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逃脱游戏是什么意思?”刀青问道。
回答他的是钱互助者, “三星以上剧本不设置第六感预警,所以大清洗环节和低星剧本有所出入,一般为了增加难度, 会以其他方式展开, 从一处危机四伏的地点逃脱, 就是常见的一种。”
未等他讲解完毕,周围墙壁蓦然腾起了火光,主播们身边明明没有着火,但四周却升起了橙红暗光,一种隐秘的“噼啪”声悄然响起,就好像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炙烤。
“好热,这是怎么回事……”方乐擦了把汗,几秒之内,她的领口已经被洇湿了一圈。
“这里点燃了我们看不见的火。”林棋冰说道:“快离开这个位置。”
语毕,她拉起栀子三人就朝楼梯走去,远离原位十几米后,众人这才感觉空气凉了下来。但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现在开始公布大清洗规则。”系统的声音抑扬顿挫,非常富有激励情绪。
“天-22共有三层楼,总计十二个房间,每个房间只能被进入一次,主播需要在躲避危险的同时,以团队形式进入十二个房间中,集齐五条剧情线索。五条线索都被发现后,别墅将开启逃生通道。”
“请注意,本次剧本为团队竞赛制,三只团队得到的大清洗线索,将直接影响通关后结算系数。在第一支队伍离开逃生通道前,线索可以被交换和夺取,请主播务必保护自己得到的线索。”
“现在倒计时开始,5、4、3、2、1。”
一道警报笛声传来,响彻了整栋天-22别墅,紧接着是连续不断的关门声。
“梆,梆,梆,梆……”
别墅内外的所有门扉都自动闭合了,黑暗空间里只有摇曳的火光。
林棋冰等人互相注视了两秒,脸色都稍有变化,现在他们不再是合作关系了,平衡已经打破,残酷的竞争被直接挑明,并牵连到最后剧本的结算成绩。
只有获得mvp的那个团队,才能晋升预赛下半段,而其他人则基本永久失去了争夺黑信封的机会。
一条不明显的界线出现在众人之间,老互助者和方乐、张宝分别退了一步,林棋冰倒是站在原地没动,表情莫名冷淡。
“那……咱们就分头行动吧?”赵互助者呲牙一笑。
有了那个见鬼的寻找机制,三只团队再同行同步也互不放心,现在暂时散伙的确是最优选择,单纯比拼实力就可以了。
互助者们和方乐三人缓步向后退去,随即奔往两个不同的方向。刀青和十七分头而行,却同时向后看了一眼。
林棋冰依然按兵不动,她的三名同伴也站在身边,没有急于进入某个房间。
“走吧?再不走房间都被他们进没了。”栀子拍了下她。
“不能走。”林棋冰淡淡回答道。
面度栀子疑惑的目光,林棋冰看了眼别墅的一角,只见映照在墙壁的橙色火光中,有一道黑影蓦然出现,它是个印在墙壁上的人形,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站在那里,影子却被不存在的火清晰地投在了墙上。
“那是……一个男孩子?”栀子手指点住嘴巴,被吓了一跳,转而挑了挑眉。
“魏子鸣。”李再从身后沉声道。
只见黑咕隆咚的人影抬腿系了下鞋带,又原地伸展两下,奔跑着朝十七、方乐团队的方向去了。
“哎呀真不巧,怎么不去找互助者他们呢。”栀子嗔怪道,有点幸灾乐祸。
紧接着,仿佛应和栀子的想法,又一道黑影从墙中站起,这次比上一个要高一些,已经是成年男人的身量,第二道黑影疾疾跟着互助者团队的脚步而去。
“要不要去提醒一下十七?我看他们还挺好的。”栀子问林棋冰。
林棋冰环顾四周,停顿半秒后,说道:“没时间了。”
还没等栀子发问,只见墙壁中又立起了第三道黑影,这次是个女人,她站在火光里朝两边看了看,随即正朝向林棋冰等人,虽然黑影看不见五官,但四个人都能感受到,她在盯着他们。
然后,那个黑影女人开始摆臂,正对他们奔跑而来,她没有跑出墙壁,但是黑色身影在墙上愈放愈大,几乎吞没了天花板石膏线。
林棋冰等人只感觉皮肤一烫,无边的灼烧感涌上身体,他们所在的位置火光大盛,连空气都被烫到扭曲。
“走!”李再嘶声说道,显然已经被灼得舌燥喉痛。
林棋冰四人在黑影女人的追逐下奔跑起来,但火光和热度犹如跗骨之蛆,一刻不放松地黏着在身边。
他们重新回到了一楼,厨房是半开放式,里面黑沉沉的,没有火光,林棋冰转下楼梯便飞身向前,拉开了那道滑轨玻璃门。
“快关门!”
“别关门!”
“快出去!”
林棋冰刚踏进去两秒就拽着同伴往外跑,她发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阐鸢的反应甚至比她还快,刚越过门槛,脚没沾地就拽着栀子跳了出去。
李再被林棋冰推了一把,重新被外面的火光包裹住,他的声音被烤得变形,“发生什么事了?”
林棋冰无暇回答,在栀子的帮助下重新关上玻璃滑轨门,就在门扇咬合的同一秒,玻璃内部“腾”地热了起来,她感觉手掌被狠狠烫了一下。
“这是一个错误的房间。”林棋冰抹了把额头,皮肤干而涩,汗水在分泌出的瞬间就被热度蒸发,留下盐迹。
整幅玻璃门之内,厨房里的黑暗顿时被几道火光分割成竖长条,那些纤长的黑影摇动着,像一根根印在瓷砖上的、火海里的海草,又像是火灾中尖叫扭动的人体。
黑影在三秒内被火光吞没,厨房放射出滔天火光,比外界亮好几倍,它变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巨大透明烤炉。
如果林棋冰等人没有及时出来,那么……
他们站在原地,几乎被内外火光夹裹住,墙上的女人黑影越来越大,她像趴在窗户上看人一样,将放大十倍的脸孔贴在墙面上,似乎下一秒就要扑向林棋冰四人。
“去客卫看看!”林棋冰从牙缝里说道。
四人说跑就跑,猛一闪身冲向了不远处的客用卫生间,墙上的女人黑影被他们晃了一下,竟迟了一秒才追上来。
火光越来越热了,林棋冰感觉自己的头发在打卷。
就在墙壁的黑色手爪越伸越长,抓向客卫门框的前一秒,林棋冰四个人宛如四只野兔,先后蹿入了卫生间内,“嘭” t一声合上了门。
“这次对了吧?”栀子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应该没问题。”李再说道。
林棋冰背靠在客卫门板上,外界火光从缝隙透入,门板却隔绝了热度,一股舒适的凉意浸润了她的脊背,周围黑得令人安心,只是眨眼间还有红绿光影印在视网膜上。
没有任何异变,这很可能是个有线索的房间。
电灯开关失灵,她只能打开手机手电筒,可那只微型灯头亮起的瞬间,灯光就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湮灭在了黑暗的空气中。
紧接着,卫生间内亮起了一团暖光,照亮了周围的马桶、浴缸和洗手台,光色微黄,略微带有阴影和黑点,高频闪烁着,像是镀了一层旧日电影的色泽。
一个虚幻黯淡的男人站在洗手台旁,他就这水龙头搓了把脸,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魏刚。
林棋冰忽然意识到,他们在观看一段过往的回忆。
魏刚的面色有些憔悴,双眼布满血丝,他穿着一身黑衣服,衣袖上沾了碎蜡屑,水滴顺着他的短胡茬掉下来。主播们发现,魏刚比活动海报上要年轻不少。
就在这时,卫生间门外传来了乱糟糟的拍门声,声源很低,敲在门把手下方的位置。
“咚,咚咚,咚。”
“……”魏刚透过镜子看了眼身后,眼球转动回去,他到底没有应声,而是凭空拿起一把刀,开始给自己刮胡子。
那是一把木柄的美工刀,像是专业雕刻所用的工具。
魏刚的手虽然微抖,但是动作熟练,他冲掉皮肤和刀刃上的碎胡须,单手撑着洗手台吸了口气,揉了把肥皂抹匀,又开始反手剃另一侧下巴。
这段光影只聚焦在魏刚和他面前的洗手台上,镜子里,魏刚身后的卫生间门被推开了,林棋冰注意到那扇门的样子既不同于天-22,也不同于天-17。
“应该是天-3的门,那时火灾还没发生。”李再低声对林棋冰说道。
魏刚直立在镜子前一步未挪,连头也没偏一下。忽然,一道矮矮的小身影跌撞过来,扑抱在魏刚大腿上,是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轮廓和魏刚有些相似。
魏子鸣。
“爸爸……”魏子鸣童音脆声脆气,他紧抓着魏刚的裤腿,两只小拳头犹如肉汤圆。
他的衣着是那种中产人家的风格,穿着黑色小西装,腰中间缠了一道白布,衣袖手肘带了一条黑色袖章。
这是子女给父母戴孝的穿法,主播们这才明白过来,影像里那一天应该是魏子鸣母亲的葬礼,她应该死于魏子鸣很小的时候,那时他大约三四岁。
魏刚被魏子鸣这么一扑,手就抖了一下,一道细细的血口出现在下巴上,不过没有滴血。
他疼得“嘶”了一声,眉目一沉,暴躁从脸上展开,直接摔了雕刻刀,转身竟直接提起魏子鸣的领襟,将小男孩拎了起来,似乎想要对魏子鸣发脾气。
林棋冰听见身边的栀子鼻子里冷“嗤”了一声。
魏子鸣怯怯地被魏刚提起来,小人儿知道害怕,但是没有眼泪,淌着口水的嘴巴扁了扁,又嫩嫩呼唤道:“找,妈,妈妈……”
这一句话倒把魏刚说软了,他收起严厉的表情,换了条手臂兜住儿子的屁股,将魏子鸣托在臂弯上,目光细细打量着魏子鸣的小脸蛋。
魏子鸣才三四岁,已经能看出是个清秀孩子,端正的那一部分随了魏刚,而另一半更秀丽的基因表达,不用想也继承于刚刚亡故的母亲。
魏刚欣赏地看了半天魏子鸣的眉眼,甚至用三根手指摩挲了一番,食指朝前,拇指和中指圈在食指下面,那是一个拿雕刻刀的姿势。
只不过魏刚的描摹并不紧贴着儿子的脸蛋,而是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个更为凸出的轮廓,他沉浸于幻想中,眼神有些向往和陶醉,过了几分钟,魏子鸣终于被放在地上,被亲切地揉了揉头顶。
“要上厕所吗?听话,爸带你去工作室玩泥巴。”
魏刚说完这句话,光影熄灭,一大一小身影消失了,这一段回忆就此落幕。
林棋冰四人被重新浸润在黑暗中,而客用卫生间的中央,漂浮着一枚小小的光团,是一支木柄美工刀,就是魏刚曾拿来刮胡子的那支。
这就是第一条线索了。李再将木柄刀拿在手里,递给其他人看,这把刀看着不像回忆里那么新,木柄已经有了磨痕和磕痕,只是刀头刀柄都保养得很干净。
“那个魏刚真变态啊,你们刚才看见没有?魏子鸣才三四岁,又没犯什么错,他差点就下手打人骂人了,最后听见小孩叫妈妈才良心发现……”栀子忍不住骂道。
“能看出来,魏刚的脾气不太好,而且为人非常自我,有那种疯狂艺术家的控制欲和情绪易爆发的感觉,做事不计较后果。”李再的分析比较冷静。
林棋冰吐出一口气,对几人说道:“我怎么感觉,魏刚不是因为魏子鸣喊妈妈才收起脾气的呢?他是看了魏子鸣的脸之后,才换了种情绪的。”
“由魏子鸣的脸联想到亡妻,从而产生移情效应,这不是很正常吗?”栀子不太明白。
林棋冰摇了摇头,紧盯着李再手中的木柄刀,说道:“他的手刚才是握雕刻刀的姿势,然后虚虚描了一遍魏子鸣的五官,但是没有实际触碰到,而是稍微抬起了几寸,描的线条也和魏子鸣的容貌走向略有差异……”
她忽然抬起头,惊醒道:“魏刚在根据魏子鸣现在的长相,畅想他长大一些之后的样子。而且那个样子令他非常满意。”
李再很快反应过来,“之前咱们不是查到过,魏刚的蜡塑和雕塑作品有一个明显的风格偏好,那就是他喜欢将七八岁小男孩作为模特和主题吗?”
“所以,那家伙是在老婆的葬礼当天,突然发现了儿子长到七八岁可能是个好模特,头脑陷入艺术构想,所以这才一扫悲伤和暴躁,直接开开心心变成慈父了?”栀子眉毛都快竖起来了。
她使劲吸了一口气,这才斩钉截铁道:“魏刚就是个神经病,他肯定不爱魏子鸣!”
林棋冰耸了耸肩,道:“可能是爱的,但不是父亲对儿子的慈爱,而是艺术家对作品的狂爱。”
李再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如果说魏子鸣十一二岁时意外被火灾烧死,而魏刚从外地回来后,发现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也就是魏子鸣被彻底毁了,而这正是他工作中的一个差错导致的。”
“这样的悲剧和痛苦,足以让原本就不太正常的魏刚陷入疯狂,他被艺术创作的空洞吞噬,最终决定把整座小镇都变成蜡像的天堂,来填补这种需求。”
栀子沉思道:“是啊,蜡像最终也是在模仿人,在魏刚眼中,有什么蜡像作品能比自己亲自创造出的完美的血肉之躯更崇高呢?只不过生活在这种气息中的魏子鸣真的不会害怕他爸吗?”
林棋冰等人拿到了第一条线索,按时间估算,十七和互助者团队也该各拿到一条线索了,现在别墅中剩余的线索还有两条,他们需要加快进度。
离开了客用卫生间,四人小队低着头蹿了出去,林棋冰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什么东西擦过去,一回身,那个女人阴影果然牢牢跟在他们后面,而她的手竟然伸到门框下面,可惜抓了个空。
一楼的火光愈来愈热,热气流掀起了窗帘,阴影在墙上涌动着,林棋冰本想在客厅中探寻一番,可是只见沙发垫子和茶几都被翻乱了,显然刚有人来搜查过。
“上楼吧。”她说道。
一行四人确认二楼空旷后,抬腿踏上台阶,就在这时,林棋冰心中警铃大作,她感到一道疾风从头顶呼啸而过,低头的一瞬间,一缕被切断的黑发末梢悄然落地。
抬头看去,刀青从楼梯顶层悬吊下来,狼首人身,兽爪寒芒闪烁,他轻巧地一翻身,避过了李再下意识回击的一枚钢笔飞镖。
林棋冰袖中黑刃伸出,她暗暗松了松手环,身边阐鸢刚迈上楼梯,蓦地向后一仰,来了个原地后空翻,鞋底拉出绵长的明黄色丝线,楼梯台阶上竟被抹了厚厚一层史莱姆凝胶。
被埋伏了。
不远处,赵钱孙三名互助者的身影从不同地方走出,钱互助者还未露面,手中的木尺十字架就飞出一道圣光,精准直击林棋冰,里面竟夹了一支缝衣针,正中林棋冰的肩膀,蓝幽幽的针尖如牙齿咬住她,点点雷光扩散开来。
那是互助者小队出发前被交予的杀手锏,雷电之力取自伯劳鸟的秘技。
他们无一不t被叮嘱过,这电针是专门用来狙杀强力竞争者的,如果遇到昨日派对,更是不必吝惜使用。
她的身形蓦然僵住,雷电蔓延全身,神经仿佛被从体内隔绝,连刺痛感都钝了,四肢动作迟缓起来。
孙互助者离得最近,从腰后凭空抽出一把武士刀,双手持于身前,刀尖对准林棋冰等人,冷笑道:“把你们的线索交出来。”
刀青和赵钱孙三人行动灵活,站位分散,追在他们身后的墙中黑影只能同时锚定一人,在十字架发出的圣光庇护下,别墅内的灼人火光似乎对他们的影响也十分有限。
林棋冰被定在原地,李再防备着上方刀青,栀子的弯刀舞动间,十指不断有血珠渗出,可被她调度的诅咒丝线却接连被钱互助者挡住,十字架的属性天然克制远古巫祀。
正当栀子眉目一冷,刀尖戳向掌心的一块大图腾时,孙互助者已然按捺不住冲过来,武士刀正对几人头颅劈下。
“不给?那就到你们的盒子里找!”
他的进攻宛如吹响号角,一时间双方打斗到一起,李再单手一挥,一团黑漆漆的墨水兜头洒向孙互助者,对方虽有所防范,到底动作一顿,双眼被刺激得紧闭难睁。
阐鸢终于摆脱了黏人的史莱姆,他双肩背负燃料罐,喷火枪对准钱互助者的木尺十字架,艳丽火焰如长蛇吐信,直将对方扫得后退两步。
就在钱互助者分神间,栀子终于抓住空档,弯刀在掌心一点一划,血滴溅出。
那厢赵互助者正要发动攻击,只见栀子单手对准他一抓,将飞血握在拳中,手臂上抬,赵互助者就像被无形的丝线勒住脖子,手脚挣扎舞动,竟被生生吊颈升离了原地。
局势似乎被扭转了,三名老互助者各自被掣肘,无暇分神。
钱互助者的圣光十字可以辖制巫术,却对物理攻击无可奈何,阐鸢的火焰疯狂横扫,这长发疯子身形灵活得令人生气,钱互助者退避间发出的几道圣光,都被他一一躲过。两人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手,胶着成了一团乱麻。
栀子已经快将赵互助者吊成了绞丝乳猪,对方的头颅已然紫胀,四肢被丝线绷直,发出“吭哧吭哧”的倒气声,栀子用血手蹭了把脸,露出一个邪恶而艳丽的微笑。
李再对孙互助者的攻击也逐渐碾压,他本就是白鸽的第二话事人,纵然不如皮百里,也不至于被寻常的精英互助者制住。他一手握持长长的橡胶船桨,对准孙互助者的关节处劈砍如风,将对方逼得无力还手;
另一手则攥着钢笔飞镖,每次飞出必定在孙互助者的关节要害处留下口子,黑色墨水浸入伤口,腐蚀声“沙沙”不断令人牙酸,孙互助者还算有骨气,额头冷汗涔涔,痛呼声被吞在牙缝里,不曾叫喊出来。
“都停下,别打了!”
就在这时,一道少年的声音传出。
被钉在原地的林棋冰仍僵立着,一只狼爪形状的小匕首冷光凛冽,正架在她的脖子前面。
刀青紧贴在林棋冰背后,冷冷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他挟持着手中的林棋冰,刀尖并没有触到她的皮肤,但也近贴着毫不放松。
“再说一遍,停下!”他狼一样呲牙,终于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林棋冰面无表情地站在那,眼都不眨,她的头发凌乱翘起,被肩上的电针电到卷曲,似乎对外界的变化毫无反应,如同一个木头人偶,只能任人摆布。
而她垂落身侧的手指间,一缕黑色的邪祟触须,萦绕着点点蓝光,已经悄然探头而出。
第152章
场面忽地静了下来,众人看着刀青挟持了林棋冰,阐鸢愣了一下,很快被钱互助者占了上风,栀子一个眼神扫过去,阐鸢虽然没能立即扭转局面,但手中的喷火枪没有停歇,还是将钱互助者勉强控制在客厅角落,不让他影响其他战局。
栀子的反应很快,她眼神一厉,拳头再度攥紧,赵互助者踢蹬着腿被吊向顶空,脑袋几乎撞到天花板,眼看着就要断气了。
“放开林老板,要不然,我就把你好大哥的脑袋拧下来!”栀子狠声。
李再的船桨被孙互助者格挡,一支钢笔飞镖却直直扎进对方的大腿,股动脉血细细喷出,将腐蚀性墨汁都冲淡了,他伺机绕后,却被刀青警觉道:
“别过来!”小狼人嘶声大叫道, 他毛都竖起来了,手有些抖,刀刃不断磕碰在林棋冰的喉咙上,白印浅浅, 但没有留下血痕。
栀子尖锐地看了他一眼,见刀青面色发白,忽地笑了:“小弟弟,我不信你对她能下得去手。”
刀青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回,又将林棋冰抓紧了一些,他看了一眼痛苦挣扎的赵互助者,眼神中难掩依赖,闭了闭眼,狼刃刀尖几乎是一毫米一毫米地挪向了林棋冰的咽喉。
忽然,刀青的手腕被攥住了。
一直没有动静的林棋冰倏地动了,刀青察觉到猎物的反抗,宛如野狼本能咬断鹿的喉管,下意识就要收紧匕首,可他手上忽地一麻,那只狼刃匕首竟无法再挪动分毫。
那只攥住刀青的手修长而白皙,却蕴含着可怕的力量,更令人惊怖的是,一缕细长的黑色触须从指尖蠕动而出,如同某种具有自主意识的寄生虫。
“呃啊啊啊——”
一只金属细环自林棋冰衣袖中崩出,黑色触须猛然暴涨,化为无数根黑色绳索,将刀青从头到脚交错缠住,蠕行似蛇,他用狼刃匕首去割,另一手摸索自己的项圈,却被一股电流狠狠击中手腕,利刃霎时掉在了地上。
林棋冰轻而易举地摆脱了身后狼人的控制,她缓步回身,刀青被黑色虫茧包裹着,那些黑蔓几乎要勒断他的胸骨,他张着嘴,像狼一样喘着气,却对上了一双全黑诡异的眼睛。
身穿黄色冲锋衣的女生状若活尸,一双黑瞳中闪烁着炭火红点,眼窝漆黑,皮肤苍白如死,毛细血管密布凸显,在眶周塌陷出细碎的黑色裂纹。
而在她的周围,黑色晶针组成的藤蔓游走不断,其中隐隐透出蓝色雷光,还有嘲哳的风声鸟鸣。后两者对互助者而言无比熟悉。
看到这一幕的三名老互助者,以及栀子等人,都好像被卡住了喉咙。
随即,林棋冰冷淡地看了一眼刀青,她没有动作,一只黑蔓构成的手爪从地面生长而出,黑手攥住了刀青的下巴,左右查看,与皮肤接触的地方不断炸响电流声,灼得他“呜呜”直叫。
“……坏狗。”林棋冰丢下这句话。
黑色藤蔓在别墅客厅中生长,爬过互助者们和昨日派对的脚下。它们对火光和阴影的畏惧极其有限,虽然不愿意到最灼亮的地方去,但时不时伸出触手挑衅,显得野性难驯。
战局就这样被中止了,除去已尽失先机的互助者外,就连栀子三人的攻击也渐渐平缓,因为他们发现,那些黑色藤蔓不仅仅是对互助者的威胁。
“林,林老板,这是怎么回事?”栀子皱起眉头,黑蔓环着她的脚踝向上,她挣了一下,却感觉小腿一麻,险些倒在原地。
黑色林棋冰没有回答,栀子和李再三人被定在原地不敢妄动,钱互助者手持木尺十字架,周身构建出一只鸡蛋形的光膜保护罩,隔绝了那些黑蔓,他双唇因消耗而发白,只能勉力支撑。
而孙互助者、赵互助者和刀青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仨被黑色藤蔓拖拽在地上,就像收银台履带上的三枚果冻,被徐徐向前运输。
这对赵互助者倒是个好事,因为摆脱了栀子的诅咒勒颈,他的脸色竟缓了过来,见挣扎不脱,还有空直起脑袋去瞧刀青,刀青抽搐不止,双眼木木睁着,脖子上暴出了一道长筋。
林棋冰带着他们三个向前走去,一楼别墅正门紧锁,厨房和客卫已经被探寻过,她面无表情地推开了客卧房门,里面一片黑暗,只有门框周围摇曳着火光和阴影,对黑色林棋冰蠢蠢欲动但不敢冒头。
客卧显然是没被主播探索过的,在有人踏入之前,谁也不敢确定那里藏着线索,以及是否是错误的房间,就像那个会变成烤炉的厨房。
林棋冰面无表情,黑色藤蔓一拱一甩,竟将失血过多的孙互助者投了进去,里面传来了身躯落地的声音。
赵互助者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林棋冰,他咽了口唾沫,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大清洗游戏要求主播以团队形制进入房间,只有这样才能触发可能存在的t线索,但是错误的房间不需要人全都进去,哪怕只有两只脚踏入了里面,也会触发可怕的怪象。
她在用互助者的生命试错。
“你别这样干,我们没想对你下死手!我们只是想要线索!你快把老孙弄回来!”赵互助者在黑蔓的禁锢中艰难吼道。
林棋冰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对怒骂和哀求恍若未闻,她伸出手,关上了一楼客卧的房门。
“你们没想,他想了,而且你们的想法和我的意志无关。”
孙互助者在里面的扭动声顿时被隔绝了,林棋冰原地等了几秒钟,再度打开门,发现他一个人躺在客卧里,这静悄悄的,没有发生过事故的痕迹。
赵互助者松了口气,刀青仍僵直着不动,孙互助者被黑蔓拖出来时,小臂还紧贴着藏了那支冰锥,只是失血无力,冰锥还没刺向林棋冰,就被黑蔓打落在地,他被黑蔓甩了一耳光,一颗牙飞了出来。
林棋冰面色无波,继续带着三个人向前走,这次她将他们拽上了楼梯,三只后脑勺不断在台阶磕碰着,二楼有四间房以及两间卫生间,其中三间已经被人开过,想必是互助者和十七团队的手笔。
她站到一间次卧门前,孙互助者再次被扔了进去,这次他被抛得更高了一些,却连伸手撑地的力气都没有,那条被划破动脉的腿似乎连血都要流不出了。
“我求求你,求求你给老孙用点药,我这有药!”赵互助者扯着嗓子喊起来,他刚才被栀子伤了喉咙,叫喊的声音非常难听。
林棋冰不为所动,再次关上了次卧房门,她那双黑色眼窝扫向赵互助者,烦躁道:“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
她的手指在空中悬停半秒,蓦地移向了刀青,“我就把他换上去。”
赵互助者悲鸣了一声,他怨恨地看向林棋冰,却不敢再发出动静。
又是一次开门,孙互助者软抹布一样被黑蔓拖出来,这代表房间里有线索隐藏,或者已经被主播开过了。
黑色林棋冰向里面看了一眼,二楼这间次卧里散碎着两块萤石,说明十七来过这里,多半线索已经被拿走了。而一楼客卧则没有任何痕迹,那才是保有线索的房间。
三名互助者被黑蔓吊着,直接从二楼扔了下去,发出三声闷响。林棋冰翻身跨栏,缓步从黑蔓构成空中楼梯走下来,回到了同伴和钱互助者面前。
“你的队友快死光了,你这个时候应该问,我到底想要什么。”林棋冰冷冰冰地看过去。
钱互助者面色尚还平静,僵持在光罩里,死咬着牙不开口,拒绝让对方占据任何上风。
黑色藤蔓支起了孙互助者的身躯,他已经像一具软绵绵的尸体了,四肢瘫着,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并且即将永不醒来。
“交出你的线索,否则就杀了他。”林棋冰将互助者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互助者团队搜集的线索无疑在钱互助者身上,他的实力等级最高强,经验最老辣,是四人团体中的领队。
“……”钱互助者仍没有失去理智。
林棋冰轻描淡写道:“别墅里还有很多房间,而你的朋友只有一条命,我们可以一次一次地试。”
这句话似乎改变了形势,就连赵互助者都忍耐不住,开始嘶声请求他了,钱互助者一下子变成了那个冷漠的人,林棋冰的话他可以当成放屁,可来自同伴的祈求却扰乱了他的思绪。
“老赵,别像个孩子似的,你是第一天进联盟吗?成员可以死,但是任务必须赢,否则回去也交不了差。”钱互助者坚持道。
林棋冰好心提醒道:“你们的任务已经输了,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你交出东西,我留你们一命,或者我把你们全杀光,然后你们遗骸之盒里的东西全归我。”
“这不是商量,而是仁慈,看在你们之前还算帮得上忙的份上。”
似乎为了威慑钱互助者,林棋冰上前了一步,她周围黑色藤蔓扭结生长,电光流淌其中,邪祟之力被全部触发,谁也没有料到的是,一只鸟类颅骨的虚影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背后,蓝晕闪烁。
钱互助者很快有了联想,眼睛不着痕迹地亮了亮,赵互助者也有些振奋,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以为是对方藏有的底牌。
“伯劳鸟恩赐……求求您的力量降临……快下道雷劈死这个姓林的……”他们在心中敬畏道。
可是同一秒,那只虚影状态的鸟类颅骨中,忽然冒出了一绺黑色藤蔓,从空白眼眶爬出,很快缠绕了整只颅骨头壳,显得诡异而荒芜。
林棋冰身形一转,那只鸟类头壳就随她转动,竟好像不是用尖喙对准她,而是变成了她的仪仗和仆从。
钱互助者和赵互助者瞪大了眼睛,顿时感觉血液冰凉,如同受了当头一棒。
林棋冰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一抹暴戾浮上她黑色的眼瞳,几条扭成钻头形状黑蔓跃跃欲试,即将朝钱互助者的光罩刺来。
钱互助者攥紧木尺十字架,他的眉毛浮了浮,竟缓缓放松力气,周身的光罩化为光点破碎,消失在了空气中。
黑蔓钻头停止了动作,悬在钱互助者太阳xue两侧,林棋冰看向他,得到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好吧。”钱互助者说道,赵互助者得到了生的希望,却还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林棋冰将手机解锁,打开录像功能,黑蔓接过手机对准了他们,钱互助者眉眼低垂,手中出现了一枚小饼干,他将那枚饼干递到林棋冰手中。
“恭喜主播【林棋冰】团队获得大清洗线索,团队进度(2/5),全场线索解锁进度(4/5),请再接再励!”
系统声音落下,林棋冰收起那枚饼干,钱互助者垂手走开了,这一切都被手机摄像头拍了下来。
将至关重要的线索交给敌对团队,这录像一旦被交给互助者联盟,钱互助者受到的惩罚将是无比严酷的。可他就这样,任由自己的把柄落到了林棋冰手中。
李再也讶异地眨了眨眼睛,经过两天的相处,钱互助者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他比赵孙都要理性,理性到了残忍的地步。谁也没想到他会就此崩溃屈服。
如果钱互助者不打算在离开剧本前灭口——事实上他们已经失去了这种能力,那么他一定别有打算。
“讲讲。”林棋冰抛出两个字。
钱互助者扶起赵互助者,黑蔓已经退去,他扫了同伴一眼,低头给孙互助者大腿的伤口撒了一包铁锈色药粉,那伤口很快不再渗血了。
赵互助者拉扯着刀青,叹气道:“我们是在二楼主卧找到这枚饼干的,与之连接的回忆片段,是魏刚正在修整一尊塑像,模特是他的儿子魏子鸣,那时候魏子鸣大约七八岁吧,魏刚手下的塑像和他一模一样……”
“那家伙显然爱极了他的儿子,连带着狂爱那件作品,他的眼睛几乎无法从男孩的膝盖和手腕上移开,男孩既指魏子鸣,也指那尊塑像。”
“最后,魏刚给了魏子鸣一块饼干,魏子鸣有点开心,又有点不开心……”
栀子皱眉打断道:“那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钱互助者将孙互助者架起来,后者已经恢复了一些意识,钱互助者接过话说道:
“老赵的意思是,魏子鸣其实不太适应魏刚的这种……狂热,他被要求摆模特造型的时候有些别扭,小孩子嘛,都是脸皮薄的。”
“不过魏子鸣显然受到魏刚的亲情控制,年幼的儿子依赖父亲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他对于被父亲关注宠爱还是挺高兴的,哪怕他实际上不太舒服。”
李再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黑色林棋冰的表情没什么反应,她将四名互助者扔进了客用卫生间,藤蔓很快覆盖了门口。能不能在房间里坚持到别墅解锁,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被扔进去前,孙互助者和赵互助者没有任何反抗,钱互助者深深地看了林棋冰一眼,目光复杂难以捉摸,而刀青则像一具行尸走肉,跟在赵互助者屁股后面,他的眼睛低垂着,不敢看林棋冰,直至最后才悄悄瞥来一眼。
黑色林棋冰拿到了新线索,她和其他三名同伴站到了一楼客卧门口,这里很大概率藏着最后一条线索,拿到它之后逃生通道将会开启,而昨日派对团队也暂时会成为三只团队中得分最高的。
“走吧。”她冷然道。
栀子和阐鸢默默跟上,跨过那些令人不安的黑色藤蔓,栀子已经适应了,有趣地用指尖戳了戳黑蔓,意t外发现那东西其实很硬,有一些晶体质地,像是光纤玻璃。
李再走在最后,他避过大家的注意,默不作声地弯腰从楼梯口捡起了一只金属环,放在裤兜里。
林棋冰一行四人进入了客卧,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身后房门关闭的瞬间,他们眼前亮起了一团淡黄色光晕,是另一段旧日的记忆。
幻象主角仍然是魏刚父子,魏刚从主播们身后走了过来,他走向了一张床,床上蹲坐着魏子鸣,魏子鸣已经是十一二岁的少年,身形抽了条,骨骼变粗脸颊变薄,逐渐有了棱角,显现出青春期发育的特征。
“子鸣,你有事吗?为什么不学习?”魏刚站在床边,并不坐下,这个角度让他有些居高临下。他的态度很微妙,语气是耐着性子的,但温和下有些烦躁。
魏子鸣穿着短裤坐在那,他抬起一双红色的眼睛,皮肤上冒了零星两颗青春痘,声音不再脆嫩,道:“爸爸,我想妈妈了。”
“你提这个干什么?”魏刚如同千万个庸俗家长一样,挥了挥手,
“你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为什么这次没考到前三名?你学习好了,你妈的在天之灵才能安心,整天哭哭啼啼的,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吗?”
说着,魏刚扫了一眼魏子鸣的身躯,看向儿子的一双光足,脚掌变长,骨骼已经隐隐有男性的形状,他皱起了眉毛。
“爸,我们再来做蜡塑吧,我好久没给您当模特了。或者您带我出门也行。”
魏子鸣说道,表情并不十分喜欢做模特,但显然,他需要一些陪伴和温暖,所以略带期盼地说了一句。
魏刚打断了儿子的话,转头离开了这里,“我下午约了工作,你自己写作业吧,老实点,等我带晚饭回来。”
说完,魏刚突兀地朝左上角看了一眼,似乎在看外面的天色。他没再理会魏子鸣的反应,径直转身走了出去,连瞧都没瞧一眼。
魏子鸣在床上坐了两秒,忽然倒下去,攥紧一条枕巾啜泣起来,从他的呜咽中可以分辨出“妈”之类的字眼。
回忆结束,幻象消失。
林棋冰等人站在原地,栀子用力叹了口气,郁闷难以驱散,她向前几步,看见地板上躺着条旧枕巾,却没捡起来,而是说道:“这是什么爹啊。”
“能看出魏刚对魏子鸣的感情并不好,而魏子鸣则相对企盼他的关怀,只是魏子鸣很敏感,他虽然把魏刚当成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但心底最怀恋的还是母亲的关怀。”李再说道。
栀子转过身,“这孩子三四岁的时候母亲就死了,他应该记不得什么母亲的关怀了吧?”
“因为记不得,所以才万分怀恋,人总会美化被遗忘的东西。”李再摊了摊手。
栀子不再说话,她捡起了那条枕巾,抛给林棋冰,布巾被黑蔓截住,缓缓送入了林棋冰手中。
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各位主播注意,别墅内线索已被全部集齐,逃生通道已开启,请立即离开!”
“大清洗环节收集进度排名依次为:林棋冰团体、十七团体,以及钱默东团体。”
黑色林棋冰带着同伴开门而出,他们在一楼遇到了十七团队,对方三人是从阁楼下来的,见到他们也不算惊讶,打了个招呼。
“你们好……欸,这是怎么回事?”十七看向不远处被黑蔓封住的客卫门,那里面正不断燃起火光。
李再是目前团队里唯一头脑正常的人,他回了个点头,说道:“先找出口吧。”
张宝从别墅大门那边回来,摇头道:“门还是锁的,破门符依然用不了。”
说完,他敬畏又好奇地看了林棋冰一眼,对着她的脸赞叹道:“嚯,姐们你这黑眼圈真酷!”
看来逃生通道不是大门那么简单,黑色林棋冰站在原地不动,过了几秒,客卫门口的黑色藤蔓徐徐爬走,露出了里面不断抵抗火光的互助者们。
赵钱孙和刀青一起逃了出来,他们看上去狼狈极了,但是没有受到致命伤害。
孙互助者被用了药,此时竟然已经可以独自站立,他手中的风灯被燎得发黑,眼睛怨毒地看向林棋冰,又被赵互助者强行架起,制住行动。
“我猜逃生通道在那,怎么,你们想留下?”林棋冰指了指车库方向,黑瞳威慑意味十足。
显然,她放互助者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当探路小白鼠。
十七三人挑了挑眉,发现了这个情况,并且欣然接受了,让出一条道请互助者先走。
钱互助者一言不发,扯了扯同伴,率先穿过车库玄关,而方乐和李再担心他们做手脚,紧紧跟在后面防备,如同督战队。
他们越过雨衣架,玄关门被打开,可就在互助者们踏入车库的那一秒,一道烈火从他们脚下升起,蔓延至四周,车库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
而火海之外,车库卷帘门自动升起,露出了外面的清凉夜色,这是唯一的生路,可想要过去,得先趟一遍死劫。
林棋冰等人刚想退避,身后却忽地腾起火焰,整个玄关前后都烧起来了,他们实在是退无可退。
“这火不是真的。”十七说道。她将一块萤石扔进火中,那东西却安然躺在里面,除了发绿发亮外,连道黑印都没烧出来。
而车库四壁虽然被火苗舔舐着,却没有焦黑的痕迹,浓烟滚滚冲向天花板,又黑沉沉压下来,也没留下烟尘污渍。
林棋冰身后黑色藤蔓伸出,推了赵互助者一把,对方向前趔趄一下,手指短暂地沾到火星,顿时疼得嗷嗷直叫,又不敢骂,“我靠!我靠!谁说这火不是真的?要烧死人的!”
“确切地说,这火是不烧死物的,它只烧活人。”栀子捋出两根头发,向火苗中一凑,头发顿时枯焦起来,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废物。”黑色林棋冰看了互助者一眼,冷淡又嫌弃,不顾周围同伴的阻拦,竟直接踏入了火焰中,火苗流淌在她的鞋边,却好像没造成任何伤害,她又走了一步,整个人稳稳站在火海中。
紧接着是阐鸢,这疯子根本不管什么火不火的,可能以为是做游戏,也跟着跳了进去,踏着脚蹦跳玩乐了一圈,火也根本不伤他。
赵互助者不信邪,壮着胆子又捏了颗火星,复而疼得原地蹦起来,手指在裤子上抹了又抹,留下鱼眼大小的烫洞,“为什么你们就没事啊!”
“老赵,你的心太浮了。这些火焰会察觉到你的情绪波动,或者说思维运行。”钱互助者说到思维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蹦跳的阐鸢。
“只有心如止水,什么都不看不想,没有情绪变化的人才不会被火焰灼伤。”
赵互助者嘟哝道:“这也太难了,火味儿都冲鼻子了,谁能站在里面一点波动都没有。”
话是这么说,十七团队已经开始涉入火海,真如钱互助者的分析那样,他们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静,连表情都不敢有,如蜡像人偶般僵硬地走入车库,果然一点事都没发生。
林棋冰已经行至半途,不远处是阐鸢,他是最不费力的。李再、十七方乐、钱孙互助者的情绪控制能力都不错,他们敛息静气,也跟了上来。
栀子和张宝就难一些,不过他们另有手段,栀子指甲掐住一枚图腾,双眼一翻,瞬间就如巫婆施法般屏蔽了所有情绪。而张宝脑门上贴了一道清心符,他咽了口唾沫,也跟着走了过来。
赵互助者一狠心,努力放空思维,拽着僵直的刀青趟入火海。
刀青的脸色一直很麻木,迈着步子,抬头望向林棋冰的背影,黄色冲锋衣几乎和火焰融为一体,过于明亮,几乎灼伤他的眼睛。
车库门洞近在眼前,黑色林棋冰平静地向前走,忽然斜后方猝不及防支出一条胳膊,重重将她推向火海。
是孙互助者。
众人都垂眼缓步,他不知何时赶了上来,眉目间的淡漠切换为狰狞,竟不顾自己,纵身狠推了林棋冰一把。
林棋冰不至于被他推倒,可脚步到底横挪两寸,下意识抬起黑瞳回望他,对上了那张凶悍得意的面孔。
“去死吧!”孙互助者狞笑。
哪怕是这样轻微的心绪波动,也会被火焰判断为生人,从而被沾身直到烧尽最后一寸骨骼,对林棋冰来说是这样,对孙互助者来说更是这样。
他竟然不顾自身性命,也要拉着林棋冰陪葬。
只见火焰如有生命般探头过来,舔舐着林棋冰的衣角,铺天盖地,眼看就要将她包t裹,林棋冰的脸色却漠然不动,任由火焰绳索似的围绕四肢,一动不动。
那双黑瞳中竟没有丝毫情绪,她站在那,就像一个假人。蓦地被推了一下,对黑色林棋冰而言也只是很普通的外界信息罢了,如同输入电脑的字符串,没有意义。
直播大厅中,评论区的议论已经快翻了天了——
“这哥们狠啊,可惜这招对别人好使,对林姐来说可未必。”
“快快快前面的给我讲讲,这黄衣服女生怎么回事?分解蜡人的时候还挺酷的,之前一直有人议论她。”
“你说林主播啊?她火了有段时间,直播系统的怪物新人,上次那么大艘船在她眼皮底下翻了,她连个表情都没有,上上次一核电站在她旁边炸了,人家更是照常做任务。有名的人机了。”
的确,火焰只是将林棋冰包裹,热意滚滚,却无法伤害林棋冰分毫,她静静看着,孙互助者被几道火绳缚住身体,尖叫着被拖入火海,变成一具不断扭动的人形。
惨叫声不断传来,震荡在主播们耳边,李再等人才反应过来,见林棋冰没有大碍,他们连表情都不敢有,更不敢用大脑思考这件事,继续扮演行尸走肉前行。
而钱互助者的眼神波动一瞬,眼看着火焰就要袭来,赵互助者忽然超过了他,投来一个强自淡漠的余光,继续向前走,脚步缓慢有节奏,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孙互助者的惨死。
这是一种提醒。钱互助者刹那间收回所有情绪,忍着皮肤上的灼痛,跟在赵互助者后行路,越过了孙互助者看不清面目的躯体,对方已停止了扭动。
在所有人都走出车库后,身后的火光骤然熄灭了,林棋冰等人站在原地,十七团队彼此查看状况,而幸存的三名互助者急急跑回门口,望向里面。
车库已经空荡,没有火烧过的痕迹,连空气中的热度都瞬间消散,只剩午夜的凉意。
水泥地面角落,有一具蜷缩的黑色躯体,通体如焦炭块,已经挛缩成了猿猴大小,隐约能看出个人形。
钱互助者见车库不再有异象,试探着走了进去,在孙互助者的遗骸边蹲下,手指轻轻一触,对方就碎了形状,化作一滩黑屑,连骨渣都没留下。
旋即,那滩黑灰也消失了,变成一只骨白色的长方形匣子。
三名互助者将遗骸之盒收起来,默然走出车库,大清洗环节已经结束了,林棋冰和十七团队还站在外面透气,远处晃悠着两个鬼笑脸,过几秒就会朝这边转过来。
所有人都知道,分道扬镳的时候到了。
钱互助者三人没打招呼,静静朝街道另一边走去,他们速度很快,但是没有回头戒备,似乎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没几秒就消失在了林棋冰等人的视线中。
“不解决他们吗?”十七站到黑色林棋冰身边。
黑色林棋冰没有看她,“他们已经输了,剧本还没结束,留着他们有点用。”
“狂欢时刻。”十七微笑点头。
李再等人倒是有些讶异,黑色林棋冰之前我行我素,看同伴的眼神如同看物件,现在居然愿意和十七多说两句。
另一侧,鬼笑脸越来越近了,即将发现他们的存在。十七没有邀请他们,而是主动友好道:
“那么,恭喜你们大清洗环节的胜利,有机会的话,我们狂欢时刻或者剧本外面再见吧。”
黑色林棋冰没看过来,李再冲他们点了点头,十七三人就此离去,走了和互助者团队相反的方向。
其他两个团队的身影消失后,林棋冰等人朝山坡边走去,月光下只有他们的影子。
李再拿着之前那个蜡人的手臂,忽地拍了拍林棋冰的胳膊,蜡质手指合拢,抓住了林棋冰的手肘。
“?”黑色林棋冰漠然回头。
只见李再飞扑上来,栀子和阐鸢紧随其后,三人竟齐齐压上林棋冰,将猝不及防的她扑倒。
黑色林棋冰懵了半秒,脸色一冷,藤蔓正待狠狠反击,却被三人七手合力抓住小臂,一只金属环被李再推上了她的手腕。
“对不起了,店长。”李再被黑蔓勒住脖子,一张白脸憋得通红,虎口丝毫不松地扣紧了那只手环。
“沐朗和一婉都交待过,要在某些时候帮你戴这个……咳咳……看来就是现在了……”
林棋冰倒伏在草坪上,两个肘击将三人击退,他们闷哼着散倒在地,林棋冰翻过身,眼窝处的黑暗舒张几下,到底变回了正常的白皙。
“……谢谢你们了。”林棋冰坐起来,眼光还残留着些许冷意。
栀子扳过林棋冰的脸,上下端详一番,确认她的眼睛恢复了黑白分明,这才松了口气,道:
“多亏林老板了,否则我们就算打赢了互助者,也很难在大清洗环节独占鳌头。你那个是什么?寄生虫类的道具?我之前见过一个可以把人从内部腐蚀空的——”
“是一种……可以理解为污染物。”林棋冰说道。
李再咳嗽着爬起来,忽然问道:“伯劳鸟的东西怎么会在那些黑色藤蔓里,你……没直接把它吞下去吧?”
林棋冰也才反应过来,黑色藤蔓为什么会染上伯劳鸟特有的雷光呢?
她打开道具背包面板,装有伯劳鸟污染核的密封袋还在格子里,只是邪祟契约竟然伸出了一道黑色触腕,顺着间隙探入了污染核的格子,甚至穿透了密封袋,许多细小的黑色枝条裹住了那颗鸟类颅骨。
邪祟不会……在吃它吧?
林棋冰看了一眼污染值,51,没有太多负面影响,更多是来自剧本的污染,她这才稍稍放心。
邪祟就像一个霸道的宠物,所有存进道具格子的东西,都不免被它检查一遍,现在竟然直接开始吸纳了。有一种恶猫学会自己开罐头的感觉。
“没事。”她摇摇头。
几人靠在山坡上喘了口气,他们打算歇上两个小时,剧本内时间已经来到凌晨一点,按照下午两三点天黑凌晨两三点天亮的规律,这个黑夜又将过去了。
“我有预感,下一个晚上就是狂欢时刻了,我们必须在白天找到尽可能多的线索。”李再说道。
栀子枕在阐鸢肚皮上,懒懒道:“你们说,魏刚既然对魏子鸣不好,为什么要选七月三十一号——火灾和婚礼都发生在那天,来让整个镇子给魏子鸣陪葬呢?”
“难道魏子鸣的死另有隐情?除了魏刚的疯狂艺术梦外,他还有报复的心理在其中?”李再后脑压着双手。
“我们首先需要确认一件事,那就是刚才天-22的火是谁放的,或者说,那里的大鬼是谁。”林棋冰说道。
栀子回答得很快:“都火灾了,魏子鸣呗。”
“那为什么会在天-22呢?明明天-17才是天-3的旧址新屋。二十二栋和火灾没有关系。”林棋冰说。
李再把脸转了过来,思索道:“对啊,而且天-22里追我们的分别是三个黑影,一女一男一小孩,那个小孩代表魏子鸣的话,一女一男又是谁?他父母吗,可是魏子鸣很难对妈妈有印象了吧。”
“我记得当时在天-22鞋柜上有一张单子,房主委托物业出售这栋别墅,时间在五年前,那上面有没有房主的名字呢?”栀子问。
林棋冰悄无声息拿出了一张纸,由于时隔五年,上面的墨痕已经淡了,他们看了两眼,这才看清了上面的名字,众人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魏刚?”
“魏刚是当地知名艺术家,他有两套房产也不奇怪,只是他为什么要卖掉这一套呢?”
“我觉得,天亮以后,我们有必要回天-22再查一遍,别墅区的物业办公室也得去一趟。”林棋冰断然道。
第153章
林棋冰等人在别墅区后的山坡休息了几个小时,天蒙蒙亮起时,已经将近凌晨三点,小镇街道中的鬼笑脸消散隐去,他们收拾好行装,准备先前往物业管理办公室。
“应该就是那里了。”林棋冰指向别墅区末端的一栋小白房子, 那里有些售楼处的装潢风格, 外大门是红铁门,钢制牌匾上刻了“物业管理部”五个字。
物业的门没锁,一行人直接推门进去了,里面是几张办公桌,半空的,没有什么多余的信息。
林棋冰直接走入最里面的独立办公室, 那里是物业部主任的地方,她看到了一套更高级的实木桌和扁黑电脑。
“电脑开机需要密码,这一台和外面的都是。”李再单手撑在办公桌上, 说道t。
电子资料是行不通了,林棋冰等人纷纷在打印机和办公桌抽屉里寻找起来,过了一会, 她找到一沓业主委托租售和投诉建议的表格纸。
“别墅区要转卖或者转租房屋的住户不少呢。除了天-22,还有三栋的业主将房屋租了出去,不过已经租赁完毕了。”林棋冰看了眼注册的租户信息表,说道。
“其他三栋应该是正常的租赁行为,时间也早于五年前。只有魏刚的天-22是五年前刚挂的号,还没卖出去, 就碰上了七月三十一大劫。”
“这么说来魏刚五年前还活着,而且人就在天堂岛小镇。转售别墅的委托具体是什么时候建立的?”李再问道。
林棋冰回答:“五月,早在五月初。”
栀子微微有些惊讶, “提前了两个多月啊,他没事卖房子干什么?难不成他计划好了要在七月三十一日对小镇居民下手,所以准备事先捞一笔?”
魏刚卖房子的原因暂时没有查明,但是很快,主播们又在转卖委托中,找到了对天-22的介绍和描述。
“天-22原来不是用来住的,是魏刚的工作室,他把自己的作品都放在那里,平时创作也在那。如果有记者或者外地朋友来交流访问,魏刚也会在天-22招待他们。”
林棋冰抬起头,说道:“所以,天-22是魏刚的工作地点,兼展馆。他把这件事写了上去,可能是想给房子营造一种艺术价值,就像某某艺术家故居那种感觉。”
主播们思考了几分钟,都觉得有些不解,既然魏刚是个艺术狂魔,他为什么要在事故两个月前卖掉自己的工作室呢?
“这就涉及到了一个问题。”李再说道:“魏刚做完天堂岛小镇的血案后,他是打算留在这里和大作为伴,还是打算离开这里,去外地逍遥开始新生活?”
栀子想了想,说道:“这就涉及到魏刚本人的状态了。不过一般来说,他的自我内心定义是艺术家而不是杀手,杀手会逃离案发现场,而艺术家会选择和作品永远在一起。”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魏刚他凭什么把半座小镇的活人都变成蜡像呢?”林棋冰的眼神有些发沉。
“凭他是个变态呗。”栀子很快回道。
林棋冰摇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这种古怪的能力是从哪来的呢?雕刻刀最多能把人活剐掉,变成蜡像这种事,明显超出凡人的能力了吧?”
“是啊……”李再扶了下眼镜,说道:“会不会是魏刚早就有这方面的准备?比如拜了邪神什么的。他十年前跟踪妇女,杀害李兰玉,可能就是在为这件事做准备。”
“咱们进镇子这么久,并没有感应到邪神或者任何邪祟的气息……还是再看看吧。”
林棋冰等人将物业办公室搜罗一圈,也没找到更多痕迹,他们出了办公室,又向天-22方向折返而去。可是天-22别墅大门竟紧锁着,打不开了。
“奇怪了……窗户也从里面锁上了。会不会是互助者或者十七他们搞的鬼?”栀子疑惑道。
林棋冰隔着窗户向里面看了一眼,只见别墅内部黑黝黝的,隐约可见家具的轮廓,不像是有人藏着的样子。
忽然,她发现客厅的落地窗后有个东西,放在别墅的另一侧,主播们绕了半圈,果然在别墅后墙根底下发现了一只瓶子。
“银盐药水?”李再惊奇地说。
那瓶子里赫然是银盐药水,用来给胶片显影的那种,和照相馆二楼暗房里的差不多是同款。林棋冰的道具背包里也有一瓶。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天-22后面?有些古怪啊。”
林棋冰和同伴们低声讨论了几句,她一转头,忽然发现落地窗玻璃有一块透明的痕迹,凑过去一看,像是那里曾被涂了某种液体,后来又干掉了。
闻了闻,没有过于特殊的气味,她看向手里的银盐药水,忽然有了意外的联想。
“你是说,有人在那涂了银盐药水?现在已经干掉了,按时间推算,应该是昨天半夜涂的。”栀子有些惊讶。
那块透明痕迹最高点有一米七多,最低点有半米,约有半面穿衣镜的尺寸,涂抹得有些凌乱。
林棋冰想了想,将眼睛贴在那块痕迹后面,透过它向别墅内看去,她的手指骤然捏紧了——
别墅内的景象大变了一番,从黑漆漆空荡荡,变成了繁花盛开的样子,一棵棵黑色的花伸展枝条,开满了整栋别墅,它们从枝丫到叶子都是纯黑色,黑色花瓣片片飘落,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从花形判断,那应该是茉莉花。
透过那块药水痕迹,别墅内竟藏着一个全黑色的世界。
林棋冰定了定神,向后撤了一步,忽然听到栀子的低呼声:“林老板,小心!”
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重重摔倒在地上,草坪扎着她的脖子,天空正对在上。
“怎么你往里看了眼,还给自己看晕了呢?”栀子把林棋冰扶起来。
林棋冰坐起来,只觉得后脑还有些发胀,她迷茫地对同伴说,指了指旁边那块玻璃:“那玻璃上的痕迹……有问题……”
李再又做了个实验,他将药水重新涂抹在玻璃另一处,果然,没过两分钟他也摔倒了,起来就说自己看到了茉莉花。
可是透过正常的玻璃看去,别墅里分明是空的,虽然光线晦暗,但好歹有正常的色彩,根本没有什么黑茉莉。
“莫非这银盐药水能带来迷幻效果?”栀子啧啧称奇道。
既然怪象可能和银盐药水有关,林棋冰等人决定尽快走一趟照相馆,那里是银盐药水的唯一来源。
而且云老妇人两度深夜突然出现在照相馆,也令林棋冰觉得可疑,她一边走一边说道:
“你们记不记得前两天,一次在云老妇人家,一次在照相馆外面,都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李再点点头,回答:“是的。先是云老妇人家里有看不见的鬼怪给她开了门,然后那天晚上,云老妇人凭空出现在了照相馆门口。”
“对哦,说起来那些事情,和现在你们说的透过药水能看到、不透药水看不到的现象有些相似。”栀子反应很快。
林棋冰的手指无意识敲打在小臂上,敲出了某种节奏:“我们当时讨论过,鬼怪和云老妇人都具有既存在又不存在的特性,而这种特性的触发切换机制当时还不知道,只知道与某种意志相牵连,现在看来,很可能就和银盐药水有关。”
“而银盐药水恰好是老式显影法的必需用剂。”李再吸了口气。
林棋冰压低声音,嘴唇一动不动道:“而且我怎么感觉,这银盐药水不是魏刚弄的,而是什么人专门用来窥探魏刚的……”
一行人陷入了怪异的沉默,他们离照相馆越来越近,那个门洞黑压压的,像是一处藏满秘密的深渊,随时准备张开嘴将主播们吞进去。
顶着这种不祥的预感,林棋冰等人走了进去,外头阳光明朗,可一进照相馆就觉得阴冷起来,十七不在身边,李再拿出了探测盒子,几秒钟后出了口气,道:“没有检测到移动的鬼怪实体。”
一楼是被翻过多次的,林棋冰等人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变化,她不死心地将银盐药水涂在玻璃门上,透过药水先从外往里看,然而照相馆只变成了黑色,椅子桌子电脑之类的全无改变,只是角落多了几枝悄然开放的黑色茉莉花。
又摔了一跤后,林棋冰爬起来,重新从里往外看。街道上的改变也差不多,路面变成黑色,蓝天变成透明,对街的店铺也变黑了,茉莉花的黑影垂荡在屋檐,散发着或许存在的香气。
“看来那种黑色茉莉花已经开满了整个小镇,而银盐药水的作用就是让我们看见它,除此之外没发现别的。”林棋冰揉了把摔疼的后背。
一行四人上了楼梯,照相馆二楼的衣架堆叠着,他们这次直奔暗房,那里是银盐药水的第一发源地,按下开关,诡异红光照在每个人脸上。
林棋冰学着方乐的样子,用天-22别墅后发现的药水洗了张胶片,又用自己顺走的那瓶药水洗了一张,都是功能正常的银盐药水,从气味到透明度都一模一样。
“要不……咱们把银盐药水涂在镜片上,直接戴着在小镇里走,看看能否发现什么呢?”栀子提议道,她盯住了李再脸上的那副无t框眼镜。
李再往后躲了一步,护住自己的脸,说道:“这,不行。那个药水有眩晕效果,涂上它?先不说我看什么都是黑的,晕来晕去的人也受不了啊。”
林棋冰等人讨论了一下,因为李再的坚决反对,他们最终决定将银盐药水涂在相机镜头前,先拍个照试试。
照相馆里别的没有,相机倒是大大小小好几台,他们选了一部最好操作的卡片数码相机,将银盐药水倒在镜头盖片上,晃一晃匀,等到半干不干时,李再在其他三人鼓励的目光中举起了相机:“那我试试?”
“我们会扶好你的。”林棋冰和栀子一左一右挨住他,阐鸢护在后面。
李再在二楼随手拍了两张,一张对准窗外,另一张对着衣架子,他在抬起头的瞬间像被抽干力气,一屁股倒坐下来,被其他三人接住。
“真的好晕啊。”他叹了口气,见林棋冰和栀子询问的眼神,继续道:“不过咱们赌对了,相机里拍出的照片是黑色景物的,和肉眼受到的影响完全一致。”
林棋冰接过数码相机,显示屏浮出一行“正在自动纠正角度”的提醒,他们围着看了李再拍的照片,街景是黑色俯视视角,一楼的屋檐顶棚像是黑色的水,有些莹润,反射出怪异光泽,而路面也是黑色的,也有反光。
而在茉莉花围绕的摄影棚衣架中,那些色彩缤纷的礼服全都变成了黑色,犹如丧服,它们被赋予了一种诡异但美丽的轮廓,好像有了生命。
“有点像那种游戏里的渲染风格。那就看看吧,这个照相馆到底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林棋冰说道。
既然确定了银盐药水可以使用在镜头上,林棋冰等人索性不再看取景框,直接将相机放在胸前,俯角仰角东南西北天上地下一阵狂拍,转了三个圈后,他们又齐齐聚在相机后面。
栀子轻轻说道:“咱们……不会拍到云老妇人吧?”
几人望了眼空荡荡的四周,都是一阵汗毛竖立,林棋冰按下按钮,调出了最后一张照片,不断向前划去。
令人失望的是,照片并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只是给照相馆二楼换了个黑色调,黑色茉莉花也只是装饰,没有任何移动或聚合的现象。她的手指越划越快,栀子在耳边打了个呵欠。
“等等,你们快看这张。”林棋冰的眼神一紧。
她将照片退回两张之前,那是一张拍摄化妆台方向的画面,化妆台变成了黑色,有茉莉花枝条攀爬在那些粉扑和梳子之间,照片充满了哥特风格。
“你们看镜子。”林棋冰说。
拍照片时,一行人是站在镜子对面的,中间的遮挡物很低,只有两排半人高的衣架,按理说镜子是完全能映照出他们的身影的。
可是这张照片的镜子中,黑镜框内那个细长的银色椭圆形,只映照出了衣架,却全然不见主播们的身影。
“这里,这有一个圆形的小黑点。”李再点了点屏幕,他很快将相机翻转过来,说道:“那个黑点应该是涂抹了银盐药水的镜头。”
只有涂抹了银盐药水的东西,才会被黑镜子捕捉到。
这是一个巨大的疑点,林棋冰等人沉默两秒,林棋冰忽然拨开了李再的手,语气有些发凉,“你们再看看化妆台下面。”
众人先是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化妆台,下面什么都没有,再看照片,那黑色的桌台下方空隙中,却突兀地浮现出一道阴影,竟然是半个人形。
“这,这是什么?”栀子睁大了眼睛。
照片中的黑色人形隐没在桌台下,长发披肩,竟是个女人的上半身的样子,她齐腰处从地板长出来,完全看不见腿和脚,就像半具被摆在那的模特。
“脸埋在头发里了,看不清五官,但应该年龄不大。”林棋冰说道。
这诡异的半个女人,难道从一开始就隐藏在化妆台下面吗?就连主播们在二楼度过的第一夜,他们沉睡的时候,她也在那个角落,默默注视着他们?
她完全不动,怪不得李再的探测盒子查不出端倪。
李再倒吸一口冷气,他拿出那支安检用的检测板道具,走向化妆台,将道具往下一扫,果然,“滴滴”声不绝于耳。
是鬼怪。
林棋冰将照相机从脸前移开,身体因为眩晕而晃了一下,闭闭眼,说道:“她还在那,一动都没动过,头都没抬。”
那个鬼怪对李再的动作无知无觉,就好像看不到他。
林棋冰壮起胆子,在栀子和阐鸢的搀扶下,数码相机扣在眼睛前面,一步一步朝化妆台走去,她手向前挥了一下,什么都没摸到。
而在相机屏幕中,半个女人还在那里陷着,取景框并没有捕捉到林棋冰的手。
女人鬼怪只存在于银盐相机中,而林棋冰只存在于相机之外。
“能看清她的脸吗?”栀子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棋冰尽量屏蔽余光的干扰,压抑住呕吐的欲望,缓声说道:“我在看……让我看看补光灯模式怎么开……嘶……”
“怎么了?”李再皱眉。
林棋冰再也支撑不住眩晕感,相机掉在膝盖上,她仰头用力呼吸了几口,抬起头,眼神难得惊诧:
“那半个鬼怪咱们见过。是江玉!”
李再等人的表情掩不住惊愕,谁能想到江玉变成鬼怪之后,竟然只剩下半个身子,还被放在了照相馆二楼的化妆台下面呢?
“江玉不是被毒死的吗?和石涛一样,吃了有毒的喜糖,她死在婚床上了呀。”栀子说道。
林棋冰点点头,她忽然回忆起鬼怪梦境中的新娘子江玉,说道:
“之前梦境里,江玉坐在婚床上,的确揭裙子吓唬过我来着。她那时候说……她没有腿……”
“等等,我们先缕清一件事情。”李再打断道:“江玉现在是鬼怪,不代表她的死因和腿有关,只能说明她死后因为某些事情,才变成了这样的形态。”
林棋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她的腿能去哪呢?”
“会不会插在楼下了?如果她整个人贯穿楼板的话。”栀子的异想天开总是很有道理。
一行四人当即下楼,来到照相馆一楼的对应位置,林棋冰没拍照片,直接拿起相机对准那侧天花板,又是一阵眩晕后,她摇头道:“没有。那里是空的。”
李再和栀子轮流试了一下,果然什么都没发现,林棋冰坐在椅子上,严肃道:
“我们必须知道五年前的七月三十一日,在婚礼结束后,小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店长有办法?”李再显然听迟一婉说过两句。
林棋冰点点头,打开外卖app ,地图历史界面已经更新到【天堂岛小镇-婚房-梦境副本】,她找到这一条,按了下去, app自动将她现在的位置和那里连接起来,形成一条扭曲可怖的路线。
“稍等我一下,很快就好。”她这样说道,然后点击了“自动导航”。
“检测到骑手选择了异时间目的地,导航过程存在风险,负面效果较大,请确认是否选择出发?”
冷漠女声如约而至,一个立体的对话框跳出在林棋冰眼前,她的双耳忽然开始嗡鸣,血液倒流的感觉灌入全身。
点击确认。
“叮铃铃铃铃铃——”
刺耳的老式自行车铃声贯穿脑海,林棋冰今天已经晕了太多次,竟然对这次跃迁回溯的不适感适应良好。
无数维度的低语在林棋冰耳边划过,她好像一瞬间看到了千百年和无数个世界的交错重叠,身体在光晕中破碎又重组,面容也被捏成各种样子。
不知第几次轮回之后,林棋冰感觉自己双脚终于踏实,她环顾四周,周围已经不是照相馆,而是江玉和石涛的婚房。
婚房空了,彩纸散落在地上,一抹沉酽的阳光投上窗台,显示出下午时分。
显然江玉已经被接亲队带走,婚礼可能也快进行结束了,林棋冰站在空荡荡的婚房里,床面还有江玉曾坐过的凹陷痕迹。
她踩过那些彩条气球,推开门,匆匆离开了这栋住宅。下午的阳光照射在街道上,几乎是半空的,镇子上的人都去参加婚礼了。
林棋冰奔跑着,直到看见石家饭店才停下脚步,她喘了口气,越过百无聊赖的酒店经理,仗着对方看不见自己,径直走入了婚礼会场。
“祝两位新人百年好合,家中长辈健康平安,在场来宾工作顺利学习进步,请大家开席,吃好喝好!”
司仪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t来,嗡嗡的,林棋冰感觉对方的脸孔忽地抽了一下,恍若眼花,这是他又短暂地变成了鬼笑脸。
林棋冰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目睹宾客们的盛宴,石涛是下了本了,婚宴菜色极其丰盛和高档,她越过两桌半数变成鬼笑脸的宾客,越过那名哭泣小女孩和她的鬼笑脸父母,直接走向了挨桌敬酒的江玉和石涛。
这两个年轻人看上去十分正常,没有任何异变,林棋冰正思索间,忽然看见门外一名男人的身影。
那是徐小铭的父亲。他之前就匆匆离席了。
林棋冰跟了上去,只见徐小铭的父亲双眼泛红,一副惶然焦虑的样子,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人。
一名和蔼的中年妇女走过来,林棋冰发现那是年轻一些的云老妇人,她笑道:“小铭他爸,您怎么不进来吃席?小铭没一起来吗?”
云老妇人是徐小铭班主任的母亲,这让徐小铭父亲的脸色缓和了很多,他嘴唇嚅了嚅,说道:
“小铭这孩子没个长性,今早起来就不见人,不知道跑哪玩去了。没事云姨,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您快去忙吧,我找找他就行。”
“镇子不大,不会有危险的,小铭爸你别担心。小男孩淘气也正常。”
云老妇人笑眯眯地说,她心地很好,伸手招了两名服务员,拜托他俩跟着徐小铭爸爸找人去。
谁知徐小铭父亲的脸色变了变,他摆摆手,强笑道: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估计那孩子跑家里看电视去了,我这就找他去。”
说罢,徐小铭父亲竟然直接转身跑了,云老妇人有些惊讶地望着他的背影,也没多想,身后有亲戚招呼她,她就转身回去了,一步三回头的。
林棋冰的脸色略微沉重,按照时间推算,徐小铭这个时候很可能已经背着书包离开家了。
看来他原本说好和父亲一道参加婚礼,但中途却来了出离家出走。
徐小铭很可能是去了钟楼附近,因为他的书包最后就在那里,只是现在徐爸爸在小镇里乱跑,像个没头苍蝇,却根本没想到往钟楼那边找。
现在她应该去钟楼找徐小铭,还是跟住徐爸爸,看他如何变成冰箱头颅的呢?
林棋冰一咬牙,还是跑向了钟楼的方向,反正也不是不能第二次回溯,大不了拼个吐血头晕罢了。
钟楼在小镇算是地标建筑,无论哪个方向都很容易看到它,林棋冰狂奔过去只用了十分钟,她刚看见钟楼的灰砖墙,就注意到一道矮矮的小身影,正在钟楼下面兜圈子。
正是徐小铭那小熊孩子!
林棋冰喘着气走过去,看见他背着那只绿色书包,里面塞得鼓鼓囊囊,正嘟着嘴巴,不知在念叨什么,她凑过去一听——
“闭眼睛……出门左转……直走……数到一百二十……右转……数到三千……一直走……一直走……”
她走过去一看,这孩子竟然闭着眼睛,两条小腿有些发颤,像是原地走了很久。
林棋冰是碰不到徐小铭的,她听了两遍,徐小铭嘴里一直在念叨这些话,可腿却围着钟楼打转。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莫非徐小铭就一直在这转吗?还是说过几个小时,会有鬼笑脸居民找到他?
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跟徐爸爸走了,还没等林棋冰做出决定,徐小铭的步子忽然停了。
“徐小铭——徐小铭——”
一道男人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有些模糊,但能听出是徐小铭爸爸的呼唤声。
徐小铭停在原地,嘴唇抖了抖,他忽然捂住耳朵,却好像还是能听到动静。过了几秒钟后,徐小铭缓缓睁开了眼睛。
林棋冰就站在他身前,他的目光透过林棋冰的身体,落在虚空中某个点位上,徐爸爸的呼唤仍在继续,且越来越近了,似乎在朝这个方向招来。
徐小铭显然听见了父亲的喊声,他朝声源方向看去,愣住片刻,表情忽然变得困惑,目光又重新移回前方,落在那个定点上。
林棋冰心中猛然一惊,徐小铭是不是能看到什么她看不到的东西?而且那个东西在和他说话!
果然,徐小铭的思维被干扰了,他不再张望父亲的方向,而是看向前方,好像在听一个不存在的人讲话。这孩子很快受到了引诱,表情恍惚着,定定朝一个方向走去。
“闭眼睛……出门左转……咯咯咯……直走……数到一百二十……右转……数到三千……哈哈哈哈……一直走……一直走……好哦好哦……”
徐小铭的眼神和嘴巴功能已经分离了,他一边念叨那些指令,并且在其中掺杂了莫名的笑声和回应声,一边扔下书包,朝钟楼后面走去。
林棋冰站在钟楼门外,心中有些焦急,恨不得徐爸爸赶紧找到这里才好。
过了大约三分钟,徐小铭父亲才满面疲色地现出身影,他朝这里走来,与儿子只隔了一片空地和一座钟楼,距离不到五十米。
“快点啊,再快一点……”林棋冰在心中默默催促。
这是天光已经略微泛黄了,时间大约到了下午两三点钟,林棋冰心中一凉,快到天黑时分了。
徐小铭爸爸走了过来,他狐疑地看了一眼钟楼,缓步走过去,像是在畏惧什么东西,天空中传来“咔嗒咔嗒”的低微响声,是钟楼的表针在一格格转动。
“啊!”徐小铭爸爸一声惊呼,他看见了徐小明放在钟楼内侧的书包。
他终于踱了过去,身影和林棋冰重叠又分离,一步步靠近那座钟楼,林棋冰一面在心中催促,一面用余光注意着徐小铭,那孩子已经快转到钟楼后面了,只露出半边小小的背影。
徐小铭父亲终于抬起头,看往了儿子的方向,灰砖墙后一双小短腿正往那边迈步——
就在他看到儿子的前一秒,徐小铭忽然摔倒了,确切地说,他是被不知什么东西拽了个趔趄,然后,林棋冰眼睁睁看着徐小铭的身体没入草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嘭。”一声轻轻的摔倒的闷响。
徐小铭父亲应声快追两步,却发现钟楼后面的草坪空空荡荡,他疑惑地转了一圈,可是徐小铭早在几秒钟前就原地消失了。
是什么东西拉走了他?
林棋冰跟在徐小铭父亲身后,那个男人绕回了钟楼前面,面色又累又惧,他撑着膝盖喘了口气,打算朝另一个方向去寻找儿子。
就在这时,徐小铭父亲的脚步一顿,他想着要去拿那只徐小铭放在钟楼内的书包。
刚走了两步,林棋冰头顶就传来重物划破空气的声音,她一抬头,一道巨大的黑色长剑从高空落下,重重砸向她的面门。
林棋冰忙朝后面退了一步,那长条黑色金属旋转着,几乎剐过她的鼻子,所幸她现在是不存在的状态,所以两厢穿透过去,毫发无伤。
她这才反应过来,掉落的是钟楼上的分针。
可身边却响起了“咚”的一声,一颗球状物弹跳了几下,在草坪留下了淋漓血迹,凌乱的黑发下,一双男人的眼睛惊恐而空洞地睁着。
就像设计好的那样,徐小铭父亲被表针削掉了脑袋。
僵立着的躯体这才轰然倒地,林棋冰后退半步,抬头望向天空,失去了分针的表盘像一张苍白的脸,俯瞰大地,孤零零的时针躺在2和3中间。
这场血淋淋的惨剧好似预示着开幕,在林棋冰的惊愕眼神中,时针缓缓跳了一格。
“咚——咚——咚——”
整点报时的钟声响起,林棋冰好像听到了模糊的尖叫,周围风声簌簌响起,树叶沙沙,好像无数个诡秘的脚步,正从小镇另一端席卷而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绿书包和人头,朝小镇中央奔跑而去,一路上,林棋冰遇到了很多小镇居民,随着周围光线愈发昏黄,他们脸上都逐渐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只是小镇仍然无知无觉,热闹而欢乐的气氛持续着,天边火烧云缓缓上涨,吐露出血一样的艳色,夕阳似火。
林棋冰首先经过了云老妇人家,她家门口也放了挂鞭炮,红纸□□干净净扫到簸箕里,二楼窗户开了道缝,里面传来打麻将和谈笑的声音。
是云老妇人和她的家人亲戚,在庆祝江玉的新婚。
云老妇人站在一楼厨房窗内,切着菜,她口中哼小曲,脸上的笑容很喜悦。
林棋冰看了她一眼,继续朝江玉和石涛的婚房跑去,小镇的夕阳颜色越来越浓,她感觉自己的五指渐渐透明,跑步时好像有千斤秤砣压在胸口,让大脑中的神经一抽一抽地疼痛。
回溯梦t境的排斥反应还是涌上来了。林棋冰艰难地呼吸两口,拖着步子继续前行,当她站在江玉石涛新房的那条街上时,已经直不起腰,而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即将沉沦。
“啊啊啊啊——”
一声吓破胆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是个男人,他被两名鬼笑脸蜡像包围了,他显然认识那两个蜡像,但却被他们掐没了叫声,双膝软下,蜡像将他按在角落堆成一团。
等到男人再次站起来时,身形已经如蜡像般僵直。
黑夜的提前到来仿佛预示着某种游戏的开始,这样的事情还在小镇各处发生,时不时就有破碎的痛呼声传来,但蜡像下手极快,黄昏时分活人的注意力最为分散,竟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林棋冰走过一家半开的门扇,里面一道身影用刀刺向另一道,她发现了一件事,被鬼笑脸传染的人会变成新的蜡像,但被直接杀死的人,则不会再以蜡像的形态“复活”。
很快,她来到了江玉家不远处,二楼的灯亮着,江玉和石涛现在应该还没死。
刚要走过去,林棋冰就看见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从江玉家出来,是个男人,裤兜里露出两根铁丝,像是撬锁用的。
男人拎着塑料袋,里面装了一堆红色的东西,林棋冰追上两步看去,发现是喜蛋和喜糖。
难道是个偷喜蛋和喜糖的小贼?不,不对,
林棋冰看他的眼神一冷,是他,是这个人调换了江玉石涛原本的喜糖,又把下了毒的糖和蛋放回原位,他就是毒死那对新人的真凶。
就在林棋冰呼吸困难,一步都挪动不得的时候,那人做贼心虚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偏头的瞬间,林棋冰看清了他的脸,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
魏刚。
林棋冰只见魏刚将塑料袋夹在腋下,朝一个方向走去,她狠掐了一把大腿,继续费力跟上去。
小镇的惨案仍在继续,幸存的活人居民们终于意识到灾难降临,他们狂呼乱叫地跑出家门,有人被鬼笑脸悄然拦住,更多人则避开所有人形生物,背着包拉着一家老小朝镇外跑去。
林棋冰实在跑不动了,她爬上了一名居民驾驶的三轮摩托车,躺在大包小包上,无形绞索约勒越紧,她硬扛着,任由三轮车将自己拉向远方。
第二次经过江玉家时,她听见了瓷碗碎在二楼的声响,紧接着是一声哭叫,云老妇人的嗓音。
镇外公路两边是空旷的麦田,已经有私家小汽车和摩托车开在路上,只是没开多久,它们就都纷纷熄了火,林棋冰搭的这辆三轮车也车身一震,缓缓刹停下来。
所有车的轮胎都被刺破了,路面上不知何时洒满了图钉和铁片,有人想下车从麦田里跑过去,却惨叫一声,迈着鲜血淋漓的脚走上来,棍子挑着一根根带刺的铁丝。
活人们的脸上写满绝望,他们互相保持着距离,低低交谈着,就在狠下心扎穿脚也要趟出去的时候,不远处开过的一辆长途大巴车给了他们希望。
“哎!哎!”有人呼喊着。
幸存的居民们越过铁钉区,朝大巴奔跑过去,大巴刹停和开门的气压声响起,他们争先恐后地蹿了上去。
所幸剩下的活人不算很多,他们挤挤挨挨,零钱塞满了驾驶主控台,在司机很不满的眼神中,终于全塞进了车内。
“师傅,快开车!”有个居民指着镇内追来的鬼笑脸。
林棋冰躺在路边,头枕在路边垫石上,没有跟上去,她歪头望向缓缓启动的大巴车,魏刚也在其中,他坐在最后排,正一脸恐惧,不断透过后窗张望着。
车子重新点火慢行,驶出了二十米,大巴车尾顶部的led灯牌忽然亮了,显示出始发地和目的地。
天堂岛镇—天堂岛镇。
封闭车厢徐徐行进,魏刚的脸消失在玻璃中,他被什么东西一把拽开了。
而林棋冰看见车窗后,一张原本活生生的居民乘客的面孔,缓缓挂上了扭曲微笑。
第154章
“检测到骑手精神力量耗尽, 正在为您自动规划返程路线,时间线跳跃中——”
林棋冰瘫倒在小镇外缘,app的冷漠女声响起, 让她感到一丝亲切, 所有景象都归于模糊, 染黄的天际, 细碎的尖叫,还有不断被摇撼的大巴车……
这一切的颜色都好像被滴管吸走,灰色铺天盖地浸染下来, 天空归于苍白, 而不远处的天堂岛小镇变成了素模般的油泥质地,就连地平线外的太阳, 也成了一颗灰色的3D圆球。
数据流构成的液体自路面涌出,冲刷着林棋冰的身体,她感觉自己漂了起来,在一组组数据和直弧界线中沉浮,天与地都成了可被测量和界定的坐标系。
邪祟自动穿透手环,在她周身挥舞着黑色藤蔓,藤蔓所触及的地方,数据流空间出现了塌陷,她喘息着,再也无力思考,缓缓闭上眼睛。
“即将返回原轴时间,请骑手选择着陆地点……”
林棋冰的脑海中, 倏然出现了两张照片。
【起始位置】:照相馆楼梯上,一格格阶梯铺着防滑地毯,看上去有了年头。
【垂直位置】:小镇大门口外, 她目前所处的边缘地带,如果降落在这,或许可以抵达一个在剧本时间线去不到的地方。
林棋冰迟钝地想到,李再三人还在照相馆里等她,但是……
她点击了【垂直位置】的照片,照相馆楼梯的场景羽化消失,数据流河水持续上涨,淹没了林棋冰的口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站在小镇外面,那条通向麦田的公路上。
周围很寂静,没有任何人的身影,更没有诡异的存在,安宁得仿佛是不存在的角落,只有风,只有世界中设定好的天光。
林棋冰沿着路走了两步,她看见路面上的铁钉,远处麦田已经被一人多高杂草覆盖,有怪异的色彩浮在上面,她看过去,竟是一辆辆翻倒在路底的小汽车。
没人能逃出天堂岛小镇,这是所有人永恒的天堂。
麦田里没见大巴车,五年前它应该是开回镇子里了,那辆车让林棋冰忽然想起了那个雨夜的红色公交车,想起了沐朗。
她沉默地往回走,在接近小镇入口时,感觉自己穿越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她回过身,试探着再往镇外走,发现穿不过去了。
果然,外卖app帮助她在回溯梦境中抵达的地方,有时在真实剧本世界是过不去的,或许以后林棋冰可以利用这一点。
林棋冰很快回到了照相馆,推开玻璃门的瞬间,李再迎了上来,表情焦急中带着惊讶,“你,你刚才忽然……”
“消失了。”林棋冰点点头。见她平安无事,栀子也坐回了远处。
刚才李再三人只见林棋冰拿出手机点了两下,整个人就恍惚了,没过半秒,她的身影竟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中。他们还以为是照相馆出了问题,可李再使尽浑身解数来探测,却根本找不到林棋冰。谁知没过几分钟,她从外面回来了。
林棋冰略过了回溯梦境的细节,直接简述了一遍自己看到的事情,他们非常惊讶。
李再将眼镜拿在手里擦拭,“也就是说,五年前七月三十一号,婚礼当天,徐小铭原本要和爸爸去吃席,但他忽然跑丢了,是背着书包来到了钟楼附近?”
“谁指使他这么做的呢?钟楼附近有什么?”栀子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林棋冰说道:“而且我认为他一开始的目的地不是钟楼。”
“怎么讲?”
李再嘶了一声,沉思道:“徐小铭家的位置在……从他家出来,按照他念叨的内容,出门左转直走两分钟,再右转,直走八分钟左右的位置是……”
林棋冰抬起头:“小镇大门口。”
“徐小铭想跑?这孩子是不是察觉到有些事情即将发生,准备离开天堂岛小镇?”栀子说道。
李再换了张纸巾继续擦眼镜,他脚边垃圾桶已经扔了一堆纸巾,“是他自己察觉的,还是有人告诉他这么做的?毕竟他闭着眼睛背诵,生怕忘掉,不像是打心里产生的主意。”
“不管是谁教他的,但最后都没有成功。徐小铭被干扰了,他的行进路线最终被歪曲,并引向了钟楼,间接导致了他父亲的死亡。”林棋冰说道。
“或许是鬼笑脸作祟吧。”栀子啧了一声,“还有,竟然是魏刚毒死了江玉和石涛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再点了点头,“是啊,如果说是一般的蜡像鬼笑脸, t在难以传染活人的时候,选择将对方直接杀死,也符合他们的行为。只是魏刚……他是整个事件的主导,造个鬼笑脸不是轻而易举吗?”
“既然他选择了在江玉石涛婚礼的那一天动手,第一是和魏子鸣被烧死的日期相同,第二很可能看中了江玉石涛本身的意义,为什么不让他俩变成鬼笑脸呢?”
“而且江玉的半个身子卡在梳妆台底下是怎么回事?”栀子不解道。
林棋冰看了眼同伴们,尤其是捏着眼镜腿的李再,他又抽出了一张纸巾,她岔了个话题:“你一直擦眼镜干嘛?”
“我们刚才以为你像江玉似的,被隔绝在了另一个视线空间,所以我在眼镜上涂了点银盐药水,想到处找找你来着。不过现在用不上了。”李再回答道。
林棋冰点点头,现在的剧本时间是上午,她跑上二楼,再回到楼梯时抱着一堆密封瓶子,栀子惊奇道:“你把照相馆存的银盐药水搬空了?”
“我现在有句话特别想说。”林棋冰将药水分给其他三人,“但是在此之前,有一件事你们得知道。”
“什么?”
林棋冰举了举瓶子,“这个银盐药水有显影功能,很大概率是连通另一个世界的工具。我们现在身处的是正常世界,如果把它称为世界1的话,那么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存在世界2 。它可能和世界1重合,也可能不重合。”
栀子举起一只手:“就是那个黑色茉莉花的世界,半个江玉存在的世界!”
“非常正确。现在要明确几件事。首先,那个黑色世界可能和鬼笑脸有关,鬼笑脸只有黑天才出现,可以视作是黑色世界对正常世界的侵袭。”
“其次,这件事不仅仅是我们知道,五年前有人知道,现在也有人知道。徐小铭曾提前被命令离开小镇,以及昨夜天-22别墅后的银盐药水痕迹就是铁证。”
“人?”栀子挑了下眉毛,“你是指云老妇人?除了主播只有她是人。”
林棋冰叹口气,“我表述不当。不管是不是人,小镇里一定存在原生角色,和我们一样,在与黑色世界和鬼笑脸的缔造者对抗。”
“就是魏刚呗。不过说来也奇怪,魏刚五年前为什么要跟着上大巴车?还一副很害怕的样子,难道他就这么爱演?”栀子挠了挠脸颊。
林棋冰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忽地一笑,确认每个人都严阵以待地挺直了脊背后,这才缓缓道:“我现在倾向于认为,五年前的凶手根本就不是魏刚。”
“你……现在……”李再意识到了什么,他唰地一下拿出了探测器,点了点头。
林棋冰继续说道:“而是……魏子鸣。”
这句话好像触发了什么开关,从林棋冰口中说出的一瞬间,周围就响起了惊雷般的风声。
天空好像被什么东西撼动,阴云密密地浮出来,玻璃门不断被气流撼动,好像整座小镇都将顷刻间被掀翻。
外头的光线倏地暗了下来,风声如同尖利的鬼笑,一瞬间,小镇从上午直接坠入黑夜。
一行光字浮现在林棋冰视野中,上面写着【关键推理】和【探索进度92% 】。
林棋冰四人彼此对视着,由于黑暗的浸润,他们看不清周围景物和彼此的脸,但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嗖——啪!”
烟花声在半空中炸响,四人涌到玻璃门前,头顶遥远处,一枚熟悉的面具烟花覆盖了小半个夜空。
“由于关键词信息已被触发,剧本进入最终环节,狂欢时刻即将开始,请主播们做好准备!”
纯白面具在夜幕中俯瞰剧本世界,它的眼眶仍然空洞,右眼垂落红宝石般的血泪,嘴角诡异上扬。
在它的底部,围绕着一道黑白色的条幅,中间写着【狂欢时刻】,旁边有各种装饰,糖果、红包、八音盒、茉莉花,全都是通体黑白,没有其他色彩。
如同呼应主题,面具右眼的血泪瞬间黯淡下去,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整座小镇都变成了黑色,黑水银一样流淌着的屋顶和街道,黑色的窗棂和台阶,一切都变成了林棋冰等人在银盐效应下看到的模样。
林棋冰四人齐齐摔在地上,忽然意识到,他们进入了那个隐藏的黑色世界。
【狂欢任务-逃脱天堂岛】
要求:主播需要同时启动两个世界的大巴车,并让三名剧本角色分别扮演司机、乘客以及送别者,驾驶大巴离开天堂岛小镇。
提醒:在此过程中,请勿被蜡像及阴影抓捕,更不要受到管理者的欺骗。
任务时限:下一次钟声响起前。
“咚——咚——咚——”
报时声响彻小镇,敲了三声,代表三点来临。
林棋冰等人站在照相馆内,她比了个“嘘”,四人没有贸然离开,而是回到了二楼,顺着窗户向下看去。
无数阴影从小镇的某个方向涌出,林棋冰顺着那看去,发现是天字别墅区,她忽然就知道天-22白天锁着的门里是什么了。
“那里是魏刚的工作室和展馆,蜡像被存放在天-22很合理。”李再在她身边说道。
阴影的速度很快,有一些来到了照相馆楼下,林棋冰站在窗侧悄悄望去,本以为会看到黑色的鬼笑脸,谁知全然不是这回事。
只见它们的脸上完全没有笑容,而且就是活人模样,只是面容蒙了一层黑色,不过看清五官还是可以的。
林棋冰认出了几个在婚宴上见过的小镇居民,其中就有那个风衣男,还有橙色连衣裙女人。此外还有一个腰间挂着钥匙的中年男人,那是林棋冰等人第一夜遇到的鬼笑脸之一。
“所有蜡像鬼笑脸都不是真身,它们在另一个世界,都有对应的鬼怪本体,也就是这些阴影。”李再说道。
“应该是小镇居民真正的灵魂。他们在黑色世界以另一种方式永生了。”林棋冰说道:
“只是这种永恒是被控制的,黑色阴影和白衣鬼笑脸都受到了魏子鸣的驱使,他们是他的玩具和仆从。”
李再的目光有些严肃,问道:“可魏子鸣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只是怨魂想要作祟吗?”
回答他的是栀子,她轻松道:“那还不简单?你说魏子鸣最想要什么?”
“活着?不被火灾烧死?”李再说完就被栀子打了一下。
栀子抱住手臂,宣布道:“他想要个妈!”
栀子总能产生这种直觉性很强但正确率极高的推理,尤其是在人与人的情感关系这方面。
林棋冰一下子想起了在徐小铭家看到的那个诡异的娃娃,它不是中了邪一样,一直歇斯底里地喊:“妈妈”、“妈妈”吗?
或许那不止是徐小铭一个人的心声。
“魏刚对于魏子鸣的照料,可以说是精神虐待都不为过,他思恋没有印象的母亲也是正常的事情。”李再点点头,“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魏刚看上去对魏子鸣好过一阵,但后来又不好了,这是为什么?”
“没责任心呗。”栀子冷笑。
林棋冰淡淡答道:“因为魏子鸣过了年纪了。”
“你的意思是……”
“魏子鸣七八岁的时候,是最符合魏刚艺术审美的,而且两人有父子血缘,以魏刚的自恋,魏子鸣那种七八岁小男孩的样子,再加上与他相似的眉眼,在他心中一定是最完美的作品。”
“可是正如我们看到的回忆片段,魏子鸣在上五年级的时候,十一二岁,也就是他意外死亡的那一年,已经开始了早期青春期发育,骨骼生长变形,轮廓变硬,隐约有了成熟的感觉。”
栀子一拍巴掌,继续说道:“是的,而在艺术狂热的魏刚眼中,这种变化是不美的,甚至于让他感到恶心和排斥。”
“就好像你家养的小猫原来漂漂亮亮,忽然有一天毛都掉光了,长成了一团筋肉扭曲的怪物野兽。在熟悉的美丽个体中发生的丑陋变化,会让人更加难以接受。”林棋冰补充。
李再叹了口气,明白了两人的意思,“也就是说,魏刚对魏子鸣全然没有父子之爱,他眼中没有伦理道德,有的仅仅是艺术家对作品的激情,当激情消失,他的责任感也就消失了。”
“有很多以激情为内驱动力的人是这样的,欲望情绪大于道德和理智。”林棋冰没什么表情。
“所以,魏子鸣怀恋母亲,甚至于在头脑中塑造一个完美的母亲形象,几乎是必然发生的事情。”李再总结道。
林棋冰一行人来到了二楼,他们第一眼看向了那张化妆台,台下却不是江玉的上半具身体,而是两条腿,自腰部往下t支在地面上。
“她的上半身呢?”栀子有些惊讶。
“在现实世界里,我想,她的鬼魂是卡在这了。”林棋冰说道。
他们叫了江玉几声,对方却全无反应,连腿都没有弹动一下,林棋冰走过去,用刀柄敲了下对方的膝盖,江玉的脚尖踢了起来。
“有膝跳反射,说明在这个世界,她的灵魂是活的。”她说道。
“江玉是被魏刚毒死的,她没能变成鬼笑脸,可是灵魂为什么会卡在这里呢?是魏子鸣干的?”栀子说道。
“不知道,但是她的确卡在了两个世界之间。对了,天黑多久了?”林棋冰忽然问。
李再回答道:“半个小时左右。”
林棋冰点了点头,她思索两秒钟,忽然说道:“既然银盐药水能让我们在正常世界看到黑暗,是不是也能让我们在黑暗世界看到正常世界?”
说着,她从瓶子里倒出一点,濡湿了纸巾,并用它擦过了自己的右眼皮。
“这东西不能入眼吧?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栀子问道。
林棋冰闭着左眼,她的右眼的确看到了很多东西,右眼中的照相馆二楼恢复了色彩,照片和服装都万分靓丽。
而江玉的上半身依然在化妆台下面,低垂着头,看不清现在是什么表情。
林棋冰同时睁开了两只眼睛,瞬间,黑色世界和彩色世界重合在一起,形成吃了毒蘑菇般的怪异轮廓。
而化妆台下,江玉的上半身和双腿竟然交叠在同一位置,全然重合,只是方向相反,膝盖从肩膀中穿出,小腿与双耳平行。
下一秒,一阵不可抑制的眩晕涌来,林棋冰一屁股跌坐在地,她倒在栀子膝盖上,被对方用纸巾擦去右眼上的银盐药水,磨得她有些刺痛。
林棋冰将所见和李再三人说了一遍,李再摆弄着探测盒子,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再等我一下。”
没等栀子阻拦,她又涂了一遍银盐药水,只睁开右眼,等了片刻,果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彩色世界中。
云老妇人从楼梯上来,她颤巍巍地走向化妆台,林棋冰注意到她的眼皮上各贴了一片纸,就像用土方法治疗眼皮跳的老年人一样。
只是云老妇人的肤色十分苍白,若非离得这么近,是根本看不见纸片的。林棋冰猜到了纸片里浸了什么东西。
云老妇人从林棋冰身边越过去,她像是能看见江玉的样子,缓缓在台前蹲下,先是抹了把眼泪,只见许久未动的江玉这才抬起头来,仰脸看向云老妇人。
“闺女……”云老妇人的嘴唇颤动几下,无声地说。随后,她从兜里摸出一块酥糖,拨开糖纸,糖块塞进江玉的嘴唇里,被对方蠕蠕地咽下去。
原来云老妇人每夜来到照相馆,是为了照顾女儿,她竟然知道江玉被困在这里。
云老妇人摸了摸江玉的头发,露出慈爱的表情,两人似乎习惯了这种交流,过了几分钟,她撑着台面站起身,那双老眼蓦地看向林棋冰所在的位置。
“谁在那?”云老妇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棋冰背后一悚,只见云老妇人朝她一步步走来,目光紧盯着她,确切地说是她睁开的右眼。
她压住心跳,闭上了右眼,再睁开左眼时,彩色世界已经切换回黑色世界,云老妇人消失了。
林棋冰再次跌坐在地,她胡乱抹掉右眼上的银盐药水,呼吸了两下,却又忽地滞住。
云老妇人的身影重新出现了,就站在她刚刚走到的位置,林棋冰的面前。
变成黑影的云老妇人看了看林棋冰,又扫向李再三人,主播们被吓了一大跳,不知她怎么能忽然出现在黑暗世界里。
“你们……”云老妇人眯了眯眼睛,她眼皮上的碎纸不见了,“不是那孩子的伥鬼……暂时不是。”
云老妇人像是想起了林棋冰等人,她的表情缓和了一点点,但还是肃声问道:“你们连这个鬼地方都摸到了,到底想干什么?”
狂欢任务规定过,想要离开小镇,必须有三个剧本角色扮演司机、乘客和送行者,云老妇人母女会是其中之一吗?
林棋冰想了想,率先开口道:“云奶奶,我们想离开这个镇子。”
“离开?呵呵,你们太天真了,没有人能离开这里,无论死人还是活人。”云老妇人冷哼一声。
主播们见云老妇人对他们没有杀意,这才稍稍放松,栀子赔了个笑脸,软声道:
“瞧您说的,这地方鬼气森森,您不是唯一一个活人吗?您肯定有本事。”
“我是活人?”云老妇人简直想乐,“你竟然以为我是活人?我只是一个不死也不活的鬼东西。”
云老妇人并不松口,事实上,她说完这句话后,眼神就倏地飘忽起来。这位老太太攥紧了白睡裙,在主播们身边一圈一圈地溜达着,表情迷茫而无助,像是失忆。
“阿尔茨海默症?”李再用目光询问林棋冰。
林棋冰摇了摇头,她轻拍了下云老妇人的肩膀,对方这才浑身一激灵,急促喘息着。
“回家……回家了……”云老妇人的脚步变得快速,她揉了揉眼睛,转身向楼下走去,林棋冰等人跟在后面,一路出了照相馆。
街道上黑影稀疏,云老妇人好像从平常老太太变成了特种侦察兵,从一个空隙挪到下一个遮蔽处,躲避着黑影们的视线。
林棋冰等人跟在后面,大约十多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云老妇人的家门口,正如之前看到的那样,云老妇人并未用钥匙,而是敲了敲黑色的家门。
两秒过后,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道男人模样的黑影侧身让过,叫了声“妈”。
是石涛。
没想到云老妇人家那个潜藏的鬼怪,就是五年前被毒死的石涛。
云老妇人走了进去,林棋冰等人厚着脸皮跟上,石涛黑影看了他们一眼,没作声,只是默默关了家门。
上次来的时候是白天,这里也飘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云老妇人走进了厨房,她拿起那把水果刀,朝着自己的膝盖上方割了一下,渗出不少血来。
石涛黑影见怪不怪了,云老妇人自己蹒跚着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新的白睡裙,关上门,换下了那条沾着血的。
她再次出来时,目光已经彻底恢复了清明,林棋冰明白了,她应该是常年在两个世界中切换,会像他们一样感到眩晕,甚至恍惚失常,原来是用疼痛来唤醒自己。
“你们怎么跟着回来了?”云老妇人看了主播们一眼。
林棋冰正待说话,顺势靠在墙边的栀子忽然叫了一声,“呀,这墙壁怎么是湿的?”
与从上次白天不同的是,此刻墙壁和地板中都浸透了银盐药水,像是刚打湿不久,云老妇人家的六面都泡了药水,这是什么意思呢?
前后左右上下方位都透视显影,两两抵消起来,就能做到不会被鬼笑脸入侵,因为现在这里既不属于彩色世界,也不属于黑暗世界。
林棋冰在厨房里洗了把手,淡淡问道:“这是您躲了这么多年的秘诀吗?您很聪明,已经掌握了两个世界切换的窍门,用来避开魏子鸣的耳目。”
“那孩子很不好对付的。”云老妇人微笑道,皱纹被牵起,有些可怖。
林棋冰环顾四周,目光停在了石涛身上,“您用这个方法保全了您的女婿,可以正常在这里生活。可是江玉,您却没能救到她。或者说,您救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她刚好被卡在了两个世界中间……”
云老妇人叹了口气,旁边石涛的黑影也分外触动,过了半晌,先开口的竟然是石涛。
石涛和江玉的确在五年前被毒死了,两人在婚床上一睡不醒,再起身时,看到的却是自己的尸体。
“那应该是婚礼第二天,八月一号的凌晨,不到两点。我只记得梦里很难受,谁知竟然是死了。”
石涛顿了顿,有些艰涩地说道:
“我和江玉吓坏了,想着赶紧去找妈,可是小镇里完全变了一副样子。到处都是蜡做的人,它们把活人的尸体拖走,大多埋在天字别墅区后的山坡里。”
“就在这个时候,我和小玉走到了这里,妈却不在家,我们刚想进屋,可面前的路上起了火。能烧到我们的那种火,简直是毫无预兆。”
林棋冰声音微沉,“魏子鸣。”
石涛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那孩子,他就是火灾给烧死的,死后没多久,他爹也就是那个魏刚,还来我家饭店吃过饭呢。我记得很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魏子鸣能看见我和江玉,而在他看到了我们之后,那些原本无知无觉的蜡像也能t看到我们了,它们开始追杀我们。”
“我们一起逃了一阵子,我发现他们主要抓的是江玉,那个时候我俩来到了照相馆,慌不择路,我就把小玉藏在了化妆台下面,用衣架挡住,自己引开了追杀我们的蜡像。”
“然后呢?”林棋冰问道。
石涛的语气略带苦涩,道:“然后没过几分钟,天忽然亮了,比我活了小三十年见到的每次都早。那些蜡像全都消失了”
“我不敢折回去找江玉,我怕它们跟踪我,就在大街上走,边走边想我俩为啥没去投胎,担心以后每天都要被追杀……”
“兜了两个大圈子之后,我在照相馆门口碰见了妈,她告诉我小玉已经,已经……”
众人的视线移向云老妇人,她的性格很爽快,继续沉声说道:“我是凌晨的时候,在照相馆二楼找到小玉的。”
“那天晚上我担心他俩肚子饿,没好意思麻烦饭店,就自己炒了两个菜,送去看他们吃不吃。没想到一上楼就看见了他俩的……”
李再礼貌地问道:“那楼上那四个……是?”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了敲击打砸的声音,像是麻将被扔在地上,还有阵阵癫狂的吼声,如同精神病院。
“那四个是我家里亲属,有娘家的也有夫家的,关系亲厚,那天晚上一道打麻将来着,说好久不玩要聚一聚。”云老妇人轻描淡写道:
“那天晚上他们四个一起没了,就在麻将桌边上,我去看了,是毒死的,他们脚边还散着糖皮。应该是早上收拾新房时拿的喜糖。”
林棋冰吸了口气,“原本的喜糖就被下了毒,是误打误撞被他们拿走了,所以后面才要下第二遍。”
云老妇人像找到了石涛一样,找到了那四名亲戚的灵魂,并将他们带回了家。
“可是楼上那四个不像我,不像石涛,他们没个念想,不能接受永远躲在这栋小房子里,又怕出去被抓。所以在这的第二年快走到头的时候,他们的灵魂疯了。”云老妇人的表情仍然平和。
“每到晚上的时候,他们醒了,就会闹,闹完了又玩牌,玩完接着发疯。我没办法,只能把二楼锁住,几个房间任他们折腾,四具尸体也保存在那里。”
云老妇人像是许久没和外人说过话,说了几句后,又骤然停下,还是栀子问了一句,道:“那云奶奶,江玉到底是怎么卡在那的?”
“那天我不敢冒头,东躲西藏的,只知道小玉两口子没了,并不知道他俩还有灵魂留在这。我从自己家里跑出来,像痴呆了一样,忽然想起来小玉还有一套婚纱照没取,就去了照相馆,正好发现小玉藏在化妆台下面。”
“可是当我刚叫她的时候,外面有蜡像追了进来,我一着急,就想着把她推入黑暗世界,让她躲一躲,可正搞到一半,天亮了。一切都翻转了过来……”
“翻转?”李再捕捉到这个词。
林棋冰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我们用银盐药水透视后会跌倒,一开始以为是眩晕,原来是因为看到了倒转的世界,而当目光回到正常世界时,大脑无法处理这种信息,人就会失去平衡。”
“没错。正常世界和这个黑暗的世界是互为镜像的,你可以理解为,黑暗世界是正常世界的倒影,就像你站在水边,看到脚下倒映出一个翻转的世界那样。”云老妇人同意道。
“于是江玉就这样卡在两个世界之间,里外各一半,虽然灵魂还活着,但无法动弹了。您只能每天晚上去看她,从家里到照相馆这段路,您是从黑暗世界走的,到了照相馆再切换出来,所以我们会看到您凭空出现和消失。”李再的声音有些湿沉。
“是,是这样。因为我算是死人堆里的活人,从黑暗世界过去的话,不容易被正常世界的蜡像鬼发现,他们毕竟还是在抓我的。”云老妇人自嘲地笑了一声。
虽然猜到了实情,但亲口听她说出来,林棋冰等人不免震惊。
云老妇人被困在天堂岛镇已有五年,这里没有第二个活人,她离不开也不会离开,只能守在这,继续照料她死去的女儿、女婿和亲戚,直到未知的某一天。
这是何等的手段、毅力和勇气。
“我有两个问题。第一,两个世界切换的契机,是将银盐药水同时涂抹在两只眼睛上吗?”林棋冰问道。
云老妇人轻轻颔首,“是,但是要等待五分钟才会起效果,而且这个过程非常眩晕,长此以往,还会让人头脑不清楚,变得颠三倒四和失忆。”
“第二个问题。”林棋冰的口吻很礼貌,但目光坚定,“帮助您活过五年前七月三十一日,并传授您这个窍门的人,是李兰玉吗?”
云老妇人立刻坐正了,定定看了林棋冰几秒,几乎要透过脸皮一直盯住她的脑子,这才缓缓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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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云老妇人和石涛,林棋冰一行人当即出发,离开了这栋小小的安全屋。
按照云老妇人的指点,李兰玉经常在的地方有两个,一是她自己家,二是图书馆。前者比较近,林棋冰等人决定先去那里看看。
“李兰玉果然没死,或者说,她死了,但是没有变成鬼笑脸蜡像,也不像云老妇人的亲眷那样被困在小屋子里。本事真不小。”李再的声音有些振奋。
林棋冰躲在一只垃圾桶后面,让过两名晃悠悠的黑色影子,那些影子就像是碰碰车的天线,对应着正常世界的某两个鬼笑脸,只要不正面撞上,它们对活人的威胁并不大。
她的目光闪烁了两下,忽而道:“想必那名记者能跑出天堂岛镇,虽然疯了但是活着,其中也离不开李兰玉的帮助。”
几人继续朝前赶路,栀子想起了之前查到的报纸,问道:“那么说来,十年前小镇的妇女被跟踪事件,直到李兰玉失踪,差不多就是魏子鸣作祟,而非魏刚?为什么?”
“你忘了魏子鸣做的那个笔筒了?”林棋冰叹气。
“玉妈妈!?”栀子惊诧道:“魏子鸣把李兰玉当成他妈了?”
她想了想,复杂道:“他从小就没有过母爱,而李兰玉是一位负责的班主任老师,她深刻地关怀过魏子鸣。而魏子鸣也相应地对她产生了孺慕之情。”
林棋冰望了眼黑色夜空,道:“所以,魏子鸣在死后倍感孤独,他虽然早熟但也还是个孩子,还是很要命的那种高敏感低自尊,安全感很差。”
“可李兰玉到底有自己的家庭,魏子鸣死后的念头被放大扭曲,恐怕想完全占据李兰玉,让她做自己一个人的母亲。”
“基本可以确定,魏子鸣耳濡目染,继承了父亲的艺术天赋。而李兰玉就是魏子鸣蜡像实验的第一个受害者。”
前方道路空荡,李再打了个手势,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过很明显,李兰玉是个聪明到可怕的女人。魏子鸣虽然把李兰玉弄失踪了,但他从来没能得手,一直到十年后的今天,他都没抓住甚至没找到李兰玉。”
“是的。她把自己藏得很好,而且轻易不露面。每次出手都必有原因。”林棋冰数道:
“五年前安排徐小铭逃跑的估计是她,虽然没成功,不过徐小铭最后消失在了空气里,估计是她干的,因为那个时候魏子鸣在附近,魏子鸣就是干扰徐小铭离镇路线的那个人。”
“而徐爸爸后来被钟楼表针割头,就反向印证了魏子鸣在附近这一点。”
栀子跟着点头,说道:“还有指点云老妇人藏身,帮助小报记者逃脱,上次咱们在图书馆遇到她,要是没直接逃跑就好了,说不定会给咱们什么线索。”
她接着问道:“但毒死江玉和石涛的却是魏刚。既然魏子鸣才是大鬼,魏刚那时是个活人,他为什么要做那种事?还连续下了两次手。”
“因为魏刚,是这个故事里除了魏子鸣、李兰玉和云老妇人之外的,第四位聪明人。”林棋冰冷声。
“他肯定是察觉到了古怪,自从魏子鸣死后,小镇就接连出事。魏刚作为魏子鸣变成这样的第一责任人,他肯定很快想通了来龙去脉。一切都源于缺爱的魏子鸣想要个妈。”
李再皱眉道:“那关江玉两口子什么事呢?”
“不是两口子,就是江玉自己。”林棋冰的语气令人发寒,“李兰玉失踪没能平息这一切,魏子鸣肯定会找下一个目标,来顶替他缺位的母亲。”
李兰玉和江玉情同师徒姐妹,两人都教语文,工作于一所学校,名字里有同一个字,甚至江玉还是李兰玉儿t子的班主任,又是一位丧母的可怜男孩的好心女老师。
魏子鸣这么想,魏刚差不多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这就像一个轮回啊……魏子鸣徐小铭,李兰玉江玉……”栀子喃喃道。
林棋冰忽地哼了一声,“所以魏刚的计划很简单,只要在七月三十一号把江玉弄死,变成鬼去见魏子鸣,说不定那孩子的怨气就能平息,不会再对他下手了。”
“他到这一步的想法还是保命,一点都不感觉愧疚,更别提反思自己了。”
“但魏刚没想到的是,魏子鸣这次不仅想要江玉一个,他要带下去陪他的,是整座天堂岛小镇。”
第155章
林棋冰等人加快赶路, 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徐小铭家的大门。
让他们惊讶的是,徐小铭家的门竟然是半开的,其中的黑色地砖露出了一角, 像是刚有人进去, 或者刚有人出来。
“会不会是十七或者互助者?”栀子下意识摘下手套。
四人纷纷拿出武器,悄无声息地朝那边靠了过去,李再一手拿着检测盒,另一手抓紧钢笔飞镖,对林棋冰轻轻摇了摇头。
屏幕上, 一个光点都没有, 但是一道声波般的纹路不断扩大,像是某种雷达感应。
“这是什么意思?”林棋冰用口型问道。
李再压低声线:“没有检测到移动的鬼怪实体,但是其中的鬼怪气息非常强,要么是有个大鬼藏在里面,要么是大鬼刚刚离开。”
林棋冰稍稍收了黑色残刃, 反而拿出了戒指,她靠在墙上吸了口气,便率先推开门, 进了徐小铭家里。
这里除了所有家具都变成黑色,并没有什么异常,林棋冰注意到茶几下的饼干盒被打开过,里面那把塑料梳子正扔在地上。
周围静悄悄的,好像那扇门只是被风吹开了一样,空气中浮动着低低的嗡鸣。
李再用安检器扫了一下那把梳子, 眉宇一沉,“这梳子上沾的鬼怪气息比空气中强得多,应该刚和鬼怪实体接触过不久。”
林棋冰怔了一下, 难道刚有鬼怪用这梳子梳头了吗?
她继续向前摸索,觑着四下没有异动,打开饼干盒,拿出了里面那包被红布包裹的乳牙。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东西还是带上的好。
后腰忽然被人戳了一下,栀子小声凑在耳边,“冰箱门怎么开了……”
林棋冰这才看见,冰箱门竟开了一道细细的缝,像是被随手一推但是没能关紧。
她更加确定了,自从前天主播们从这离开,一定有人又来过徐小铭家!
黑色残刃无声伸出,插入冰箱门缝隙,轻轻一旋,林棋冰按住被惯性送来的冰箱门,向内看去。
只见徐小铭父亲的头颅被摆在中央,微微闭着眼睛,他的表情不再狰狞,但是难掩尸体的僵硬感。
让李再的检测器产生感应的会是他吗?可是上次他的鬼怪气息好像没有这么强烈。
“徐小铭爸爸?”林棋冰低声问道。
那颗男人的头颅睁开了眼睛,面皮忽然动了,他双唇噘起来,一蠕一蠕的,像是鱼儿吐泡泡。
“坐?早?桌?”栀子站在旁边猜。
林棋冰目光一扫,忽然发现旁边墙根下面散落了几片黑色,茉莉花瓣。
“走!”林棋冰将人往后一扯,毫不犹豫,拔腿就向徐小铭家门外跑去。
就在这时,李再的检测盒“滴滴滴滴”响了起来,四人全都脊背一紧,可就在林棋冰摸到大门的前一秒,那扇门忽地自动摔紧了,锁扣落下。
室内腾起无实体的火光,四壁之上,一道黑色的男孩身影缓缓浮现,从沙发后面站起,并朝林棋冰等人走来。
毫无疑问,那是魏子鸣,或者说是魏子鸣的傀儡。
“徐小铭家就是个陷阱,不知道李兰玉回没回来过,但魏子鸣肯定找过来了,他没抓到李兰玉,就在这蹲守,因为这里有她老公的脑袋。”林棋冰快速而轻声地说。
栀子舞动十指,男孩黑影靠过来的速度骤然减缓了,但没能被制止,阐鸢的喷火枪和木偶对这种无实体的鬼怪效果很低,他自动靠到门边,用一把斧头劈砍门锁。
林棋冰嗅着墨水的刺鼻味道,对李再低声说道:“一会如果我控住了他,我会很快进入僵直状态,你们记得拽上我跑啊!”
说完,她彻底收起黑刃,一手拿起那枚【未交换的戒指】,另一手则变出个白色东西,正是天-17阁楼中找到的八音盒。
八音盒盖子被打开,发条扭动上弦,随即叮叮咚咚响了起来。
这东西既然在天-17 ,那么八成是魏子鸣的所有物了。
果然,音乐声轻缓柔和,在客厅响起的瞬间,男孩阴影的动作再一次放慢了下来。
栀子挑了挑眉,说道:“这像一支摇篮曲。”
林棋冰眼睛一亮,又加紧上了遍弦,这八音盒对魏子鸣的黑影效果明显,只是声音略有滞涩尖锐,她撬开底板,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内部发条已经磨损得厉害,略有锈迹,像是被人反复听过无数次。
估计再用三五遍,这八音盒就会磨断了弦子,原地报废再不能响了。
幸好魏子鸣黑影听了这音乐后昏昏欲睡,身形打起晃来,脑瓜一点一点,几乎像个被罚站时打瞌睡的小孩子。
他的意识模糊了,也就放松了对门锁的控制,阐鸢一个大力凿砸,门竟开了。
阐鸢长发一撩,先推了栀子,然后是林棋冰和李再,最后“嗷”地一声蹿出去,
林棋冰怀里抱着八音盒,转身推上房门,锁扣落下,里面传来丝丝炙烤的热度,以及一声愤怒的尖叫,看来是魏子鸣被惊醒了。
“林老板,这边!”栀子在巷口露出头来。
一行人转入小道,身后的火光虽迟了片刻,但是紧追而至,整个黑暗世界和夜间的正常世界都是魏子鸣的游乐场,他是不会被锁在里头动不了的。
林棋冰等人一路狂奔,却一时间不知向哪去,本来已经快到图书馆了,可林棋冰一咬牙,硬是越了过去,转了另一个方向。
如果李兰玉现在在图书馆,那么万万不能把魏子鸣引进去,她是他们唯一的胜面了。
又疾驰了一阵后,林棋冰发现居然跑到了天堂岛小学,他们没有犹豫,为了防止像刚才那样成了瓮中之鳖,就没进教学楼,直接绕着朝后操场跑去。
小学的操场跑道很古旧,是那种硬化了的塑胶,还带着些黑色胶粒,不过中间的足球场倒是平整,因为常年无人踩踏而长出了没过脚踝的杂草。
林棋冰横穿跑道向前奔去,因为地段空旷,魏子鸣的火光倒是没那么吓人了,连热度都减退了几分。
男孩的黑影从围墙边投入了教学楼外墙,他站起来足有四五层楼高,漠然俯瞰着林棋冰等人。
“小心!”
林棋冰一把拉开李再,主播们向中间围拢,果然,被染得发暖的空气中,忽然升腾起了一道黑色的长柱,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那是黑色的火焰,凝聚了直穿人心的怨气,仿佛在尸骸上焚烧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鬼火。
林棋冰忽然就明白了,徐小铭画中操场上的“树”是什么东西。而找他做朋友的,想必就是魏子鸣了。
“那个不存在的棚子也在那里。”李再低声说道,指着操场后面的一个小方块,高度比围墙矮一些。
林棋冰和三名同伴面朝外戒备着,人圈中,她悄无声息地拿出一只瓶子,不断倒在纸巾上,纸巾被滴滴答答地濡湿了,软垂下来。林棋冰把它撕成四份,快速塞进每个人的手中。
见她暗暗点头,主播们用湿纸巾揩过双眼,等待下一步动作。
“再过三分钟,咱们一起爬到那个棚子上去,然后……”林棋冰点了点手中的纸巾,众人当即会意。
早知道剧本里是这一出,就把迟一婉那支从核电站剧本得来的灭火器借来了。可叹现在被追得何其狼狈。
只见众人蹭蹭跑了过去,主播们身手灵活,三两秒就互相拉扯着登上了棚子,刚踏上去就脚底一软,原来这棚子是老木头搭的铁皮罩子,里面估计是存放清扫器具或者自行车的。
“跳上去!”林棋冰掐着时间喝到。
那些黑色的火焰已经熊熊而至,脚下的铁皮滚烫起来,与此同时他们发力跳上墙头,刚刚站稳,几乎是不到三十秒的工夫,火焰烧来的同时,几人齐齐栽了下去。
天旋地转,一阵恶心呕吐感涌上来,林棋冰只觉得后脑被人敲了一棒子,眼冒金星,只能t勉强扒住墙头。
旁边三名同伴也翻躺着,像是刚爬上岸的溺水者,手脚全都软垂着,被抽干了力气。
眼前不再是纯黑天际,而是月明星稀的夜空,不远处的教学楼红砖白瓦,草坪幽绿,没有了黑色火焰和魏子鸣的痕迹。
他们回到正常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