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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这哭声在寂静的夜晚十分明显,幽怨中带着歇斯底里,基本能算是哭嚎了,变了调,凄凉至极,几乎不似人声,林棋冰瞬间头皮发麻,睡意缠绕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没想到先被触犯的禁忌不是第二条,而是第三条,不闻哭!

“是,是鬼在哭吧……”叶老板站到窗后,顺着缝隙向外望去,却只能看见一片幽森的冷院梅影。

林棋冰和沐朗把睡着的同伴挨个拍起来,迟一婉睁开眼睛,还有些朦胧,睡的十多分钟显然不够补充精力。

更糟糕的是,侯志坐起来之后,动作和反应都非常迟缓,无论沐朗怎么摇他都一副渴睡的样子。

而胡九万更是根本叫不起来,王老板揉了把眼睛,已经骑在胡九万身上打他耳光了,可胡九万依然轻轻打着鼾,嘴里有“嗯嗯哦哦”的回应,但眼皮死活睁不开。

大事不好,夜晚对主播们的影响太大了, 这种困意根本就不正常。

还是林棋冰咬了咬牙,拿出一瓶强效清凉油,抛给沐朗,那是覃老板赠她的医药用品中的一件。

她略松手环,掌中探出黑色触须,依次摸过几位同伴大臂内侧的软肉,蓝色雷光噼啪而响,电流顺着那块最嫩的皮肤钻入体内,一路刺激到大脑和中枢,带来绝无仅有的刺痛感。

“啊啊啊!”

“好痛!”

“哎,我怎么睡着了?我梦到坐电椅……”

在电火花的帮助下,同伴们接连睁开了眼睛,还未等痛楚消退而困意再起,沐朗就用几根饱蘸清凉油的棉签,分别擦过几人的太阳xue ,最后浅浅插进他们的鼻孔,所有人都捂着脸跳了起来。

“嚯!”侯志眼泪都掉下来了,已经彻底清醒,“我感觉我呼吸的不是空气,是刀子。”

“嘘。”林棋冰站在门后,回过头,面色十分严肃。

主播们都闭上嘴巴,知道是外头发生了事情,还未及询问,就在这时,外头又响起了更加刺耳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鬼哭的声音宛如当头一棒,众人脸色都白了下来,可是堵耳朵已经来不及,毕竟第一次哭声所有人都在睡梦中听过了,堵也是白堵。

正当大家祈祷不要有鬼过来时,外面的蜡梅枝影忽然晃动起来,就像被什么东西摇撼那样。

不是风,因为林棋冰感到脚下地面传来震动感,是某种沉重的东西越靠越近了。

“过来了。”林棋冰说道,门外不远处,她安置在院角的探测器开始闪烁光点。

最先浮上院墙的是一片暗红色,如同平地起浪,紧接着那红色浪头越涌越高,这时闭上眼是没有用的,因为它已经在那了。

第一条禁忌和第三条禁忌同时被触发,林棋冰深深吸了口气,向后打了个手势,他们现在能做的不是正面抗击,而是赶快逃跑,换一个院子待。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涌浪滔天的红色打消了,因为三面墙头都浮出了红浪,而林棋冰等人所在屋子的后窗,也洇入了一层难以忽视的红。

他们被包围了。

随着那东西不断舞动,林棋冰发现它不是波浪,而是大匹大匹的红色绸缎,无数尺红绸接连不断,包裹住了这方小小的院落。

她忽然醒觉过来,这不就是下午在小厨房里裹住门窗的红吗?

林棋冰试探着从主屋走到东厢房,果然,东侧墙外的红绸涌动得更加明显。那东西竟是自己招来的,因为在厨房里见了猪鬼的“红”,所以现在这些红绸是为追杀林棋冰而来。

在众人的低呼声中,林棋冰按下发射枪,钩爪牵引着攀岩绳飞出,她荡上房梁,掀开了几块瓦片,竟钻出了屋顶之外。隔着漏洞,她低头看了一眼沐朗,对方的表情虽然凝重,但点了点头。

林棋冰站到屋顶上,踩实了层层厚瓦,视野变高后更加清晰,她在一排排屋顶上奔跑起来,脚下涌动着蟒蛇般的红浪。

放眼望去,只见这座院落周围的红色绸缎都抽动着滑了过来,一幅幅鸳鸯水草和百子婴戏的绣纹上下起伏,追在林棋冰后面。

她借着攀岩绳从院墙落地,又爬上一处廊亭顶端,循着记忆朝某个特定方向狂奔而去。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三遍哭声,林棋冰只感觉脑袋像被针扎了一样,险些失足掉下去,这红绸到底为什么会哭呢?

她回头一看,呼吸猛然滞住,只见百尺红绸之间,有一个巨大的人形浮凸而出,是个女人的形状。

那个巨大的女人体长t约有九米,爬在地上,不对,应该是正面朝上而背面朝下,四只手脚则反关节向下,但脑袋偏偏是正的,下巴冲地面,就好像手脚和脖子都扭转了180度那样。

所有红绸红缎都是她身上的披挂,那颗汽车似的大脑袋被红绸盖住,看不到脸,底下隐隐透出龙凤褂的样式,偶尔露出的两截手腕戴着金玉镯,皮肤是死人一样的灰,亮金碧玉衬上去不仅不喜庆,更是像极了陪葬品。

反关节的嫁衣女鬼锚准了林棋冰,四肢扭动着朝她袭来,林棋冰和她一比就像个屋脊上的跳蚤,不断跃动着朝远处奔逃。

一卷铺天盖地的红绸兜头拍过来,林棋冰前两次跳跃都堪堪逃脱,第三次却被兜头罩在里面。

她被扑面而来的桂花熏香和酒味呛得咳嗽,那香气混沌沌的,仿佛自从不通风的狭窄空间中吹出,带着灰尘和皮脂的味道。

打开手机手电筒,林棋冰好像回了娘胎,上下前后都是喜红色,没有边缘也就没有尽头。而她的四面八方更有什么东西在“咝咝”滑动,行迅如蛇。

身后劲风袭来,林棋冰下意识向侧面扑去,这才躲开了一道攻击,看清之后不由惊讶,那红绸之下袭击她的东西,竟然是一束乌黑的长发,根根黑硬如铁丝,合起来有她的腰那么粗。

而且这样的长发在红绸蒙盖下不止一束,它们四处钻动,很快汇成了黑色发丝的河流,接连朝林棋冰涌来,她被红绸和黑发夹击着奔逃,能呼吸到的氧气越来越少,可一旦停下,就必然被黑发洪潮淹没、绞杀。

林棋冰手持黑色残刃不断向上戳挑,只是那红绸又滑又厚,没有借力点根本刺不破,显得她不断蹦跳的行为可笑至极。

手机外卖app显示着方向,她离目标地点越来越近了,只是得想个法子先行脱身。

一股异常的涌动从背后不远处传来,林棋冰回头一看,那颗女人头颅竟追上来了,她脸上蒙着红盖头,金银绣线在红绸下闪着暗光,浮凸出五官的轮廓,可怖异常。

头颅的速度太快了,那嫁衣鬼怪手长腿长如同蜘蛛,几次挪动就蹿出数百米,眼看就要突到林棋冰眼前。

直播大厅评论区,一片热闹:

“啊啊啊啊好可怕!这和在死胡同里被大挂重卡追着撞有什么区别?”

“林主播这次真的要栽了吧?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

“早知道积分猎夺赛这么刺激,我一开始就不追伯劳鸟那个视角了,直接看小林的,她这才是重头戏啊。”

“话说你们不觉得冰神跑的这个方向很特别吗?我刚看了眼地图,嘿嘿,或许一切正在冰神掌握之中呢!”

林棋冰看不到这些言语,她只感觉整个人都被围住了,好似被蒙在床单下的无头苍蝇,就在观众们以为她即将栽到嫁衣女鬼口中时,她手里忽然出现了一条与场景格格不入的织物——

那是一条单人被子,购物直播间里二十九块九一条的款式,印满了土里土气的猫猫狗狗。

只见林棋冰把被子一扬一甩,整个人就趴进了卡通被子下面,给自己包成了一只蚕茧,像极了埋头鸵鸟。

这怕不是吓出神经病了吧?

正当直播间的新观众嘲笑林棋冰临死也要找个被窝时,却见那卡通小被子泛起亮光,而刚刚还冲向林棋冰的嫁衣巨鬼,竟好似失去了目标,完全看不见地上的棉布鼓包一样。

红绸“嗖嗖”滑过,盖头下的女鬼发出几声怒叫,竟径直略过林棋冰的位置,朝远处追赶而去了。

这正是林棋冰在上一个剧本得到的外卖配送奖励——隔绝鬼怪的被窝!

林棋冰掀起被子一角,露出一只眼睛观察,那红绸海浪已经消失在宅院转角处,她站起身,失效的被窝自动不见了。

评论区层层刷过“WTF?”“这也可以?”和“这个道具我没见过”。

外卖app的地图界面,代表林棋冰的小蓝箭头原地不动,而隔着一座院子的距离外,就是她之前锚定的特殊坐标。那是伯劳鸟和互助者们的位置。

如无意外,互助者团队应该还在那里,毕竟在晏府中找一个没有红色的院落不容易,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已发现的位置。

林棋冰悄无声息地抄了条近路,朝那个院子外走去,她谨慎地没有靠太近,而是在距离院墙一百米外,翻上了一座凉亭的顶部,遥遥看过去。

虽然那院子的屋内没有亮光,但隐蔽处设置的探测装置表明,伯劳鸟等人此时就在那里!

只是他们栖身的地方可能装载了屏蔽道具,嫁衣女鬼虽然还在附近,但到底没有发现互助者们的存在。她该怎么促成这场爱的邂逅呢?

林棋冰想了想,从道具背包拿出了一只大尺寸不锈钢扁盘,是覃老板当时用来装止血钳和棉球的盘子,她又寻了一把大号止血钳,松了松手环。

两只黑色晶针组成的手就分别拎着不锈钢盘子和止血钳,从狗洞钻入,疾疾朝屋门口爬去。

果然,邪祟的侵入引起了探测装置的警报,那些小玩意“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远处屋内一片骚动,可还没等有人出门来看,那两只黑手就宛如勤勤恳恳的打更人,以止血钳为锤,不锈钢盘作锣,喜庆万分地重重敲了下去。

“铛——铛——铛——”

金属震动的声音响彻院内院外,林棋冰隐隐听见了皮百里的骂声,骂得很难听。

做完这一切,在屋门被推开的前一秒,那两只黑手带着不锈钢盘和止血钳,“嗖”一下从狗洞蹿回去了。

林棋冰收了东西,拔腿转身就跑,她换了条路,一路掠过园林和大厨房,蹲到一处假山石后才喘了口气。

爬上假山石,林棋冰看见远处伯劳鸟的院子已经红浪涛涌,那哀哭的女鬼果然被吸引过去,打斗声和道具音效接连响起。

她帮互助者触犯了第二条禁忌:不出金银铜铁声!

林棋冰继续观看,只见那座小院不断亮起各色光芒,皮百里跃上屋脊,手持那支长长的消防斧,不断劈砍搅动着涌过来的红色丝绸,但他没几下就劈中了红绸下的女鬼头颅,倒退了两步,消防斧险些脱手而出。

院墙下还有闪烁的金黄色光芒,应该是钱默东的木尺十字架,一道道金色流光从天而降,砸在意欲侵入院落的红绸中,非常有效地阻滞了女鬼的脚步。

而在房檐另一端,一道白影子抱着一架手风琴,不断拉动琴箱,发出的音符刺耳而诡异,每奏响一次,女鬼的脚底就打了个滑,动动停停才爬上墙头,但女鬼到底是四肢着地,最终也没能拦住她。

那个白影子应该是路曼,她换下了红裙子,林棋冰想到。

林棋冰现在十分满意,互助者们的整体实力还是比昨日派对高,瞧瞧这些花哨纷繁的道具,让他们打嫁衣女鬼才是天经地义的,毕竟能者多劳嘛。

不过互助者们的防线没有支撑太久,只见一束黑发冷不丁从侧面袭来,院角的一名陌生互助者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他的皮肤被那根根长发扎透了,每一个毛孔都贯穿黑发,就好像它们是从他体内长出来的那样。

倒霉的互助者只被戳中了不到两秒,跑过来的皮百里还未扬斧劈下去,就见前者的身体忽地瘪了,仿佛被那千丝万缕吸干血肉,只剩扁扁的两层皮,软塌下去。

而在双方僵持之际,一层蓝色的雷光从地底升起,朝四面八方延伸,最终如鸟笼般封住了小院。

这个东西林棋冰很熟悉,是伯劳鸟的雷电领域,她虽然没露面,但终于出手了。

嫁衣女鬼身上银蓝色光芒不断爆闪,风雷大作,几乎将红绸海洋整个掀起来,鬼怪发出冲天的嚎叫声。

硬扛四星剧本里的大鬼,也只有A级的伯劳鸟能做到,林棋冰敬畏地咽了口唾沫,转身悠然离去,祝互助者今晚睡个好觉吧。

回到昨日派对所在的院落,推开门,同伴们齐齐迎上来,见林棋冰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

“那嫁衣女鬼就在互助者那边住下了?按理说林团长是女鬼标记的人,而互助者那边被动触犯了禁忌,哪个优先级更高呢?”胡九万有些想不明白。

事实上,林棋冰使用隔绝被窝之后,已经被剧本判定“逃脱”,所以见红带来的标记算作失效,这一点也是她后来才想t明白的。

“那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迟一婉很好奇。

“原本的计划是我自己冲到伯劳鸟的院子里,带着追杀我的小伙伴,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女鬼之下众生平等。”林棋冰仰靠着床榻,淡淡回答。

“这也算是另一种有难同当了……”侯志打了个寒战。

林棋冰等人的危机暂时解除,他们轮流用那只鹅绒枕头睡了十分钟,一小时后,大家终于彻底驱散了困意,坐在一起谈论晏府的种种怪异。

“现在咱们方面接触到了三个鬼怪,分别是淹死在水井里的美人面,厨房里的猪鬼,还有那个红嫁衣。”

林棋冰手指有序地敲击着小臂,缓缓思索道:

“大体上能确定,他们仨都曾经是晏府里的人,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惨死掉了,或许晏府的衰落和他们有所关系。”

迟一婉提出了疑问:“但晏府的衰落和时代的关系更大吧?从衣着和陈设上看,他们存在的时间段属于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末期,而且前情背景说过,晏府的主人原本是朝廷三品大员,两个时代的交接处,前朝官宦的家族在动荡中没落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

迟一婉说的有道理,众人沉默半晌,叶老板开口说道:“不管怎么样,虽然时代大背景是确定的,但剧情线肯定和他们确切的死因有关联。”

林棋冰垂着眼眸,忽然想起了那个算命老先生说的三条禁忌。

不见红,不出金银铜铁声,不闻哭。这三条禁忌会不会和晏府的往事有关呢?

“如果把红理解为嫁衣,或者婚礼的代表颜色。金银铜铁声可以是古典婚礼中的鼓乐吹打,而哭……难道是哭嫁的习俗?”

“既然这样的话,可能意味着晏府中的禁忌和婚礼有关,或许是一场婚礼结束了晏府的繁盛,而目前遇到的鬼怪中,最可怕的就是红嫁衣,也印证了这一点。”

林棋冰说得同伴们连连点头,但她话音一转,又角度反过来分析了一遍——

“不过假如往相反方向思考的话,丧葬礼也符合这三条禁忌。金银铜铁声还是吹打班子,但换成了哀乐。而不见红也很合理,丧礼时府中各处都是白色,自然是不允许有红色装饰的。不得哭就更贴切了,家中死人了,肯定会哭灵的。”

主屋内的空气变得十分安静,主播们怪异地看着林棋冰,良久,沐朗才叹了口气,说道:

“这么看来真是好恐怖啊,婚礼和丧礼只有一线之隔,红色和白色,喜乐和哀乐,哭嫁和哭灵,那婚礼和葬礼简直就是同一种仪式的两种表现。”

胡九万挠了挠耳朵,跟着道:“是啊,而且我很介意那个猪鬼,猪头这种东西难道不是祭祀中常用的吗?”

线索虽然暂时接不上,但是一种模糊的影子已经浮现在众人心头。

晏府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要么和婚礼有关,要么和葬礼有关,而那件事情牵连的因果导致了府内人员的死亡。

但现在已经是深夜,古宅幽暗,想要探寻其他线索,林棋冰等人只能等明天天亮了。

又过了一会,屋外的风声愈发紧急,氛围不但没有因为红嫁衣的离去而轻松,反而更加沉凝诡异,他们感觉自己的屋子正在被窥视。

林棋冰靠在枕头上补充精力,忽然听见沐朗说了一句:“嘶……我忽然好渴啊。”

又来了。

之前是众人齐齐感到饥饿,然后是昏昏欲睡,现在又开始渴了。人类的生理所需被剧本挑动到了极致。

没过几秒钟,林棋冰自己也感到了干渴,一种烦躁的感觉从舌根向上,整个人好像被烤干了水分的柴火,极其渴望摄入水分。

饿还能忍住一会,但渴实在是焦急难耐,主播们在屋里团团转了起来。

“我记得外面有口井。”侯志哑着嗓子,“我去打桶水来喝吧。”

迟一婉的嘴唇已经起了一层皮,阻止道:“大晚上的,又是个鬼院子,别去井边了吧?怎么想都很吓人啊。”

侯志勉强坐了一会,又虚弱地跳起来,欲哭无泪道:“真要渴死了,那也不能喝尿啊,况且,况且……现在尿不出来的,没感觉……”

主播们的身体在快速脱水,林棋冰看了眼夜色,再这样下去,天还没亮他们就会集体干渴到虚脱。这剧本简直是逼着大家去井边打水!

“走吧,去看看。”她说道。

一行人穿过多宝格和古画板壁,画上的莲花于池中含苞,看上去粉润可爱,由于不是人像,众人放心了一些。

出门来到院中,站到那口石井边上,夜气森寒,林棋冰的手机手电向下照去,只见一汪黑幽幽的井水反射着他们围成一圈的脑瓜顶。

侯志干咽了口唾沫,拿起摇杆旁的木桶,道:“我来吧。”

木桶“噗通”一声坠入井中,传出悦耳的水花声,确认蓄了大半桶水后,侯志开始摇杆子。

一开始还费力气,但他越摇越轻松,脸色却难看起来,井道中哗啦声不断。

待到木桶被提出井沿,众人一看皆是大惊,桶里竟一滴水都没有!

“是哪里漏了吗?”王老板抱着木桶检查起来,翻过底部时,忽然“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

木桶底部向上摆放,林棋冰照过亮光,只见桶底竟嵌着三道刻痕,细细长长,像是人手留下的抓印。

第172章

桶底居然有疑似人留下的抓痕?

林棋冰反复看了一遍这只桶,并没有漏洞,可为什么打不上水来呢。

如果桶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大概率是水,她和同伴们对视一眼,朝井口下望去。

手机手电打开,他们趴在井口上,互相抓着手臂防止掉下去,只见生有滑腻青苔的井道油光光的,底下是一窟被照亮的井水,算得上十分清澈,只是里面有影影绰绰的东西,好像还随着水波在动。

不会是那个被淹死在水井里的美人面吧?

林棋冰睁大了眼睛,想要看得更清一点,古井中的水兀自晃动着,波浪搅碎了手电投下的亮光,就好像井底有风一般,这可不寻常。

忽然,她看到了一支竹竿,从井底伸出不断晃荡着,偶尔磕碰到井壁,这就是井底生波的原因。

那井底的竹竿越伸越长,穿过长长的井道,险些戳到林棋冰的手机上,她背后有些发冷, 难不成又遇到鬼怪了?

竹竿末端还支在井口,搅动渐止,穿过慢慢停下来的水波, 林棋冰看清了井底的东西。

是两张脸,确切地说,是两张从井底向上凝望的小女孩的脸,看不清五官。

不对,井底为什么那么亮呢?隐隐泛着蓝色,倒像是另一番洞天了。

这时,竹竿又动了,戳向了林棋冰的手机,她看见小一点的女孩脸孔偏了偏,凑向大一点的女孩脸孔,一道脆脆的声音传出来——

“夏荻姐,这井底下有东西在发亮呀!”

“捞上来看看。”夏荻的声音更柔和一些。

竹竿支在井口里,一摇一晃,碰到了来不及躲避的林棋冰的手,她上一秒还被湿冷刺激了皮肤,下一秒就失去重心,大头朝下栽进了井口,就像被吸进去那样。

而井口沿旁边,空空荡荡,只有一片夜色拥着庭院,早就没了同伴们的人影。

林棋冰跌入井道,一路幽深而黑暗,感觉有冰凉的东西灌入眼睛和肺腑,但并不呛人。最终,她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吐出来一样,骤然跌破井底,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扶着一道圆石沿站起来,她蓦然发现自己脚踏实地,而摸到的竟是一处井口,她从一处井口落下,跌至底时却掉出了另一处井口。

林棋冰此刻置身的地方,正是刚刚夜色下的那座小院,只是此刻是白天,头顶一片湛蓝。

侧后方的房屋院落与记忆无区别,只是更加整饬和干净,一从蜡梅树招摇着枝叶,散发出草木清香。

而井口边站着一高一低两个小女孩,都穿着上袄下裙,裙子的绣纹很鲜亮,头发编成辫子,有些清末民初的旧家庭闺秀的意味。

她俩正合力握住一支长竹竿,伸到井底捞个不停,大的那个约莫就是夏荻,细细的手腕上套着只带铃铛的小金镯子,不断对小的那个女孩说:“别掉下去了。”

林棋冰轻轻一震,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系统提示如约而至——

“主播【林棋冰】请注意,你已进入鬼怪的t梦境,请观察鬼怪行为,说出正确台词,合理扮演角色,生存至时间线结束后脱出梦境。”

又来。

林棋冰向前走了两步,那个小一点的女孩忽然转过头,空白脸孔内传来声音,软脆道:

“杏儿,你别过来,我们不会掉下去。你站过来会挡太阳光呢。”

杏儿应该是林棋冰所扮演的角色,听上去像个丫鬟,夏荻也跟着开口了:

“好杏儿,你站到院门口去,关上门,可别让人进来了,有我在这呢,妹妹不会掉下去的。”

林棋冰点点头,走到院门口站住,梦境中的晏府比剧本里热闹许多,此处是后宅,不断有丫鬟和老妈子穿梭在长廊中,偶尔还有戴瓜皮帽穿长短褂子的掌柜和伙计,不过很少。一时倒没人靠过来。

“夏荻姐,井里真的有大老太太的夜明珠啊?”

“嘘!”夏荻转过脸,用手帕按住妹妹的嘴,“不许讲大老太太这四个字,吓人呢。叫爹听见打手板子。”

“你说带我来找夜明珠的……”

这对小姐妹一个十岁左右,另一个才五六岁,不知在这玩什么寻宝游戏,但林棋冰听懂了,所谓的“大老太太”应该是晏府中的长辈,可能非常古板严厉,让孩子们都谈之变色。

而那位大老太太可能曾在井中失落了一颗夜明珠,对小孩子们来说自然是宝贝,所以她们也不管听闻的真假,就当个消遣来捞着玩了。

“哎呀,这个不行,竹竿怎么能捞起珠子来呢?搅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夏荻收了动作,拍两下脑门,突然灵机一动,对林棋冰说道:

“杏儿,我记得这屋里养过金鱼,肯定有小捞网,你去找一个来!记着,别打碎了东西,惊着人咱仨都没好果子吃。”

林棋冰看见夏荻裙边系了把铜钥匙,又脏又大,与那丝缎缀珠的裙子极不相称。她有些哭笑不得,合着这小姐妹是带着丫鬟偷摸进来的,钥匙是在哪搞到的都不一定,怪不得怕挨教训呢。

“哎”了一声,林棋冰走入主屋里,还是雕花幔榻和仙鹤寿桃的八仙桌,这里看上去和主播们时间线中差不多,只是陈设稍繁复了一些。

绕过多宝格和旁边的含苞荷花的古画,林棋冰摸到储物的抽屉和箱子一番搜寻,好在之前为了找“红”,她早就翻过一遍这间屋子,也还算熟门熟路。

出乎林棋冰意料的是,梦境时间线里这间屋子的藏物要比现实中丰富得多,显然梦境落点是在晏府衰落之前。

她很快在箱子里找到了竹柄小捞网,藏在身后,又转向幔榻上的叠箱,那东西是檀木的,样式有些像大型首饰盒,一连十七八个纯金柄环的小抽屉。

这东西林棋冰可没在剧本世界里见过,剧本里的床榻上只有几条被子。

林棋冰打开檀木盒,先旋开镜子,紧接着是胭脂膏和香膏,这个年代的口脂已经很接近现代口红,装在一只黄铜管子里,旁边还配了小银勺。

首饰也是琳琅纷繁,其中有各色玉石金银,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对红宝石耳坠,还有一条翡翠豆和珍珠攒成的项链,末端挂了只螺贝雕的扁盒子,用银子做锁扣。

挂坠盒里嵌着西洋笔法的小画,画的是个女子的半身像,那女子一双眉毛细长弯弧,如同新月,下半张脸却掩在一柄荷花团扇后面,让人遐想连篇。

林棋冰仔细端详那只画盒,忽然,背后传来了女童令人发寒的声音,是夏荻。

“杏儿,你在磨蹭什么?”

手不着痕迹地合上画坠,探向檀木盒底部,林棋冰平稳着声音,回答道:“小姐,我找到小捞网了。”

说着,她从盒底抽出压在下面的小藤箩,里面装了十色绣线,还有绣绷子和顶针。

一卷青碧色绣线被拎出来,林棋冰捧着东西走到门口,接着说道:“小捞网不够长,要系在竹竿上才能用,我翻一卷丝线出来,好绑东西。”

夏荻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意,用那张空白没有五官的脸盯了林棋冰一会,这才点点头。

“稀奇,我们杏儿今天倒是聪明了。”

两人回到井边,可夏荻的妹妹却不见了,那孩子才五六岁,别是一时没人看管,失足跌进井里了吧?

林棋冰扑到井口去看,一片深黑,夏荻也吓到了,带着哭腔朝井里叫道:“冬儿,冬儿……”

井里没有任何回应,就连水花的声音都没有,林棋冰思忖着,刚刚并没听到重物落水的声音。

果然如她所料,冬儿提着小裙子,从院外跑了回来,结果被气急的夏荻提着衣领问话,冬儿这才拿出包在手帕里的三块点心,黄酥酥的,上面还撒了果仁,香气浓郁。

“我刚看见高大娘送奶油点心,嘿嘿,我拿了三块,一人一份。”

夏荻接过一块,教训道:“你又偷二娘小厨房里的东西吃。”

冬儿嘿嘿傻笑了两声,又举起帕子,示意林棋冰拿最后一块点心,“杏儿,快吃啊。”

“谢谢。”林棋冰无法拒绝梦境中鬼怪的要求,更何况是个这么可爱的小鬼怪,她接过第三块奶油点心,那东西介于泡芙和夹心酥之间,外皮更硬一些,里面是奶油拌桂花的馅,竟然很好吃。

夏荻抬起空白的脸,抱起小胳膊,话音里充满冷意:“只是谢谢?难道你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林棋冰心中一顿,夏荻称呼妹妹为“冬儿”,那“冬儿”真的是她的大名吗?

她俩是一府的姐妹,按理说名字带些配套的意思,既然夏荻二字同时含有季节和植物元素,那么冬儿会不会也是类似的取名方法……

周身的空气越来越阴冷,林棋冰感觉夏荻正凝视着她,对方手中的竹竿结了一层薄霜,好像下一秒院子里就要飘雪结冰了那样,她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此刻夏荻展现的绝非自身的本性,而是被剧本和鬼怪身份赋予的无穷恶意。

林棋冰的目光从夏荻的衣裙上移到冬儿身上,夏荻的裙摆绣了一些禾穗,但仔细看来并不是,那些禾穗形状的植物要更细更高,穗子也并不饱满,而是绒刺刺的,宛如软垂的扫把。

那不是禾稻,而是荻花,一种近似禾稻与芦苇的植物。

而冬儿的裙袄也绣了花样,是一串串铜钱似的叶片密攒在一起,显得俏皮可爱。

这不是……榆树钱吗?

林棋冰被夏荻越贴越近,她缓缓开口:“谢谢冬榆小姐!”

话音一出,空气安静了几分,夏荻定定看了林棋冰两秒,这才略带不甘地退后半步,良久,院子里只剩冬榆嚼奶油点心的声音。

猜对了。

在林棋冰的帮助下,夏荻和冬榆将小捞网缠在竹竿末端,这套自制的工具被放下井底,水深杆沉,捞动时她能感受到明显的阻力,而井底的一片黝黑,眼睛适应光线后,倒真好似有一点亮光。

又过了半晌,那点亮光岿然不动,后来竟消失了,似乎完全是视觉错乱,夏荻和冬榆双双脱力,揉着酸痛的胳膊喘气,带了些一无所获的沮丧。

林棋冰负责把竹竿拎出来,小捞网湿淋淋的,中间竟真挂了个东西,圆球形,在阳光下反射着生鱼鳔一样黏润的光泽,泛着银。

“哎,真捞到夜明珠啦?杏儿你真厉害!”冬榆人小眼尖,坐在地上咯咯笑了起来。

“傻妞力气大,冬儿没白给你吃点心。”夏荻笑了起来。

那珠子约有山楂果大小,成色十分奇异漂亮,在日光下也荧荧生辉,底部还有一片荷叶的雕饰,像是用细巧的工具细细凿出来的,工巧至极。

这样一颗带有荷叶纹的夜明珠,就是在晏府也很罕见,主屋卧榻妆盒里的首饰竟鲜有能与它相比的。

夏荻和冬榆看着夜明珠都看呆了,连摸都不敢摸一下,像是中了一万支甜筒大奖的小学生。大老太太居然真的有一颗夜明珠失落在井里!

林棋冰欲将竹竿彻底拎出来,但浸水的长杆到底沉重,就在此时,冬榆又探出小手去摘,两厢一碰,那夜明珠竟从网中松脱,划成一道白线,又直直地坠回了井里,发出轻轻的一声“噗通”。

“啊——”三人扑到井边,井底水波回荡,那颗发亮的光点再看不清了。

就当夏荻说要再捞一遍的时候,院门忽然被从外面打开了,一个穿着丝绸褂子和空脸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威严凛t凛,身后跟着几名小厮和老妈子,仆人们的姿态都很惶恐。

从年龄看,这个男人很像夏荻和冬榆姐妹俩的父亲或叔伯,果然,见到他进来之后,夏荻和冬榆都低下头,有些害怕的样子。

“二叔。”

“爹。”

林棋冰这才跟着低下头,说了声“二老爷”,心中有些惊奇,夏荻和冬榆原来是堂姐妹。

这位晏二老爷发起虎威十分吓人,一张铜黄色的脸皮气得发青,环顾院内,震声呵斥道:“谁许你们偷偷溜进这来的!”

他全然是那种封建大家长,顷刻间院里院外跪了一地,就连五六岁的女儿冬榆和侄女夏荻都只能跪在地上。

三个女孩被审犯人般盘问了一回,冬榆已经忍不住吓哭了,还是夏荻把事情原委说一遍。

“夜明珠?”晏二老爷哼一声,口吻严厉,“好可笑,我家里的女儿竟学会编胡话了!就算没撒谎,可一点风闻传言中的东西也要贪,是谁教的规矩?”

小姐妹跪着被教训了一通,又挨了二十下手板子,哭哭啼啼被带去回住处了。

林棋冰或者杏儿的命运倒是不太一样,她被几个老妈妈带走了,晏二老爷不耐烦与她说太多话,连骂都懒得骂,只把她当空气,也不知道杏儿被带走后受了什么罚。

刚才她们被教育的时候,晏二老爷也没闲着,为了当面戳破这几个孩子的童言童语,他专门叫了三个力壮的仆人,系着厨房里的竹笊篱将井底翻了一遍,除了两颗小石子外什么都没捞到,更别提夏荻口中“捞起来又掉下去的荷叶夜明珠”了。

“编话造谎,成何体统,回去多抄十遍书!”

阵阵啜泣声中,林棋冰感到天旋地转,像是头顶大太阳中了暑,井沿离她越来越近,她竟不偏不倚栽了进去,穿过寒气和水波,眼前一片漆黑。

“主播【林棋冰】请注意,梦境时间线已结束,正在为您运载脱出程序,请稍候……”

“检测到主播说出正确台词,奖励线索道具【小捞网】 x1 ,其余积分评定将于剧本结束后一并处理,目前主播剧情解锁度17% ,请再接再励!”

系统声音落下,林棋冰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还站在小院的夜色中,脚边是圆石井沿,那只被划了三道的木桶还摆在那。

昨日派对的同伴站在自己身边,树影婆娑,周围已不见了夏荻、冬榆和晏二老爷等人。

说了句刚才被拉入了鬼怪梦境后,林棋冰只感觉口干舌燥,在迟一婉的配合下重新放下了木桶,摇晃几下绳子后,木桶沉甸甸地坠入了水面。

几人合力摇起绳子,这次竟盛了满满一桶水,墩在井口后,主播们连取茶具都顾不得,就着从道具背包拿出来的空榴莲分装盒子就轮流狂饮起来。

冰凉凉的井水润泽了肺腑,一阵阵饱嗝过后,他们瘫在井口四周,感觉自己被焕发了新生。

院子里不能久留,林棋冰和同伴们回到主屋,聚拢在床榻边各自坐下,她这才喘了口气,将鬼怪梦境中的事情讲了一遍。

“夜明珠?感觉那个被捞起来一次,后来又消失掉的夜明珠是关键耶。”

叶老板对那颗夜明珠很感兴趣,笑眯眯地说:

“现在晏府里的人口体系有个大概了,第二代至少有晏二老爷和他的哥哥两人,而兄弟俩各有一个女儿,分别是夏荻和冬榆。至于夏荻提到过的大老太太,很可能是晏大老爷和晏二老爷的母辈,是他俩其中一人的母亲——这要看他俩是亲兄弟还是堂兄弟了。”

“是的。”林棋冰点头同意,“剧本前情里提过的王朝末期的三品大员,大约不是晏大晏二中的一个,就是他们的父亲。”

“应该是他俩的父亲吧,起码和大老太太是一辈的,如果是晏大晏二之一,那晏府怎么会很快就衰落掉呢?余荫怎么也会延续个几十年才对。”侯志跟着说道。

迟一婉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这可不一定,家族衰落的根本原因或许是经年积患,但放眼现实表象,往往只是一朝一夕的变故,更何况是那个年代。”

但不管怎么说,晏府里的辈分被差不多捋清了,他们看向四周,各种家具虽然陈旧,但依稀能见昔年的精美豪奢,沐朗忽然说道:

“我倒是有个疑点,既然夜明珠的主人大老太太是个重要人物,那在梦境时间线里,她究竟还在不在世?”

“是哦。”王老板附和道:“既然大老太太能把珠子掉在这口井里,也说明她至少在这个院子里居住过吧,那对小姐妹能偷溜进来,证明这座院子当时已经锁门了。”

迟一婉并不信服:“可冰淇淋在梦里开过床上的首饰盒子,如果这是座空院子的话,谁会把那种宝贝放在床上?早就收起来了。”

这也是林棋冰的疑问,一开始她以为夏荻不让冬榆提大老太太,是因为畏惧厉害的祖辈,但后来晏二老爷对两女偷入院子的事异常愤怒,简直到了被触犯忌讳的地步,这不禁让人怀疑,大老太太是不是已经过世了。

那个画坠中的遮面女子,会是年轻时的大老太太吗?还是大老太太的女性亲眷?

首先需要确定的是,这座院子的主人是谁,或者说曾经都有谁。

林棋冰看向那张床,盒子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在屋子里翻找起来,经过梦境,有很多东西觉得眼熟,但找来找去就是没有那只檀木大盒子,连带着少了很多珍宝摆件。

之前看这屋子只觉得繁复,但见过梦中图景之后,倒感觉已经算是光秃和简单了。

最终,在摸索床褥和被子时,林棋冰碰到了那只被旧锦缎套子围住的枕头,没想到它竟然是硬的,重心不沉。

拿过来解开扣子,的确是一只带暗格的空枕头,拽出长长的抽屉,里面却没有林棋冰猜测中的夜明珠或画坠,只有一封泛黄的信。

看了眼信封,拆出的信纸也一样薄脆,写满了竖排繁体字,墨色浓淡正好,字迹端正遒劲。

半知半解地读了一遍,几个同伴拼拼凑凑后,终于理顺了这封信的意思,大约是外省某按察使问晏府大人近安,又代夫人问女儿出嫁后的新婚生活如何,是否病愈,嘱咐要注意身体,以便敬尊延嗣等话。

“收信人应该是某位晏府的新妇,就是住在这座院落的那位,可能是大老太太。她婚后经常生病,娘家也是同朝高官,故而写信来问候。”迟一婉分析道。

林棋冰指着其中一句,眉头轻皱:“我感觉这位新娘子不像是按察使家亲生的。”

的确,信中提到了几句同姓即是亲人,虽然以前在家相处时间不长,但父亲母亲很牵挂你,希望收信人爱惜自身,维护家中应有的气节之类的话。

“可能是养女。譬如收养的故旧之女,或者亲戚的遗孤。说明既然本家肯认,照样能平嫁给差不多的门第,两头联络关系就是了。”叶老板说道。

林棋冰垂下眼眸:“如果假定收信人是大老太太,她嫁入晏府时的妆奁很丰厚,虽然身为养女,但还有夜明珠、画坠链子和红宝石之类的宝物。说明起码在梦境时间线的四五十年前,晏府还是相当煊赫的。”

“但是之前出现过的溺井美人面和红嫁衣,分别是晏府中的谁呢?会不会是大老太太、夏荻或者冬榆其中的人?”

第173章

一夜过去。

天亮时分,并没有鸡鸣声,晨光显得苍白而单薄。如同准点报时,林棋冰和同伴们腹中饥饿上涌,各自又用薄饼和酱菜果腹后,这才整装出发,而储存的食物还够众人再吃最后一餐。

“林姐, 水又打不上来了。”侯志说道。

林棋冰点点头,并不意外,如果真这么简单就能大量储水,那对主播们的人体需求设限也就没意义了。想必要再经历一次鬼怪梦境之类的考验,才能取到第二桶水。

主播们现在处于第三进院落,再往后还有第四进, 除此之外,园林南边的前院也没探索过。

“往北走是后院的最深处,可能会发现晏府其他第三代或者女主人们的线索。往南折返则是前院, 晏二老爷和可能存在的晏大老爷的办公待客区域会在那里。”林棋冰t说道。

迟一婉想了想,说道:“先去后院吧,那里有夏荻和冬榆的生活痕迹。”

一行人当即朝北走去,这些院落十分幽深,他们注意着三条禁忌,穿过一道道粉墙。

没过多久,一座较为秀丽的楼院映入眼帘,楼院临着一汪小湖泊似的池子,水平如镜,只有残荷的根茎斜支在水面上,显得有些破落。

这座临水楼院是晏府最为清幽的所在,而且掩藏极深, 林棋冰等人一路进去,曲径旁栽满了花树,只是没有一朵花是开的,就连叶子也非常稀疏。

楼院的形制五脏俱全,一连五六座相接的楼阁,高矮不一,但都陈设严整,不仅有给仆人居住的屋子,主人的屋子也不止一处。

“这应该是好几个主家的女性或孩子合住的。”林棋冰走进最边上的那间大屋,很像是书房,床边矮榻上还放着绣箩,角落有一面高高的西洋穿衣镜,各式器物都精巧可爱。

“像是几位晏府小姐共同的起居场所,格局这么深,放在旧社会就是给未婚女儿住的。”

如此说来,这套临水的楼院是夏荻、冬榆等人的居住地,他们来对了。

就在林棋冰等人于屋内探索之际,耳边又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各位主播请注意,现在公布【任务1-过夜】结果。”

“昨日派对团队,任务完成(7/7),存活七人。”

“互助者联盟团队,任务完成(6/7),存活六人。”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眼前忽然出现了又一段红色字幕。

【任务2-照镜】

具体描述:主播需在保证生命活动的基础上,尽量避免触犯晏府禁忌,并在晏府中找到三面能照出人影的镜子,以及绣有荷花的手帕,将三面镜子摆放于特定方位,派出一名主播进行四人游戏。

林棋冰等人读完了【任务2 】,不禁有些纳闷,什么叫能照出人影的镜子?镜子不就是用来照人的吗。

不过意料之中的好消息是,伯劳鸟那一方的进度落后了,估计和昨夜的红嫁衣鬼怪分不开关系,互助者联盟有一个减员,应该是昨晚被鬼怪袭击到的那名陌生互助者。

她走到角落的穿衣镜边,可奇怪的是,镜子中并没有显现林棋冰的面貌,而是直接映出了她身后的香炉和花瓶,就连被她挡住的那一块地毯图案也完整地照了出来。

“哎呀。”侯志凑过来,他的脸也没出现在镜子里,“这太吓人了。”

显然,这面镜子不算是任务描述中的镜子。

林棋冰和同伴们在屋子里翻找起来,这里还真是小姐们住的地方,且似乎是公用的,因为一共发现了三张桌案,两张大一些的,拼在一起,一张独立的,像是后搬出来的。

“这是夏荻的手帕吧?”林棋冰拿起一条塞在竹箩里的丝帕,上面绣的是荻花,和夏荻裙子上的差不多。

既然夏荻住在这楼院里,那冬榆大概率也在,可还有第三个人,会是谁呢?

这间屋子没有太多痕迹,主播们穿过门廊,又来到左侧第二间,这里是一间卧房,三层格局,外层摆着花瓶和兰草,中层狭窄,只有一张矮矮的小榻,像是侍女守夜用的,内层才是正经的闺房,面积不大,通风条件很一般。

“嚯。这巴掌大的地方也要隔开里外,跟玩具屋似的,待在里面喘不过气吧。”侯志咋舌道。

榻边小桌上放着妆镜,林棋冰走过去,里面还是没有她的影子,其他人寻找荷花手帕也没有结果,正当准备出去,她忽然在褥子下面发现了一只小小的银色手柄。

拽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只手握的贵妃镜,银色雕玫瑰花的镜框嵌着蜜蜡,当中是一块巴掌心大的小镜子,映出林棋冰的眼睛,十分清晰。

这竟然藏了一块正确的镜子。

林棋冰眨眨眼,又倏地滞住,因为镜子里那双黑眼睛没有眨,一直睁着,眼神朦胧而哀愁地看着她。

那不是她的眼睛。

谁能想到,任务2中“照出人影的镜子”,竟不是指照出主播的人影,而是鬼影。

林棋冰怔了怔,想放下那面手镜,可手指好像被镜柄牢牢粘住了,松也松不开,那镜子中的双眼越来越大,慢慢凑近林棋冰,从只剩一只,到只剩一圆眼仁,再到只剩幽深无穷的瞳孔,就仿佛隔着镀银镜面在窥视林棋冰一样。

紧接着,她听到了一道凄凉无尽的声音,似诉似叹:

“我……我漂亮吗?”

紧接着是一阵汽车的声音,还有枪响,最终归结于重物翻倒的响声,一片寂然。

林棋冰猛然惊醒,手中的贵妃镜掉在床上,险些滑落在地,她拾起那个东西,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刚才面对的好像不是鬼怪,而是尘封的一段记忆。

“怎么了?”沐朗走过来。

“我刚才听见了一个嗓音,有点像……我想想……昨晚那个红嫁衣哭泣的声线!”她说道

难不成这只镜子里的声音和红嫁衣鬼怪有关?

“可能她是被包办婚姻迫害的,所以最后怀着怨气去世了。”叶老板说道:“那个年代不是有很多包办婚姻和自由恋爱冲突的悲剧吗?”

“那为什么会有枪响?”

“也没准是爆竹的声音,或者再悲剧一点,那位红嫁衣有一个相爱的男人,但男人身份很卑微,可能是小厮或者家丁,要么是一穷二白的教书匠,没功名也没利禄的那种。”

迟一婉对叶老板的故事很感兴趣,继续向下畅想:

“然后红嫁衣被迫和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结婚,在结婚当天,晏府下黑手处理掉了那名可怜的年轻人,所以红嫁衣最终也抑郁而终了。”

林棋冰怎么听都觉得不对,但无论如何都拿到了第一面镜子,他们继续向下一间屋子走去。

略过仆人居住的小屋子,左侧第三间大屋也是闺房,布置陈设和前一间相同制式,只是风格更活泼鲜亮,前一间红嫁衣的卧室没有身份印记,但这一间刚进门就能看到一簇簇的锦绣榆钱,用翠绿和嫩绿的丝线织成的小屏风,显然这是冬榆的屋子。

“他们家的堂姐妹果然是一起教养生活的。”沐朗向旁边看了一眼,这才迈过门槛,说道:“除了这里,那边还有两间主人规格的大屋子,可能晏府还有其他小姐。”

一行七人聚在冬榆的房间里,熟门熟路地翻找起来,忽然,叶老板“呀”了一声,林棋冰走过去,发现对方跌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只红色的耳坠子,竟然是鬼怪梦境里床榻妆盒中的那对红宝石耳坠,不过只剩一只了,应该是掉在桌子下面的。

“这是大老太太的红宝石耳坠?”林棋冰话还没说完,就感到周围空气一阵阴冷,他们又触犯了第一条禁忌。

“快躲!”她一把拉开叶老板,只见她们头顶的瓦片竟掉了一块,直直砸向两人所站的地方,幸而躲得及时,那片厚瓦磕在桌角上,碎得四处飞溅,擦过皮肤留下火辣辣的红印。

林棋冰下意识抬起头,看见瓦片的空缺外有一张脸,泛着死气的青色,是个年轻男人,旧式发型,双颊下凹,一双死鱼眼无神地盯着她们,如同活尸。

正如上次的美人面,那年轻男鬼转瞬消失了,林棋冰没什么感觉,叶老板则脊背僵硬,道:“在,在我身后……凉的……”

又来了,那个男鬼将贴在叶老板身后,直到暴起突脸的那一刻。

没过一会,沐朗也低低“嗷”了一下,林棋冰走到外间,发现他对着架子上的一套瓷娃娃发愣,瓷娃娃烧成了四个手持纸鸢的仕女。

这套娃娃也不齐全,其中一只娃娃手中的纸鸢丢了,只剩一截断了的银线。

不过其余三只纸鸢真是纸糊的,银丝线嵌在瓷人手中,由于年久浆糊干涸,其中一只纸鸢的纸面和竹骨分离了,露出了背面的白底硬纸。

硬纸上写了四个红色的字,十月初六,那深红浓淡不匀略带锈色,是用血写的。

“你看见什么了?”林棋冰问。

沐朗的反应比叶老板平稳一些,耸了耸肩,笑道:“一个穿蓝布衣裳的老妈妈,应该是仆人,满头满脸都是血,刚从门口探个头看我,现在应该在我后面了。”

没想到在冬榆的屋子里能一下招惹两个鬼怪,林棋冰等人不禁肃然。

但就算有鬼跟着,任务也得照做,又过了一会,王老板在丫鬟守夜的矮榻下找到了一块三角形碎片,是大块镜子摔破后掉进去的。

王老板先是对着镜子一愣,随后恍惚了好几秒,才抬头看向林棋冰,说道:

“这镜子里有个人影,很模糊,是个风雪中跪在坟包前的人t影,戴着白头绳,还说了句话。”

“什么话?”

“冯章,你在哪……?”王老板回答道:“不确定是哪两个字,读音是冯章。”

这就是第二面镜子包含的信息内容了,是一场雪中的祭奠,会不会和冬榆的命运有关,而“冯章”又是谁?

而且冬榆的瓷人纸鸢底下有“十月初六”的血字,这与人影祭奠的墓碑有联系吗,血字是不是“冯章”所写,写给冬榆做什么呢。

现在他们找到了两面镜子,又撞了两个鬼怪,看来其他线索还得去后面几间闺房寻找。

林棋冰等人正待出发,忽然听见了院外传来声音,错落的脚步声跨入院子,皮百里笑了一声:“这荷花池还真不错。”

竟然是互助者一行人,他们也进了这座临水楼院中,林棋冰透过门缝看出去,伯劳鸟背后只剩下五个人,昨夜那个倒霉的互助者已经不见了。

死了个同伴对他们的氛围并无影响,大约只是个C级的喽啰罢了,伯劳鸟径直走入了另一端的主屋,与林棋冰等人隔着一间无人的闺房。

而皮百里一挥手,互助者们开始在院子各处布置探测装置,林棋冰心中一紧,在背后打了个手势,沐朗带着同伴们从后窗依次跳了出去,来到临水楼院背后的长廊,脱离了检测范围。

一道光膜从院子一头平移到另一头,每经过一个互助者,就发出“滴”的清脆一声,应该是通过某种方法验证了身份。

林棋冰手心攥紧了那枚从宋启三眼眶里取出的金属胶囊,到底按下浑水摸鱼的冲动。

她已经乔装皮百里用过一次这东西,而且已然被伯劳鸟和皮百里发觉,如果宋启三的胶囊有特定波段频率,那么有概率已经被皮百里记录在报警系统中,此时再用几乎是自投罗网。

想混在临水楼院里做点事,又不和互助者正面开战,还真得想点办法。

镜子高频率出现在小姐们的住处,如果此时放弃这里,无异于将领先的任务进度拱手让给互助者。

必须得再搞到一枚正常的金属胶囊才行。

此时,日头已经高挂中天,时间来到中午,林棋冰等人屈居在长廊尽头的一处仓库里,腹中饥肠辘辘,嘴里也干渴起来。

“我刚才去看了,临水楼院里有水井,也有小厨房,但厨房里没有吃的东西。”侯志说道。

林棋冰跳上树梢,远远眺望过去,只见皮百里在楼院水井边站了两秒,很快破解掉了鬼怪的梦境,立即招呼两名互助者来打水。

他们有了水却没有饭,钱默东和路曼整理好院中的探测装置后,被皮百里吩咐了两句,这才穿过荷花池边,朝楼院大门外走去,各去了一个方向,想必是去找食物的。

没发出任何声音,林棋冰绕路跟了上去,她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尾随钱默东,要么尾随路曼。

这两个人的把柄林棋冰都有。前者和她曾有短暂的相识经历,面子上很客气,而且在天堂岛别墅中交奉线索的录像还在林棋冰手中。

而后者也算是认识,路曼比钱默东更靠近互助者头部核心,等级更低更容易控制,她栽在林棋冰手中的把柄比钱默东的更致命,但这种致命是双向的。一旦路曼对互助者联盟忠心耿耿,林棋冰持有污染核这个最大的底牌将会被暴露。

思忖之后,林棋冰拿起陈界平赠送的标记道具,对着路曼身后轻轻发射,一枚极不显眼的荧光印章被烙在路曼鞋跟上,而林棋冰则调头他向,去往了钱默东走的那条路。

四五分钟后,林棋冰在周围仆人居住的排屋中,追上了钱默东的脚步。

他正站在仆人用的厨房里,四处环顾着,寻找饭食存在的痕迹,林棋冰在门外站了两秒,里面没了声音。

忽然,隔着一道窗棂的缝隙,她对上了钱默东的视线,对方却像没看到缝隙中林棋冰的眼睛那样,漠然转过身,继续在架子和柜子中间翻找。

林棋冰感觉颇为不对劲,顿住脚步,没有贸然露面,又过了两秒钟,钱默东的衣领处倏地传来一道声音,薄哑如萨克斯,是皮百里懒洋洋的嗓音:“东哥,你俩找到了吗?”

钱默东身上竟然有窃听器!

想来倒也合理,中高层互助者眼眶里埋的金属胶囊虽然能传递画面,但是就算把监测设备带到剧本中,实时查看多个互助者的视觉画面并不方便,那么有对讲功能的窃听器就是最佳联络工具了。

“我和路曼分开走的,我在西边的下人院子,她往东边花圃那里去了,我还没找到,怎么了?”钱默东揪起衣领,侧身对外,沉沉回答道。

他说着话,头转向一边,手中忽而出现了那柄木尺十字架,顶端有意无意对准厨房窗后,林棋冰所在的位置,但迟迟没有发招。

钱默东这算是把路曼的位置透露给林棋冰了,但意思也很明显:不可能顶着老大的压力帮她,卖个人情劝她另寻法子,如果硬来就撕破脸开打,别逼他。

林棋冰暗叫一声老狐狸,两面三刀这套算是让钱默东玩转了,她白了钱默东的侧影一眼,转身离开了此地。

荧光色徽章变成了东边的一个小光点,像是游戏中能够穿模建筑的地图标示,林棋冰循着踪迹向东奔跑,穿过了晏府花圃,在这附近的一间园子里找到了路曼。

路曼很聪明,找到了花圃附近的一个空园子,这里是专门用来铺晒干菜和存放肉类的,距离大厨房只需要一条小路,她正行走在晒箩之间,挑拣着用得上的食物。

林棋冰站在葡萄架后面,松开手环,几根黑色触腕从脚下喷薄而出,紧贴地面涌向路曼的背影。

她的行踪可能瞒不过钱默东,但是不被C+的路曼发现,还是轻而易举的。

所幸路曼此刻并没在和皮百里说话,忽然感觉背后一凉,一根黑色触腕灵巧地越过其肩膀,竟从她的领口衔走了那枚窃听器。

黑色触腕散落成晶针,又凝聚成一颗中空球体,将窃听器包裹在中间,隔绝了所有声音。

“谁?!你……”路曼带着狠意回头,又瞬间睁大了眼睛。

林棋冰缓缓从葡萄架后走出来,对正欲求援的路曼一点头,食指比了个“嘘”,“别叫了,他们现在听不见你。”

路曼怀里浮现出一架手风琴,向后退了一步,道:“你要干什么?”

说着,她的手指忽然按下去,可琴键还没动,双手就被两束黑色触须牢牢锁住。

“别紧张,我不想伤害你。”林棋冰摊了摊手,以示没有威胁,但脚下缓步不停,路曼双手双脚都被束在原地,挣扎不脱,她继续朝路曼走去:

“只是好久不见,想和你说说话而已,放松。”

路曼哪里会信,但知道无法反抗,只能咬牙听着,眉头紧蹙,想瞪林棋冰又不敢,一副低眉顺眼但宁死不屈的样子,像极了被沙发套勾住指甲动弹不得的猫。

黑色触须爬上她的脸颊,钻进眼尾,很快带出一颗金属胶囊。一束复杂的转接件被触须绕来绕去,最后将胶囊和林棋冰预备好的摄像头连接在一起,对准园子另一面,做了个移动的轨迹。

路曼忍住干呕的欲望,想起了前几天围攻昨日派对,但再也没回来过的宋启三,那个阴湿废物。

“你要说什么?快说。”口吻不算好,尾音带着些颐指气使,是笃定了林棋冰不是那种会随便下杀手的恶人。

可下一秒,林棋冰的冷语就打破了路曼的算盘,她凑近路曼,轻柔道:“伯劳鸟的变异怎么样了?”

路曼的脸唰一下白了,眼瞳颤抖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棋冰,她脑子转得很快,不多时就想明白了,涩然道:“你怎么知道?难道是……是你!就是你换走了我的房卡……”

林棋冰的轮廓和月前忏悔之城酒吧的那个女酒鬼重合到一起,在路曼眼中如同魔鬼一样可怖可恨,她又气又怕,眼睛都憋红了,大口呼吸了好几秒才平稳下来。

“顶尖高级主播的变异污染不好受吧。”林棋冰退开一步,漫不经心道:“啊,不能离你太近,传染给我该怎么办呢。”

路曼被戳中心事,气得说不出话,林棋冰继续说:“说起来互助者联盟真是重用你,这么危险的事情都交给你做,最后还留着你到现在,想必未来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你哦。”

“……”路曼一下子怔住了,她想起了互助者总部的实验室,还有消失在门后的纪绿意和李尔威,以及那辆血迹斑驳的运尸车。

“所以。”林棋冰t飞快地笑了一下,引诱道:“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第174章

“你想要什么?”路曼警惕道。

“全部。进入剧本后, 你听见看见的全部。”林棋冰回答,指了下半空中的黑色圆球,“再就是借那东西一用。”

路曼哼了一声, 恨恨道:“和你搅在一起, 我怕是没命活了。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我再不回去, 联盟肯定会来找我的, 到时候……”

“你继续当伯劳鸟和皮百里的白手套才会没命活,你清楚这一点,他们不会放过知道那个秘密的人。”

林棋冰看着路曼的脸色又是一变,心里有了联想,猜测道:

“难道关锦琳、蔡甜、纪绿意和李尔威她们……我说伯劳鸟的脸怎么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

“下一个就是你吧?”林棋冰挑了挑眉,“原来留你活到现在, 是为了留个保险栓啊,实验耗材。”

路曼呼吸一窒,林棋冰说的话完全正中她的内心, 她也不是傻子,作为互助者的同类,伯劳鸟和皮百里那些人有多冷血无心她一清二楚。

“你能给我什么?”

林棋冰回答道:“无论是这个剧本中, 还是之后回到忏悔之城, 伯劳鸟的污染变异再次爆发, 或者情况恶化的时候,只要你愿意暂时做我的内应,我可以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我不信,除非你给我证明。”路曼咬牙。

“证明就是你现在还活着,就算我现在干掉你,你能如何?别生气,有利用价值是一件好事,区别就在于被互助者利用到最后会死,而被我利用,我会尽量帮你活下来。”林棋冰坦然道。

路曼有些被打动了,还剩最后一分犹疑,挣扎地说:“被伯劳鸟利用我还能活一段时间,可一旦被发现我通敌,马上就会被干掉。我承认你很优秀,但比起伯劳鸟和皮百里根本……”

“哦?”林棋冰语气轻松,“你是说在总部35楼污染爆发,一度连人形都难以维持,最终导致联盟驻地核心瘫痪封锁的伯劳鸟。以及她那个擦了一天一夜屁股也没擦明白,更调查不出嫌疑人的狗腿子皮百里吗?”

路曼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了,嘶哑道:“你怎么知道……是你,在总部搞事情的竟然是你!”

她再度想起了那一天一夜的惊心动魄,还有实验室门后的尖叫嘶吼,互助者联盟的中流砥柱在那一次被剪除了小半,只为给发狂的首领当药引子,真是像极了一条衔尾蛇,被迫自己人吃自己人。

而导致那个局面发生的神秘敌人,竟然是林棋冰,和她同一期被拉入剧本的林棋冰。

“我不知道伯劳鸟会对活人下手。”林棋冰并不否认,“我就是随便炸一下你们的驻地,弄点恐怖事件而已。”

路曼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真正的恐惧,她定定看了林棋冰好几秒,最终垂下头,表示了屈服同意。说服这人的从不是公义和道理,而是现实和强力。

“你还有能通过探测器检验的装备吗?”

“有的……你想我怎么做?”路曼从道具背包里拿出了一部旧手机,“这里的芯片是金属胶囊的初代版本,一般是当做备用门卡的,除了伯劳鸟所在的房间保密等级最高外,其他地方的探测装置它都能混过去。别看我,它没有定位装置。”

林棋冰笑了下,“有也没关系,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你!那我怎么跟你联系?”路曼很不愿意失去主动权,“那个手机没有通讯功能。”

“行啦,说完话,你带着食物回去,我需要你的时候会找你。”林棋冰从晒箩里拿出一片干柿子,放在嘴里嚼了起来,甜中有点涩。

“别问我会怎么找你,你不会想知道的。现在,说说你们进剧本之后的收获吧。”

一番交谈后,黑色圆球在半空中泻落,中间的窃听器被安放回路曼的领口。

金属胶囊被两根细触须缠绕着,再度钻入了路曼的眼眶,值得注意的是,它们没有撤出来的迹象。

林棋冰站在路曼背后,挥动刀刃,半秒尖利的刺痛后,黑色触须从掌心断开,尾端尽数消失在路曼的眼睛里。

她抓住路曼被绑在背后的双手,在其掌心上写字:我在你大脑里,想联系我,使劲敲三下脑壳就行。

路曼快被气笑了,感觉捆缚手腕的凉滑触须逐渐松脱,力道消失时,她僵直且缓慢地回过头,身后却一片空荡,林棋冰的身影早就不知所踪了。

而旁边晒箩里的柿子片和萝卜干少了一大半,只有幽冷的天光照在上面,陈旧而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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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回到长廊末端的仓库,林棋冰将竹篮放在地上,众人齐齐咽了下口水,沐朗上前轻声问道:“怎么样?”

“全都撂了,很听话。”林棋冰咬掉半块柿子干,蜜糖渍在指腹,剩下半块柿子入口后,糖渍又被她利落吮掉,“这柿子不能多吃,容易胃疼。”

昨日派对的主播们席地围坐,一边吃东西,一边听林棋冰说互助者那边的进展。

自从最开始两队分开,伯劳鸟等人就走了晏府西边的路,同样擦边经过园林,和林棋冰一行人的路线大体是对称的,很是探索了几座院落。

“他们去的地方比我们多两处,直到今天一共触犯了三次见红禁忌,分别招来了三名不同的鬼怪,其中各自是一位鼻尖上有痣的年轻姑娘,一个身穿丝绸的皮包骨半老头子,还有一个拿着蓝色手帕的中年贵妇。”

而林棋冰等人这边则招过五个鬼:溺井美人面,厨房猪鬼,红嫁衣,苍白青年和满脸血的仆人老妈妈。

迟一婉点点头,道:“别的不说,从年龄上看,半老头子和中年贵妇很可能是晏府的男主人和女主人,比如晏大老爷和晏二老爷之一,而中年贵妇或许是他们谁的夫人。”

“在路曼出来之前,伯劳鸟团队还没有发现照出人影的镜子,不过他们取水的时候也经历了鬼怪的梦境,其中一次梦到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在深夜里,对着神像长跪祈祷的场景,背景音很奇怪,不仅没有深夜的寂静,反而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还有爆炸声。”

侯志吞着萝卜干,含糊问道:“她的祈祷内容是什么呢?”

林棋冰回答道:“具体不清楚,做梦的是皮百里,他没告诉下属细节情况,只说那姑娘讲的是祈祷能改变这一切,挽救大家之类的话。”

叶老板也凑过来,思索道:“那个梦境的时间线应该是晏府存在的后期了,不像团长你梦到的是早期,估计那个姑娘是夏荻和冬榆那辈的,面对家族即将倾颓,绝望之下只好祈祷于神明。”

“那还有一次呢?”王老板问道。

“还有一次是钱默东进的鬼怪梦境,很怪异,看到的是一张平榻上,两个男人各卧在一边,姿态慵懒而萎靡,手上拿着很长的烟枪,像是在吸食某种成瘾的烟片。周围的陈设显得有些破落。”

林棋冰说到这个场景时,眉头很是皱了一下,这才继续道:

“两个男人都没有脸,但感觉是一个年长一个年轻,然后有个仆人进来回话,说是冯公子中了进士,那个年长的还说冯世兄早亡家道中落,有这样的喜事,做伯父的一定要给世侄备上厚礼贺喜。”

沐朗捕捉到了重要信息,“冯?我记得冬榆屋里那块碎镜子里的声音叫的名字是冯章,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众人都沉默下来,那镜子里的场景是一个人影冒雪跪在坟包前,说:“冯章,你在哪……”

这是不是说明冯章最后的结局很凄惨?高中进士这样的大喜事偏偏发生在王朝末期,只能说时也命也。

“如果冯章是个青年才俊,又疑似与长大后的冬榆有关系,他俩很可能最后成了夫妻,只是双双薄命。”迟一婉叹了口气,转而道:

“怪不得晏府衰败了,一老一少都躺着吸那种烟,自己家产都快没了,还好意思说别人家道中落,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去贺礼。真是可怕。”

林棋冰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转头一想,伯劳鸟那边招过的绸衫半老头子,和叶老板招过的苍白年轻人,很可能就是鬼怪梦境里的那一老一少。

那么事情就更加分明了,晏府到最后一代估计是没人做官,甚至连功名都没考出来——就算考出来,在那个时代可能也用处不大——只一味地败家吸烟膏子,不家破人t亡就怪了。

只是府中的女孩们最后去哪了呢?主播们的通关任务里可有一项,是要找到失落的晏府女儿的尸骨,把她送到族坟里去,究竟是指哪一个呢?

“就说触犯禁忌招鬼这一件事,每次招来的鬼似乎都是不重样的,原本是不同的人。”

林棋冰思索道:

“现在和年轻女孩沾边的一共有三个,分别是咱们这边见过的美人面和红嫁衣,还有伯劳鸟那边见过的鼻尖带痣的姑娘,就算夏荻和冬榆占其中三分之二,那剩下一个又是谁?”

沐朗笃定道:“可能她们还有其他姐妹。”

就算有,也得往临水楼院里找,那才是晏府闺阁姑娘们群居的地方。

“待会给他们找点事情,我趁机去一趟。”林棋冰说道,舌尖泛起一层干燥之意,刚吃饱又渴了,“先找点水。”

找水并不难,仓库附近的一处荒院子里就有井,井水里碎石不少,但好在水还算清澈,林棋冰站在井口,果然,没过一会就又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主播【林棋冰】请注意,你已进入鬼怪的梦境,请合理扮演角色……”

系统声音被她屏蔽掉,再睁开眼睛时,林棋冰置身于一处暖阁,周围锦绣幔帐层层叠叠,几名侍女守在门廊下,屋子里一派和乐。

三个半大女孩围在一张山水桌案边,正一同调墨作画,其中两高一矮,林棋冰并不在三人之中,而是站立在不远处,她心中一动,莫非自己这次还是“杏儿”?

“你们就编故事蒙我吧,大老太太的院子岂是能随便进的?趁我得了风寒,你俩就抛下我进去玩,还说什么夜明珠子?传言也拿来骗人。”其中一个高些的女孩哼哼道。

那个矮一点的小女童开口了,是冬榆的声音,她拉着女孩的袖子分辩道:“我们都挨罚了呢,姐姐,你也不心疼我。你要是不信,让夏荻姐画出来那个珠子,可好看呢。要么你问杏儿,杏儿从不撒谎的。”

“得了吧。”高个子女孩笑起来,“杏儿能知道什么,整天跟着你俩乱跑。”

原来剩下的另一个大女孩是夏荻,那和冬榆说话的那个约莫就是不曾出现过的新姐妹了。

夏荻的确有一股刚性,她见另个姐妹不信,径直提笔蘸了墨,在宣纸上晕开一颗圆球轮廓,又勾了边,底下描出荷叶的形状,用剪刀裁下来递给对方。

“喏,夜明珠就是这个样子,杏儿刚捞上来,就又掉回井里了。”

那女孩把画纸拿在手里,细心端详许久,倒是有几分动摇了,不过还是说:

“要是真的,那夜明珠有雕纹还会发光,可不是一件宝物了?爹怎么会不把它捞上来,平白在井里投着呢。最后不还是没有嘛。”

说着,她反而忧心起来,道:“你俩不会是撞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林棋冰心中讶异,这个女孩管晏二老爷叫爹,看来是冬榆的亲姐姐,夏荻的堂族姐妹了。没想到她这么机灵,一下子就能猜到“不干净”上。

那夜明珠自然是不干净的东西,要不怎么会时有时无,大老太太又是怎么死的?

死人,水井,遗物,后代……这几个词联系起来有些令人发寒。

“你又乱说,小心带坏了冬儿,二叔连你一起罚了。”夏荻不太乐意,她还惦记着那光华如银的夜明珠,说着就要作弄人,拿笔在画的珠子边写字,边写边说:

“看我给你立个字据,这珠子万一哪天真出现了,我们都不要,你必得带着它嫁人,随身不离地过一辈子才行。”

这话一出,两人便嬉笑着打闹起来,夏荻被女孩轻掐住腮,又反过来去挠人家的痒,一时像小燕雀般叽叽喳喳起来。

林棋冰趁着乱象往前走了两步,看向那张墨画夜明珠,旁边写了细细正正的两个字:

秋苓。

果然,夏荻和冬榆的这位另外的姐妹,和她们是一般取名,就叫秋苓。

三个姑娘玩闹了一回,那张墨画被秋苓放进荷包里,夏荻冲林棋冰招手道:“杏儿,你去把那盘水晶碟子装的葡萄端过来,我们剥了吃,正好这天燥呢。”

“哎。”秋苓的手肘推了她一下,“差遣她做什么?不就在外间放着,自己拿了就是了。”

林棋冰刚准备迈步,这下却走不出去了,心中思量,“她”到底是谁的丫鬟?

如果是夏荻的,为何秋苓不让夏荻使唤她。如果是秋苓的,为何上次捞明珠时她也跟着了。难不成是冬榆的丫鬟?

夏荻没什么所谓,“我历练历练她嘛,省得笨手笨脚,呆透心了。”

秋苓又轻言细语道:“知道她不伶俐,又何苦让她去拿水晶碟子,打碎了怎么办。”

“那值得什么了?到处都是的玩意,就是家里不如以前了,也不缺那碟子。”夏荻犹自不服。

看来杏儿的所有权还是归夏荻的。可林棋冰品出不对劲了,上次井边的梦境,那杏儿就被夏荻二人说是“傻妞”“呆丫头”,难不成不是戏谑,而是杏儿真的在头脑上有些妨碍?

这怎么可能呢,晏府再不济,如何会让脑袋不清楚的傻丫头伺候小姐们?其中一定有蹊跷。

按下心中的疑惑,林棋冰到底被夏荻指去外间端葡萄,指明了要水晶碟子里装的红玉珠葡萄。

她绕过屏风,外间桌子上果然备了果碟,但怪异的是,一模一样的水晶碟子放了七八只,里面盛的全都是玛瑙红葡萄,连梗子和藤叉的形状都一模一样,宛如复制粘贴。

不对劲。

林棋冰知道这是梦境中的考验,屏风另一头,夏荻的催促一声接着一声,她必须在七八碟相同的葡萄里,找出正确的那一碟。

先端起最中间的一碟,按理说原物是应该放在中央的,可还没拿起来,她就感觉水滴淋淋漓漓顺着手指淌落,一股寒意侵入指骨,整只手都麻木起来。

这碟中的葡萄是好葡萄,可水晶碟子竟然不是水晶,而是冰做的。

赶紧把东西放下,林棋冰搓了搓手,指头上青青红红几处冻伤,连回弯都费劲,像是下一秒就要脱皮烂肉了,十分可怖。

她忍住不适感,又将目光扫向另一碟,手指飞快一摸,这次碟子是水晶不是冰,葡萄看着也没问题,可刚一拿起,却感觉重量不对,迎着光扫了一眼,那水晶碟子中的葡萄出了问题,不是葡萄,而是红色石头打出来的雕件,像极了石窟墓xue中的陪葬品。

赶紧放下,林棋冰又觉得指腹更僵硬了几分,皮肤如同变成一层硬石壳。

那些碟子和葡萄在桌上时看着没问题,但一被拿起来,才会显露出各自的诡异之处。

有一碟葡萄的颗颗红粒里挤满了半透明的蛙卵,那些卵泡还在转动分裂。

还有一碟的水晶底托里嵌了根根头发,横七竖八地扭缠着,仿佛浴室地漏被封进了滴胶摆件。

经过一轮错误选择,林棋冰的双臂已经很不能看了,指头上冻伤斑驳,指腹僵硬如石头,皮肤下面不断有异物挤动,带来迸碎般的痛楚,十片指甲也出现了棋盘格般的裂纹,血迹隐隐渗出,再没有一块好皮。

她咬了咬牙,那些不对劲的葡萄每被放下就会消失,现在桌上还剩两碟,依然一模一样,而她已经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败。

把心一横,林棋冰拿起了左边的那一碟,所幸在端起来的一瞬间,桌上剩下的那碟消失了,终于赌对一回。

夏荻催促的声音越来越冷,一阵阵阴风从内室灌出来,让人背后寒凉不已。

林棋冰将葡萄端进了暖阁,放在山水桌案的瞬间,三张小姐妹的空脸齐齐转向她,耳边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恭喜主播【林棋冰】完成鬼怪梦境考验,剧情解锁度31%,请再接再励!正在运行脱出程序……”

林棋冰重新站在井口时,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双手,虽然很正常,但在心理作用下还是发痛发僵,手甩了甩,被沐朗抓住搓了两下,担忧道:“没事吧?”

水又打上了一桶,很快被主播们喝了个干净,大家先是吵着说下次打水应该轮流站井边,被林棋冰按下,她说了一遍梦境里的事,那个傻丫头杏儿引起了同伴们的兴趣。

“我认为关键在于,杏儿是一开始就傻的,还是后来才变傻的。如果她变傻背后有特殊原因,那晏府能容下杏儿,还让她跟着主子小姐就说得通了。”叶老板分析道。

“而且既然有个秋苓,那晏府年轻女鬼的人头数就对得上了。”胡九万说得头头是道。

“ t美人面,红嫁衣和鼻尖痣,可能对应了夏荻、秋苓和冬榆三姐妹,她们仨一个死于婚嫁,一个死于溺井,另一个不知怎么死的,但是鼻尖上有痣。”

侯志说道:“那应该是冬榆死于婚嫁,夏荻死于溺井,毕竟前者和那个冯章有情意,后者对打捞井中夜明珠的事执念最深,这么说着,鼻尖有痣的应该是秋苓。”

“不一定。”林棋冰意见不同,“你们记不记得,之前临水楼院里的第一间闺房,我们在贵妃镜里听过一个女人问我漂亮吗,声音很像红嫁衣。”

“虽然不确定那是谁的屋子,但肯定不是冬榆的屋子,因为冬榆的屋子是第二间闺房,榆钱装饰代表着明确的身份指向。所以红嫁衣是谁都有可能,就不可能是冬榆。”

第175章

主播们大致捋顺了晏府三位小姐的关系, 夏荻是晏大老爷的女儿,秋苓和冬榆是晏二老爷的女儿,三人排行以夏秋冬为齿序。

但至于晏大老爷和晏二老爷是亲兄弟还是堂兄弟, 却一时没有达成共识。

“既然府里有大老太太,那应该还有二老太太,如果只有一位祖母辈的人物,那么只叫老太太就好了。”沐朗说道。

这么说来,晏大老爷和晏二老爷应该不是同一对父母生的,最有可能是两房人同居一府,类似于红楼梦贾家的不分府版本。

而在路曼说过的鬼怪梦境中, 那对躺在床上吸烟膏子的一老一少,林棋冰倾向于认为是某位晏老爷和其子侄, 也就是晏府的第三代少爷,三个夏秋冬的平辈兄弟。

“倒也不奇怪。”叶老板耸了耸肩,唾弃道:“那个时代不都那样吗,公家没了,立业的人眼见着立不成业,又不肯自降身份出苦力,干脆抽烟枪败家,搞得一家子的闺女嫁无好嫁,最后只能去投井。”

侯志点头道:“不过那冯章是青年进士,那年头进士很了不得的,就算换了个社会也是人才,我还是不明白,既然冬榆和他有情分,哪怕挽不回大厦将倾的晏府,也能保全自身,怎么最后还那么惨?难不成她被冯章抛弃了?”

“也可能是冯章死了。如果冬榆屋里镜子碎片里的人影是冬榆本人,她戴孝跪的那个坟包说不准就是冯章。”迟一婉说。

“不能吧,她当时说的是冯章,你在哪,说明坟里的不是冯章,否则难道是在找鬼招魂吗。”王老板不认同。

一阵讨论后,仓库外的天色微微泛青,时间大约是下午二三点,难得闲暇,一时没困也没渴。

林棋冰离开仓库,绕过长廊,悄无声息地翻过临水楼院的后墙,回到了那一聚落的闺阁楼宇中。

路曼果然没有骗人,靠着那部旧手机,林棋冰没有触发任何警报,直直越过红嫁衣和冬榆的屋子,来到了另一端最末一间,从窗户向内觑了一眼,里面是空的。

她正打算翻进去,就见隔门里晃悠出一道影子,林棋冰立马顿住脚步,是一个陌生的互助者,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百里哥,这屋子里就有个梳妆镜,看不出人影,咱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会不会是被昨日派对捷足先登了?”另一个陌生互助者的声音。

声音离屋门越来越远,林棋冰这才悄无声息落地,先在后窗屏风里面站了几秒,确认屋里真的没人了,这才迈步朝内室走去。

又是一间形制规整的闺房,面积不算太大,陈设也少,比红嫁衣和冬榆的屋子简单很多。

来到床榻边,林棋冰看见了互助者提到的梳妆镜,确切地说,那梳妆镜旁边并没有什么胭脂水粉,只有一套梳子,空荡简单。

林棋冰四下搜寻,却看不出个什么,过了几分钟,这屋子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身上一震,却见一道人影印在门槛内侧,那个位置能看见后窗,她出不去了。

迅速一扫,衣柜倒是能藏,但太过冒险,床榻下面倒是空的,她一骨碌滚了进去。

人影迈步往里,姿态落拓,嗓音轻慢,笑道:“搜不出?如果我找到东西,你们自己去领罚。”

竟然是皮百里,那两个互助者挨了这话,嘿嘿讪笑两声,显得尊敬又亲近,没太把威胁当回事。当然,这仅限于皮百里愿意和他们玩笑的时候。

皮百里走入内室,目光四处落了一遍,最终在床榻边站稳,拇指揩过妆镜,里面没映出任何人影,他鼻子在空气中嗅了一下,绽开一个笑容,低喃道:“女孩子的味道……”

说着,他转身先是开了衣柜,里面只剩两件内袄,紧接着又走到屏风后面,分别看过浴桶和箱子,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最终,皮百里回到床榻边上,一双鞋站在明亮的空隙中,鞋尖一折,他随即单膝跪了下来,露出半张脸和眼睛,弯腰俯视床底的黑暗,一只手探进了床底。

然而除了几串滚成团的灰网,他什么都没摸到。

床底阴影中,林棋冰双眼洞黑,整个后脑、后背和腿后都漫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触须,它们把她整个人粘在床榻的底部,离地面约莫十五厘米,相当于和这架床背靠背。

身体因为悬空而僵直,不过恰好被榻脚挡板遮住,避过了皮百里窥探的视线。

“真的什么都没有。”皮百里用一张格纹手帕擦了擦手,懒洋洋地冲外面说道,迈着步子出去了。

林棋冰保持着被粘在床底的状态,她手中紧紧握着一只硬质发亮的东西,一条翡翠豆和珍珠串成的珠链,底下坠着一只贝雕盒子,如火柴盒大小,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张西洋画半身像,画中女子眉弯新月,以扇子遮住下半张脸。

竟然是梦境中的那只项链盒子,与红宝石耳坠放在一起的那件宝物。

如果那院子是大老太太的,那这两件东西多半属于大老太太,此刻都出现在了小姐们的闺房之中。

红宝石耳坠在冬榆的屋子里,只剩一只,现在项链画盒则在这间闺房里,想必是女孩们长大到能戴首饰之后,晏府就把大老太太的东西给了她们。

林棋冰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假定画盒中的遮面女子是年轻时的大老太太,那她作为晏府其中一个支系的老祖母——而且更可能是晏大老爷那一支,因为夏荻的年龄比秋苓和冬榆都要大,说明晏府大房整体比二房年长——她的红宝石耳坠被传给隔房的堂孙女冬榆显得过于贵重了,因为三女长大后的晏府已经破落。

不过当时晏府正值危难之际,将宝物分配给未来会嫁给冯章进士的冬榆,以巩固和冯章的关系倒也说得通。

而项链画盒则是另一个性质,里面是大老太太的私人画像,并不适合作为高价值物品流入市场,就算价贵,也只能贵在那套成色颇好的贝雕盒子和翡翠珍珠上。

现在画盒被整体保留下来,说明在掉入床底之前,这件东西是被送给了三位晏府小姐其中的一位,更有可能是送给大老太太的直系孙女,很可能是夏荻。

梳理到这里,此处即右数第一间闺房的主人如果是夏荻,那么排除掉左数第二间的冬榆,右数第一间闺房的主人红嫁衣,就很有可能是秋苓了。

只是这临水楼院不止三间大屋子,除去这三间,起码还有右数第二间,也就是此时林棋冰所在位置的隔壁,伯劳鸟所在的那一间。

路曼说过,伯劳鸟所在的右数第二间闺房里也是有人影镜子的,里面是那个在神像前祈祷挽救亲人的姑娘。

她又是谁?

林棋冰内心的想法影影绰绰,总觉得晏府第三代里还存在一个未曾露面的女孩,因为不管怎么盘算,那些鬼怪、梦境和镜子的对应人物中,都少一个人!

她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地将画盒开来关去,忽然,不知碰到了哪个锁扣,这画盒的另一侧倏地弹开了,它竟然有两个夹层。

难道是大老太太的另一张小像?会不会露出全脸呢。

另一个夹层展开,却不是林棋冰猜测中的画像,而是一面银亮亮的镜子。

镜中转瞬浮现出一个场景,是一道砖墙底下,淋淋漓漓地滴着雨,显得凄清幽冷,绝望至极。

一团裹着脏衣服的人影缩在墙根下,像一只被淋透的流浪狗,忽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讶异道:“是个孩子……哎,你怎么在这?”

画面消失,只剩一方小银镜,林棋冰还未来得及消化,就听耳边响起了系统声音——

“请注意t,【昨日派对】团队已集齐照出人影的镜子(3/3),【任务2-照镜】完成度80%,请再接再励!”

这个播报显然是面对所有主播的,林棋冰听见院子里的脚步乱了起来,皮百里骂了一声,没人敢回话,一时间屋里屋外都是他催促互助者们干活的声音。

“百里哥,会不会咱们占错地了,昨日派对明显没来过这,他们是在别的地方找到镜子的吧。”陌生互助者一号说道。

“别用脑袋放屁了,赶紧把这屋子搜一遍,然后出去撒开了找!”皮百里的吼声传回来。

陌生互助者二号显然没跟上节奏,“出去找?哦哦,是得加快找镜子。”

“找你大爷的镜子!来得及吗?”皮百里咆哮道:“找昨日派对!现在向后转,滚!”

开门和翻箱倒柜的声音不断传来,没过五分钟,隔壁的门也开了,一个清脆的脚步声走出去,是伯劳鸟。

皮百里的嗓音这才收住,恭敬中带着些沙哑,道:“这院子里没有了,咱们收拾收拾出发吧。”

“嗯。”伯劳鸟的吐字依然很动听,只是声线中掺了些风雷般的电流声,显得神异而可怖, “等等。”

“您……要用【回忆的祭奠】来搜索目标?”皮百里一抽气,沉声道:“也好,我记得昨日派对里最可能被标记的是……”

“迟一婉。”伯劳鸟淡然回答,“她是迟一韶死前执念最深的人。”

说着,一具庞大的仪器出现在院子里,是一座支架上横着只长圆筒子,形状介乎于探照灯和天文望远镜之间。

这就是所谓【回忆的祭奠】了,至少是传奇级别的道具。

可怖的是,那东西的侧表面并不是塑料、金属、橡胶或任何现代材料,而是苍白如放大了数倍的人筒骨,还夹杂着血肉神经管脉,其中镶嵌堆积了很多牙齿和眼球,处处渗着深红色,极为恐怖。

伯劳鸟一挥手,【回忆的祭奠】的支架就原地变长,越窜越高,像一株畸形的血肉之树,最终达到七八层楼高才停止,已经是晏府中最凸出的所在了。

所幸,道具中的红色似乎并不在禁忌范围内,所以院中的互助者们只是仰望着那高塔般的血骨探照镜,面色惊骇但没有逃跑的意思。

“钱队长,那是啥东西,我没见过……”陌生互助者一号站在屋檐下,啧啧道。

钱默东白了对方一眼,声音略带排斥,说道:“那是咱们老大的杀手锏道具,可以搜寻被它标记过的主播,它的标记基本无法被发现或解除,但形成标记有个前提条件。”

“什么哇?”

“要先杀一个人,然后会自动标记到那个死鬼生前执念最深的活人,只要开启探照镜,就能知道标记者的所在位置,然后追过去继续杀,杀完继续标记……忏悔之城的重要角斗中,【回忆的祭奠】帮了联盟很大忙,一般都是咬住一个就能连续干掉一窝。”

陌生互助者一号眼睛都亮了,舔了舔嘴唇,“好帅啊。”

钱默东冷笑了一声,道:“一会你就不觉得它帅了。”

但凡是高级道具,启动它大多需要付出代价,要么是使用者的专精或者精神力量,要么是污染值,要么是金钱和血肉之类的祭品。

其中林棋冰的邪祟沾了点第二种的边,而这【回忆的祭奠】则属于第三种。

不用伯劳鸟出声,皮百里已经将所有互助者召到院子中央,一勾嘴角,将一把刀递了出去,放进陌生互助者一号手中,“割。”

“割……割什么?”一号哆嗦道。

皮百里不耐烦,直接拎着一号的领口,将人按在【回忆的祭奠】底座上,那里有一道深而长的凹槽,通往道具内部。

手起刀落,一号的大臂动脉被割开,痛呼声还未响起就被掐断,伤口紧贴着凹槽,一股股腥热的血液流了进去,由于贴得够紧,一滴红色都没渗出来。

就在一号被放血到面白如死人且无力动弹之后,皮百里一伸手,钱默东提着陌生互助者二号送了过去,一号被扎入止血针的同时,二号的大臂被按在凹槽上划开血管,两人交替补位,流入凹槽的血竟一秒都未间断。

这个场景像极了取牲畜的血,伯劳鸟等人的脸上没有表情,一号和二号的脸上已经无力做出表情。

二号也被扎了止血针,说是扎针,其实既不挂水点滴也不仔细找位置,针筒直接往身上随便一戳一推,谈不上血管注射或者肌肉注射,药力霸道,出血口就这样粗暴地被凝住了。

他被推扔在一号旁边,唇色淡得比皮肤还白,喘气的幅度都快没有了,一人被塞了一颗具有兴奋和愈伤效果的药丸,这才吊起口气,缓缓爬坐起来。

【回忆的祭奠】探照镜焕发了色彩,白骨更加莹润,而其中的血肉血管和眼球也变得艳红,就像整个被点亮了,它一张一弛地蠕动着,仿佛呼吸,然而还是不够。

按次序轮到路曼了,她踌躇着向前迈一步,却被皮百里推了回去,于是钱默东拿起刀,神情没有一丝改变,他单膝跪在血槽旁边,割开了自己的皮肤。

钱默东放的血没有一二号那么多,但足够他脸色白了几分,站起身时打了个晃,往自己嘴里塞一颗药丸。

“量够了,平均等级不够,钱队长总是这样差一口气。”

皮百里斜眼痞笑一声,挤兑意味明显,钱默东垂手受了,退步让皮百里走上前,只见他一手握住利刃另一手往下一拽刀柄,掌心就滴落了细细一行血珠,砸在血槽中。

与此同时,临水楼院中阴冷下来,两名素色衣服的仆人鬼怪一闪而过,分别贴在皮百里和钱默东身后,随即消失。

道具本身的红色或许不算数,但主播们的血到底还是触发了禁忌机制,皮百里并不把被两个小鬼跟上当回事,随手将血揩在手帕里,活动了两下手指,仰头道:“成了。”

怪不得之前很少用这个探照灯,两名C+主播体内近半的血液,一名B级或B+主播的大量血液,还有一名A级左右主播的一小杯血液,才能勉强启动它。

若是平均在一个人身上,估计要直接放干一位B级主播全身的血,而那已经是中大型社团中屈指可数的强者。

这种代价,真是比拿黄金当燃料还要浪费。

【回忆的祭奠】彻底被激活了,那探照镜仿佛具有生物的特性,自动旋转起来,它疯癫般狂转了若干圈,忽然镜头“铮”一声亮起,一道明黄色的探照光从中射出,扫过一排排楼阁院落,最终,定准在临水楼院后墙之外的某个点位上。

是昨日派对藏身的那个仓库。

“藏得还挺近。”皮百里笑了一声,身边的路曼迟疑道:“他们找到的镜子会藏在迟一婉身上吗?”

“概率很小。不过呢,只要拿到迟一婉,就不怕林棋冰不现身。”

互助者众人的脸色各自变化,原来皮百里要的从来不是拿到镜子这么简单。而是收割昨日派对的时间到了。

虽然昨日派对的任务进度领先,但平均实力是互助者更高,只要把人干掉了,任务进度也就烟消云散,又有什么妨碍呢。

一开始,伯劳鸟和皮百里就没打算让林棋冰团队活着离开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