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很熟练也很世故,但眼中有罕见的悲哀情绪,或许因为他是在场年龄最大的人,某种程度上可以感同身受。
林棋冰知道,这无关善良或心软,只是一种对别人也对自己的怜悯。
“滴滴,滴滴,滴滴,滴————”
心率监测仪的声音先是骤然拉紧,最终化为一条僵硬的直线,心跳停止了。
小然睁着眼睛,倒映出浑浊的天花板,这一切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就到此为止。
林棋冰的手臂和沐朗的蹭在一起,她很想说话,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在光晕袭来前,最后一个念头是。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人死,但没有变成遗骸之盒。
“寿终正寝,怎么也不算亏。”光芒之外,血鳃用一种很接近讥嘲的语气说道:“好歹临了还看了一次跑马灯。”
这个禁止互相攻击的病房,似乎短暂地将死敌们变成了尴尬的陌生人,主播们学不会用刀剑之外的方法相处,更难以用正常眼光看待对方。
时限短暂的和平更像一种折磨。但林棋冰听懂了。
血色鱼鳃对小然的讥讽有多接近嘲弄,事实上,他对小然的羡慕就有多深刻。
因为在忏悔之城中,没有人会诅咒敌人“庸碌孤独终老一生”,这是对好朋友都说不出的祝福。
哪怕是血色鱼鳃这样的疯子,也是如此。他看不上小然的一生,但那也是他得不到的东西。
林棋冰一行人的身形消失在病房中,剩下的钱默东和血色鱼鳃两方,将迎来加时考验。
“恭喜【昨日派对】团队通关剧本【恐惧之家】,系统正在结算奖励,请稍候……”
在光芒中,林棋冰听见系统的声音。
“本局主播人数:15,通关人数t:13。”
“主播【林棋冰】综合排名为:1。授予个人mvp称号。初始奖励45000点券,局内表现额外加成奖励20000点券,主播当前点券数值为775000。”
“【昨日派对】团队综合排名为:1,授予团队mvp称号。全体获得晋升积分猎夺赛复赛资格,请再接再励!”
“由于本场没有【右眼】死亡,将直接发放道具奖励……”
林棋冰等人互相看了一眼,毫无疑问又是第一,但没人有精力高兴,他们实在疲惫极了。
李再强撑着笑了笑,赞叹道:“团长过本的天赋,甚至比打人的天赋还高。”
这次的道具奖励结算很快,林棋冰一屁股跌坐在光晕空间中,膝盖上多了一只玻璃罐子,里面竟浸泡了一颗人类的大脑,外型沟沟壑壑让人恶心。
【量贩大脑】
道具等级:传奇
是否专精:未知
耐久度:未知
使用效果:这是一颗神奇的替换装大脑!使用方法有两种。一、主播可将自身意识投入量贩大脑,并将其放入其他身躯内,即可使用新大脑操纵新躯体,在旧躯体保存完好的情况下,该操作可撤回。二、量贩大脑可以作为独立的运算处理器,于数据系统进行转译连接,接收并运转信息,并发布指令,具体功能欢迎探索。
*备注说明:量贩大脑是一种危险的道具,其副作用和更多功能需要进行实验,请主播谨慎使用!
林棋冰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个【量贩大脑】给人一种邪性的感觉,好像潘多拉魔盒,最终能将事情推动到非常可怕的情况中。
其余同伴也拿到了自己的道具奖励,他们对着林棋冰的玻璃罐脸色发白,除了邪祟,邪祟在她心中尖叫着,要求第一个品尝美味。
李再抹了把额头,说道:“团长,就要回到忏悔之城了。也不知道我们不在的日子里,那里有没有发生新的事件。”
第236章
林棋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嘈杂的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灌入她的耳朵。
沐朗在身边高兴地说,“我们回来了!”他的声音已经恢复成青年的明亮。
环顾四周, 雪白的广场台阶站满了主播, 林棋冰一行人五人出现的瞬间, 周围就齐齐“唔哦”了一声, 以他们为圆心空出了一片地带。
远处的大屏缓缓更新,显示出【昨日派对】、【mvp】、【四星半剧本】的字样。
而积分排名榜上,榴莲图章的昨日派对忽地上移,蹿到了生命洄环之后的位置。
“看那!”沐朗手搭凉棚, 几乎要跳起来,“我们变成第五了!”
果然,昨日派对的名次升为第五,而紧随其后的是第六名互助者联盟,原本的第五社团提灯人,则被甩到了第七。
林棋冰的眼神凝了凝,这是提灯人大面积缺席初赛的缘故。
令大家兴奋的是,第五名昨日派对和第四名生命洄环的积分, 只相差12分!
“看起来侯志他们这次的情况很不错。”李再微笑道。
说侯志侯志就到,人群之外,一个熟悉的影子小跑过来,身后跟着一串尾巴,“林姐!林姐!”
侯志整个人的气度和之前都不太一样了,显得成熟不少,他穿了一件灰色西装外套,被周围人很恭敬地叫着“侯志先生”和“侯队长”。
“没事吧你们。”沐朗笑着捶了侯志一下,后者挠了挠头, “好着呢,我们也刚回来半天。”
林棋冰等人被侯志开来的车接了回去,聊起侯志和迟一婉等人的剧本,她这才知道,他们竟然经历了一个四星剧本。
“真的好险啊。”侯志手搭在方向盘上,心有余悸,“好几次都差点折里面了,不过好在我们做的选择基本都是对的。”
“基本?”林棋冰挑了下眉。
侯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有不对的,但那两次都被人捞起来了,说起来可能还得谢谢林姐呢。”
“你们遇到谁了?”林棋冰本来想的是陈界平的名字。
侯志打方向盘转了个弯,迟了半秒才说道:“是林姐你们之前剧本的队友吧?我听李再说过,一个高个子姑娘和一个年轻道士男,好像是叫……方乐和张宝!”
这回答有些出乎林棋冰意料了,她很快想起这两个名字,是【天堂岛谜案】中十七那一方的主播。
“那姑娘真厉害了,带个嵌满宝石的大蜘蛛,就是性格不太好,和咱们大碗有点像。还有那个张宝,怪不得他叫这名呢,小符纸用得真是太牛了。不过他们不太爱聊天,一直没机会叙旧来着,可能是社恐吧。”侯志还在絮絮叨叨。
林棋冰看向他:“只有方乐和张宝吗?他们那队没别人?”
“是啊,林姐。”侯志有些莫名其妙。
他们很快开回昨日派对驻地,沿途逛街的闲散主播投来敬畏的目光,昨日派对成员更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个个昂起了下巴。
“咱家驻地好像变大了?”栀子趴在车窗里面。
“是的。”侯志和李再同时回答道。
前者的回答源于这半天的经历,后者的回答源于手中的工作报告,李再一上车连闭目养神都没有,直接开始清文件,实在是工作狂中的翘楚。
“根据数据报表。”李再扶了下眼镜,“咱们的驻地比进入剧本之前,扩大了31.76%,增长速度在昨晚和今早尤其快。目前我们的驻地和注名地区面积,已经占到主城区的29.4%”
侯志补充道:“是了,尤其是咱们这一拨人分批出剧本之后,这可是大规模凯旋啊!我估计林姐你们回来之后,咱驻地还能再小小扩张一波。”
车子很快停在驻地总部门口,今天驻守下水道防御圈的是迟一婉,有个小成员来传口信给林棋冰,请她等迟一婉回来后相聚,对方有事汇报。
也不知道大碗有什么要和她面谈,神神秘秘的。
答允了小成员,林棋冰和同伴们回到了榴莲总店,焦糖端来了热乎乎的麦茶。
椅子还没坐热,林棋冰就听焦糖说道:“使用者100327,有你的快递。”
焦糖从门外带进来一只飞行器,下面只有一张信笺,打开是路曼的笔迹和署名——
老地方等你,速来。
林棋冰挑了下眉,路曼约自己去秦宫还约上瘾了?这次她又有什么事?
喝掉剩下的半杯麦茶,林棋冰让同伴们各去休息,自己则开车出门,三十分钟后,她又与那发似黑玉的迎宾人偶打了个照面,对方笑容可亲:“客人,您好。”
林棋冰不禁想到,自己还没完成树方的委托,那个长相极其肖似十七的Ive ,到底是什么人呢?十七又究竟是什么身份?
她搭乘电梯来到了秦宫的私人楼层,原伯劳鸟包房的大门虚掩着,林棋冰推开的瞬间,一股冰冷的野玫瑰香气淡淡涌来,让人心头发痒。
“你换香水了。”林棋冰脊背挺直,单手背在腰后,带上门。
路曼站在房间里,臂上搭了条浴巾,她的头发湿漉漉的,回头看了林棋冰一眼,又转身侧头去擦拭湿发。
“找我什么事?”林棋冰站在原地没动。
“自己看。”路曼指了下角落的小几,上面放了几张资料纸,用一只贝壳发卡压着。
林棋冰吹掉资料纸上的一根断发,资料内容很简单,就是两张实验室项目记录,而且是存档备份,上面有“自纸质文件翻印”的字样。
路曼将长发放回背后,整了整浴袍衣领,朝林棋冰走来,“互助者联盟的早期重要记录,很多都会作纸质备份。”
她意有所指,解释这些东西之所以没被林棋冰炸掉的原因。
林棋冰迅速扫过,这竟然是【解药】的实验记录,本身内容不多,是一些单调的时间数据组合,在研究报告的结尾,有这样一句手写的话:
【解药】的本质是数据道具而非生化道具,其成分与忏悔之城各处及历史剧本中取样样本差异很大,但与主城区西南侧风沙尘土的成分有所类似。
那字迹是转印的,笔锋早已磨损,但仍能看出细笔长锋的俊逸,根根都如弦月弯弓,又洁又净。
林棋冰抬了下头,路曼的脸上多了一丝诡秘的得意感,好像林棋冰拿着的不是资料纸,而是某种能吓人一跳的恶作剧玩意。
她将纸页翻到最后一张,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个人资料,表格远没有现今通用的格式细致,只有很稀少的文字挂在疏疏的大格子里。
“尔……t衣……”林棋冰读出上面的名字。
她蓦然看向路曼,对方脸上的得意扩大,变成一个骄傲的笑容,“你求我查的那个尔实验员,自己忘了?”
路曼着重咬了“你求我”这三个字,红唇一勾,林棋冰来不及理她,急急继续看下去。
尔衣的简历资料很简单,这是一位女性,于互助者联盟的任职时间很早,竟然和伯劳鸟差不多同期,两人有过不算短暂的同僚经历。
主播级别介于B级和B+之间,职位是资深研究员,没有剧本经历的细节,只有一句最高战绩是通关四星剧本。
“最后结局是于某个角斗日失踪,至今未归,也未找到遗骸之盒的踪迹,判定为死亡。”
林棋冰读了一下上面的日期,发现不算过于遥远,那时她还不在忏悔之城,但角斗日的时间是有规律的,尔衣失踪的那一天尤为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一时想不起来了,林棋冰将视线转向纸页边角,本应贴照片的位置,只剩一个空白的方框。
“照片呢?”林棋冰问道。
路曼皱了皱眉,还是说:“纸质备份的遗失了,电子存档的倒是应该有,但不是被你炸了么?”
“那尔衣之前注册的居住地呢?有地址吗。”
“有。”路曼双手抱着胳膊,不太满意林棋冰的态度,很久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了,“但是那地方早就被收回了,现在住的是别人,而且都换了好几茬主人了。”
说着,她打开手机,给林棋冰抄了一份地址。林棋冰拿到那张溢满古朴香气的秦宫便签,放进口袋里,这才缓缓道:“谢谢你帮这个忙,你想要什么?”
“我没想好。”路曼烦躁地挥挥手。
林棋冰可不认为路曼会放过敲诈她的机会,对方也是刚从猎夺赛初赛剧本里回来的,许是要将最近忏悔之城的新情况梳理过后,才好开口索取最大的回报。
“那你慢慢想,我不赖账。”林棋冰转身向门口走去,“不过不能是杀人放火的事,也不能危及昨日派对本身,这点你明白。”
她只在这个套房里待了十分钟,就好像已经惹了路曼不高兴似的,后者用凉薄的眼神盯住她,轻但狠地剐了一遍,最终鼻孔出气:“我就多余理你。”
路曼还是出言拦了林棋冰一下,她说道:“那个项目被血色鱼鳃要过去了。”
“哪个?”林棋冰很快反应过来,“你说【解药】?”
路曼毫不意外林棋冰已经将互助者联盟摸了个透,她高傲地点点头,闭口不言,示意林棋冰可以离开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血色鱼鳃本就是人体实验改造的狂热分子,难不成他想大批量生产A级静默者?
离开秦宫酒店,林棋冰准备先去一趟尔衣曾经的住所,有趣的是,那个地址竟然就在翡翠街区边缘,和陈界平、胡九万的住处不算太远。
秦宫地处西北,翡翠街区地处西南,林棋冰路上去买了盒淡糖椰子蛋糕,直接在甜品店后门瞬移。
陈界平别墅的院子依然整饬,森绿色点缀着灰色石地,在入侵警报响起的前一秒,林棋冰敲响了别墅正门,门开了。
“上午好哇。”她笑了一下,扬了扬手中的蛋糕盒子。
“你来探望孤寡中年人?”陈界平哧了一声,让林棋冰进来,“身上一股玫瑰香精味,还有沉香香薰……你从秦宫来?”
林棋冰毫不讶异对方的敏锐,换上拖鞋,一路跟着陈界平坐上沙发,将蛋糕盒子向前送了送,“我来送礼。”
“我不喜欢吃甜品。”陈界平淡漠道。
“没事,我给自己买的。”林棋冰转进如风,向家务机器人讨了只勺子,自顾自挖了一块,“送的礼不是这个。”
还没等陈界平问,一只玻璃罐就出现在了茶几上,里面浸泡着那颗【量贩大脑】,陈界平的眉毛轻轻抽了一下,一眼认出来,“这是……人脑?”
这颗大脑道具,显然比蛋糕和林棋冰绑一块更招陈界平待见,后者将玻璃罐拿在手里,读了遍自动弹出的道具说明,眼睛越来越亮,铁砂纸一样的表情都变温和了。
“能拜托你研究它吗?”林棋冰塞了满嘴椰子蛋糕,含糊不清地说,陈界平压住修正她用餐礼仪的冲动,沉声道:
“这是一个危险的道具,可知信息很少。如果想要测试分析,很难不进行改装,甚至解剖。”
林棋冰放下勺子,将剩下半盒蛋糕封起来,擦了擦嘴,“放手去做吧,我对你有信心。”
“别搞得好像你是我领导一样。”陈界平略带警告地说,让家务机器人上了两杯解腻的乌龙茶。她这是答应了。
林棋冰干脆得寸进尺,将路曼的那三张资料纸,还有写有地址的便签都递给她。
陈界平看过一遍,兴趣愈发浓厚:“你弄到尔衣的资料了?我看看……也没什么有效信息嘛。你被敷衍了吧,互助者联盟内部的探子不行啊。”这人难得露出戏谑的表情。
“您不敷衍我,您倒是给我弄来这些啊。”林棋冰为路曼辩驳了一句。
事实上,研究员尔衣的资料,沐朗早就在拷贝来的互助者系统内存里查过一遍,根本没有。
估计早就被什么人删干净了,纸质备份是仅存的孤本,可照片还是没有。
陈界平并不上当,将那沓纸推回去,“少在这使用廉价劳动力。不过这地址我认识,那片临街公寓住的大多是独立主播,互相抱团组队,但拒绝被打上社团印记的那种。”
“哦?”
“我刚好见过这户的主人,还有他左右的一共五户,级别大概在B到B+,不黑不白,都很年轻,不太爱惹事的那一类。大直之前和他们其中的一个伙伴挺熟的。没想到那是尔衣住过的房子。”陈界平说道。
那岂不是可以直接登门拜访了?林棋冰如今在非黑方主播中有些面子。
陈界平看出了她的想法,摇摇头道:“你来的是时候也不是时候。”
“怎么了?他们变成了静默者?或者被互助者联盟招揽了?”林棋冰有种不好的预感。
“更糟糕,就在一天前,他们在猎夺赛初赛里被团灭了,只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不过并不是尔衣原住宅的那个,而是邻居兼同伴。”陈界平的语气听不出太多遗憾。
就差一天。
剧本里死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只是没想到,掐断了林棋冰的这条线索。
“半死不活是什么意思?”林棋冰追问道。
“缺了条腿,而且陷入重度昏迷,被传送出来后,监管委员会的机器人将他送回了注册住址,但你应该明白,它们并不会帮忙治好他。”陈界平喝了口茶水,继续说道:
“附近认识他的主播帮忙挂了维生点滴,用了些医疗道具,但没有用,那种昏迷是高级道具或者鬼怪造成的。”陈界平第一句指的很可能是她本人。
连陈界平都治不好的患者,林棋冰有些遗憾地想,可能真的希望很小了。
而等待那个伤员的最终结局,可能连自然衰竭都是一种奢望,他会在下一个剧本强制周期时,被昏迷着传入剧本,以最快速度死于竞争者或鬼怪之手。
“我能去看看他么?顺便看看尔衣的旧居。”林棋冰问道。
陈界平点点头,说道:“可以,看伤员的话,直接从窗户进去就行。尔衣旧居以及那一排空屋子,都暂时没被监管委员会转租转卖,用点手段就能进去。”
“他们都叫什么?”
“受伤的那个小伙子就是大直的朋友,叫朱昊。尔衣旧居的那个叫任刚。”
林棋冰应下了,又在陈界平处略坐了一会,攒满钴蓝珠子的能量,就起身出门,离了铁线蕨路,开车往翡翠街区边缘驶去。
这一地带处于主城区的西南边缘,僻静而荒芜,有一处血鳃设置的移动基站,但附近没有静默者。
出于保险起见,她将车子停在了另一条街道,混在一堆未被清理的僵尸车里。
朱昊和任刚是住隔壁的,那一片临街公寓安静得很,连路人都少见,一扇扇窄门关着。
林棋冰数到朱昊的门牌号,窗户果然虚掩着,里面用一根铁丝松松地勾着,触须探入,她从窗沿上迈了过去。
屋内散发着一股洗涤剂的味道,陈设简单,蓝灰色调为主,摆了两盆假绿植,算不上高档但也不廉价,一道卧室门后传来了微弱的呼吸声。
林棋冰走进去,床上果然躺了个人,是个高而壮的年轻男人,t方脸宽额,如果不是脸上微有胡茬,朱昊更像个青涩的大男孩。
只是这大男孩气若游丝,被放置在一条被子下面,被面明显少了一截,他的左腿不见了。
虽然这里被收拾得很干净,但林棋冰还是闻到了血液曾经存在的味道,一时间,卧室内只剩点滴流淌的声音。
林棋冰将手掌盖在朱昊的额头上,触感热得发烫,邪祟触须游动着钻入皮下,深入他的颅腔,纵贯全身而下。
她并不会看病,但也能感觉出朱昊的情况很糟糕,每一处血管神经都空虚而脆弱,好像下一秒就会彻底睡过去。
“怎么样?”林棋冰在心中问道。
“不怎么样。”邪祟细声细气,讥诮道:“他一直在运动,肉质都僵了,就快死掉了。”
“什么叫一直在运动?”朱昊明明一动不动。
“他的脑子一直在运动。做梦,做梦你懂吗?梦中人的大脑处于极速运动状态,顺便欺骗了他的躯体器官,虽然最终没有反应到肌肉张缩,但他的全身各处,都在以极速运动的效率消耗能量,也消耗自身。”邪祟叹气道:“这样的脑子是很难吃的。”
如果邪祟说的是真的,朱昊已经保持这个状态超过24小时了。
等待他的结局是活活累死。
“带上他。”林棋冰说道。
邪祟触须很快将朱昊包裹成黑茧,进一步检测治疗需要大型仪器,林棋冰没什么把握,但朱昊是尔衣旧居相关的仅剩的人了。
仪器也好符咒也好,必须尽最大可能把他救醒。
林棋冰在朱昊家里搜了一圈,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于是将一切恢复原样后,故技重施,撬开另一道窗户,溜进了一墙之隔的任刚家,也就是尔衣曾经住过的地方。
这里几乎就是朱昊家的复制版本,只是更脏乱一些,处处充满单身邋遢青年的生活痕迹,等待监管委员会来一键清空。
换句话说,早就看不出尔衣曾住在这的证据了。
床垫下、衣柜里、窗帘背后……都一无所获。
林棋冰失望地眨眨眼,刚准备离开,却在卫生间门口停住脚步。
任刚的热水器是标配的,也就是住宅最开始被租售的时候,监管委员会给配置的普通大路货,算不得高级,只能说耐用,成本通常包含在租购金内,具体按照电器规格和年限计算。
林棋冰常算驻地内的经济账,这种标配的生活电器,如果使用者想要更换好一点的,可以上报给监管委员会,拿一笔小额退还金。
但如果标配电器被保留下来,那就得定期接受监管委员会的安全检查,禁止违规使用老化的有隐患的器具。
安全检查一般最开始一年一次,后期半年一次,而任刚的热水器上,贴了七道安检封条。
也就是说,这台热水器是个老家伙,放在这至少三五年了。
那个时候任刚还没在忏悔之城呢。
往前倒推,这很可能是尔衣留下来的东西。
林棋冰刚走过去,仔细观察那台热水器,忽然有一道“嘎吱”轻响传来,隔着墙。
是隔壁。
有人从隔壁的窗户进了朱昊的家。
装着朱昊的黑茧还悬浮在林棋冰背后,细碎的脚步声隔着两道墙,听不太清楚,但林棋冰下意识感觉到,那个入侵者在围着朱昊的床转圈。
那人也在找朱昊。
第237章
林棋冰立即打开系统面版,提交了一份短租申请报告,点券很快被划走,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她将成为任刚这间房子的新租客,这里所有原始家具都能随她调用。
邪祟触须悄无声息地伸出,将那台老热水器卸了下来,林棋冰在道具商城又买了个新的同款,将老的那台收好。
隔壁朱昊家的脚步声已经停了,似乎那个前来寻找朱昊的神秘人,站在什么地方开始思考,或者向外联络。
“去看看那是谁。”林棋冰在心里说。
黑色触须穿透墙壁,小心地在两道墙后探出一个点,邪祟视觉中,朱昊空荡荡的床边站了个黑衣人,蒙着脸,看不清是谁。
这身形也不算太熟悉,没有明显特征,被遮掩在宽大的连帽风衣下,约莫178厘米,只能说很标准。
那人没再作任何动作,只是默默盯了那张空床几秒钟,随后转身走向窗户。
一只戴有黑丝绸手套的手撑过窗框,对方姿态飘逸地跃了出去,随即消失在林棋冰的视线中。
是来找朱昊的吗?
可朱昊的失踪, 对那人而言似乎并不放在心上,ta既没有仔细搜查,也没有联系别人去寻找。
还是说,那人和林棋冰一样,目标实则是尔衣?
林棋冰为免引起更多注意,她见好就收,带上黑茧中的朱昊,利落地离开了这条街。
手机给胡九万发了个信息,对方不多时就来到了两条街道外,林棋冰从废弃停车场外的阴影处走出,将黑茧交接给胡九万,自己则绕了个圈,进入了废弃停车场的仓库。
可视摄像头闪烁三四下后,升降门自动开启,林棋冰走入那一片阴凉,生存于此的提灯人们纷纷向她打招呼。
这里的环境已经和之前大不一样,提灯人们给这里贴上了地板和瓷砖,高低床也被尽量划分在私密的空间内,吊灯闪烁着温暖的光芒,还有一些稀疏的红灯笼饰品,换句话说,这间仓库已经很像个家了。
“林团长。”毛羊笑呵呵地迎上来。
“龙年呢?”林棋冰问道。
毛羊指了指浴室,林棋冰这才看见他颈上包着一块纱布,“龙年在剧本里受了伤,正包扎呢。”
毛羊的眼睛里闪烁着亲近,但亲近之外,还有另一种欲语还休的光芒,畏怯地不敢向林棋冰吐露,但她大体能猜到。
龙年很快出来了,身边还有两张半熟的提灯人面孔,他倒是开门见山,“林团长,恭喜升级。”
他指的是昨日派对取代提灯人变成了社团第五,但这并不是含酸,而是纯粹的祝福。
这里所有人都明白,如果没有林棋冰,可能提灯人这个名字已经消失了。
“我想和您说个事情。”龙年将林棋冰让到一个小隔间里,旁边的毛羊拉上帘子,“我总觉得,我们一直藏在这,不是个好办法。”
龙年生怕林棋冰觉得他们忘恩负义,连忙抬起手,补充道:“您的恩情我们绝不会忘,我也知道,在初赛和复赛的空隙之间,很可能会开启自由角斗,这里当然是最安全的……”
“但是安全不是提灯人的一切。”毛羊抢话道,随即被龙年瞪了一眼,后者接着说:
“是的,林团长。”龙年的眼睛里有些坚硬发光的东西,“我们不能为了安全,一直躲藏在这,这不是提灯人所为。我们想要……想要凭自己的力量,夺回原来的驻地,哪怕只有一部分。即便不能,也得去外面开荒拓土,占下一片属于我们……起码外界看来能代表我们这支提灯人的公开的地盘。”
林棋冰明白了,提灯人不是下水道老鼠窝里的二道贩子,他们虽然中庸刻板,但对于领地、风骨和自主权,有着无可动摇的主张。
“谈谈你们的计划。”林棋冰淡声说。
龙年和毛羊对视了一眼,没想到林棋冰这么容易沟通,两人眼中浮出感激的情绪。
从林棋冰身上的气息就可以知道,自初赛剧本凯旋之后,她已经初入A级。
A级是什么概念?是和曾经的伯劳鸟一个等级的强者!
毛羊麻利地抖开一张地图,挂在墙上,其中是忏悔之城的俯瞰图景,已经用红笔划了三四个圈,都不太大。
“这是我们排查出的,忏悔之城内可以容纳近百人作为驻地的空置区域。”龙年简短地说:
“由于现在各大社团的割据太厉害,所以这些空隙,随便选一个,对我们来说都是很难得的了。”
的确,他们标注的区域都算不上繁华,甚至处于边缘或者死角,那些地方的店铺和住宅价格都比周围低不少。
林棋冰注意到,其中除了一处于原提灯人驻地边缘挖出来的圈,主城区之外的棚屋区竟也被画了个圈,作为选项之一。
毛羊看出她的目光停留,攥了攥拳头,说道:“我们商量过了,如果主城区待不下去,就去棚屋区,只要有个地方生根发芽,人总能好好活下去。”
为了自由和未来,他们竟然宁愿放弃主城区优渥的生活,到受人轻视的棚屋区t去。
林棋冰欣赏地看了两人一眼,但还是指出:“棚屋区比主城区乱多了,而且建筑地形也不足以形成防御,还是放弃吧。”
说着,她拿起毛羊递来的蓝色记号笔,在其中两个红圈上打了对钩。
一个是原提灯人驻地的一块,另一个则是主城区的南部,翡翠街区和互助者联盟之间的一处偏远地带。
“您觉得这两处地方合适?”龙年询问道。
林棋冰点点头,“如果能拿回原驻地的一部分最好,但如果不能,也可退而求其次,翡翠街区——就是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没有明显的社团印记,不形成威胁。”
“而另一边则毗邻互助者联盟。”毛羊嘴快地说了句,又被龙年瞪了一眼,乖乖缩了脖子。
“这不是问题。”林棋冰的笔帽划过互助者联盟的旗帜,“那一边是他们的叛逃者钱默东吞并的地带,他主动对你们出手的可能性也不太大。”
龙年和毛羊面上一喜,钱默东的消息最为神秘,现在林棋冰愿意分享一点点情报,也是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
“林团长,您对我们的帮助,我们无以为报,以后任何事情只要我们能出力的,您尽管说就是了。”
龙年沉声说道。他并不愿意放弃提灯人的名字,而转投昨日派对,事实上,提灯人们全体都很感激,林棋冰没有提过半句这种要求。
“明天我会带人探查一下这两个备选区域,董珊和宁静静也会参加,你们怎么看?”林棋冰说道。
“我俩也去!”毛羊麻利地抬起胳膊,龙年跟着点了头。
林棋冰回了昨日派对的驻地,一路上,静默者的影子晃在街边,非角斗日让他们看上去无所事事,但血色鱼鳃绝不是那种躺平的主儿,他肯定在谋划下一步行动。
一进驻地总部,林棋冰就将李再等人召集到大会议室中,众人打着呵欠,显然刚被从床上拉起来,但当那台热水器放在桌上的时候,林棋冰说道:“这可能是尔研究员留下的东西。”
同伴们的倦色一扫而空。
李再拿出探测仪器,将热水器从头到尾扫了个遍,又检查了它的结构,说道:
“是忏悔之城官方通用的标准规格,稍微有些年头,不过没附着什么特别的东西。”
换句话说,这就是个普通东西,不太能从中查到和尔衣有关的线索。
“气息测定呢?”林棋冰问道。
气息测定是探测专精类别中,一种极为高深的探测方法。简而言之,每样物品都会沾染使用者的数据气息,而这种带有个人特征的气息是可以被测定的。
譬如李再,他的探测数据库中,就存储着不少主播的气息特征,如果下次再遇到相同的气息,探测仪器就能够发出提醒。
不过出于技术原因,目前的气息数据库存储的都是他们这群同伴,而且是专门被李再抓去录入的。
“很难。”李再说道:“只有被经常使用和触摸的物品才有概率测出气息特征,像那种一次性纸杯或者坐过一两次的凳子,是留不下气息的。”
热水器虽然使用频率高,但基本没人会触摸它,没用林棋冰开口,李再已经用仪器细细扫过恒温按钮,倒是测出了一种气息,“很鲜明,也很浓烈,近半个月才使用过。”
他测出的应该是任刚的气息,而任刚的气息已经将之前几任主人的覆盖掉了。
林棋冰看的却不是按钮,而是那若干道安检封条,那东西是防水的,材料很特殊,她说道:“安检封条一般是谁贴上去的?监管委员会的安检机器人应该不管这个吧?”
“倒是不管。”开口的是胡九万,“这种封条一般是发给使用者让他们自己贴的,为了应付安检,也很少有人会故意不搞。”
胡九万又多解释了一句,“我倒卖过盗版封条,用来给山寨贴牌的家电做安检证明。利润不小,可惜这生意最后没成。”
“为什么?”李再好奇道。
胡九万摊了摊手,“因为正版安检封条的材质复刻不了,它一般用那种留痕留证的材料,经过几人的手都能验出来,就是为了防止我们这些隐瞒几手历史倒卖的……”
说到这里,林棋冰等人齐齐一静,所谓留痕留证的材料,是否代表更易沾染触碰者的气息?
林棋冰指向最顶端也是最早的那道封条,“试试。”
李再用探测仪器对准它,最开始没引起什么反应,但随着时间过去,仪器屏幕数据有了些微变化。
“气息很微弱,但是的确存在残留……”李再的眉头轻轻蹙起,过了十分钟,他将仪器递给林棋冰看,“收集了几项数据,但不能形成完整的气息模型——那得是监管委员会才能做到的事了。”
“再试第二条。”林棋冰指向它之下的那一道。
第二条的气息比第一条更浓一些,李再的脸色逐渐转晴,探测仪器给出了更积极的反应,随着数据不断跳升,屏幕霎时变了颜色,发出短促的一声“滴”。
“成了!”李再说道:“第二条的气息和第一条属于同一个人。”
沐朗站在旁边探头探脑,“能查出所属人的具体信息吗?比如外貌和等级之类的。”
李再失笑,扶了下眼镜,“你把气息探测当什么了?这些全都弄不了,气息收集只有两种用途。第一是下次遇到这个人或者其随身物品时,可以进行吻合比对。第二是假如有系统数据库的权限,才能通过气息模型,顺藤摸瓜找出具体的主播。后者基本是做不到的。”
林棋冰并不失望,她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尔衣的数据虽然在互助者系统里被删了个干净,但是能触摸到直播系统权限的人,她认识。
陈界平,或者说其背后的香英兰。
甚至不止蓝莲花,神通广大的树方没准也能办到这事,秦宫不是忏悔之城最大的情报集散地吗。
如果这两者都不帮忙,林棋冰也可以自己试试,毕竟昨日派对是新晋的第五社团。
如陈界平所说,前五名社团团长是会被邀请到那个神秘议会的,或许那里能有新的机遇。
“血色鱼鳃已经拿到了互助者【解药】的实验数据。”林棋冰宣布了这个恐怖的事实。
沐朗最先转过弯来,他“嘶”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们之后面对的,可能是无数悍不畏死、共用大脑、具有传染性、且实力远高于我们的超级静默者军团?”
“不是可能,是一定。”林棋冰的声音依然平稳,“如果血色鱼鳃能做到量产【解药】的话。”
没人对这件事抱有美好幻想,互助者联盟和路曼伯劳鸟没能做到复刻【解药】,是出于系统限制和技术问题。
但血色鱼鳃是个老实验家,他能创造出静默者这种人形武器,难道就没办法做出【解药】吗?
“当年【解药】的研究进程,是随着尔衣失踪一起终止的,换句话说,尔衣很可能知道【解药】内部的秘密,这一定与破解它的方法有关。”林棋冰说道。
寻找尔衣,或者说尔衣的遗留信息被提上日程,林棋冰思忖片刻,倘若尔衣的线索断在这里,那么她只能去找钱默东开个价了。
毕竟通过底火,也能查到血色鱼鳃的实验动向,只是未免风险太大。
“朱昊怎么样了?”林棋冰转向李再。
“已经检测完毕了,这是数据报告。”李再将一沓纸交给林棋冰,“咱们这的器材倒是充足,但治疗手段不够,仍然无法将其唤醒。”
“栀子呢?”
栀子疲倦地摇了摇手,“所有和治疗、召唤以及灵魂控制的巫术符咒我都试了,但是他的身体过于虚弱,被消耗得只剩一个空壳,根本不能建立联系,强行催动倒是可以,只是恐怕还没强行唤醒,他就先挂了。不过,老板你不是有那把枪么?”
林棋冰一怔,栀子说的是【魂灵回响】,这倒是个方法。
将朱昊的血液涂抹在子弹上,等到他死了,就可以开枪召唤他的灵魂,沟通他活着时的记忆。
只是这样过于残酷,违背她的底线。而且朱昊也未必知道太多有用信息,属于双重得不偿失。
“算了。”林棋冰说道:“我带他去找找能做医疗实验的人。”
正打算带着朱昊去探访宋启三的秘密实验室,还没出门,驻地总部里已经飘起了饭菜的香气。
林棋冰下楼时遇到了迟一婉,对方刚从下水道换防回来,遇见她的瞬间迎上来,捉住她t的手腕,“冰,我有话和你说。”
两人干脆找了一间休息室,焦糖将两份饭送进来,林棋冰掰开筷子,递给迟一婉,对方接了却放在一边,忧心忡忡道:“我看了我姐的遗物。”
迟一婉说的是迟一韶遗骸之盒里的东西,她最近才鼓起勇气,将它们完全整理一遍,还是抱着睹物思人的念头,没想到有了新发现。
“是这个。”迟一婉将一枚黑色硬盘推到林棋冰前面,后者看了眼,这东西像是内存盘,“录像带?”
迟一婉吸了口气,过了两秒才说道:“是的,这是白鸽驻地的监控录像存档。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姐的遗物中。”
林棋冰听懂了,遗骸之盒里存的一般是道具和私人物品,监控录像这种东西,一般归驻地电脑系统存储,没有哪个领袖或者管理层,会把它专门放在道具背包里,除非它录了什么很重要的信息。
两人不多废话,迟一婉径直将录像带装入投影仪,按下遥控器,一面全息投影屏幕浮现在空气中。
“这段录像的时间,在几个月前,那时咱们正好进入了【梦中游乐场】剧本。”
视频开始放映,熟悉的白鸽驻地大楼内部跃然眼前,林棋冰的鼻子有点发热,她看见了彼时意气风发的白鸽们,在大楼走廊中进进出出。
迟一韶很快出现在画面中,她和一个助理打扮的主播走入电梯,操控板数字下行至一楼。
接下来是一段快进,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电梯从一楼回到这一层,她们又重新走出电梯,后面跟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的长发微卷,有一张甜蜜可亲的圆脸,被迟一韶很尊敬地迎入某扇门内。
迟一婉眼圈微红,解释道:“那是我们的会客室。”
林棋冰感觉血液在头脑中流动,她认得那张圆脸,是十七。
是十七……吗?
她分不清那是十七,还是与十七极为肖似的Ive,事实上,林棋冰甚至难以判断十七和Ive是否是同个人。
十七来找过迟一韶?在林棋冰等人全无所知的时候,而且之后前者也没透露过这件事,关键在于,十七找迟一韶做什么?
“她来干什么呢?等等,你是怎么认识十七的?”林棋冰问出了自己的心声。迟一婉和十七应该没见过才对。
“我不知道她和我姐聊了什么。我当然知道十七,李再的探测仪器有录像功能,探测专精的主播都有记录每个遇到的人的习惯。”迟一婉说道:“但这不是重点!”
视频又被向后快进,又过了约莫一小时,迟一韶自己从会客室内走出,门被自动关上。
直到好几个小时后,那扇门都没有再打开,没有人从里面出来,但林棋冰知道,十七不会就住在那里,她一定以某种方式离开了。
“那个叫十七的,她进去后就没出来过。”迟一婉轻声说道:“这不正常。而且我姐把这段录像专门拷出来放在道具背包,一定有她的用意。”
林棋冰感觉心脏被一种微末的寒意包围了,她听见迟一婉继续说道:
“侯志应该和你说了,我们在初赛剧本里遇到了方乐和张宝,就是十七的那两个同伴。不过十七本人并不在队伍里。”
“有这回事。”林棋冰回答。
“其中有一个晚上,侯志睡着了,我睡不着,和方乐张宝聊过天,聊过那场天堂岛的剧本,聊你、李再和栀子阐鸢。”迟一婉的脸色有些发白。
林棋冰听不懂了,问道:“这又代表什么呢?”
“他们完全不记得你们。”迟一婉露出了一种恐怖的表情,“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什么,总之,我说出你们的名字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迷茫不像装的。”
“什么?”
“那个张宝……他说……从来没和冰淇淋你在一个剧本战斗过,我差点和他争论起来,他都快把符纸贴在脑门上发誓没说谎了。”迟一婉打了个哆嗦。
林棋冰也恍惚了,不知是方乐张宝他们发生失忆之类的事件,还是开了个恶劣的玩笑。这怎么可能呢?
天堂岛小镇里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啊。
“后面我没机会和侯志说这件事。”迟一婉直直看向林棋冰,“但直觉告诉我,他们这伙人……不对劲!”
第238章
迟一婉定定看了林棋冰好一会, 才缓缓吐出一句,“冰,你不觉得奇怪吗?”
林棋冰凝目无言,迟一婉收起那录像屏幕,走到她身边,真切道:“就算是自由主播,也不至于完全没听过。他们的实力那么强,而且极具个人特色……可忏悔之城中,就好像没有这伙人的存在似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棋冰吐出一口气。
“不,你不明白。难道他们不像剧本中的角色吗?只存在于剧本的NPC,随机在剧本中刷新,然后每过一次就被清空记忆。”迟一婉不依不饶。
林棋冰有些无奈, “或许他们只是在和你开玩笑,或者有什么精神上的问题,有很多道具会对主播的身体思维产生影响,可能他们的记忆也……”
迟一婉的脸色还是全然不信,林棋冰只能道:“好吧,那我查查, 看能不能把他们约出来聊聊。”
告别迟一婉, 林棋冰关上休息室的门, 缓缓放松下来,迟一婉还是察觉到了。
十七是有问题的,她和秦宫树方寻找的Ive几乎共用一张脸,她还在001街区背面的复制小区出现过……
那么方乐和张宝作为十七的队友,他们怎么可能是普通主播?
不知道这背后连接着怎样的真相,林棋冰隐隐感觉到,一场看不见的暴风雨正在忏悔之城顶部汇聚,命运不知何时兜头落下。
算了……还是查一查吧。
林棋冰先是去了胡九万那边,对方正在打视频电话,见林棋冰敲门进来,还下意识将手机扣了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很不好意思转过屏幕,“团,团长,我在和杨姐聊天呢。谈……谈一点进货的事情。”
屏幕另一边是羊毛卷女士的脸,中老年人常用的仰拍角度,背景是破旧的棚屋,那摇粒绒般的细卷发几乎贴在摄像头上,她对林棋冰露出一个精明但亲热的笑容,大力挥手,“林团长!咱们好久不见了!”
“您好,杨女士。”林棋冰微笑道。
胡九万低声而急促地嘱咐了两句,才恋恋不舍地退出通话界面。林棋冰淡淡看向他,“进什么货啊?”
“啊……啊!杨姐说她那边搞到了一批炸弹,还有贴牌家电什么的,问我有没有路子出手……”胡九万连忙把填好的进货单递给林棋冰。
林棋冰接过看了眼,棚屋区主播的渠道的确广,无数违禁走私品在他们手中流转,算算客均购买两的话,杨女士的出货数额可是个天文数字了。
她说了一遍来意,将十七、方乐和张宝三人的信息稍微透给了胡九万,对方消息灵通,但听到这三个人的时候,眼中还是浮现了陌生的迷茫。
“还真没听说过。”胡九万拿出一只皮封面的旧本子,翻了两下,“按您的说法,后两个人也罢了,第一个叫十七的那个,就算行踪低调,可在个人积分榜上总归该有姓名才对,可前面几届的榜单……真没有!”
林棋冰接过榜单看过去,上面的确没有叫十七的,只是前列有熟悉的名字。
Ive,这个名字几乎每一期都挂在前十名。
与她一起的还有两个英文名字,Rum和False,这三个人恰好能拼成社团RIF。
“他们仨是老僵尸主播了。就占着个名次,但谁也没见过。僵尸主播都是这样的,可能在他们留下的记录被打破之前,会一直挂在那吧。”胡九万不以为意。
林棋冰挑了下眉,“那Ive呢?你知道什么。”
“Ive还有另外那个R和F?全忏悔之城都知道啊,他们在我进直播系统之前,名字就挂在那了,不过也仅限于此了。”胡九万说道,他又有了个主意:
“杨姐的消息比我灵通,要不那个十七的事,我去问问她?她也算是咱们的自己人……呃,算是吧?”
胡九万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在石头被变成静默者后,他不太敢全信任何熟人了。
林棋冰摇摇头,“不用了,这件事你先别和任何人说。”
既然下水道老鼠窝那找不到十七t的信息,那么只剩两个人能打听了,要么是专注于在隐秘角落记录一切的蓝莲花,要么是以玩弄情报为生的秦宫。
她有些头痛,可这两边都未必会如实告诉她,凡是涉及高层隐秘的事情,蓝莲花处处受限,她不想坑了陈界平。而秦宫树方自己都在寻找Ive ,他难道会主动告诉她十七的事儿?
但找到十七或者Ive是必行之路,只要逮到一个,就能用存档的Ive的气息来辨认,十七到底是不是Ive。
掐紧钴蓝色珠子,林棋冰在胡九万眼前消失,下一秒,她出现在了原白鸽大厦地下,秘密实验室里。
宁静静正在给自己上药,宋启三站在实验台边,摆弄一堆试管和锥形瓶。
林棋冰出现的瞬间,包裹朱昊的黑茧丝丝退去,两人看过来,宁静静的眉头皱了下,盯住朱昊的断腿,“他快死了。”
宋启三难得没有表示反对,“是的。”
“不能用药物和仪器干预吗?”林棋冰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朱昊的信息价值已经意义不大了,但毕竟是一条人命,外面还有人在寻找他。
宋启三整了整白大褂衣领,他那头半长不短的卷发实在与制服风格不符,“可以干预,但也只是吊着一条命,延长他剩下的时间罢了。如果不解除他的深眠状态,他还是会在睡梦中消耗致死。”
“能检测出他在做什么类型的梦吗?”林棋冰问道,宋启三的眼睛瞬间瞪大,她抬手安抚道:
“不是让你检测梦境内容,而是看看他脑子里是否有……其他气息的影响?什么类型,是鬼怪、道具还是其他主播所为?”
宋启三来了灵感,“应该可以试试,成功概率不大就是了。不过还有一项倒是可以查查。”
“什么?”
“他陷入梦境的时间。”宋启三说道,几推子下去剃光了朱昊的脑袋,贴上各种磁片,“如果能找到和他同剧本的主播,倒推时间,就能查出是在哪个节点出的问题。”
林棋冰注视着宋启三动手,一番操作后,对方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一行数据被迅速吐出,宋启三的手指颤了一下 ,“啊……这……”
“怎么了?算不出来吗?”
宋启三用力呼吸两口,才跑到林棋冰面前,满脸都是惊讶和为难,“算出来了。但是……与梦境相同频率的信号……在他头脑中发生影响的时间点……竟然是在半年前!”
半年前?
什么剧本能持续半年呢?
半年前,只能是在忏悔之城中发生的。朱昊不是在剧本里中的招!
“这么说来……并非他在剧本中受到梦境伤害,而可能是,朱昊任刚那一队人其实都早就遭受了梦境侵蚀,但只有朱昊一个人活下来了,所以看上去只有他一个人昏迷。”
林棋冰忽然有了个念头,她给李再发了个消息,很快得到回复,对方的语音在秘密实验室内回荡:
“团长,已经查清了,朱昊、任刚那一群伙伴,搬到翡翠街区的时间,是半年前。”
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尔衣旧居的事情,朱昊甚至他们全体被梦境侵蚀,会不会与尔衣有关?
“尽量维持他的生命。”林棋冰说道。
宋启三又报告了对于静默者试验品的研究进度,一切平稳发展,黄山和高峰等人被放在培养舱中,像是一个个大型胚胎。
“龙年等人已经敲定了开拓新驻地的计划。”林棋冰转向宁静静,将复制地图交给她,“如果没有意外,在勘察你们原驻地的指定区域情况安全后,明天就可以动手了。”
宁静静点点头,将地图压在长刀下面,好像听了个与她无关的事情,眼中的光芒沉凝而坚毅。
做好备战布置,林棋冰瞬移离开了秘密实验室,她本应再去找一趟钱默东,商议和底火合作的事情,但鉴于明天有一场行动,还是先回了驻地。
“团长。”李再毫不意外林棋冰忽然出现在会议室里,“就在二十分钟前,【恐惧之家】剧本关闭了,血鳃等人已经返回,他们的积分上涨,虽然没有晋级名次,但还是和我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林棋冰没什么反应,“知道了。”
还没等林棋冰细问驻地情况,忏悔之城内就响起了系统的播报声。
“各位主播,下午好!积分猎夺赛初赛已经落幕,复赛将于三天后开启。”
“在此期间,监管委员会将试行新的自由角斗模式,欢迎大家积极参与。角斗会在今晚六点整开始,细则已发送至邮箱,请仔细阅读!”
林棋冰感觉一阵疲乏涌上额头,或许是邪祟使用过度的原因,连轴转让她精力难支。
李再看向虚空中,目光凝住两分钟,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团长,新的自由角斗……!”
“?”林棋冰打开邮箱,一封血红的邮件躺在里面,点开后是发光扭曲的鲜红文字,她不仅轻皱眉头。
更新的规则很简单,大部分刨除了旧角斗的死板,用监管委员会的话来说,更具有娱乐性和参与感。
首先,角斗全程开启直播,从开战到分晓,都会沐浴在观众的目光和评论中。
然后,角斗不再仅仅是一人发起一人接受的模式,监管委员会特意标明,他们在忏悔之城的各个角落,随机放置了名为“裁决”的小旗子。
拿到小旗子的主播,可以任意指定两名主播互相角斗,而分出胜负的方法有两种,要么其中一名主播死亡,要么直播总热度达标,且其中一名主播的个人热度达到另一名的两倍,则以输家受到惩罚为结束。
当然,直播热度是以观众讨论度、好评度和打榜强度综合计算的。
而且这一条后面还有附注,角斗开始前,将添加抛骰子的环节,每场具体的角斗时间是随机决定的,在角斗时间耗尽前,倘若两种结束方式都未达成,则会遭到致命的惩罚。
自由角斗的新模式简直就是畸形的血腥秀!
提灯人夺回驻地的计划,怕是横生变故了。
“团长,咱们得赶紧搜集那种叫做裁决的小旗子。”李再沉声说道,他指了指视野右上角的标识,是一行灰暗的字,还未被点亮。
——第一轮裁决旗帜还未发放,敬请期待(0/50)
裁决旗帜的发放是按照时间的,似乎这一轮只会有五十支,现在距离晚六点还有两小时,林棋冰做出决定,“指派小分队到忏悔之城各处,按任务1方案2处理。”
李再领命而去,不多时,驻地各处都响起了昨日派对成员的脚步声,他们着装并分领装备,面容严肃,朝着任务地点匆匆开拔。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各大社团中。甚至闲散主播也跟着掺了一脚,他们很兴奋。
杀戮不再是支配别人的唯一途径,黑方主播们现在找到了新的乐子,就是下一道无法拒绝的命令,然后欣赏受害者自相残杀。
队友挥刀向队友,亲朋一同上场,表演拳拳到肉的血腥。
无论是想裁决别人的,还是恐怕被人裁决的,全忏悔之城都在疯狂地占据位置,等待未被刷出来的旗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晴空的颜色逐渐沉淀,淡蓝转向橙青,地球的光影再次隐隐浮现于天穹之外,忏悔之城暗了下来,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像是预示序幕被拉开。
“情况如何?”林棋冰按住通讯器。
“南部地区已就位,我在互助者联盟驻地边缘七百米外,周围有相同目的的互助者小队,他们也在警戒,目前没有发生交流或摩擦。”叶妙钧的声音传来。
“北部地区已就位,生命洄环驻地周围戒备森严,我们不能靠得太近,将按计划着重向南搜索,避免直接冲突。”侯志说道。
栀子、沐朗和胡九万也分别回了话,林棋冰知道,他们的努力只能增大搜获概率,而没有确实的把握。
“一婉传来消息,驻地内和下水道的搜索也在进行中了。”李再站在林棋冰身边。
时间很快来到晚六点,一道钟声划破夜幕,系统的声音从高空传来:“第一轮旗帜已发放,请各位主播开始行动!”
林棋冰站在昨日派对总部楼顶,微微闭眼,脚下是覆盖了方圆几十里的邪祟触须,视觉片段不断传回,没有,到处都没有旗帜的影子。
睁开眼睛,她轻轻摇了摇头,昨日派对驻地的公用区域,竟一把旗子都没刷出来。
李再安慰了一句,“一共只有五十支旗,没轮到咱们这也正常,我已经安排留守的成员在住所中寻找t了。”
向外派往东南西北四个区域的小分队已经开始搜索,但迟迟没有好消息。
没过几分钟,忏悔之城的远方忽地响起了道具撞击的声音,伴有阵阵议论和怒吼。
“有人找到裁决旗帜了,但不是咱们。”林棋冰叹息道。
那个方向最近的栀子小队及时跟进,很快有画面传输回来。
人群中的主角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主播,佩戴着海盗船的徽章,应该是海盗船的残部。
他举起一支纯黑色的旗帜,对准另一边的一小撮人,林棋冰认得后者的图腾,他们是互助者联盟的中下层成员,应该也是搜索旗帜的派遣军,只是比海盗船慢了一步。
“海盗船和互助者联盟可是死仇,上次角斗,路曼皮百里就是屠杀海盗船来开刀的。”李再啧啧道。
而且海盗船被打得只剩四分之一,他们已经失去管理能力,活下来的人更像无组织的匪徒。
只见那海盗船主播神情快意,指定两名并肩的互助者,“我裁决你们开始角斗!”
话音刚落,一颗骰子就从天空落下,弹跳几次后,一面数字朝上。
这两个互助者很倒霉,他们抽到的角斗时限只有三十分钟。
无形的山呼海啸剐过全场,好像直播观众的欢呼声被转播而来,明亮的聚光灯被打在两人身上,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
两名互助者显然关系不错,咬牙绷了半天都没举起武器,忽然,一道火红色的长鞭从夜空中落下,抽在他们身上,系统的声音激情洋溢,“请尽快开始战斗!否则将判定直播关闭,自动进入处死判罚阶段!”
互助者被打了个趔趄,鲜血顺着嘴角流出,眼见着长鞭再次高扬而起,其中一个闭了闭眼,举起手中的棱刺,朝另一个冲了过去。
“马,马哥……”另一个年轻些的还未接受现实,下意识闪躲不开,肩膀被刺出了一个血洞子。
年轻的互助者被激怒了,也抄起武器迎了上去,一时间血花四溅,周围主播阵阵叫好,能看互助者打互助者,这种戏码可太新鲜了,他们愿意买票看的。
两人头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横条,左红右黑,当老互助者在年轻互助者身上开出新血洞的时候,红条就会涨一点,而当年轻互助者反过来凿得他瘀伤骨折时,黑条就会反过来延长,并蚕食红条。
“这样不对啊,不行的。”李再望着屏幕,点评道:“他们两个的实力差不多五五开,很难一个超过另一个两倍。而且等级都只是C级,换句话说,这场角斗并不精彩,总热度是无法达标的。”
换句话说,这两个倒霉的互助者换血卖痛是没用的,等待他们的只有一死一活的结局。
除非,他俩能把角斗做成极其血腥恶心的场面,来另类博热度。
很明显,两个互助者都没有这样的脑子,或者他们都不想让自己去当那个被虐打成重度残疾的角色。
三十分钟还没耗尽,这场角斗就以老互助者被年轻互助者抽冷子砸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再也不动弹而结束。
“他的后脑磕在路沿上了。”林棋冰平淡地说道,浓黑的血液从老互助者身下漫了出来。
系统的声音带有激动情绪,“恭喜获胜方!让我们看到了一场精彩的角斗!”
那年轻互助者愣住,半天回不过神,只觉得周围刺来的目光像是讥嘲,他脸上没有笑容,低头用脚尖碰了碰老互助者,对方没有动静,三两秒后变成了遗骸之盒。
“那个老互助者其实留手了。”李再叹了口气,“年轻人身上的血洞,都开在不致命的地方。这也给了对方抓他空子的机会。”
林棋冰也有些感慨,“一击制服就代表打得不够漂亮,就只能杀对方。不一击制服的话,又会被反攻。”
他的原计划应该就是把年轻人打成只剩半口气的烂泥,然后以总热度达标和个人热度碾压,来结束这场荒唐的角斗。这样大家都能活下来。
但年轻人既不愿意当烂泥,也对老互助者缺乏默契和信任,最主要是怒气和求生欲冲上头,所以结局变成这样。
这也将是未来大多数角斗者的结局。
“角斗曾经让主播们分化成一个个团体,但现在,这种联盟被瓦解了。”李再担忧道:“系统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到两小时,约有二十几支裁决旗帜被找到,忏悔之城中的哀叫和哭泣声响成一片。
猜忌,恐惧,反目成仇。
有人为了热度,不得不将队友变成重度残疾。也有人说好打表演战后,下一秒被熟人抹了脖子。
甚至有人在误杀了亲朋后,选择当场自尽,只剩下持旗的裁决人,对着两个遗骸之盒笑得戏谑。
“林姐!”林棋冰的通讯器响起,是侯志的气声,“我们找到了一支旗!在临近生命洄环驻地的绿化带里。现在带回来吗?”
还没等林棋冰回答侯志,两个不同频道的声音同时从通讯器传来。
第一个还是侯志,“我发现了一个问题,生命洄环的驻地好空啊,他们都去哪了?”
第二个是个年轻小男生,是沐朗队内的新人,他的声音十分惊慌:
“团长!我们遇袭了,朗哥突然失踪,对方可能不知名黑方的巡逻队,请求支援!”
第239章
通讯器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林棋冰缓缓松开手指,李再也听到了刚刚的声音,望过来, 却对上林棋冰冷凝的目光。
“报告你们的所在位置。”林棋冰声线平稳。
“我, 我们在主城区中部偏西, 猫头鹰街区的西侧边缘!”那个小成员的声音惊慌极了, 背景打斗声不断,一片嘈杂。
“侯志。你立即带队前往猫头鹰街区西侧支援沐朗,我随后就到。”林棋冰做出了决定。
安排欲言又止的李再留守驻地,林棋冰拿出蓝瓣军刀,钴蓝色珠子发出冶艳的光芒,她心念稍动,脚步踏出的瞬间,身形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猫头鹰街区。
由于处于互助者联盟驻地的边缘,这里人流稀疏, 并无太多主播与此斗殴围观。
林棋冰感应着另一小团邪祟触须的位置,落点在小巷后的拐角处,距离感应位置大约二三百米。
刀剑相接的声音不断从隔壁街道传来, 她翻过两道墙, 瞒过所有路人的视线, 疾疾朝那个位置潜行而去。
除她之外,还有其他人也在朝那赶,侯志等人来得没这么快,是互助者联盟的巡逻队,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中高级独立主播。
“喀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划破夜空,林棋冰看清眼前景象时,发现沐朗那支队伍已经被包围住了。
而包围他们的是一支面孔生疏的杂牌军, 里面只有三五个人是林棋冰有印象的,他们来自不同的社团。
但那支突袭的杂牌军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皮肤苍白,面带死气,毫不畏惧昨日派对成员们的反攻。
这是一支全部由静默者组成的小队,而且不是血鳃在生命洄环的嫡系,而是从忏悔之城各处抽调的。
打头的静默者竟是三名B+高手,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直直朝队伍尾端的沐朗袭去,而沐朗清楚自己是敌人的目的所在,和副队长简短吩咐两句后,竟直接飞身而起,蛇鳞绞索挥退三人进攻后,独自朝另一个方向蹿去。
果然,大多数静默者都被沐朗引走了,可就在不远处的黑暗中,又有三道黑影飞出,与前三名B+静默者围攻沐朗而去。
他们此次偷袭,计划完备,就是打着要他命的主意来的。
正当六人包围圈中的沐朗即将被击中时,前后两道黑晶墙壁拔地而出,形成两扇弧面巨盾,蚌壳似的将他拢在其中,六名静默者的武器只在其上留下了淡淡的白痕。
林棋冰静踏夜空而来,缓步走过墙头,来到黑晶墙壁之间。
目光扫过的地方,就连静默者的动作都迟钝几分,好像她双眼射出的不是视线,而是逃不脱的夜色本身似的。
无数黑色触腕从地表之下浮凸而出,扭绕蠕动着,将六名B+级静默者牢牢束缚在原地。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好像被按了静音键,他们连幸灾乐祸的表情都不敢有了,连忙检查自己的仪容,生怕带出一丝不敬,惹到这位年轻的煞神。
他们甚至有些后悔,尤其是那些不彻底归于黑方的主播,早知道就出手援助沐朗了,还能在林团长面前刷个印象分,这不就攀上大树了?
“冰淇淋t……”沐朗在黑晶墙壁之间小声说话。
黑晶墙壁自动化为齑粉,潮水般流过沐朗身边,聚拢在林棋冰手中,化为一支长长的黑刃,就像是黑色残刃的放大版本,刃尖直指那六名静默者。
没有任何开口的预兆,刃风扫过,六名静默者的脸颊和衣衫都瞬间裂开长长的血口,正当满地黑色触腕向上攀援,预备将此六人包成黑茧时,异变陡生。
好像得到什么看不见的指令,六名静默者先后按向自己的太阳xue ,筋骨和黑藤挣扯出骨折的声音。
林棋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正待阻止,那六人竟在她眼皮子底下,一个接一个地自爆了。
“噗,噗噗,噗噗,噗!”
一共六声连响,六团血肉在夜幕中爆炸成了猩红烟花,直到皮肉被内部气流掀起成浪,那六个人都面无表情。
如此残忍的景象,让附近围观的主播仿佛被掐住喉咙,恐慌在人群中蔓延,即便是常年沉浸烧杀的罪人主播,这种场面也太过限制级了。
出问题了。
林棋冰忽然意识到,针对沐朗的袭击只是前菜,而这六个人的爆炸,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这是给她而非沐朗搭设的舞台。
不知为什么,她被困在了原地,双脚好像被地面粘住了,下面是丝丝污血黏成的网络。
挣脱只用了七八秒,但就在耽搁的几秒钟间,人群忽然分开。
“啪,啪,啪。”
三声鼓掌从不远处响起,一道身影缓步而出,只见那人高大极了,一头短发向后抓去,然而发流如刺扎向夜空,断眉冷目,身上的黑蛇皮夹克粼粼发光,正是血色鱼鳃。
“精彩。”血色鱼鳃看向林棋冰和沐朗,他身后几道身影随之浮现,是底火柳叶一众。
怪不得侯志反馈过,生命洄环驻地是半空的,原来他在打这个主意。
林棋冰在背后做了个手势,沐朗一队的成员分散队形,朝侧后方撤退而去,血色鱼鳃却好像没有拦他们的意思,只是饶有兴味地盯着林棋冰两人。
“令人感动的……好朋友。”血色鱼鳃薄得像道裂口的嘴唇开合道。
钴蓝色珠子的能量还没蓄到一半。
电光火石间,林棋冰脚步扭转,一把推开沐朗,正待使用邪祟和载具离场,动作却被血鳃笑意浓浓的喝声打断:
“我裁决你们开始角斗!”
转过头,血鳃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旗子,直直指向林棋冰和沐朗,他的眼角眉梢写满愉快,竟又柔声重复了一遍:“我,裁决你们两个,开始角斗……”
一颗骰子从夜空坠落,在林棋冰等人头顶滚动两圈,一个光晕的数字凭空出现:120。
他们抽中的角斗时间是120分钟,两个小时。
林棋冰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困住了自己的脚步,好像地面变成了看不见的斗兽台,聚光灯打在她和沐朗身上。
“直播已开启,请角斗双方开始战斗,为了观众的视觉效果而流血吧!”
一种可怖的气氛在人群中升起。
林棋冰对上沐朗的目光,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一晚发生过无数次的闹剧,即将在他们身上重演了。
要么做表演战,但代价是其中一个人可能被打成残疾;要么……就是一死一活。
直播大厅里,评论区已经闹起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
“冰神和她的小男朋友??被指定角斗了?”
“啊啊啊啊啊还是血色鱼鳃会玩哈哈哈哈!!”
“这也太抓马了吧?不过好看爱看诶嘿嘿。”
系统仍在冷酷催促:“请尽快开始战斗,否则双方都将遭受死亡惩罚!”
沐朗向侧面移了半步,火红色长鞭已经在两人头顶高悬,他艰涩地动了动嘴唇:“动手吧……”
他的意思很明显,自愿充当了林棋冰的人形标靶,身陷于血鳃设计好的陷阱,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全须全尾活下去,那他希望是林棋冰。
血鳃在不远处发出了笑声:“哈,你!你会对他动手吗?在整个忏悔之城面前,白方的领袖,表演痛杀自己的左右手?我会叫人录下来做成硬盘,明天发给你的。”
林棋冰屏蔽了血色鱼鳃的叫嚣,手中的黑晶尖刃轻轻转向,对准沐朗。
而沐朗也握紧了蛇鳞绞索的手柄,绞绳尾端轻柔地一甩,在夜幕中划出破空声。
“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冲向对方,头顶的热度条还维持在五五开状态,黑色是林棋冰,红色是沐朗,颜色略微暗淡,代表总体热度的不达标。
分秒间,林棋冰和沐朗的身形交错在一起,蛇鳞绞索卷上黑刃,拉扯间,林棋冰听见沐朗在她头侧低声说道:“我没问题的,你别手软就行。”
都到这份上了,他的声音竟还明亮,好像面对的不是死局,而是一场令人振奋的大秀似的。
林棋冰没什么表情,转瞬松开沐朗的手臂,回身一挥,黑晶长刃划过沐朗的胸腹部,对方则如鹰隼般轻巧翻身,足尖踏过刃背,原地腾空险险避过。
“好!”
“漂亮!好利落的身手!”
“我靠,他俩真打啊?”
“呜呜呜我嗑的cp是不是BE了呜呜呜。”
直播间评论的风雨落不进林棋冰的耳朵,但两人的战斗比今晚之前所有的都要精彩。
这让热度条稍稍明亮了一些,但依然黑红相抵,林棋冰闭了闭眼,不真的见血,只靠打斗招式的漂亮,是无法提升个人热度的。
又是一轮冲锋,这次腾空而起的换成了林棋冰,沐朗侧滑在地,蛇鳞绞索精准卷向林棋冰的咽喉处。
而黑刃正往下坠,再过不到两秒钟,就会直直扎入沐朗的心口。
他的微笑被敛去了,但依然仰脸看向林棋冰,琥珀色的眼睛因战斗而闪闪发亮。
谁知林棋冰却没有闪避,蛇鳞绞索瞬间绕上她的脖子,颈动脉回路被掐断,仿佛无数根毒蛇的尖牙刺入神经,大脑一麻,她被蛇鳞绞索的力道带着掉了下去,一瞬间看清了沐朗略带失落的脸。
林棋冰面冷如水,看似被从半空中绞落,实则黑刃被牢牢握在肩头,刃尖向下,与她一起坠向沐朗。
刃尖距离沐朗还剩几厘米时被偏转,擦着他的头发丝,“咚”地一声钉在地上,半道刀刃都没入了街道。
沐朗的脸颊多了一道细长的血口,腥甜红液从中渗出,他仰瘫在地上,被林棋冰的头发糊了一脸,忽地神经质地低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黑刃警告性地划过沐朗的脖子,林棋冰故意按在他肩头旧伤处,一撑一立,转瞬翻身站起,拉开距离,沐朗发出巨大的咳嗽声。
“林,林姐……!”侯志这时才迟迟赶到,他在路上收到了沐朗队员的传讯,面色苍白如死,却没想到看见的是这一幕场景。
旁边有个中立方的自由主播,挨近了侯志,表情也有些奇怪,“哎,哥们。他俩一直都这样吗?”
还有个看热闹的附和道:“是啊,像是什么血腥的求偶仪式……”
侯志看着林棋冰从沐朗身上撤下来,“……”
然而气氛稍微松弛,角斗的进程却不以林棋冰两人的想法为转移,夜空中的火红长鞭摇摇欲坠。
沐朗眼神发苦,对林棋冰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这样下去不行。
两小时的角斗已经过去五分之一,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而且这是在小半个忏悔之城的围观中,无论看真实实力,还是众人心中的声望,林棋冰必须赢,因为她才是白方的领袖。
放水是不可能的。
第三轮交锋,街道石砖被黑色触腕层层拱起,海啸般涌向沐朗,其中挟裹着手持黑刃的林棋冰。
一阵飞沙走石过后,街道被毁去半截,而在废墟中间,只站着林棋冰一个人。
二十米外,沐朗躺倒在一片血泊中,他胸膛的起伏很明显,但给人一种摧尽亡命的感觉,血液不断随着呛咳从口角涌出,染红了大半张面孔,和他胸前的衣襟。
他实在伤得太重的,胸腹前一片凝红润亮,丘丘壑壑的,竟好像被划破了腹腔,连内脏都有些露出来了,蜷缩得像只重伤的流浪猫。
略微涣散的瞳孔中,倒映出林棋冰黑色的身影,后者全无表情,手中倒提的黑刃红丝缠绕,一滴一滴落下血珠。
侯志瞪大眼睛,骤然失声,目光转过去“小沐……林姐!”
就连沐朗队里的小成员们,也一时被抽空了声音,好像遭受了一记重锤,他们想说什么,却半个字都吐不出。
说什么呢?难道说首领太过无情吗?长脑子的都知道,这是唯一的解决途径。
可地上那湿红的一滩人t形,还是烙印在视网膜中难以挥去。
周围寂静如死,虽然很多人都期待着林棋冰和沐朗的角斗,但谁也没想到,林棋冰会这么快就下如此重手。
血鳃的表情也不再轻浮,他那双鲨鱼似的眼睛盯着林棋冰,似是惊愕似是欣赏,腮边缓缓浮现出一丝笑容,像是嗅到了血,或者找到了同类。
他身后,柳叶露出了嘲讽的表情,而底火冷冷看着林棋冰,不知是何复杂情绪。
林棋冰没有搭理他们的兴趣,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竟提起黑刃,再次缓步走向沐朗。
头顶的黑条已经明显地侵吞了红条,长出一截,只是还没达到两倍的地步。
事实上,在黑达到红的两倍之前,更可能发生的情况是沐朗支撑不住,直接暴死当场。
“林姐……不要……”侯志在心中小声说道,理智让他信任林棋冰,但同伴的惨状依然影响了他的心绪。
林棋冰站到沐朗身边,低头凝望,沐朗的反应已经很迟钝了,喘息中带着痛楚,那双琥珀色眼睛愣愣看着她,“嗬……嗬……嗬……”
两分钟前,在两人交锋的瞬间,林棋冰肩臂肌肉精准带动,黑刃挥向沐朗的肋侧,那里虽然脆弱,但造成的伤口只会血腥,而无法影响生命安全。
但在贴近的一刻,一只手忽地抓住黑刃,随之迎上的是柔软的胸腹部位,黑刃来没来得及缩短,就切豆腐般没入了沐朗的身体。
他好像不知疼痛,又或许是出于惯性,身形扭转颤抖间,黑刃生生在伤口内转了个圈,刺伤被瞬间豁裂,几乎是剖腹取脏般的惨烈。
飞沙中,林棋冰的手颤了一下,一股滑腻的热流濡湿了她的手指,血腥味后知后觉地涌上。
拔刀欲退,手腕却被轻柔地圈住,紧紧固定在沐朗身前,后者对她露出了一个温柔而忍痛的微笑。
“非……常好……”他的气声好像都带了血。
倘若黑刃有触感,那伤口的最深处应该是柔软的,像一双手。
林棋冰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鹿自动匍匐于猎人刀下,仿佛刺入皮毛的不是利刃,而是温暖的水果糖,他温顺地闭上了眼睛。
这伤口难道是甜的吗?
如此血腥的馈赠,甚至达到献祭的地步,林棋冰只能选择接受,否则便是辜负了对方。
“挺住……”她低语,沐朗迟缓点头。
在邪祟触须的包裹中,林棋冰按住沐朗的伤口,只听一声哼鸣,无数黑色丝线涌入对方的身体,转瞬消失不见。
她一脚踢在沐朗的肩窝处,对方残破的身体向后坠去,与那些砖块一同重重落地,就连石头都比他更加完整。
“干掉他!干掉他!”
“就这个自相残杀爽!”
“他好像真的要死了……”
此时此刻,林棋冰的刀锋再度蹭过沐朗的脸颊,剐掉他的冷汗,对方在疼痛中昏聩至极,勉强眨眼。
“起来,战斗还没有结束。”林棋冰的声音传入四面八方,“我不喜欢虐杀。”
“……好啊。”沐朗含混地说,他竟然开始蠕动,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如同一只被折断肢体的螳螂,或者戳在地上一截烂木头。
而林棋冰用刀刃对准了他。
这种残酷的画面,让一小部分承受能力不强的人偏过头去,侯志等人的牙关都快咬碎了,但只能眼睁睁看着。
林棋冰几乎是将自己砸在沐朗身上,这次她没用刀,黑晶凝成的刀柄将沐朗击飞了出去,又转瞬被四周的黑色触腕拉回来。
一下,又一下。
沐朗看上去快被黑晶触腕们扯碎了,他被一次次砸飞,又被破布娃娃似的送回来,等待承受下一次击打。
起先他还在反击,但蛇鳞绞索已经无力卷起,死蛇般垂在袖口中。
“啪嚓……”
黑色藤蔓聚合成一只大手,手指攥握之间,沐朗的双臂无力垂了下去,他的肩膀被扭脱了。
但这样剧烈的疼痛,也只是让他的身体小幅度弹了一下,眼睛半闭着,好像已经昏了过去。
周围看热闹的主播齐齐发出抽气声:“嘶!”
两人头顶的长条终于再次移动,黑条将红条吞噬到仅剩短短一截,超过了后者的两倍长度。
“叮!叮!叮!”一阵奖励音效从四面八方传来,系统随即开口:“热度已达标,恭喜主播【林棋冰】赢得本场角斗!请再接再励!”
无形的禁制消失,侯志带人冲向不知生死的沐朗,剩余一小半人停在了林棋冰的身边。
“咳……咳咳……”人群中,剧烈的咳嗽声异常刺耳,这次咳嗽的竟然变成了林棋冰。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肺部发痒,肩膀内仿佛形成空腔,有什么东西伸了进去,代替消失的心脏,敲击她的胸骨,呼吸困难。
难道她和血鳃一样,长出了鱼鳃吗?
“邪祟,这是怎么回事?”林棋冰几乎直不起腰,她在心里问。
邪祟很快回答:“我什么都没做,这是你对沐朗做过的事情。在他上次受伤的时候。”
“可是我的心脏很不舒服。”林棋冰感觉视线有些模糊。
邪祟细声细气,“不可能,心脏已经保存在右眼中,您现在没有心脏了。”
周围人群的声音远去,林棋冰一步一步走向侯志等人围拢的方向,一张苍白的面容在血和泥中露出半边,双眼紧闭,没有任何动静。
侯志勉强打起精神,担忧地望过来,“林姐……小沐还活着……但是叫他没反应了……脉搏也很微弱……”
“带回去。”林棋冰目光有些失神,不知是和谁说,她的手很快从侯志手边擦过,那支后者寻得的小旗子被交接过来。
黑色触腕缓缓覆盖了沐朗的身体,形成一颗黑茧,被成员们保护着围在中间。没人敢上前来,那些黑藤还在地面扭动,显示出一种残酷而暴烈的情绪。
林棋冰站在队首,转身望向围观人群,血色鱼鳃已经消失了,连带底火柳叶一班下属,都早已退去。
“别看了,林姐。”侯志咬着牙说,“回头再收拾他们。”
围观主播们也纷纷退去,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触林棋冰的霉头,
“嗖——”
一颗小小的烟花在半空中绽放。
那是血色鱼鳃留给林棋冰的东西。
图案很简单,只有一个半白半黑的问号,灼烧在她的眼底,火花噼啪,仿佛在讥诮询问着什么。
林棋冰闭上了眼睛。
第240章
“快, 快,快!”
昨日派对总部大楼中,一行穿着实验服的主播从走廊奔驰而过,一只黑色触须凝成的轮床上,沐朗被容纳其中,无数邪祟丝线连接在他身上,试图将裂口和出血点凝合,却因为身躯实在残破不堪,不断有血渗出来。
他紧闭着眼,两腮沾满干涸的血渍,整个人苍白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林棋冰押在轮床最后,走廊尽头,李再飞奔过来打开手术室大门,一群人推着沐朗冲进去,他对林棋冰微微点头,眼色沉重。
三分钟前,胡九万和李再驱车前往驻地边缘,与将宋启三送到指定地点的宁静静接洽。
这一举动无疑冒着暴露秘密实验室的风险,但宋启三是林棋冰麾下最好的手术操作人。
“栀子已经在里面了。”迟一婉从改装成手术室的消毒房间里出来,眉宇间是掩不去的惊惶, “我让其他人先出去了,只留下两个靠谱且有医护背景的,给她和那个谁打下手。”
她走到林棋冰身边,轻轻搭住后者的手肘, 带有一丝安慰的性质,今晚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林棋冰低着头,良久无言,碎落的黑发垂落,纵贯清冷的眼眉。
李再也投来担忧的目光,他没有说今晚的角斗已经被血鳃拍成视频,流传至忏悔之城各处,全部主播都会看到,昨日派对首领是如何将自己的亲密下属,打杀至重伤不治的。
虽然大家都会知道始作俑者是血鳃,没人会因此认为林棋冰是个恶人,这实是无奈之举。
但这出攻心计,攻的是林棋冰本人的心。
流传最疯狂的是张照片,林棋冰独站在黑暗中,脚踏黑血,背景是血鳃留下的那个半黑半白的问号。
仿佛质询她,你到底是黑是白?你为保住自己的命而敢对同伴下手,下次你又会拿他们去换什么?正义还是黎明?
你的理想要用多少人的鲜血浇灌?
你……真的是你坚信的那个好人吗?
林棋冰转身推开大门,“我进去看看。”
手术室内,无数看不见的丝线从天花板落下,蛛网似的,牵扯在沐朗的全身各处,承t托他的体温和血流,维持那一口微弱的呼吸。
沐朗的嘴唇时不时变成紫乌色,偶尔整个人绷直成反弓形,每根毛发都独立摇动着,血液在血管中无序激荡,他像个中邪的绝症病人,竟被邪毒巫术续着命。
栀子口衔弯刀,符文遍布的双手举在半空中,已然血迹斑斑,在洁白地板上滴落了点点血珠。
她额头和眼皮都画了野人般的图案,凝神聚气,连林棋冰进来都无暇反应。
“心率,心率稳下来!不,不是让你放松他的血压……哎呀,他要不行了!伤太重了呀。”
宋启三戴着口罩发狂,高压使得他敢于对栀子疾言厉色,两只医药包道具被按在沐朗身上,他脚下还堆着七八只废弃的。
林棋冰走近操作台,“怎么回事?”
说话的是一个帮宋启三握着止血钳的小主播,“团长,您没看更新的细则吗?本次角斗期间,所有医疗道具效果减幅至35%……而且效果不能叠加……”
邮箱里,一条迟来的邮件这才被开启,是几小时前发送的,那时林棋冰已经在赶往事发地的路上,并没来得及查看。
宋启三这才抽空说了句话:“也是针对裁决角斗中,那些打表演战的……”
也就是说,治疗沐朗比正常时刻更加困难,往日一覆医疗包就能救治的重伤,此刻实打实地要人性命。
“糟了!”宋启三忽然语气一变,旁边的监测仪器几乎同步开始报警,“他要坚持不住了。”
沐朗的嘴唇开始变得苍白,常规手术和巫咒邪术无法弥合巨大创伤的身体。
林棋冰走上前,单手放在沐朗锁骨位置,对宋启三说道:“暂停止血,开始正常缝合。”
“什么?!”
一道道黑色触须进入沐朗的身体,缝缝补补,在他胸腹处的裂口凝聚处黑晶构成的血肉,内脏器官被包裹其中,所有物质交换和生理运转,都被黑晶掌管代理,他变成了半个黑晶模具。
宋启三明白林棋冰要做什么,他抹了把汗,畏缩道:“既然您的触须可以直接维持他的□□,何必再冒险……不如只做清创,就维持这个状态。”
他说的没错,手术都是有风险的,贸然缝合会带来多种并发症状。
“不行。”林棋冰的声音有些发涩,“黑晶维系身体的话,稳定与否全在我的意志,一旦我发生意外……”
宋启三长长呼出一口气,吩咐辅助的小主播清理伤口,他和不远处的栀子对视一眼,“减轻他的休眠深度,加大凝血符咒强度。麻醉——神经隔绝的符咒也撤掉,和林团长配合交替时,我需要看他的反应。”
黑色触须舔舐上沐朗腹部的裂口,与闪烁银光的手术刀交缠在一起,宋启三割去浅表处的不成型的碎肉,开始新一轮的止血和缝合。
“唔——”昏迷程度减轻的沐朗忽地动了一下,似是对痛楚有所感知。
尖针从腹腔黏膜中刺过,湿红黏滑,引去狰狞的手术线,仿佛缝制一只过于栩栩如生的玩偶。
刺目的灯光中,沐朗满额冷汗,骤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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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棋冰走出手术室时,窗外天色已经微明,迟一婉还等在外面,侯志也靠在墙上打盹,她迎上林棋冰,“沐朗怎么样?李再去监察巡逻任务了。猴子说什么都不走。”
“还睡着。”林棋冰的声音有些疲惫,“手术情况不错。叫人把饭送到外间休息室。不,我亲自送吧。”
手术室门厚重且隔音,迟一婉等人只听见里面闷闷的嘈杂声,但对林棋冰来说,这是一夜无止无休的折磨。
因为沐朗一直在尖叫,不知道为什么,可能由于痛楚过于激烈,他好像不认识栀子和宋启三了。
他像一个过于灵敏而坏掉的玩具,每当针尖或止血钳触碰到肚腹深处时,他就会挣扎着逃跑,但同时被触须和符咒按回去,于是他用嚎叫来宣布精神上的逃离。
林棋冰在绝望中生出一丝奇怪,她怀疑宋启三的手术线根本没用,因为它们看似缝住了沐朗的肚子,可痛啸还是会从里面钻出来,声音从线痕的间隙中溢出——沐朗好像在用腹腔而非喉咙尖叫。
那道她豁开的令人想哭的伤口,仿佛成了一张闭不紧的大嘴巴。
但奇怪的是,当林棋冰进入沐朗视线的时候,他竟然会短暂地安静下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随她转动,水盈盈的,直到宋启三的下一次缝合。
林棋冰只能握着他的手,感受邪祟触须传来的每一次黏膜和腔体的抽搐,还有滑过掌心的冷汗涔涔的指腹。
就这样折腾了整整一晚上,天亮时分,最后一根辅助的触须离开了沐朗的腹腔,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缝合线。
林棋冰将一小团邪祟留在沐朗身上,随时监测,以防止出现突发状况。他早已声嘶力竭,再度昏睡过去。
一种恨意在心中悄然滋长,事实上,除了杀害白鸽的伯劳鸟外,林棋冰没有很鲜明地恨过谁,但这次她心中萦绕着前所未有的阴冷情绪。
血色鱼鳃。
“搜寻工作怎么样了?”林棋冰问道。
侯志揉了揉眼睛,站起来,道:“我队和叶妙钧一队都已返回,只有最开始找到的那一支旗子。不过根据昨夜对忏悔之城的监测,五十支裁决旗帜中,约有三十九支被当众使用,再刨除我们手里的,剩下的十支可能藏在别的势力中,或者没被找到。”
“也可能是在暗处被悄悄用掉了。”迟一婉补充道。
下一轮裁决旗帜的发放时间,是今晚六点整,还有十几个小时。不知道这一轮的旗帜会不会随之失效。
林棋冰点点头,接过焦糖送过来的咖啡,目光向后一扫,小人偶提着一包早餐和洗漱用品,躬身进了手术室外间。
“和李再说一下,在沐朗康复之前,宋启三暂时不能放回去,但要保证他的存在不被人知道。”
林棋冰抿了口咖啡,强压下精力消耗过度的疲惫,她拒绝了侯志劝她休息的提议,正待返回手术室查看情况,对方苦笑着嘟囔了一句,“您才刚出来十分钟。”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边出现了胡九万的身影,他先是踮着脚看了眼手术室,这才对林棋冰匆匆道:“团长,有人找您。”
来的人不是主播,也不是飞行机器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店员人偶,他的衣服印着熟悉的logo ,是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红蘑菇。
靓甜甜?
林棋冰原准备将人偶迎入会议室,对方却止步不前,假人模特的僵硬面容没有表情,只留下了一提蘑菇饮料和一张带有店铺地址的小单子,代表一个邀约。
“我还有饮品要去配送,如果您方便,请尽快到那里一聚,委托人有要事与您商议。”
是谁借着发单的机会,悄悄约她去见面?林棋冰可不记得自己认识靓甜甜的老板。会与昨夜的事件有关吗?
将驻地内的事情交给迟一婉,林棋冰直接瞬移到那家连锁店附近的巷子中,原地站了一会,差不多攒够钴蓝珠子的能量,她这才登门进店。
那张小票单被放在柜台上,林棋冰一个字都没说,而店内的另一个店员人偶非常熟稔,直接将她带到后间。
穿过充满甜滋滋饮料味道的柜台,这间店面不大,后面只有两三个小包间,能容纳四五人的样子。
林棋冰关上包间门,圆桌旁已经坐了个熟人,钱默东。
“你没有自己的地方吗?那不是更安全。”林棋冰舒了口气。
钱默东换了件淡蓝色的polo衫,从码满桌游盒子和纸牌的书架边转过头,微笑道:“从昨夜之后,就不再安全了。”
他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地站起身,将房门反锁,又放置了两个防窃听装备,这才缓缓开口道:“你角斗的视频已经被各大社团掌握,有什么感触或者发现吗?”
林棋冰感觉这人话里有话,钱默东不会是来和她谈心的吧?这有些太过可笑了。
“发现?”林棋冰解读着对方的表情,他看上去四平八稳,但眼角细纹里却藏着忧虑,“你是说……血色鱼鳃那六个下属的爆炸?”
这件事差点被遗忘了,昨夜那六团血花炸开之后,林棋冰仿佛被地面粘住双脚,不适感从全身涌过,她本以为是血鳃搞出的控制类道具,难道不是?
钱默东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你抢救沐朗忙了一晚上吧? t连自己的状态面版都来不及看吗。”
状态面版中,暴露度和幸运值都处于平衡状态,但最要命的污染值竟然延长了线条,林棋冰感觉自己的呼吸乱了半拍。
污染值竟然变成了78。
一阵凉意从后脑渗入,旋即扩散到四肢百骸,是最近使用邪祟的强度太高了吗?污染值的上涨速度,太过不正常了!
78,这个数字比两个月前,伯劳鸟变异初始时的数值还要高。
代表着污染值的安全线已经被突破,主播进入不可逆的异化阶段,并且向外散发污染,直至变成怪物,最终等待的结局将是消失、自杀或者一团污秽血肉。
似是看出了林棋冰的惊愕,钱默东的态度倒是轻松,提醒道:“你不是有【卡苏的浴缸】么。”
林棋冰心下稍定,她倒不是担心污染值无法清除,但主要问题有两个。
第一,邪祟怎么办?在污染爆发末期,邪祟难道会安然接受被清理掉的未来吗?就算清掉了邪祟,那她也少了一个强劲的助力。
第二,污染值到底为什么疾速上涨?她昨天从驻地出发时,污染值才临近70而已。
“听你的口气,污染似乎和血色鱼鳃有关。”林棋冰淡声说。
钱默东缓缓点了点头,十指交扣放在桌上,他的口角延伸出苦涩的纹路,“是他的新发明。”
两段不太长的视频储存卡被他扣入仪器,小型全息投影屏幕浮现在桌上,镜头很摇晃,像是偷拍的视角。
视频中,血色鱼鳃只露出半边身子,拍摄者站在他身后,前方是一片空白的场地,站着三个人,左侧两个是面无表情的静默者,右侧那个则被束缚在椅子上,不断挣扎着。
镜头短暂地晃了一下,拍到血鳃手中的一个模糊物件,血鳃的手指动了动,回头跟偷拍者说了句话:“开始记录。”
随即,他按下了手中的玩意。
正如林棋冰预料,画面中的两名静默者躯体爆炸了,他们活生生炸成了两滩血红色的烟花,将白墙白地染得猩红点点,血液也喷射到被束缚的那名主播脸上,后者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林棋冰感觉画面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半透明,像是一种难以看见的隐形波浪。
那波浪从房间一端席卷过另一端,带着脉冲般的起伏,连带卷过了被束缚主播的脚底,旋即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林棋冰问道。昨夜她应该经历了差不多的事情。
“往下看吧。”钱默东没有直接回答,这段视频的存在似乎让他的心情不太好。
画面中的生命洄环成员们开始走动,一种焦躁的情绪向外传递,血鳃还站在原地。
林棋冰看清了,那名被束缚的主播身体抽动了两下,他发生了微不可察的变化,耳后开始长出鳞片,随着阵阵尖叫,他口唇中竟自动伸出了一条细长的舌头,如触手般会自动弯折。
紧接着,那主播的眼球开始变质,从光润变为粗糙,最终凝固为干硬且凸出的颗粒状,中间的部分紧缩为一个小点,机械地缓慢转动着。
他变异了,变成了一条人形的蜥蜴。
视频画面到此为止,钱默东叹了口气,这才转向林棋冰,她说道:“这是血鳃搞出来的玩意?可以增高人的污染值?”
“准确地说,这种装置是以其他人的血肉为代价,形成一种脉冲波浪,来刺激主播的数据实体,催化污染爆发和变异。”钱默东按住了太阳xue。
林棋冰感觉喉头哽住了什么东西,这个新发明的燃料对血鳃来说过于易得,可被抓捕和改造成静默者的主播到处都是,忏悔之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他可真是罪人主播里的爱迪生了。”林棋冰有些讽刺,又不禁疑惑,“可是诱导污染爆发能做什么呢?狙杀她之类的特定对象吗?”
钱默东按了下虚空中的全息屏幕,“第二段视频将告诉你答案。”
第二段视频不是偷拍,更像是拷贝取出的影音资料,主角还是那个变异为人形蜥蜴的主播,这次他身上没有束缚,独自站立在一个纯白色空间里。
只不过这家伙的状态狂躁极了,他身上的每一片鳞都在自动旋转,看上去十分恶心。他正敲击着这间牢房的墙壁,碎石渣被震得抖落下来,落在他干涸的眼球上。
林棋冰很熟悉这种状态,污染爆发的主播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他们只剩下本能的攻击和杀戮。
血鳃的声音从画外传来,“跪下。”
那人形蜥蜴的动作忽然停止了,他竟然真的跪了下去,这个姿势对蜥蜴来说很可笑。
血鳃的命令没有停止,他继续说道:“跳一段康康舞。”
人形蜥蜴毫不犹豫,掀起大腿上的赘皮,踢着鼓胀变形的腿开始跳舞,“哒”、“哒”、“哒”的踩地声在空间中回荡,让人心头发寒。
忽然,又一道人影被推进了镜头内,是一个完整的活人主播,没有变异,也不是静默者。
“杀了他。”血色鱼鳃下了第三道命令。
人形蜥蜴就像最忠诚的猎犬,直直朝那个恐惧到极点的人扑过去,对方也是个经验丰富的主播,虽然双腿战战,但还是拿出道具应对。
可惜在污染变异阶段,主播的实力会跃迁几个级别,在不大的空间内,他还是被人形蜥蜴按住,后者张开了被鳞甲包裹的喙状嘴。
视频画面扬起血污,宛如限制级的邪典电影,那名主播的残躯很快破碎到连改造静默者都不必的地步,最终,污染人形蜥蜴饱餐了一顿。
“用那个道具装置激发出的污染者,会听从血鳃的命令。”林棋冰总结道。
“没错。”钱默东说,“他开始在忏悔之城中搞内循环了。”
大量中低级的活人主播变成静默者,消耗其中负载过大的那部分,变成血肉烟花,即可将更难控制的高级主播变成污染变异体,激发更恐怖的实力。
忏悔之城会变成他的种植场。
林棋冰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路曼说过,血色鱼鳃把【解药】项目的残余数据要走了。
他想制造的不止是全A级静默者军团,还是全A级污染者军团。
绝对不能让他研究出【解药】来。
钱默东把这事儿摊给了林棋冰,他自己好像放松下来了,反而啜饮起了手边的饮料。
“你有什么打算?”林棋冰问道:“你还要把底火留在生命洄环里吗?”
钱默东抬起一边眉毛,语气散淡,“不可以吗?”
“情况已经到了最恶劣的地步,她随时都会被血鳃变成静默者,或者更糟一点 ,视频里的样子。 ”林棋冰有些无语,提醒了一句,“这视频都是她冒着生命危险递出来的。 ”
钱默东放下杯子,好像听不懂话似的,“不正是因为底火在里面,我和你才有机会看到这些么。”
“别忘了,你有责任保护她。”
“哦?”钱默东无可无不可,他的表情真诚得让林棋冰生气,但又有一丝无奈和理解,“不入虎xue焉得虎子,命运是个人奋斗的最表层结果。”
“……”
“换句话说,只有适应在最危险的地方生存,才能说是真正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他换了个姿势,继续淡淡说道:“学会这一课,就是我能给她最大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