死后的白鼠躺在山寨浴缸里,全身毛皮洁净,脓包已然消失不见,但整只鼠就像被吸干了一样,只剩下一层皮。

陈界平看来做过动物实验,林棋冰的眉头跳了一下,这山寨浴缸的确对洗涤污染值有奇效,但代价缺失受洗者的生命……这算什么啊!

物料B和物料C是另外两种清洁消耗类道具,只是结果和物料A差不多。

又有两组大白鼠的死亡照片映入林棋冰的视线,前者未受污染,只是被提取出来的鬼怪寄生线虫侵蚀,毫无疑问,第二只大白鼠还是被洗死了,只是寄生线虫竟还活着,在大白鼠死后过了一周期才失去活性。

第三只则是污染和寄生体兼备,结果与之前相同,在浸洗初期,山寨浴缸只会洗涤大白鼠本身的污染值和生命力,在大白鼠死后,寄生体才会代位受到影响。

“这山寨浴缸应该只能锁定个体单位,没办法进行aoe伤害……不,aoe治疗。”林棋冰吸了口气。

谢谢陈界平,好心为她研制“去污产品”,但如前者所说,只是半完成状态,甚至会让使用者死得比污染爆发更快。

这和为了治疗蛔虫直接把肠子掏出来烧掉有什么区别?

林棋冰实是不想污染爆发而死的,脑回路转了个弯,看向山寨浴缸:“其实不妨试试……我觉得我生命力还是挺顽强的……”

如果只洗掉一点点污染值,拉到安全线,没准也不会死吧?

这样说着,她跨进了浴缸。

刚刚看完说明书的李再和迟一婉堵了过来,一人一条胳膊拉起林棋冰,坚定摇头:“不,你不觉得。”

只有这两人知道林棋冰的污染情况,所以做了阻拦林棋冰靠近山寨浴缸的主力军,其他人一头雾水。

迟一婉微笑道:“要用就用正版,直接一口气全洗干净,其他的事有我们呢。”

另一边的沐朗和侯志以为他们谈的是邪祟的事,正围在一起摆弄那储料管,沐朗倏地出声:

“哎,这里面是不是除了清洁道具,还能放别的东西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既然山寨浴缸是个载体,那往里装什么东西,不还是他们说了算吗。

林棋冰一边被迟一婉往外硬拽,一边忽然反应过来,高兴地说:“哎,你看,我都坐进来一分钟了,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你闭嘴!出来!”迟一婉忍不住想掐她。

山寨浴缸被送进黑晶实验室,宋启三正对着沉睡的徐先生发呆,看了遍陈界平的说明书后,自告奋勇要帮忙做实验。

他从密封柜取出一打瓶瓶罐罐,丁零当啷地放在桌上,“这些都是给静默者用剩下的样本,不用白不用吧。”

热火朝天的实验拉开了序幕,到最后变成了一种游戏,除去大多数放进去没什么反应的普通样品,他们的确开发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比如忏悔之城官售的高端洗护产品,可以变成洗涤能力超强的泡泡浴。

比如靓甜甜的甜味多汁小蘑菇,会t化成一缸极为醉人的淡红色浴汤。

而且这些不算道具的东西,并不会给数据实体带来生命力伤害。

因为侯志正满面通红,全身上下散发着甜蘑菇香气,在实验室地板上爬得飞快,捕捉活蹦乱跳的大白鼠们。

“试试这个呢?”宋启三挑出了最后两支试管,前者是淡淡的土屑,后者则是林棋冰的黑晶触腕碎屑。

大白鼠仍然没什么反应,并未出现被抽空生命力的迹象,在宋启三的手套里吱吱大叫着。

确认无事后,林棋冰干脆自己坐了进去,但遗憾的是依然毫无效果,既没有死,也没有降低污染值。

“陈女士真不是白给的,她一定是前期试验过很多东西,最后才敲定了清洁道具这种物料。”迟一婉冷脸赞叹道,顺手拎着林棋冰的衣领,将人一把拖出来。

林棋冰用热风机吹散了身上的黑晶碎屑,忽地转过头:“等等,假如我们更换实验体呢?”

还能有什么实验体?除了道具商城售卖的大白鼠,就是主播本人,不都试过了吗?李再等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静默者还没试过呢。”林棋冰说道。

对哦,既然已知黑晶碎屑有补充静默者能量和建立短暂连接的作用,那么被山寨浴缸催化放大过的黑晶碎屑,对静默者会有什么特殊效果吗?

林棋冰等人不敢用徐先生或高峰他们冒险,挑挑拣拣后,李再选中了一个变成静默者的中级主播,是之前俘虏的生命洄环的成员,“就他了,之前在围攻咱们时逮到的,原来也是黑方主播。”

将那倒霉的黑方静默者送进浴缸,林棋冰打开开关,盈满黑晶碎屑的管子霎时喷出黑烟,把那家伙从头到脚淋了个透顶。

“啊……啊……啊……”静默者喉间传出些微嘶吼的声音,他看上去像个被火烤的僵尸。

林棋冰在一旁掐着时间,叫停道:“可以了。”

管道被宋启三关闭,那静默者身上的黑烟逐渐散去,他抱着膝盖坐在浴缸里,脸上竟破天荒地出现了很人性化的表情。

惊恐不安,充满陌生地望向四周,目光接触到林棋冰时一怔,随即更剧烈地扭动起来。

“不应该啊,他进入浴缸前的脑电波活跃度只剩10%了,怎么这么活泼?”宋启三拿着小本子啧啧称奇。

会不会是被黑晶碎屑充电了?

众人望向林棋冰,林棋冰微微点头,表示头脑中的确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思维片段。

看上去还是没有其他功效,只是充电速度变快了。同伴们都有些失望。

宋启三刚要叹气,却被林棋冰一个眼神止住,示意他将洗了一遍的静默者带到跑步机那去。

“你们……要干什么……不……我跑不了这么快的速度……啊!”

静默者竟主动说话了,这可是很罕见的情况,被黑晶隔绝信号的静默者基本从不开口,可能和被血鳃预先下达的某种命令有关。

他被绑在跑步机上方,宋启三缺少怜悯地将档位开到最快,骤然按动开关,可怜的静默者就被迫当了把飞毛腿,双脚都快甩出残影了,但跌又跌不到,停又停不下。

“不行……停……你们……”话语已然破碎。

就这么过了十五分钟,按速度来看,静默者已经原地跑过半个忏悔之城的距离了,声音渐渐蔫了下去,像是马上要晕过去的样子。

“停。”林棋冰说道。

静默者被宋启三和侯志抬下来,按理说他应该低能量关机了,但当林棋冰走到他身前时,那颗无力的头颅竟还是抬了起来,眼眸中写着恐慌:“不……不要杀我……”

“换个表情。”林棋冰说道,她刚想着让静默者由笑转哭,还未说出口,对方竟大滴大滴落下眼泪,如丧考妣,没一会连鼻涕泡都哭出来了,骇人得紧。

“他怎么了?”侯志不明白。

“我刚才用脑子想了一下,想让他哭。”林棋冰机械地回答。

之前用黑晶颗粒硬灌七窍,只能小幅度控制动作,而黑晶烟雾竟有如此奇效,能直接下达复杂命令。

林棋冰深吸一口气,众人面面相觑,难以相信这个天大的惊喜。

这静默者……就这么被治好了?

自我意识也恢复得太容易了吧。

而且,林棋冰显然对他具有某种掌控权,

正当众人忍不住想隔空使劲亲陈界平一口的时候,林棋冰却不为所动,冷静道:“测试他的生命体征,还有体内的黑晶烟尘浓度。”

宋启三咧着个嘴走上去,接好管线,但当数值开始跳动时,他上扬的嘴角又放了下来,笑容消失在半空中。

“怎么了?”迟一婉快言快语。

“生命体征还属于静默者,没有活人的心率和血液流速,换句话说,他还是那具超生反应状态下的尸体,不是活人。”宋启三垂头丧气。

“那为什么他变得正常了?”沐朗有些诧异,他正站在静默者试验品面前,对方已经将自己的家门和社会关系报得一清二楚,满脸写着怕死,分明就是个活人。

宋启三看了林棋冰一眼,“可能和团长的黑晶样本有关,他体内的烟尘浓度很高。”

真让宋启三说对了,随着这静默者体内烟尘浓度自然降低,他渐渐恢复了普通静默者的状态,少言寡语,表情僵死,对外界刺激失去了反应。

而且不是装的,脑电波图真的变成了一潭死水,连畏惧的神情都消失了。

林棋冰也不再能用自身思维影响对方,两边的脑内连接消失了。

“不必灰心。这是件好事。”林棋冰说道:“说明用山寨浴缸转化出的黑晶烟尘,对静默者有暂时的控制作用。”

沐朗的表情是最轻松的,他眼睛一转,“会不会,冰淇淋算是剽窃了血鳃控制静默者的方式?他们之间不也是思维相通的吗。”

林棋冰顿时觉得这项实验大有可为,如果她的控制力能强过血鳃,如果这黑色烟尘能大面积释放,是不是代表着,忏悔之城内静默者都能无痛收归昨日派对麾下了?

但只有一点问题,生产巨量黑色烟尘需要巨量黑晶触须,而过度使用邪祟的后果是……污染值增加变快。

“血鳃部下全体大倒戈!”迟一婉有些兴奋。

“我再也不说它是山寨浴缸了,真是个好东西。”侯志也赞叹道。

“从长计议吧。”林棋冰敛眸一笑,看向山寨浴缸,转而说道:“去把徐怒和高峰他们带出来。”

第253章

徐怒和高峰等提灯人转化的静默者很快被摆在实验室中央, 除徐怒本人外,其余若干具黑晶棺材揭开顶盖,露出里面苍白的面容躯体。

“这……能行吗?”侯志跃跃欲试, “林姐, 咱们先搞哪个?”

林棋冰来到徐怒椅子前, 山寨浴缸也被拖拽过来, 两条黑色触腕钻入储料管,自动碎解为细小颗粒。

水龙头被对准徐怒,林棋冰打开闸门, 黑晶颗粒自动被细化成烟雾, 源源不断地喷向徐怒,很快笼罩了他的身躯。

消耗了足足两条黑晶触腕后,林棋冰一抬手,水龙头被放回浴缸内,徐怒周身的黑烟迟迟才散去。

他僵立向前的头颅忽然一动, 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倏地有了暗淡的光亮,有了焦点。

与此同时,林棋冰的五官逸散出淡淡的黑烟,众人紧张地注视着,这是建立脑内连接的证明。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徐怒的思维记忆虽然不再破碎,但距离她很遥远,只能看清一个笼统的整体影子, 就像是一卷绽开的胶片,在远处纵横连贯。

“嗨,嗨, 徐先生,您能听见看见吗?”侯志在徐怒眼前挥了挥手。

徐怒眼神的焦点移向侯志,良久,他的嘴唇动了动,说话的同时喷出一道黑烟,嗓音沙哑而可怖:“你们……是……这是哪里?”

他保有一定警惕性,首先挣了挣身上捆绑的黑晶触腕,林棋冰当即在脑内说了一句:“别动。”

徐怒下意识安静下来,在林棋冰的命令之外,他具有相当高度的自主能力,环望周围,看向那一具具黑晶棺材。

林棋冰一挥手,那些黑晶棺材自动立起来,暴露出里面高峰黄山等人苍白的脸。

徐怒的脸色倏地变了。

“林……林团长?这是怎么回事……”徐怒用了两秒辨识林棋冰的身份,虽然他无法反抗她的命令,但疑似“死去”的下属,仍然激t发了最大的警惕和戒备,他诘问道,仍有残余的威严。

林棋冰无心给他下令,命令只能让人屈从,而无法让徐怒理解眼前的事实,她问道:

“你还记得最近的事情吗?血色鱼鳃,静默者,还有生命洄环……”

徐怒的脑子好像生锈了,他沉默了好几分钟,才眯起眼睛,喷着黑烟说道:“我记得。”

众人刚要高兴,徐怒却又缓缓补充道:“但都是很破碎的记忆,我记得我站在血色鱼鳃的队伍里,提灯人的驻地好像烧起来了,我还记得我和龙年和董珊打了一架,还有血色鱼鳃,他有一天晚上突然出现在我家里,那个危险分子……”

林棋冰了然,徐怒没有完全失去被血鳃改造成静默者后的记忆,但它们全然无序,只是一个个残缺的片段。

与其说是徐怒自身的记忆,不如说是林棋冰通过黑晶烟雾,从徐怒残躯的大脑中提取出的剩余神经活动,只不过又经由死者本人的嘴说出来了。

“我好像被血鳃控制了……”徐怒还没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死了,他的目光转向高峰、安全和黄山等人,僵硬道:“小高他们……也是这样么……”

“和你差不多。”林棋冰终于开口。

她不知道将静默者算是半个“死人”的事告诉徐怒,会把情况变得更好还是更糟,但徐怒经历了半个忏悔之城的兴衰,他应该能消化这件事。

于是又是一番交谈,将所有影音证据播放过一遍之后,徐怒的脸色仍然苍白,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泛起一层红色,这是现场版的“七窍冒黑烟”,他说道:“血鳃……无耻小人……我早知道……他竟敢……”

旋即,徐怒反应过来另一件事情,很平静地望向林棋冰,“林团长,我这种活过来的状态,是不是暂时的?等时效过去,我,我们又会变成血色鱼鳃的奴隶……”

“目前是这样的。”林棋冰点头,理智得有些残酷。

她又补了一句:“不过徐先生你的话,可以享有一些特殊待遇,比如将你一直保持在这个状态。”

“有什么用呢。”徐怒圆硕的脸上浮出苦笑,“我能摸到自己的脉搏,几乎快消失了,我已经是个死人。”他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脖子上。

徐怒果然如林棋冰想的一样,老辣而机敏,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却没内耗于此,而是开始着手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或许对徐怒这样的人来说,做血鳃的奴隶或者林棋冰的仆从,本质是一样的,或者归根到底,他最在意的是无法长久地自主。

“谢谢你们帮忙重建了提灯人驻地。”徐怒温声说道。

林棋冰挑了下眉,“为了联军势在必行,不必说谢,还是先着眼于当前吧。”

她指了下黄山高峰等人,“他们也可以被暂时性地唤醒,你才是提灯人的首领,怎么决定?”

黑晶实验室内的静默提灯人约有二十余个,但林棋冰实在不知道,将他们唤醒的实际意义是什么。

或许是出于情绪价值?

不过只叫醒高峰几个的话,就算让他们一直醒着,这种消耗速率她还是供得起的。

或许是忏悔之城的好人太少,林棋冰想让提灯人们更高兴一点。

徐怒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道:“给血鳃为仆为奴的记忆我剩得不多了,但我记得,我们这一批提灯人,都是静默者中较早被林团长收押的,应该无法供给血鳃的新动向。”

虽然看向高峰等人的眼神非常温和,甚至有点悲伤,但徐先生到底是徐先生,他竟完全抛却自身情感,只出于利益联盟考虑,不建议林棋冰耗力唤醒高峰等人。

接下来,徐怒凝神抓住时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林棋冰也尊重地没去翻搅他的脑海。

一句句情报被吐了出来,徐怒将血鳃的战力部署习惯、筑防点位和实验地点倒了个一干二净,他的双眼不断冒出黑烟,整个人就像灵魂出窍一样。

说最后几句话时,他的舌头已经无法串联字句,林棋冰又碎了两根黑晶触腕,将冒着黑烟的水龙头交给徐先生,他浸泡在烟雾澡里,语调勉强恢复了正常。

“我跑了,他一定会更换这些部署,但一个人的思维风格是不会改变的,只要抓住这点,你们就可以拿捏住他……咳咳……”

徐怒咳了两嗓子,旋即又道:“可能是防备我的缘故,血鳃之前很少让我接触他的实验项目,这一点你们要自己努力了。”

林棋冰一一记下,问道:“徐先生,你想回提灯人驻地,和你的部下们团聚吗?”

过了好几秒,徐怒缓缓摇头,“现在还不是时机。但……”

“我把董珊和龙年召来,在这和你见一面吧。”徐怒同意了林棋冰的这个提议。

#

隔着厚厚的实验室门,听不见交谈或者哭声,林棋冰和李再等人站在走廊里,给董珊龙年和徐先生留出私人空间。

但脑内一波波冲击而来的画面,让林棋冰感到有些酸楚,那是徐先生的视角,正对面是双眼通红的龙年,以及强忍悲伤的董珊。

饶是老练如这两人,在教会他们活在忏悔之城的徐先生面前,也依然像是两个孺慕的孩子。

实验室门很快被从里面打开,董珊和龙年走了出来,对林棋冰等人执手感谢,随即接过焦糖递来的冰袋,敷在红眼睛上。

“林团长,徐先生他们,是不是真的有救了?”龙年忍不住问道。

林棋冰不知点头还是摇头,还是董珊拦住了龙年,再度深谢后,两人一道走了出去。

“徐先生给他俩下了什么命令吗?”李再在林棋冰耳边轻声问。

林棋冰叹了口气,“没有任何命令,只有一句话。”

“什么话?”

“徐先生说他已陨落,董珊龙年应带领提灯人继续前行,无论驻地还是声名,都不妨取而代之。而徐先生,会做提灯人最终的后盾。”

李再有点感触,“听上去不像徐先生这种一代雄主说的话,他醒都醒了,不应该想着东山再起吗,怎么像是要归隐。”

“既是说给我听的,也是他认命了。”林棋冰不置可否,“他在忏悔之城里待的时间过于久了,算是见证过半段历史。”

煎熬的时间太长,就会想着有个结局,哪怕不是一个好结局,但当它到来的时候,人虽然怕,但总会松一口气。

林棋冰开门回到实验室,徐先生还坐在山寨浴缸旁,他现在无法离开它,见林棋冰进来抬了下头,想要站起来,“林团长。”

“您是前辈,又是贵客,将来也会是联军的重要力量,无需对我多礼。”林棋冰冷声说道。

一句话敲定了徐先生在昨日派对的身份,林棋冰和他聊了两句,徐怒本身的性格是被打磨过的温和宽厚,但言语中可窥见早年的刚烈,人如其名,有种横刃洗烈酒般的江湖豪气。

“请问这条皮带,是谁送给您的?”那条装载有萤石的皮带已经回到了主人身上。

徐怒想了下,表情泛起一丝怀念,“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你或许听说过,她叫龄久,曾经是互助者联盟的主人。”

林棋冰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龄久的名字。

“龄久女士的事,我的确耳闻过一二,不过她应该是徐先生的后辈才对,您带领提灯人脱胎于晚花红的时候,互助者联盟最多只是一支散兵小团体。”

徐先生讶异地看了眼林棋冰,旋即笑道:“猜到你有了解,却不知你了解得这么深。不过龄久活着的时候,的确算是和我同时代的朋友。那个时期非黑方很不好活,所以多少有点交际。”

林棋冰思忖,十七没有说谎,那条皮带的确不是她送给徐先生的。

这样说来,绿色萤石并不是十七的专属,龄久就是更早期的另一位使用者。

可惜后者已经死于棚屋区荒地,陨落在那名A级炸弹客手中。

“那您之前为什么提醒我查看这条腰带?”龄久早已陨落,又有何用呢。

徐怒叹了口气——更像是吐了口黑烟,“我记不清了,可能潜意识里认为这东西很重要吧。”

“除了这个,林团长还想问什么尽管开口。”徐怒微微笑道:“我不像别的老家伙那么古板,我已经是被踢出局的活死人,可以随便开口。”

那不能随便开口的是谁?林棋冰瞬间有t了两个联想。

“徐先生是不是也认识树方?据我所知,提灯人和秦宫都分裂于晚花红。”

“那个家伙啊,当然认识。”徐怒提起树方的脸色,就没有提起龄久那么温和了,“一个诡诈又心狠的货色,说一套做一套,惯会利用别人,值得任何人警惕。”

林棋冰没想到树方能遥遥获得徐怒的差评,不过鉴于两人同出晚花红,后来却没搭伙,估计当时的关系并不融洽。

想了片刻,林棋冰到底没把树方的Ive照片给徐先生看,而是换了另一个话题,“我去参加忏悔议会了。”

“噢,应该的,现在你们是第五了。”徐先生并不恼怒,眼中精光闪烁,林棋冰忽然觉得他也没有表现的那么出世,“有什么趣事吗?”

林棋冰开门见山,“您见过蓝莲花的正职团长吗?”

“我宁愿没见过。”徐怒仍然笑呵呵地喷着黑烟,眼睛却冷了下来,“我关于蓝莲花首领的记忆已经残缺了,是我自己弄的,你不信可以到我脑子里看。”

“为什么?”难道蓝莲花团长是什么妖魔鬼怪?

“因为我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见到那个……”徐怒的表情变得奇怪,像是不知如何形容。

林棋冰不禁问道:“ta是个很特殊的人吗?”

“人?”徐怒的笑声沙哑,黑烟袅袅,带着抹不去的骇意,“谁和你说,蓝莲花的团长是人了?”

蓝莲花的团长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林棋冰聪明地没有问出这句话。

接下来,不管林棋冰怎么旁敲侧击,徐怒却再不肯多说半个有关蓝莲花团长的字,再问就是“你自己翻我脑子去吧”。

他混不吝起来,林棋冰也暂时没办法,总不能真的去翻他的大脑。

给徐怒补充了两根黑晶触腕当夜间营养品后,就将他留在实验室里,对方还要求了一套舒适的丝绸鹅绒床品,还有一瓶红葡萄酒。

林棋冰想了下,黑晶烟雾再次从浴缸龙头溢出,高峰被触腕自动拖入浴缸,不多时,那里面传来了肢体扭动的声音。

“林团长不必这样。”徐怒垂下头。

“就当今夜给你找个酒友吧。”林棋冰说。

“不是我藏私,但蓝莲花团长的事情,告诉你反而容易害了你。”徐怒嚅嚅两下,重重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以后你遇到相关的事情,还是躲远一些,这是真话。”

林棋冰一点头,没管身后冒着黑烟爬出浴缸的人形,转身出了实验室门。

“静默者能喝酒吗?会不会有妨碍?”宋启三跟在林棋冰背后,犹犹豫豫。

“反正也不会再死一次了。”林棋冰看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我能留在实验室里观察徐先生他们吗?我没见过活死人喝酒,我会做记录的。”

“不能。”

“那,那静默者到底算活着还是死了?”宋启三提出了一个核心问题,“算活着吧,他们的身体是死的。算死了吧,可还没被忏悔之城除名。”

林棋冰一愣,这个问题很简单,就像路曼服用【解药】一样,静默者本人的确是死了,但数据建模未曾坍塌,也就是说,名义上还是一个“人”。

那么个人和社团排行榜上的僵尸名次,还有忏悔议会中的空席位,会不会也是这回事?

可十七明明是活着的,有正常的心跳和体温。

甩开这个问题,林棋冰嘱咐侯志给宋启三找个新住处,刚走下楼梯,迎面遇到了李再,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的胡九万。

“找,找到了!”胡九万抢先说,他四处看了眼周围,拉近距离,兴奋道:“团长,我们查到黑先生的太太了!”

“哪个?”林棋冰问。

“就是您特意嘱咐过的,住在红桃三街区第三家的那个!”胡九万用气声说。

林棋冰将二人带进大会议室,锁上门,打开防窃听系统,示意他们继续说下去。

李再流利汇报道:“根据我们的排查,周围邻居和线人说,黑先生很宠爱他的那位太太,经常驱车登门过夜,而那位太太的形貌也被见过,据说是个很有风情的美人。这是结合描述生成的画像。”

AI画像看上去是沐朗的手笔,一片模糊的背景中,有一个每根毛发都臻至完美的黑发女人,黑眼睛光润浑圆,像两大颗黑珍珠,镶嵌在细白的皮肤上,她有一种独特的氛围感,让林棋冰想起了月光下的美人鱼。

思及黑先生那副阴恻恻的尊容,林棋冰的眼皮跳了一下,“然后呢。”

她不信胡九万和李再会把一张风闻画像,当成有价值的情报递到她面前。

李再继续说道:“本来也没什么,无非是传闻说这位太太是黑先生的老婆们里最美的一位,但有一个猜测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有人怀疑,黑先生的太太们都被他控制了,尤其是这一位。大家都叫她黑珍珠。”

“被控制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如果没被强权和金钱控制,谁会愿意当黑先生的小老婆。林棋冰有些无语。

“是的。”李再看了眼胡九万,后者终于能开口,噼里啪啦全倒了出来,“不是您想的那种控制,是完完全全的,针对精神和思维的控制,更像是一种奴役。”

林棋冰向前倾了倾,“有证据吗?”

“有的!”胡九万从兜里抽出一只皱巴巴的牛皮纸袋,里面是沓照片,每张都是偷拍角度。

照片主角的面貌拍得不清晰,多是背影和侧影,但能看出来,长得和AI画像里的黑珍珠一模一样。

背景基本都是街道,或者红桃三街区的那栋房子的窗内,这位“黑珍珠”太太大衣裹着睡裙,身形仓皇,带着一种迷茫的神色,或在街上疾走,或凭站在窗内发呆。

“线人说,黑珍珠很少外出露面,只有寥寥几次,但都像是犯了精神疾病,不和任何人交流,目光空洞,好像被抽掉了灵魂似的。”

“而她站在窗内的时候更吓人,像个橱窗模特,一站就是一整天,连动都不动。”

林棋冰盯住照片中的那截裸露的小腿,黑珍珠有些过于白了,白到像个精美的死器物,而那模糊侧影的面容,也是木楞的僵死之色。

所有特征,都符合静默者。

“你们怀疑,黑珍珠变成了静默者?”如果血鳃将美人变成静默者,再以此笼络好色的黑先生,似乎也说得通。

李再的脸色更奇怪了,他摇头道:“不,根据调查,黑珍珠出现被控制征兆的时间点,远远早于血色鱼鳃发展静默者的时间,她甚至在积分猎夺赛颁布之前,就是这个样子。”

“我们怀疑,控制她的不是血鳃,而是黑先生。您有没有怀疑过,血鳃制造静默者的技术,是从哪来的?”

“你是说,黑先生和血鳃媾和的时间,比我们想象的更早。而黑珍珠,很可能是最原始的静默者实验品?”林棋冰抽了口气。

胡九万也跟着点头:“是的呦!而且她身上可能藏着制造静默者的秘密,我敢说,她不算完全的静默者,否则……”他忽然住了嘴。

“什么?”林棋冰没明白。

胡九万老脸一红,“否则黑先生日日夜夜和她……肢体接触,他怎么没被侵蚀呢?说明要么黑珍珠是个不完全的静默者,要么黑先生有点毛病!”

李再依然一副学术研究态度,“逻辑上,如果黑先生真的……没有对食癖好的话,他没必要花钱养那么多太太。”

那就只能是黑珍珠有问题了,一个疑似最原始的静默者,连林棋冰都能意识到其中价值。

一项发明研究就像毛线团,越是升级扩展,就缠得越大也越复杂,难以从外面研究透。

而黑珍珠,就是那个伸出来的线头,扯动一下,或许能解开静默者的成因谜团。

第254章

拿到黑珍珠的情报,对林棋冰一众而言是个绝对的好消息。

不为别的,积分猎夺赛复赛近在眼前了。

“今晚就行动吧。”林棋冰说道:“趁着第三轮裁决旗帜被发放的乱子,浑水摸鱼。”

李再即刻召集几名队长部署今晚的防御, 而寻找黑珍珠的秘密小队成员, 则必须仔细斟酌。

“等级要在B+, 如果有特殊天赋, 可以放宽到B级。性格不可粗心鲁莽。”林棋冰说道。

李再的钢笔悬在小本子上空,不知是否该划掉侯志的名字t,林棋冰见状说道:“带上他。”

“好。”李再笑了声, “自从上次统领过本部驻地后, 侯志比之前沉稳多了。”

“那今晚把谁留在驻地值守?”李再又问道。

林棋冰想了一下,旋即说道:“地上本部由迟一婉统领, 下水道防线交给……罗老板吧。还有对外通讯的负责人,让沐朗来当。”

毫无疑问,这三个职位中, 以迟一婉的责任最重,下水道虽然阴暗曲折,对外通讯虽然机变杂乱, 但这两种都以驻地总指挥为首, 迟一婉必须拿捏好兼顾三方的分寸, 忙而不乱,甚至还得负责辅助林棋冰等外出行动的情报系统。

说穿了,就是坐镇的主帅,这是一项极其考验人神经、智力和心理承受度的工作。

以前担当这个位置的,不是林棋冰就是李再,上次侯志算是交过大半张考卷,可迟一婉从来总是负责分领辅助位置,贸然将这么大的摊子交给她统筹,李再微微惊讶地看向林棋冰。

这一晚的工作难度要比侯志那次还大,因为林棋冰和李再都会离开驻地。

“放心。”林棋冰说道:“别忘了她是谁的妹妹。”

李再这才在镜片后略微露出笑意,“嗯”了一声,将迟一婉的名字写在另一张纸的最上方。

虽然为迟一婉被委以重任感到高兴,李再的微笑之后还是稍带担忧,主要是针对林棋冰的。

昨日派对的驻地不会一夜坍塌,可林棋冰的污染度……她这是打定主意要他们轮岗尝试她的位置。

“别想那么多。我有数。”林棋冰淡淡道。

“可……我知道团长你的污染值问题,和那个邪祟寄生物有直接关系。”李再难得多话,“您想养着徐先生没问题,但未来会有针对更多静默者的掌控权角力,倘若用黑烟与血鳃扳手腕,您的消耗会不会……”

李再当真机敏剔透,他一下就看出了黑晶烟雾的前景,也察觉到这个必行计划将对林棋冰产生的危害。

“没事,大不了一洗,或者换个身体。”林棋冰把话稍微透给他。

李再的表情松动些许,不再口头纠结这个问题,继续拟定今晚外派队的名单。

“确定今晚不找裁决旗帜,也对,明天就是猎夺赛复赛了,找到也意义不大,那胡九万就跟咱们一起行动吧,路上看情况捡捡漏。”

林棋冰点头,“可以,叶妙钧和栀子,你怎么看?”

“她俩不能同时离开驻地,否则总部这边的战力未免空虚。要我说,把栀子留下,阐鸢自然和她一体,您不在的话,驻地需要其他群控和禁制方面的能力。”李再说道。

那就只能带叶妙钧了,这位前美容院老板智计非凡,如今依然是昨日派对中的一方统领。

“基本就这些了。”李再将外派小队名单交给林棋冰,除去他们二人,还有侯志、叶妙钧和胡九万,以及昨日派对的三代成员六名,一行十一人。

林棋冰敲定了名单,李再去将各处安置妥当,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夜幕降临。

叶妙钧和胡九万带领的五人先遣队,已经在晚饭时分秘密发动,前往红桃三街区潜伏。

很快穿回消息,叶妙钧的气声在通讯器中响起:“团长,我们到了,黑珍珠家的灯亮着,里面应该有人。”

林棋冰坐到沐朗旁边,拿起筷子又放下,“能看清是谁吗?”

“看不见,窗帘是关着的。但刚刚那人站起来的时候,甩了下长头发,应该就是黑珍珠。”叶妙钧回答。

“继续跟进。”

“是。”

沐朗给林棋冰挟了个肉丸,他喝了口水,问道:“徐怒怎么说?”

“徐怒说和黑先生只打过一次交道。”林棋冰将椅子往前拉了拉,打开饭盒盖子,“那个时候还没有积分猎夺赛,你和我也不在忏悔之城。徐怒说当时的黑先生是B+级别。”

沐朗打开系统面版,调出个人排行榜,在五十多名的位置找到了黑先生的名字,“虽然看不到具体级别,但根据前后名次来测算,他现在应该是B+或者A级。”

个人排行榜上不强求公开等级,也不是完全按照等级来排名,而是等级、剧本战绩、角斗战绩和道具储备等多项因素,以一个复杂的公式综合计算。

所以有小概率出现,B+级别主播排在A级主播之前的情况。

林棋冰到现在只交手过三个A级主播,伯劳鸟、血色鱼鳃和徐怒,当时她的等级都比对方低,因为邪祟的助力,也没吃到太大亏。

就像拿着猎枪的人对上老虎,虽然对方的威胁性和震慑力十足,但也非没有一战之力。更何况林棋冰如今已是A级。

可不知为何,这个黑先生让林棋冰难以掉以轻心,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仿佛之前错误估计了某些事情,但又捕捉不到。

“我也总觉得他有点问题。”沐朗咀嚼着芦笋,眼光亮亮,像一只兔子或者一头鹿,“如果静默者的原始制造技术是黑先生的,或者有黑先生的掺和,那他就不可能简简单单。”

晚餐完毕,窗外的夕阳红晖透进大会议室,五点半了,林棋冰告别沐朗等人,带着侯志和李再等人下到下水道中,头顶是紧锣密鼓固防的昨日派对驻地,地下也很热闹,罗老板正带着守卫队巡逻。

“今晚尽量不要主动出击。”林棋冰将对迟一婉说过的话又对罗老板说了一遍,“出现问题汇报给总部,如果有疑似声浪的东西袭击,不要犹豫,直接使用这个。”

她将一枚黑色晶锥放在罗老板手里,“插在地上即可。”

李再又与罗老板嘱咐了两句,一行人继续出发,手脚上的加速环荧荧发亮,他们在昨日派对驻地千米外的一处窄巷爬上井口,那附近有一辆提前备好的七座车,胡九万上下排摸一遍,李再放下探测盒子:“没被追踪。”

上了车的行进速度不比加速奔跑更快,但好在可以汇入车流,不引起任何注意。

晚六点时分,系统声音在忏悔之城上空响起:“各位主播请注意,第三轮裁决旗帜即将发放,请在最后一轮自裁决角斗中努力表现吧!”

林棋冰一行人贴着提灯人驻地的边,游鱼般滑入了红桃三街区,自从海盗船被路曼等人打残之后,这里就变成了半开放街区,只有寥寥几个海盗船的主播在巡逻,但看他们脚下烟头的堆积数量,这几个懒家伙已经至少半小时没挪窝了。

“一蹶不振呐。”侯志低声啧啧道。

这更方便林棋冰等人潜入红桃三街区,他们已经在车中简单易容过,用的是叶妙钧曾赠与林棋冰的化妆盒道具,换了件衣服,将透明妆粉扑在身上,几人乍一看上去的形象与原来相去甚远,全都变成了平平无奇的路人面貌。

他们就像几名游手好闲的主播,在这四处漏风的街区里闲逛,这样的人在忏悔之城有很多,大都因明天的复赛开幕而躁动,想在街道上找找茬,挥几拳打出别人或自己的血。

“就是那个方向。”李再在林棋冰身边说道。

摩卡路是一条咖啡色房檐的街道,建筑有一种欧化的秀气,林棋冰很快看到尽头第三家的灯亮着,棉线蕾丝窗帘映着粉橙色暖光,有点浪漫。

而在第三户人家对面,是靓甜甜的分店,应景地布设了露天凉椅和咖色遮阳伞,有两三名主播坐在那喝东西,好像看不见地上未干的血迹,这里肯定刚打过一架。

其中一名,就是昨日派对的第三代成员之一,林棋冰记得那人外号叫烟囱,因为无时无刻不掸着根香烟,但是从来不抽,就是拗一个造型。

烟囱打扮得和所有时髦的盲流混混差不多,一身英文印花的尖领皮衣,弓着背,露着半截腰,牛仔裤将将悬在臀部上方,险些露出缝隙,脑袋是公鸡尾毛一样的暗红,头皮被脏辫分出道道沟壑,脖子上贴了个中文宋体的“爱”。

如果外型辣眼睛导致没人愿意看过来,也算一种乔装的话,那烟囱是成功的。

林棋冰站在暗中,烟囱有意无意看过来,他顺手给对面的另一个盲流主播递了根蓝色滤嘴的烟,这是个约好的暗号,代表第三户人家里的黑珍珠没有离开。

观察地形的李再已经回来了,这事他早做过一遍,此刻不过图个心安,“摩卡路后面连这条巷子,空的,现在过去吗?”

林棋冰等人t当即潜入后巷,这个方向能看见黑珍珠家的背面。

李再将探测盒子对准那栋公寓,“里面有防入侵的警报系统。怎么选?”

他问的是潜入还是突破,前者要用道具破解那警报系统,但有可能提前惊醒黑珍珠,后者直接突入抢人,虽然动静大,但能打对方一个猝不及防。

“潜入。”林棋冰说着,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与李再的探测仪器连接后,信号的触角试探着接入房屋警报系统,备份数据经过处理伪装后,被源源不断发送给远方的沐朗。

就在焦灼的等待中,林棋冰的视野随着触腕而深入公寓,她潜伏在墙壁楼板之间,挤过一个又一个狭窄的死角,毕竟基本没人会监控自己家的墙砖缝,忏悔之城又不闹白蚁。

虽然公寓亮灯的是一楼,但唯一一道类似活人的气息却在二楼,这里只有两间卧室和一个卫生间,其中一间卧室被改造成衣帽间,而另一间熄着灯,那淡淡的人体气息就是从里面逸出的。

林棋冰小心翼翼地冒出一个像素点那么大的尖头,这是不触及警报系统的极限了,她向外看去。

一道窈窕的影子侧卧在床上,腰间搭了条软毯,黑珍珠比她想象的更高一些,身材极接近地球上的超模。

屋内很暗,月光洒在那头黑色的海藻般的长发上,连枕头都像覆盖了一层纯黑绸缎似的,下面露出天鹅般弧度优美的白色脖颈。

黑珍珠应该是睡着了,她的呼吸很浅,体温也比正常人低,但林棋冰现在没法去探她的脉搏,只能朝其他地方巡视而去。

在床头几柜上,放着一只镶银边的红丝绒首饰盒,只有巴掌大小,巴洛克风格,林棋冰微微皱眉。

那里面装的应该不是普通首饰,相反,逸出了一种极为特殊的气息,却又捉摸不透。

直觉告诉她,红丝绒银盒里的东西很重要。

“林姐,我们找到警报系统的核心了,但是……”侯志的声音将林棋冰从邪祟视觉里拉回来,她又站在暗夜窄巷里了,“但是中控核心是分散的,布置者非常老辣,有三个不同但平等的控制核,但凡有一个遭受入侵,激活防火墙的同时,会向外发送三条警报讯息,并激活整栋房子的反入侵系统——咱们不知道这两个姓黑的在里面搭载了什么道具武器。”

那就只能硬闯了?直接夺门而入,劫持黑珍珠后,将她带离摩卡路,再以最快速度回到昨日派对驻地,难免得杀出一条血路。

“黑珍珠的等级信息到现在也没有吗?”林棋冰问道。

回答她的是李再:“没有准确信息,但根据多方面推测,应该等级不高,毕竟她完全生活在黑先生的庇护下。”

林棋冰正待发令,忽然,沐朗那边发来了一段程序,附带他的声音,“冰淇淋,这是一段病毒程序,将它载入系统核心,可以导致暂时性的瘫痪,但是只有三分钟。”

“等等。”林棋冰按住通讯器,“为什么屏幕上的字开始抽搐了。”

笔记本电脑中,那些晦涩的字符正一个个变得扭曲,好像被赋予了某种不祥的生命,而沐朗的话音也断断续续起来。

“糟糕,好像影响到传输信道了……”沐朗的声音鬼畜起来,“可能会有副作用!天啊……但程序本身是能用的……你们小心……”

沐朗的声音消失了。

林棋冰等人站在巷中,面面相觑,李再又试着联系迟一婉,可通讯器那边根本没有回音,他们的传讯石沉大海。

“可能是小沐这段病毒程序并不安全,影响到了正常通讯信号,或许他过一会就能修复好。”李再耸了耸肩,“但咱们要和驻地失联一阵子了。”

林棋冰皱起眉头,这还不如直接突入呢,她给潜伏在摩卡路周围的叶妙钧等人传讯,好在他们之间的通信尚还正常。

“我明白了。朗哥这是不小心把咱们老家给黑了。”侯志说道:“血鳃在防火墙外试了多少遍都没用,朗哥一击即中,牛啊。”

“走吧。”林棋冰叹息道。

几人接近到黑珍珠公寓的墙根下,林棋冰敲击键盘,李再同时按下探测仪器,那段疯狗似的病毒程序被发送到警报系统的接收端。

过了片刻,林棋冰看向探测仪器,上面显示“未探测到拦截程序信号”。

“妥了。”李再说道。

他们只有三分钟时间,对于绑架黑珍珠一个中低级主播而言,着实不算紧张。

几人贯身潜入公寓,李再带队负责一楼,林棋冰则和侯志直冲二楼,他们宛如黑夜中缥缈的影子,一晃就钻进了被无声撬开的窗内。

林棋冰轻捷落地,果然没引起任何警报,按照之前的记忆,她直接走向黑珍珠的卧室,借由月光和暗影的遮掩,推门而入。

周身舞动的黑色触腕霎时安静下来,林棋冰微微睁大眼睛。

那张洁白的床上只剩一条软毯,枕头空空如也,黑珍珠不见了!

连带着旁边那只红丝绒银盒也不见了。

林棋冰心中暗叫不好,耳机里传来叶妙钧紧张的声音,“团长,有人到你们楼下了,是一辆黑色轿车!他好像发现我们了!”

“撤退。”林棋冰说道:“离开那个位置。”

如果叶妙钧的潜伏点已经被察觉,那么他们可能即将被包围,来的未必只是那一辆车。

“好,烟囱已经在撤退了。”

林棋冰看了眼刚从衣帽间走出的侯志,对方面色发苦,微微摇头,表示没有黑珍珠的踪迹,“李再,一楼什么情况?”

“一楼没发……唔!”李再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阵重物坠地的声响,几道金属撞击声后,李再的声音才再度响起,他好像在快速移动,“我们被袭击了!可能是黑珍珠……我没发现有别人进来,门一直关着……”

黑珍珠在一楼。

林棋冰当即越过侯志冲下去,后者被甩在后面,她险些直直撞上李再和另外三名队员,他们站在楼梯口,严阵以待地四处环视,像是跟丢了目标。

而一楼的灯已经熄灭了,到处都是黑暗,高档家具和蕾丝帘影影绰绰,外头街道的嘈杂声不知何时息止了,这件房子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没有声音传进来,他们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难道中计了?

“黑珍珠的实力比咱们预估的更强。”李再用气声对林棋冰咬牙,“也可能是持有什么高级道具。她的能力属于隐匿潜伏一类。”

换句话说,天生的刺客。

林棋冰脚下,黑色触腕在胡桃木地板中蔓延扩展,她的直觉随之延伸到一楼各处,可到处都是空的。

“你抖什么。”李再小声问后面的侯志,对方沉默着没有作答。

忽然,楼上传来一阵闷响,随即是手忙脚乱的扑腾声,一具沉重柔韧的躯体滚下楼梯,撞击在半截墙上,灰头土脸但眼神尖锐:“林姐!小心!”

林棋冰骤然抬头,那滚下来的人竟然是侯志,他的手腕上绕着两圈锁链,已经被挣断了,缓缓滑落下来。

等等。

掉下来的这个是侯志,那站在林棋冰和李再身后的沉默的那个侯志,是谁?

林棋冰疾疾转过身,那个一言不发的侯志已经隐没于黑暗,身形逐渐消失,他脸上扬起一个陌生至极的阴暗笑容。

在他融入暗影的前一秒,林棋冰看见“侯志”的脸在变形,扭曲而可怖。

“唔!”身边的队员哼了一声,他身前瞬间凝结出黑晶盾壁,隔开了某种硬物,但他还是捂着腰倒了下去,肋侧被划出一道淌黑血的伤口,创缘挂着倒刺,如果不是林棋冰阻挡及时,恐怕这年轻人的内脏都会被剜出来。

李再已经将真正的侯志扶出来,后者的脖子上还挂了条黛紫色丝绸腰带,毫无疑问,侯志在进入二楼衣帽间的时候,就被掉了包了。

“这黑珍珠还真是个硬茬。”侯志皱起眉头。

林棋冰等人的任务已经无限接近失败,她刚想带队撤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冰冷的脚步声。

是硬底皮鞋和地板的叩击,一步又一步,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林棋冰的视野中。

黑先生周身沐浴着黑暗,他那双根根向前直竖的黑眉毛挑了下,带起恶意的抬头纹,冲林棋冰微笑:“晚安,各位不请自来的朋友。”

他手中把玩着一柄刃尖上翘的利刃,上面沾着血,像某种兽类的爪子。

林棋冰等人撞上了黑先生,但并不震惊,越过t他看向更深处的黑暗,却难以窥见黑珍珠的影子,这对情妇情夫莫测如鬼怪,她今晚吃亏也怨不得谁。

“你话好多。”林棋冰没什么好脸色,既然在这撞上,黑先生不可能猜不出他们的目的。

虽然并不畏惧黑先生,但他们不敢贸然分散队形,以免再次给对方易容假冒的机会。

黑先生忽地停住脚步,转头看向门外,笑了一声:“今晚的朋友很多嘛。”

第255章

黑先生话音未落,忽地正过脸一笑,目光阴恻恻看向林棋冰众人,只见他一挥胳膊,衣襟下竟飞出无数细小的灰色影子,拍打着翅膀,朝林棋冰等人袭来。

居然是不计其数的黑纸折的蝙蝠, 它们呼啦啦地扑向林棋冰等人的脸,被昨日派对们的武器,还有四处支起的黑色触腕打落在地。

视线被遮蔽了两秒钟, 林棋冰再睁开眼睛, 发现黑先生已经来到面前,一道寒光闪过, 那柄兽爪尖刀直直划向林棋冰的脖颈,她向后一闪,只觉得皮肤凉了一下。

“快躲!”李再从旁边拉了侯志一把,甩出一枚塑料圆球,只见林棋冰旁边的黑先生身形一闪,瞬间被铺天盖地的折纸黑蝙蝠盖住,随即消失在原地。

而就在侯志刚刚站立的地方, 黑先生的身影悄然浮现, 无数只折纸黑蝙蝠共振出细小的尖鸣音浪,它们刹那间笼罩了一个人形,从头到脚牢牢抱住,人形很快干瘪下去, 剩下一张挂满蝙蝠的皮。

侯志跌倒在一旁喘气,很快翻身爬起来,而刚刚被纸蝙蝠笼罩的, 是一具僵硬扁平的塑料躯壳,那是李再甩出的替身人偶道具。

“他比我们想象的更难缠。”李再一边掷出钢笔飞镖,一边在林棋冰耳边说。

林棋冰展开两面蚌壳形的巨大黑晶盾壁,朝着众人护卫而来,正待合拢,但黑先生和那些蝙蝠的影子速度快极了,不断在盾壁内外穿梭。

“林姐,不可!”侯志挥开一小群纸蝙蝠,“要是把他和咱们关在一起,那就完了!”

林棋冰本来也没那么想,两面黑晶盾壁成了阻挡蝙蝠助力的防御罩,而在主播们之间,也有轻薄的小型壁障,将彼此略微分隔而开,不给敌人钻空子的机会。

酣战正激烈,林棋冰等人虽然一时没有被黑先生攻破,但也找不到对方的破绽,只能在黑暗中被动等待下一次袭击。

李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林棋冰耳边说:“咱们和驻地总部断联了,假如黑先生呼叫增援,咱们寡不敌众啊。”

林棋冰双手持黑晶长刃,又将几只纸蝙蝠斩落在地,她抬头看了眼天花板,这屋子虽然装修繁复,但建筑强度应该符合忏悔之城的平均数值。

假如冲破屋顶,用黑晶构成的虫群裹着大家飞出去……虽然动静太大,但未尝不可。

“叶老板,叶老板,你那边情况如何。”林棋冰嘴唇不动,齿间低声对通讯器说。

叶妙钧迟迟没有回话,不知外面的另一半队伍是不是遭遇了危险,林棋冰心头更沉,李再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领会到了林棋冰的意图。

“我数三个数,保持最佳防御状态,带大家从上面冲出去。”

周围的黑晶触腕蠢蠢欲动,正待变化为虫群,消失已久的黑先生的身影骤然冲出,挟着蝙蝠群笼罩向林棋冰,黑影幢幢中传来对方尖利的冷笑:“想走?没门。”

话音未落,林棋冰等人脚下忽然传来诡异的波动感,那胡桃木地板竟从房间另一边开始掀起来,波浪似的,朝林棋冰等人席卷而来,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亟待冲出。

“小心!”林棋冰的黑晶触腕反应很快,在众人脚底形成一面半球形防护罩,如舟般将同伴们“盛”起来,约升越高,不被那古怪的地板碰到。

下一秒,胡桃木地板道道崩裂,底下涌出的竟然是一股金属质感的液体,本身是银色,但是又泛着黑光,看上去十分不祥,气味甜腻刺鼻。

在那银泉朝上弹跳涌出的瞬间,它沾染到的家具,从桌椅沙发,到那金属的烤箱外壳和刀叉,全都被腐蚀掉一般,只保持了原型两秒,转瞬坍缩成一堆渣滓。

林棋冰升高了防护罩,众人离天花板越来越近,银泉的喷吐速度却更快,很快舔舐到黑晶小船的底部。

“啊!它涌过来了!”在队员的低呼声中,黑晶船底与银泉相遇,发出“咝咝”的反应声,很快被削薄了一层,但被侵蚀的速度明显慢于正常物体。

黑先生的声音阴森森的,从很遥远的地方响起,“接受洗礼吧!”

林棋冰原本想驱动小船上到二楼,但楼梯很快淌落同样的诡异银泉,它如同鬼魅化作的瀑布,汩汩自高处而下。

这些银泉仿佛具有生命,它们开始侵占更大的地盘,主动朝各个缝隙,以及既定的出口门窗向外涌去。

“这……”李再镜片后的眼睛骤然睁大,“地涌泉?”

林棋冰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投去询问的眼光,李再当即解释道:

“地涌泉是忏悔之城里流传的一种道具,来自某个传说般的剧本,它又叫解构之泉,或者毁灭圣水,顾名思义,就是能解构它触碰到的一切东西,属于烈度极高的毁灭性道具……”

显而易见的是,这疑似解构之泉的道具持有者,就是黑先生本人。

林棋冰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正常活人主播变成静默者,算不算一种对生命健康的解构和毁灭?

甚至于说,主播变成污染体,算不算解构和毁灭?

很快,各路门窗都被解构之泉封死了,这水银般的液态怪物,终于人性化地形成了针对林棋冰一行人的包围圈,并且开始它最后的掠食。

“只能走房顶了。”林棋冰将小船变成全覆盖式,用尽全力,船壁被增厚延伸为一只中空的橄榄球,厚度竟有小臂长度,将四处滴落的解构之泉阻挡在外。

一切的攻击和回击都失去了意义,只剩下防御,防御,和防御。

“这东西鬼得很!它怎么不去解构房顶?难道怕溶出个窟窿来,方便咱们跑路?”侯志抬头骂道。

林棋冰心中猛然一惊,那些银泉已经有不少顺着门窗淌走了,她驱动邪祟触腕向上延伸,虽然在解构之泉的侵蚀下寸寸变短,但林棋冰不吝消耗巨大力量,那黑色触腕还是春笋拔节般艰难长高,最终穿透屋顶,带来了外界的视野……

不,事实上,对林棋冰等人而言已经没有外界,更谈不上视野。

一层厚厚的解构之泉悬浮在屋顶之上,保持着仅有半厘米的距离,像一朵无垠而恶意十足的银色云。

倘若他们强行上升至屋顶,黑晶壁障已经被磨薄到一定程度……

那是给林棋冰等人准备好的陷阱,看似空白的逃生通道,实则是逃不出的银色地狱。

“现在怎么办?”旁边一个队员并不知外面的情况,但察觉到了首领的沉默,“团长?”

林棋冰眼中的艰涩逃不过李再的观察,他很快意识到外面出了问题,推开黑晶飞船预留的舷窗,试探性向外扔了个圆盘炸弹,可还未引爆,那刚迸发出的火花就被银泉解构了。

李再叹息道:“和我猜的一样,它连火都能解构,再没什么是能打败解构之泉的了……”

林棋冰仍然不语,她敛眸低头,操纵着不知延伸向何处的黑晶触腕,这举动无疑是巨大的浪费,因为它们每时每刻都在被消耗。

这栋房子已经被解构之泉毁得差不多了,只剩头顶一片陷阱,还有四面竖立的墙壁,门窗都被水帘般的银色挡住,不知外面是否已经如房顶一般,裹覆了厚厚的银泉囚笼。

他们好像置身于封闭牛奶盒中的蟑螂。

“做好准备。”林棋冰忽然出声了。

还未等李再等人反应,四周再次传来剧烈的扰动,墙壁和天花板震荡起来,然后视角一晃,他们感觉墙壁好像动了一下,银泉摇荡,而飞船悬浮位置倏地变低……不,是天花板变高了!

这栋房子,好像站起来了? !

如果他们有外界的视角,就会看见摩卡路第三栋公寓,在两侧邻居之间,被倏然拔地而起。

将它拔起来的是地基中无t数粗壮的黑色触腕,它们摇晃着扭动着,将整栋房子撑顶起来,就好像它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虫足那样。

下一秒,结构平衡被打破的墙体开始变形,混凝土如软塌的皮肤,逐渐褶皱堆叠,最终坠向街道。

林棋冰的脸色苍白得厉害,冷汗挂在额角,一双眼窝的黑色若隐若现,毛细血管颜色变深,令人不安地舒张变化着,嘴唇颜色淡到和皮肤融为一体。

“团长!”李再攥住林棋冰的手腕,但已阻止不了她——或者说邪祟的动作。

被围困于银泉的绝境,似乎激发了某种戾气,林棋冰驱使黑色触腕,竟直接将残余的房屋架构倾斜过去,像是要将牛奶从盒子里倒出去似的,解构之泉盈积在房子一角,随即在重力影响下向外渗去。

它们也失去了控制,原因无他,一个大黑甲虫般潜伏于房子侧面的男人,也就是黑先生,在解构之泉的覆涌下,不得不慌乱逃窜起来,朝着一个远离公寓的方向,头也不回。

果然,在第一轮斗法后,他也无法完全掌控解构之泉。

不知黑珍珠是已经从某处逃离,还是黑先生骇得连情人都不要了,房屋内外再不见她的踪影。

“给我留下!”林棋冰的眼神一厉,那双全黑的眼瞳中,炭火般的红点瞳孔一眯,一条巨型海蟒般的黑触腕高高扬起,如同鞭子,甩向黑先生逃离的背影——后者身侧的纸蝙蝠只剩寥寥几十只了。

而房屋不可挽回地开始倾坠,解构之泉以毁天灭地之势,朝街道奔涌而去,一小时前还在附近的主播们早已跑得清光。

黑色触腕的鞭梢触及了黑先生的脊背,巨力刚露头角,对方就被击得一个趔趄,口袋里掉出一件小东西,嘭里咣啷滚落在地,即将被银泉淹没。

而正当触腕长鞭的全部力道将彻底落下,亟待击碎黑先生时,旁侧一道蓝光淡淡荧亮,长鞭骤然静止。

而黑先生被某种力量拖拽到一旁,瘫在地上喘着粗气,连那些纸蝙蝠也趴在地上,只偶尔振一下薄翼,像极了蛾子。

“停止。”一道浅淡的男声响起。

话音生成的瞬间,那即将粉碎于亲吻街道的混凝土墙,还有断了脊梁的屋顶,都被那种神奇的力量固定住,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反重力角度停在半空中。

紧接着,一声响指,它们开始颤抖着回归原位,断成两半的墙砖跳回凹陷,裂纹“啪”地一声相融无痕。

玻璃“喀喀咯咯”地从四周向中间补全,仿佛自动生长的骨骼。

烤箱、碗碟架、花瓶……被解构之泉消弭的东西,一样接一样凭空跳回原位,随着棉线蕾丝窗帘“唰”一下抖落回窗边,就像被姑娘放下的裙摆,这一切结束了。

黑珍珠的住所被恢复成原模原样。

林棋冰还驾驶黑晶球壳飞行在半空,此刻缓缓降落,才看清那道新出现的人影。

来者是个年轻的男性,面容冷漠,短发整饬,中等身高但站得比大个子还挺拔,身披一件钴蓝色呢子斗篷,手持一件亮晶晶的小东西,林棋冰认出那是块怀表,正在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而怀表半开着,里面逸散出极为浅淡的钴蓝色粉尘,飘向摩卡路三号,旋成小小的龙卷风,就是它们修好了一切。

表壳上电镀的幽蓝色图案,正是一朵蓝莲花!

林棋冰轻皱了下眉头,黑色触腕从四面八方撤回身边,经过黑先生掉落的小物件时,触腕动物尾巴似的偷偷将它卷走了,送入林棋冰的衣兜,是那只红丝绒银盒子。

那年轻男人傲然抬起头,看向林棋冰一行人和看向黑先生的眼神同样冷漠。

既然收拾场面的来了,林棋冰也无力再维持这只球壳飞船,她站回地面,选择了蓝莲花成员和黑先生的中间位置,下意识搭住自己的手腕,动作悄然一滞。

那金属手环的腐蚀刻度已经近半,今晚真是太疯狂了!

但她的脸色仍谈不上友好,付出如此代价后,马上就能攥住黑先生的当口,却被骤然打断,那岂不是白付出了。

而且这佩着蓝莲花的和事佬,讨厌极了,向他们的眼神平等藐视,分明写着“狗咬狗”三个字。

“如何称呼您?”林棋冰看过去。

那蓝莲花成员非常自矜,缓缓才开口,语气平淡:“林团长叫我应光即可。”

他亲自走过去将黑先生扶起来,或者说是提着对方的手臂,将人硬拽起来,全然不顾黑先生脊背受伤疼得龇牙咧嘴,就好像所有人都肃立站直,才配得上应光开尊口继续讲话似的。

真是一种傲慢的仪式感。应光掏出了一只小本子,不知上面记录的是什么,可能是“横插一脚和两眼朝天的工作日常”。

他宣布道:“检测到你们发生了违规行为,严重存在影响忏悔之城安全与平衡的风险……现在风险已被及时掐灭,谢天谢地,我需要带二位前去记录留档,接受教育,避免以后再出现类似事件。明白吗?”

应光左右环视林棋冰和黑先生,一刻钟前还打生打死的两个人,现在脸上出现了同一种排斥表情,只是林棋冰的厌烦感更不明显,而黑先生在躁郁片刻后,很快切换成一种恭维的阴森笑容,微微鞠躬,“都听您的。”

“我想我需要解释。”林棋冰的声音打断了应光的动作,“应先生是代表谁而来?系统,监管委员会,蓝莲花,还是别的什么组织?”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扫过忏悔之塔的方向,旋即收回来,“您总该做个自我介绍才是。”

“向违规者汇报并不属于我的职责范围。”应光的表情仍然淡漠,但他扬了扬手中刻着蓝莲花的怀表,就好像那是个玉玺或者权杖似的,“看在我同僚的情面上,那么告诉您,我代表蓝莲花而来。”

他说的同僚毫无疑问是陈界平,可能还有香英兰,林棋冰这么想着,语气稍稍放柔了一些,只是单纯表达疑问:

“蓝莲花开始做查堵违规的事了?而且忏悔之城哪一条律例判定我的行为违规,这是角斗时间。”

林棋冰此话一出,身后的队员纷纷开始疑惑。对啊,那天血鳃把整个提灯人驻地都炸了,也没人说他违规来着。

今晚不就是掀了个房子吗,最多解构之泉流出去了,可能会毁个一两条街道,连红桃三街区的边角料都算不上。

凭什么啊?

李再和侯志也略带不忿,但朝队员们投去眼神,让他们老实一些。

说到底,应光阻止林棋冰极度催动触腕伤人,算救了黑先生一命,但也算是强迫林棋冰在消耗过度邪祟反噬之前停下来,没造成自身的毁灭。

“违规就是违规,没什么话可讲,回去后自然有人愿意耗费时间和你们解释。”

应光收了怀表,摩卡路三号的公寓恢复如常,他又打了个响指,周围空气如帷幕般骤然落下,露出真正的街道外景。

附近不是空的,而是有不少人在驻足围观,只是内外之间隔了一层画布般的屏障罢了。

林棋冰向外看时觉得周围无人,而周围人向内看时,也觉得摩卡路三号公寓里一派祥和,并无什么房倒屋塌的灾难,更别说银色泛黑的泉水了。

叶妙钧瞅准机会,带着胡九万和其他几个外围队员冲过来,站在林棋冰旁边,“团长!我们总算找到你了!”

这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林棋冰与叶妙钧交换一个眼色,对方安静下来,只是不肯放开武器。

应光吹响口哨,一辆宽敞的钴蓝色马车飞驰而来,机械骏马利落停下,打了声白水雾的响鼻,在原地轻跺蹄子。

黑先生率先钻了进去,随后是林棋冰,当李再也准备跟进车厢时,应光轻轻抬起手:“李主播,今天只请林团长过去,您还是往后站。”

竟然不许林棋冰带李再和其他下属,侯志等人险些闹起来,但又很快冷静,见林棋冰轻轻点头,李再这才在身侧分别打出“跟进”和“返回”的手势。

他的意思是,他本人去蓝莲花驻地卷层云街区,掌握林棋冰的动态;而侯志叶妙钧胡九万则返回驻地,支援沐朗等人。

应光第三个俯身踏入车厢,即刻关门,李再等人的形影被拦截在外。他t目不斜视,毫无与林、黑二人说话的意愿,直直地坐在一旁。

马车发动了,它很快加速成一道蓝色闪电,划出折线,蹿进着消失在街道上,林棋冰看见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模糊成一片。

从南部的红桃三街区到中部偏北的卷层云街区只用了一两分钟,林棋冰被带到了蓝莲花驻地,那片幽静的庄园屹立于夜幕,白色建筑方正光洁,代表蓝莲花的公平中立,让车内气氛暗暗放松了些。

然而应光却没将几人带入总部庄园,而是改道去了一间独栋的小白屋子,那屋子掩映在庄园外几百米的一处灌木旁,相比之下非常简陋,让人怀疑是公共厕所。

应光刷了掌纹、面部和声纹三道锁,打开小白房的门,“请进来。”

屋内是一片平直的白,没有任何家具,像个毛坯,地面正中央凹下一方阴影,是一条延伸向下的地道。

这种毛坯式的荒芜让林棋冰不禁想起,那个复制小区窗户内的样子。

林棋冰三人下入地道,很快左转右转失去方向,不知走了几百上千米,应光手提的蓝色风灯轻轻摇晃一下,他在一扇银白色的镜面大门前停住,又走了一遍掌纹-面部-声纹的解锁程序。

“这不对吧。”林棋冰跟着应光进门时,忽然问道:“您绕了好几个方向,但最终我们还是来到蓝莲花总部脚下了,为什么不直接从庄园里面走?”

应光的脚步顿了下,没想到林棋冰到这一步还有正确的方向感,冷漠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林团长的问题有些太多了。我们要去的地方的确在总部之内,但两者并不互通,只有这一条进入之道。”

“请问咱们要去见谁?”黑先生问道。

应光拉开镜面大门,回答道:“见我们团长大人。”

第256章

见蓝莲花的团长?

林棋冰心中一紧, 联想到徐怒之前说过的那句“蓝莲花团长不是人”,不知为何,她感觉有点紧张。

眼前的应光倨傲且刻板到令人不适, 甚于最初的陈界平百倍, 让林棋冰有种完全联想不到陈界平和香英兰的怪异感。

如果应光是奉蓝莲花团长而非香英兰之命而来,那么林棋冰不该将情况想得太乐观。

蓝莲花这个社团, 内部会不会也分派系啊……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她的朋友们那样友好。

而且应光也说了,团长所在位置在总部建筑之内却互相隔离,只有这条神神秘秘的地道能进去, 之前香英兰提起团长的神情也有些奇怪。

林棋冰心中警铃大作,她忽然有一种直觉,将手腕藏在衣袖中,借由角度掩饰,竟将那腐蚀了一半的金属手环褪了下去,收回道具空间,连带那镶有钴蓝珠子的蓝瓣军刀一起。

至此,陈界平私相授受给她的所有痕迹,一概抹清。

“林团长, 黑先生, 请这边来。”应光在门内停下脚步, 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

林棋冰等人来到一个非常黑暗的空间,说是黑暗也不尽然,他们能看清这里的每一个物品,但它们就是被黑暗笼罩着,好像人工调低了亮度似的,显得很违和。

能看出来,应光在进入这道门后变得有些紧张, 他的动作更加恭谨,一丝不苟,脸也板得更加冰冷。

终于,他带林棋冰等人在空间的末端停下,他们又站在一道门前。

那扇门事实上只是一个长方形门洞,边框古奥,雕刻有玄妙的花纹,而中间是一道水幕般的荧蓝色光膜,恰如主城区界门的缩小版本。

荧蓝色光膜仿佛在呼吸,变幻出不同角度的光束,仿佛海洋的聚合体,不知那背后是什么。

“蓝莲花的团长阁下就在门后吗?”林棋冰见应光停了脚步,没有继续接引他们进入的意思。

“那后面是墙。”应光的面容一丝不变,他用手掌向前示意,“这扇门,就是我们的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