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林棋冰踌躇半秒, 还是认命地带上房门,调转方向,准备出发去寻找所谓的船员工作生活区。
“是那个外卖地图app吗?它又给你派任务了?”沐朗问。
“嗯。是的。”
“现在吗?”沐朗睁大了眼睛, 向前一步, 关切道:“要去哪?我和你一起。”
他擦拭着林棋冰的黑白双刀,将污血蹭在走廊的帷幔后,随即自己保留了黑色残刃,将蓝瓣军刀递给林棋冰:“走吧。”
“没及时完成任务是有后果的。”她将app界面上的文字给他看。
沐朗耸了耸肩,眼睛亮晶晶的,态度轻松到有些明快:“更兴奋了。”
“……”
林棋冰并不意外, 也没有拒绝,倒不是她害怕这漫漫长夜中的诡异黑暗, 而是独来独往惯了之后,有人陪伴的感觉竟然不坏。
“行。”她爽快地接过蓝瓣军刀,它的刀柄在暗光中白得令人心安。
舱房门扉被锁舌咬紧, 门后悄无声息,两人走向楼梯,并没有听见特别的响动。
“等等。”林棋冰说。
她低头一看,门外地毯的薄厚如初,踩上去却有一种湿润的感觉,似乎其中盈满液体,随着挤压爆裂出气泡来。
在手机手电的照耀下,他们发现地毯被打湿了,而且液体正是林棋冰的房间内流出的。
她用手指揩了一把,那液体介乎脏水和血液之间,有些发腥,带着浅淡的红色。
“我走的时候水龙头是关着的。”林棋冰面色微沉。
她的房间里必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要么有东西闯了进去,要么就是房间自带的古怪。
林棋冰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沐朗微微讶异的脸,说道:“之前我在花洒里面和浴缸下水口的位置,掏出了一团头发,里面裹着沾血的纸片,上面写了救救我。纸和房间里的客供纸簿一样。”
“这么说来,管道里可能有东西。”沐朗快速思考道,他想事情的时候手指会搭在东西上轮流弹动,“会不会是午夜时分的缘故,使水管里的东西钻出来了?”
非常有可能,林棋冰想了一下,和沐朗对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缺少恐惧,反而带有一丝新发现的振奋。
“配送时间很紧,最好先别在这耽误。”林棋冰说道:“我们开一下门,扔个东西,不管看不看得清,都马上离开这。”
沐朗心领神会,从道具背包里取出了驱邪线香和打火机,林棋冰搭上门把手,轻轻旋转下去,沐朗的打火机同时被擦亮。
所幸离开大厅后,打火机就恢复了正常,火苗闪过,一股线香的松脂香料味升起,为了保险,沐朗还将线香的两头同时点燃了。
“扔!”林棋冰用气声说道。
开门的一刹那,沐朗将线香扔进了舱房,一团黑影从房间中蠕动跳起,林棋冰抓住机会关上了房门。
“啪。”
一个软塌塌的东西砸上门板的声音响起。
“看清了吗?是什么?”
林棋冰搜罗着视网膜传回的画面信息,她的单人舱房里,似乎盘桓着许多条藤蔓似的东西,颜色看不清楚,应该是某种艳丽的色彩,表面很光滑,在窗外暗光照射下,显得有些黏腻。
“好像是……绳索、手臂或者触腕一样的东西……”
沐朗的话惊醒了林棋冰,她吸了一口气,说道:“触腕?章鱼?”
“你是说,水管里藏的那个东西是章鱼?”沐朗反应很快。
“据我所知,章鱼是一种智商很高的动物,而且我在网上看过,它们为了逃跑,可以将全部身体从一个小孔里挤过去,非常的柔软……”
林棋冰的沐朗猛然对视,既然能从小孔挤过去,那么挤进细长的水管,甚至寄居在里面,也不是不可以吧?
她抬起头:“所以说,第一,我的浴室水管里一直住着一只章鱼,在我睡觉、吃饭和上厕所的时候,它就在那里。”
“第二,那团头发里的求救纸片,很可能和它有关,甚至就是它写的。”
第二条猜想明显惊到了沐朗,他消化了半秒信息,随即说道:
“其实说是章鱼之前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夹裹了前任房客的头发和求救纸条,将它带入了水管比较合理。毕竟再聪明的动物,也很难用人类的笔迹写字,不过……”
林棋冰悠悠道:“不过如果它是魔鬼鲸的话,就会合理了。”
空气沉默了。
既然目前已有受害者变成手臂大鱼和人嘴海龟的先例,那么变成章鱼,似乎也不令人意外。
“也就是说,房间里的东西是章鱼,章鱼曾经是人类,从水管里掏出来的头发,也不一定是它人类时期的,可能就是它现在长的。”
一条头顶长了头发的章鱼。
真棒。
就在这时,门缝处忽然出现了阴影,三根短短的细棍被推挤着,从门缝内扔了出来。
一根细小的触腕末端飞快缩了回去。
林棋冰定睛一看,竟然是刚刚扔进去的线香,不过已经熄灭了,被濡湿得软趴趴的,还掰断成了三截。
“它好像不喜欢熏香,脾气也不太好。”沐朗呆呆地说。
林棋冰拿起蓝瓣军刀,沐朗自动靠边,她用口型说道:“再开一次门,先别下刀,防身为主。我感觉那条章鱼是可以沟通的。”
既然长着人嘴的海龟南若可以沟通,那么章鱼大概也不会更凶残吧?
她刚要扭动门把手,即将开门的瞬间,动作却被一阵歌声打断。
是一个清朗空灵的声音,十分动听和婉转,从遥远的高处传来,听上去像是女性的嗓音。
那个声音歌唱着,仿佛在向大海和星空泣诉,又像在召唤什么未知的存在。
听到的一刹那,林棋冰感觉后心一麻,手抖了一下。
“是……莎丽小姐吗?”她喃喃道。
林棋冰定了定神,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杂乱声。
一大波腐尸从两侧楼梯外出现,他们好像受到某种感召,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各自的舱房。
这些腐尸的腐烂程度已经达到顶峰,他们几乎是一具具挂着血肉残片的白骨了,走廊里顿时飘起了浓郁的发酵臭味。
一时间,地面上涌起了浊黑色的尸液河流,其中飘荡着各种断指、耳朵、碎肉和眼珠,随着腐尸们各自分流进屋。
腐尸们仿佛看不见林棋冰和沐朗,开门关门声不绝于耳,林棋冰还看见了那名红丝巾女乘客,她胸口的丝巾已经看不出本色了,挂在只剩颈骨的脖子上。
她进了不远处的舱房,关门的那一秒,一只在地上弹跳的鼻子跟着蹦了进去。
看来歌声和舞会一样,都是某种仪式的一部分。
林棋冰和沐朗屏住呼吸,并不打算引起腐尸们的注意,他们现在不张嘴咬人,不代表就此改良吃素了。
他俩悄默声地打开房门,朝里面退去,关上门t扉的一刹那,两人都松了口气。
“这歌唱的,跟收操铃似的。”林棋冰说。
她回头往房间里看,哪里还有章鱼的影子,只有地上正在快速干涸消失的血黏液,一路通向浴室,证明它曾经在地上匍匐过。
“得了,它也跟着回去了。”
沐朗不信邪地敲了敲水管子,说:“喂,喂,里面八只脚的客人,您能听见吗?”
回答他的只有空洞的沉默。
林棋冰挥了挥手,听着门外的动静逐渐变小,说道:“走吧,明天晚上再说,先去送东西。”
两人趴了一会猫眼,确定外面的腐尸都回窝了,这才回到走廊。
船员工作生活区的位置他们不清楚,但船长室是去过一次的,大概就在头等舱走廊的另一边,是甲板当中最高的楼层。
“船长上班和睡觉的地方,应该离不了多远吧。”
“开导航看一下。”
林棋冰打开外卖app,点击订单目的地,一条曲折的线果然出现在屏幕地图上。
林棋冰和沐朗当即出发,去往可能和船长室相连的船员区。
一路爬上楼梯,两人毫不停歇,按照指引经过了船长室的位置,门并没有锁,一名管理人员打扮的腐尸在里面值班,林棋冰摇了摇头:“感觉他不是船长。”
她躲在门外,重新确认了船长室里的陈设,里面只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并没有卧室的影子,想来他们平时是在靠墙的大沙发上休息的。
“走。”
林棋冰拿出手机,再次观察导航系统,果不其然,那条曲折的路线经过了船长室门口,延伸向更深的黑暗处。
代表她的小蓝箭头在原地转了个圈,继续向前,大约十分钟过后,他俩摸着黑,进入了一处模糊的未命名色块。
“怎么感觉这里特别暗呢。”沐朗小声说。
林棋冰微微皱眉,她看向舷窗玻璃,只感觉外面的夜空影影绰绰,好像玻璃上被涂了某种颜料,限制了光线的进入。
越往前走,越是伸手不见五指,她手机的手电筒光也暗了下来。
两人此刻大约在船舱整体的边缘,来到尽头后,发现了一道隐蔽的铁楼梯,上面锈绿斑驳,俨然是被水汽浸润多年的模样。
“这条楼梯不像客用的,倒像是船员用的。”她说。
导航路线到此转折,林棋冰循着指引下了楼梯,果然,转过两道弯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区域。
这大约就是船员生活区了,和乘客们居住的豪华舱室是互相独立的,虽处于同一个楼层,但被隔墙分开。
黑暗的走廊里,头顶没有灯光,只有两侧点着暗暗的玻璃灯,像是上世纪的工业应急灯。
林棋冰注意到,这些应急灯安装的间隔很远,位置又很低,不像正常的腰间高度,而是在膝盖之下,大约脚踝和小腿之间的位置。
而且它们的灯光扩散度很低,只能照亮裤脚的高度,沐朗就站在她面前,但能看清的只有一双白球鞋,再往上就是一片暗色轮廓,假如他再走远几步,就会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他们平时就在这种环境里?”林棋冰往墙边靠了一下,手恰好摸到一张丝绒帷幔,她发现后面竟然是窗户,被这帘子遮得严严实实。
“吸血鬼啊。”沐朗有些不可思议。
林棋冰和沐朗继续前进,在黑暗静寂的走廊中穿梭。
“船员宿舍。”林棋冰照亮了其中一个门牌。
既然看到了船员宿舍,就说明船长的住处也不会太远了,他俩按下黑暗中发毛的心,加快速度向前走去。
一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这令林棋冰有些放松,却转瞬绷紧了神经。
为什么这样诡异的地方会空无一人?除却这里是真的安全无虞,她还有另外一种猜测。
那就是其实这里一直有东西,只是他们没看到罢了。
“您已到达目的地附近,导航自动结束,请骑手尽快寻找配送位置。”
由于林棋冰开了手机静音,冷漠女声变成了屏幕上一行冷冰冰的文字消息。
就这样,屏幕上的导航线消失了。
林棋冰不禁在心中怒骂,若是可见度高的地方也就罢了,这四面都黑咕隆咚的,要到哪里去找船长的宿舍呢?
她在原地打了个坐标标记,认命地以这里为中心,和沐朗向附近探索起来。
“这里有道门欸。”沐朗拉了拉她。
林棋冰看过去,一道没有门牌的门伫立在不远处,门扇的木料光滑沉实,和刚刚路过的船员宿舍门用料不同,连把手都要光洁一些,一看就是更高级别的人所起居的地方。
会是这里吗?
林棋冰和沐朗对视一眼,站位贴紧墙边,她伸手拧动把手,振奋地发现房门没有锁住。
就在这时,一种阴冷的感觉笼罩了林棋冰的心头,她似有预感,僵硬地回过头去,瞬间将手机高举,手电筒对准身后。
什么都没有。
只有烂墙纸泛着肮脏的颜色。
林棋冰有些诧异,完全没放下心来,她感觉到身边沐朗的身体紧绷起来。
袖子被拽了拽,林棋冰没有侧头,转动眼珠看向刚刚余光捕捉到的位置。
不远处,一道黑影站在那里,离他俩大约四五米远,面朝两人。
黑影个子很高,似乎穿了全身黑衣服,廓形类似制服或西装,他身上并没有腐烂,但有什么更加不对劲的地方。
旁边的一盏应急灯,低低照亮向他的脚下,却没有映出轮廓。
林棋冰的目光下扫,蓦然发现,黑影的小腿以下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的裤管下半截是空的,根本没有脚。
没有脚本身不值得害怕,但令人不安的是,这个黑影很可能已经跟了他们不知道多长时间。
因为走廊应急灯位置太低,而他没有脚,所以哪怕他就贴在几米之外,两人也不曾发觉。
林棋冰调整了一下呼吸,头脑飞速运转,既然没有第六感预警,说明对方目前的状态不是鬼怪。
多新鲜呐,脚都没了,还不是鬼怪?
【第六感预警:检测到具有隐匿特性的鬼怪,你正处于鬼怪的注视下! 】
林棋冰和沐朗的后颈齐齐一悚,她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啊,居然还存在所谓的具有“隐匿特性”的鬼怪,不亲眼看到,就无法检测出来吗?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中星剧本的恐怖。
就在两人讶异间,那道黑影忽地动了,他移动的方式不像走路,而像是一只被风吹动的氢气球,飘忽而快速地朝两人荡了过来。
“快走!”
林棋冰拧动门把手,和沐朗一前一后钻进门缝中,她“哐”地一声关上门,死死反锁住。
【第六感预警:你与鬼怪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
由于对方没有脚,所以更没有脚步声,这种身形是幻影的鬼怪,似乎很难用刀具伤害到。
林棋冰和沐朗不约而同地后退,离门远了一些。就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中,门板忽地出现了一颗黑点。
随即,黑点缓缓扩大,逐渐浮凸出鼻梁,随即是一张黑色的人脸,每一寸皮肤乃至眼球都是纯黑色,看不清面容。
那道黑影竟然从门的另一边透了进来。
林棋冰的脚跟撞到了床尾,她扯起床上的被子,朝黑影兜头扔过去。
顿时,被子被支撑在半空中,凸出一个人头的形状,随即被子一角忽然抻直,被无形的力量猛地拽掉了。
此时,林棋冰已经抓起沐朗,两人逃入了房间里的唯一一扇内门。
她和沐朗冲进去后,果然是一间浴室,与林棋冰所料一致的是,浴室和她房里的一样,有一扇勉强能过人的气窗。
林棋冰快步走过去,借着沐朗举手机的亮光,三两下打开了气窗的锁扣,却发现窗外一片漆黑,连之前夜空中的隐约星光都看不见了。
“你先钻。”沐朗小声说,返身将一只置物架拖过来,卡在浴室门把手下,险些弄倒了置物架上的花瓶。
花瓶?
两人这才意识到,浴室空气中漂浮着一股百合的馨香,花瓶里正插着几支清丽盛放的白色百合。
而且,这浴室的空气,为什么比外面潮一点呢?
林棋冰下意识看向深处,沐朗也将手机手电筒对了过去,可他马上就移开了,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贴满马赛克瓷片的浴室墙下,浴缸中,竟盛了一汪水,微微荡漾着。
而水面上,浮出了两枚圆润的膝盖,以及被长发遮挡住的裸肩。
原来这间根本不是船长的房间,而是莎丽的卧室。
莎丽小姐抱着肩膀,坐在浴缸里,略带惊恐地看向林棋冰和沐朗,他俩冲进来后不仅锁了门,鬼鬼祟祟地,甚至每人手里都提了一把刀。
“嘘!”林棋冰哭笑不得,竖起一根食t指,堵在嘴唇上。
沐朗也紧闭着眼睛,别过头,双手在胸前合十,朝浴缸的方向拜个不停。
莎丽怯怯地点头。见她没有动作的打算,林棋冰箭步上前,将置物架上的浴巾抖开,裹住了莎丽水面以上的身体部位。
就在这时,浴室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笃,笃,笃。”
这三声的间隔很长,每一声都十分清晰,不轻不重,带有一种从容的感觉。
莎丽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凝固起来。
“那个……我在洗澡。”她第一次开了口,声线清脆,比唱歌时的嗓音更为甜美。
“笃,笃,笃。”依然是不紧不慢的三声。
林棋冰求助地看向她,刀已经收起来了,莎丽点点头,“哗”地一下子从浴缸里站起。
她起身的一刹那,林棋冰感觉水里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只是由于光线昏暗,很难看清楚。
莎丽披上浴巾,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就来,稍等。”
她赤足向前走去,经过林棋冰,带起一股冷而潮湿的香风。
莎丽的表情已经恢复了稳重,她一边走,一边指向浴室气窗,示意林棋冰和沐朗从那爬出去。
门锁“咔哒”一声被打开时,林棋冰两人已经钻出气窗,翻过去撒腿逃走了。
林棋冰一边贴着墙壁向前狂奔,一边对沐朗说:“莎丽小姐放走了我们,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希望不会。”沐朗回答,“感觉那道黑影不太会为难她。”
显而易见,莎丽在游轮上的地位比较特殊。
林棋冰和沐朗跑出了三十多米,先后停了下来,他们发现窗外的空间并不对劲。
沐朗仰头看向夜空,此时的剧本时间是凌晨,夜空中一颗星星都没有,而且也没有风,空气就像凝固住了似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站在外甲板上,却连海浪的声音都听不见。
林棋冰忽然注意到,说:“那边高处应该有个瞭望台才对,怎么不见了?”
话说到一半,她蓦地拿过手机手电,摸到转角处本以为是空气的黑色位置。
实心的。
他俩同时明白了一件事。
这里根本不是外甲板,头顶也不是夜空,而是一片漆黑的挑高天花板。
他们所身处的,是一个宽阔黑暗的房间,一处空荡的密室,与莎丽的浴室窗户相连。
“啪嗒。”
一滴水砸在了林棋冰的头顶。
两人向上看去,天花板黑暗模糊,看不清具体的样子,难道它漏水了?
林棋冰将手机向上抛起,手机落下时她险些没有接住。
因为天花板上垂满了铁钩,密密麻麻地勾着许多东西,有巨大的鱼骨,有鲸鲨的斑点鱼皮,还有大海胆的外壳,以及超级海蚌的壳子。
就像一个挂在上空的海洋生物残骸市集。
而在林棋冰的正上方,一只眼熟的海龟壳吊在哪里,正“嘀嗒嘀嗒”地往下淌水,像是不久前才挂上去的。
林棋冰瞪大了眼睛,对沐朗说。
“他们找到了南若的尸体……”
第102章
“哎, 冰淇淋,这里有个暗门!”沐朗的声音。
林棋冰最后看了一眼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海洋动物残骸,来不及细想,就循着沐朗的声音去了。
沐朗蹲在一处角落,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 一道半人高的暗门嵌在墙中, 和莎丽的浴室分立两边。
那上面挂了一道双向锁扣,看样子需要钥匙,沐朗没有犹豫, 直接从道具背包拿出了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是那只被林棋冰清除了辐射的钢牙兔崽。
“啃, 求求你了,快啃。”他说。
钢牙兔崽刚从睡梦中醒来,就被塞到锁扣前面,它的耳朵抖了一下,起床气导致凶性大发,下意识就龇出钢牙,咬向沐朗的手指。
谁知沐朗的指头一移,它那对儿小铲子似的钢牙, 就咬中了锁扣的凸起。
“嘎吱嘎吱嘎吱。”
这兔子不解气地啃咬起来,将暴躁全都发泄到了锁扣上,铁屑簌簌落下,没两下,那根锁扣就“咔吧”一声落了地。
“真乖!”沐朗使劲亲了一下兔崽的头顶,下一秒躲开了它回头的反咬。
小家伙气坏了, 在沐朗的手指间“唧唧”大叫起来,两条兔脚跺个不停。
林棋冰和沐朗钻进了暗门,甫一站起来, 她就感受到一种怪异的气息。
暗门连通的房间很大,是个套房的形式,走过书架隔断后,靠墙摆着一张奇怪的大床。
“这……”沐朗也惊讶了。
那张床的宽窄与正常双人床无异,但是长度确长得出奇,大约有两米三四了,而且手机照上去,能看见纯黑色的被褥和枕头,连床边的板材都是黑色的。
林棋冰看了眼这个黑色长方体,很难不联想到没盖的棺材。
“这床的长度,差不多符合刚刚那道瘦长黑影的身高。”她判断道。
就在两人准备找个门出去的时候,林棋冰的手机外卖app忽然响了。
“检测到骑手位置,您已到达客户三米外,请进入目标位置,完成本次配送。”冷漠女声这次直接传入了林棋冰的脑海。
配送目标地点不是船长的卧室床底吗?
林棋冰一怔,忽然反应过来,难道那诡长的黑影就是船长本人?
这时,暗门处忽然传来了摩擦声,被林棋冰从内侧卡住的锁扣,忽然自动上抬,竟在某种不知名力量丝滑地打开了。
诡长黑影。
林棋冰和沐朗对视一眼,她一个滑铲反身,利落地溜进了床底,沐朗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暗门被打开的声音传来。
没有任何动静,没有脚步声,只有令人极度不安的死寂。
林棋冰意识到一个问题,船长的鬼影是没有脚的,就算他站在床边,她也看不见他。
“沐朗。”她用气声说道,眼神看向沐朗手里的兔子。
沐朗心领神会,将兔崽按到地上,轻轻弹了它一个脑瓜崩,没两秒,“吭哧吭哧”的摩擦声再次响起,林棋冰感觉身下的地板微微震动。
她持刀的手垂在旁边,忽而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凉光滑的东西,转头看去,身边不知何时,竟然无声地出现了一个人偶模型。
灰色,无脸无发,和之前几次的诡异收货人一模一样。
沐朗还在警惕外界的动静,林棋冰叹了口气,感觉掌心多了一片立体拼图。
人偶躺在那里,头颅旋转朝向林棋冰,她将拼图放进对方的没有掌纹的手中。
“……”
人偶微微点头示意,旋即消失在了床底,就像从未出现过那样。
“叮。”
“订单已完成。”
“骑手按时完成派送订单,奖励积分666点,道具【电动车超级加速装置】x1,请查收。”
林棋冰一时间感到有些荒谬,她并不知道每次派送的拼图碎片有什么用,更不知道这些诡异的人偶客户来自何处,似乎她陷入了一种游戏,在外卖app的操纵下,被迫反复地在生死危机中,玩一种过家家的无意义游戏。
那些银灰色的立体拼图,最后会拼成什么东西呢?
而且拼图难道不是app发放给她的吗?发放给她,又叫她送还给app设置的人偶,这一切不是太过于无聊了吗?
林棋冰有一种被阴谋包围的感觉。自从上次在忏悔之城,重新领略过蓝莲花马车的机械骏马,以及焦糖、蜜斯小姐等人偶助手后,她就很难不联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整个直播系统是一个游戏数据空间,那么这些接收拼图的无脸人偶,真的很像是游戏中的角色建模雏形,如果捏出脸和衣服,它们可以是焦糖,可以是蜜斯,也可以是npc或者鬼怪。
甚至可以是她自己或者其他主播。
林棋冰怀疑自己被利用了,这个奇怪的外卖app可以兑换出特殊道具,从攀岩绳、清除辐射的医疗棉签,到给电动车加速的配件装置,看似是为骑手量身打造,实则处处契合了她的每一步需求。
更别提app读取地图的能力了,简直是在系统数据库中偷来的,说是一个独立存在的小系统也不为过了。
它不会是什么搭载在系统代码里的病毒插件吧?偷偷摸摸利用她干坏事。
正当林棋冰一个头两个大时,忽然一个黑影,自床底边缘露出了半截裤腿。! ! !
船长黑影站到床边了,离他们不过咫尺之遥。
“好了吗?”林棋冰拽了下沐朗。
“马上,最后几秒钟!”沐朗戳着钢牙兔崽,无声催促,换来毛球扎刺般的愤怒抖动。
就当“吭哧”声行进到林棋冰脚底时,她忽而仰起脸,感觉头顶渗水般传来凉意。
“嘶——”
一道扁平瘦长的黑影,自床头和墙壁的缝隙间, t倒着淌了下来。
正是那位虚无的船长,他像张海报纸似的滑落,伸出水波般的长手,那拉长的黑色影子,荡漾着向林棋冰二人抓来。
林棋冰手持线香,快速擦动打火机滚轮,一股细细袅袅的香烟飘了过去,使得黑影的动作慢了些许,但不过一瞬间,它就继续朝他们涌来了。
她眼神冰凉,将燃着红点的线香举了出去,热度传递,那从床头渗下来的黑影似乎有些畏惧,竟缓缓缩回床头之上,离开了林棋冰的视线。
林棋冰微微松一口气,看向沐朗,他还和兔子忙活着,“好了吗?”
沐朗点头的瞬间,忽然,床底附近的空气凝固住了,林棋冰用手机手电照过去,发现床沿四周竟然看不到外面的场景了,水一样的黑色影子如烟雾垂下,就像降下了多面帷幔。
那些水雾般的黑影触及地板后,渗入缝隙,迅速地朝林棋冰和沐朗袭来。
【第六感预警:你与鬼怪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
“下。”沐朗短促的声音。
地板已经被钢牙兔崽啃掉了一圈人形外廓,最后一口落下,林棋冰和沐朗互相抓住,随着坠落的楼板,前后掉进了楼下的房间。
【失落的心声】在空气中膨胀,变成了一张空心海绵垫,减缓了两人受到的冲击力。
林棋冰一滚就摇晃着站起来,扶起正紧握着兔崽的沐朗,另一只手收起礼物盒,只感觉身后被硌得微微发痛。
由于太过仓促,变出来的海绵垫还是太薄了。
天花板的漏洞之上,那道船长的黑影俯视着他们,隐隐有顺着破洞流下来的趋势,林棋冰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一行人初入游轮时,曾去过一次船长室,那时是白天,并不见他的影子。
而配送途中,船员生活区的走廊更是阴暗无比,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不是说明,这位船长很抵触大面积的亮光?
林棋冰连忙循着墙面,摸到了电灯开关的位置,按下去却全无反应。
这艘明月女神号,竟然在夜间断电了。
“快走。”
她正待和沐朗从门离开,这时,门缝中却渗入了黑色的水雾,天花板也流下了瀑布般的暗黑。
船长黑影居然如此强劲,从两个地方同时包夹了这个房间。
正焦灼间,沐朗点燃一根线香,打火机亮起的刹那,林棋冰瞄到房间角落里放着个东西,金属底座,三岔枝头,是一支烛台。
她立马打开门口的柜子翻找起来,很快,几根不知剩了多久的白蜡烛被找到。烛台随即被点亮了,在房间内投洒出暖黄色的光晕。
烛光虽然不亮,但好在房间酽酽地现出了光影,这个方法当即有效,从门缝和天花板破洞渗入的黑影雾气,在接触到光亮的一瞬间,就像掉在烫锅盖上的水滴,转瞬消失殆尽了。
威胁暂时解除,林棋冰和沐朗都稍稍放松下来。
“这里好像是个起居室。”林棋冰打量着四周。
这个房间的面积不小,装潢和所有舱房一样精致,有横条的长扶手椅,还有桌几和立柜,甚至,在角落里,他们还发现了一只盖着蕾丝罩布的简易冰箱。
“现在距离天亮大约还有两个半小时,最长的蜡烛还够燃烧一个半小时。”她说道。
也就是说,一个半小时内,他们必须回到自己的舱房,因为规则规定那里相对安全。
沐朗摆弄着一根线香,逗小兔崽去咬,那钢牙的小家伙却皱皱鼻子,嫌弃地扭过脸去,闭紧嘴巴不理他了。
“呀,它不喜欢这个香的味道,我还以为它什么都吃呢!”沐朗抬头看向林棋冰,惊奇道。
林棋冰耸了耸肩:“这香一股松树油脂的味儿,还有那种又苦又凉的怪香料味,估计对它有刺激性吧。”
沐朗挠了挠头:“是哦,不过说起来,我大学室友去埃及旅游买过一瓶香水,跟这个味道还有点像,喷上之后就跟行走的法老似的。”
听他回忆着美好生活,林棋冰在房间里搜寻起来,她打开立柜,看向里面的一排排书脊。
除却一些符合上世纪时间线的经典读物外,更多的是明月女神号的轮船手册,以及一些装订成黑皮本子的个人手记。
“明月女神号属于三叉戟公司,于19XX年七月十七日初次航行,吃水深度7.7米,……”
林棋冰读道,这大概是明月女神号的大事编年史了,从轮船第一次入水,到搭载过何种地位显赫的乘客,再到某次在某岛礁附近遭遇雷暴飓风,其中琳琅纷繁,十分有趣。
“明月女神号先后一共有过三位船长,前两位已经退休或调职,第三位船长的任职经历一直持续到最后,也就是据我们所知,半世纪前明月女神号失踪的时间点。”
“第三位船长应该就是楼上那个瘦长的黑色诡影。”
沐朗对这个话题来了兴趣,他扒拉着兔子耳朵:“那上面有没有写诡异事件之类的?就比如一些征兆,像是人变成海龟,或者……”
“什么?”
“或者莎丽小姐!”沐朗想了想,比划着,“不是说那个本子上记了比较有名的乘客吗?既然莎丽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说不定也会记录她呢。”
林棋冰翻了一下历史名人乘客记录,摇摇头:“没有。不过的确有一条怪怪的记录。”
“在明月女神号失踪的七个月前,它曾在某片海域上遭遇了雷暴和飓风,这种灾难天气整整持续了一夜,而在那次航行的前半段,船上就出现了一种大面积传染病,疑似流感,后续影响没有记录,可能问题不大吧。”
“所以,差不多大半船的人,是在病痛中度过的那个雷暴飓风之夜。而据一小部分人所说,有几名乘客在那一夜消失在了船上。”
“可包括船长在内的绝大部分人否认了那几名乘客的存在。最终官方也未能查证失踪者的身份,只能认定这一切都是博取眼球的噱头。”
沐朗好奇道:“难道是一种集体癔症?”
林棋冰合上本子,将它放回柜子,关上柜门的瞬间,里面传出了一道轻飘飘的撞击声。
她循声打开下半柜门,里面灰尘很大,几乎是空的,只有一只牛皮纸的文件袋落在底部,表面灰尘的薄厚和周围木板显然不同。
“好像是上面掉下来的。”沐朗说道。
林棋冰对比了一下上半柜和下半柜,判断道:“上半部分的橱格比下半部分浅,应该是最深处有暗格,只是年久失修,所以这个文件袋从上半部分暗格的缝隙掉下来了。”
两人将牛皮纸袋拿出来,拍打干净后,打开了封口。
里面是一沓纸,因为时间久远,上面的油墨字有些暗淡,又小又密,角落还带着个戳印。
林棋冰抖了抖纸上的灰尘,刚想浏览,一张照片就从纸页间掉了下来。
照片是张合影,色彩带有早期彩色照的过曝色调,显得阳光陈旧。
画面中共有四个人,一名大约三四十岁的苍白男性,身穿船长制服,站在画面最中间。
而他的臂弯里,搂着一名轮椅上的女性,用大手绢裹住大部分皮肤,也是三十多岁的样子,但可能由于病容憔悴,她应该比看起来要年轻。
在这一男一女的旁边,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女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两人紧紧挨着,表情颇为怯懦和不自然。
林棋冰指向那名少女,其虽然年纪小,但轮廓已现美人姿色:“看,这不是莎丽小时候吗?”
照片上的少女男孩赫然就是莎丽姐弟,她将目光移向成年男女,皱了皱眉头:
“这两个大人的眉毛和眼睛也很相似,感觉有亲缘关系,而且不远。”
只是船长制服男子看上去更健康,而憔悴的轮椅女人显然体弱患病,皮肤上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红色瘢痕。
“真是个诡异的家庭。”沐朗评价道。
是了,家庭。
这显然是某一任船长的家庭合影,按照莎丽的年龄变化来看,应该就是第三任船长,那个黑影。
林棋冰忽然想起来,难不成莎丽姐弟和船长有亲戚?
她看向那一沓印着戳章的纸,发现这竟然是孤儿院的领养证明,领养对象正是莎丽姐弟,他们被领养时的年龄分别是15岁和8岁。
“莎丽的弟弟叫阿乐,他俩是父母意外死亡后,无人收养才到的孤儿院,那个时候莎丽已经记事了,她和阿乐分别出生于七月七日和九月六日,这个数据应该是准确的……”
“等等。”林棋冰忽然抬头,说道:“你还记得明月女神号失踪的日子吗?” t
沐朗很快回答道:“七月七日!”
为什么游轮失踪会和莎丽生日是同一天呢?
怀着这个疑问,林棋冰翻过下一页,挑选着有用的信息:“孤儿院教职工对姐弟俩的评价是,能歌善舞,具有艺术天赋,性格安静友好,两人感情极佳,拒绝被分开领养……”
“可船长和那个女人——就算是他的姐妹吧,为什么要收养这两个孩子呢?”沐朗思索道。
林棋冰重新拿出那只航海记事本,和收养证明对了下时间,说道:
“船长收养姐弟的时间,恰好在那次雷暴之夜的航行后,他几乎是在下次休假时立刻跑去领养了他俩。由于社会声誉较高,经济条件不错,孤儿院通过得很快。”
事情变得奇怪起来了,船长收养了莎丽姐弟,却让他们在船上跳舞击鼓唱歌,难不成他是一个头脑油腻的商人,想利用这对姐弟,为自己的游轮航线牟利吗?
而且即便如此,也不会导致游轮失踪变成幽灵船啊。
林棋冰不解地说:“没这个必要啊,船长又不是航运公司的股东,他拿的钱再多也是死工资,最多因为航线火热而得到一些奖金,何必呢……”
“往后翻翻呢?”沐朗问道。
林棋冰手中的纸张还剩两页,她翻过去,却发现孤儿院的收养证明到头了,映入眼帘的新纸页,是一张讣告,附带了死亡证明。
“讣告,家妹晟水因病医治无效,于x年x月x日去世,享年31岁……”
讣告被抚得很平,但周围有毛边,边角还隐约有圆形皱痕,显然是被人拿着垂泪多次。
而死亡证明的证件照上,赫然是那名手绢掩面的轮椅女人的面容。
“她和船长真是兄妹啊。”沐朗叹息。
林棋冰看了一眼,说:“船长妹妹的死亡时间就在收养了莎丽姐弟后,前后不到两个月吧。”
“死因是什么呢?”
“不清楚,这上面的用词很暧昧,只是说由于某种重病,以及多种并发症死亡,而且晟水原本身体就很弱。”
“那么雷雨航线的那次,乘客们不是患过集体传染病?会和晟水的死有关吗?”
“这就不知道了。”
档案里的纸页还剩最后一张,林棋冰怀着某种预感,开启了最后的那一页。
那是一张白纸,很简单,只有一句手写的话,字迹几乎力透纸背,笔画颤抖。
“我将永远站在这,唾弃这时间。”
林棋冰将这句意义不明的话读出来的一瞬间,桌几上放置的三支烛火,忽然明灭跳动起来。
一道凄厉的警报声响起,穿透了船舱内外,震人耳鼓。
【系统提示:由于核心线索已被发现,大清洗环节现在开始! 】
【第六感预警全面关闭,第一轮安全点已刷新,请各位主播做好准备! 】
林棋冰冷然抬头,发现状态面板里的暴露度数值,正在以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上升着。
59、60、62、65……
两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应对危机,就在这时,耳边再次响起了系统提示——
【请注意,本次大清洗为限时回合制。 】
【限时制:主播须在两小时内满足脱离大清洗的条件,逾时将受到惩罚。 】
【回合制:大清洗时期每十五分钟为一回合,奇数回合内鬼怪行动,偶数回合内主播行动。 】
【如若奇数回合内,主播被鬼怪抓到,则判定死亡或其他惩罚。如若偶数回合内,主播拿到鬼怪身上的信物,则可向鬼怪提出一个问题,随后该鬼怪个体立即进入奇数回合,主播必须逃离。 】
【*注意:鬼怪并非不会撒谎,请结合语句上的逻辑是否矛盾,来判断鬼怪的回答真假。 】
【结束大清洗的具体条件为:主播共收集并判断出七条鬼怪的真实回答,并写在船长室的留言本上。 】
第103章
半小时前。
迟一婉、侯志、阐鸢和柳叶四人逃离大厅后,自楼梯向上,一路朝着舱房所在楼层狂奔不止。
“呼,呼,呼……”小棉喘着气,和她互相搀扶的苦瓜踉跄一下,两人的身形齐齐一栽,眼看着就要跌下楼梯。
“小心!”迟一婉伸手抓住她,换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底火半倚在扶手上,看向楼梯底部, 冷淡道:“那些腐尸乘客没有追上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柳叶,说道:“到时间了吧。”
迟一婉和侯志对视一眼,她觉得这话有些奇怪, 舞会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耳边,疯子阐鸢仍在嘟嘟囔囔地哼歌,一首意味不明的小曲儿, 有些沉郁。
柳叶笑了一下,朝他们走过来。主播们现在身处于地上第三层甲板,距离头等舱和一等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迟一婉敏感地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她暗暗碰了一下侯志的手。
“怎么不走了?”柳叶含笑的声音充满磁性,关切道:“是累了吗?”
太不对了,就算他经验丰富,在这样的午夜逃亡中波澜不惊,也不至于如此轻松愉快,甚至隐隐有一丝兴奋。
迟一婉不敢露怯地回答:“没事,您继续往上吧,我就是歇口气。”
柳叶仍然微笑着,脚步却一动不动,他的年长和儒雅在暗夜中显得十分违和,像一个戴着笑面具的幽灵。
侯志也看出不对来了,他略向后撤了半步,却发现身侧的道路已经被底火堵住,她和柳叶是同伴来的。
气氛骤然僵滞,小棉看上去想说些什么,却被苦瓜拉了一把。在柳叶的淡然扫视下,小棉和苦瓜头也不敢抬,挤过他让出的空隙,一路小跑地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对不起。”小棉的嘴唇蠕动道。
而柳叶的袖子里,已经悄然滑出一把发光的手术刀。
底火堵在迟一婉三人身后,双臂抱肩,渔夫帽下的脸依然平板冷漠。
迟一婉的头脑飞速运转,是敌人,且来者不善,会是什么人呢?
是那些惯于在剧本中猎杀队友的罪人主播,抑或是某个黑方社团,再精确一点,难道是互助者联盟的人?
她的眼神警惕起来。
柳叶似乎很满意迟一婉疑惑的表情,他嘴角如钩,一步步缓慢逼近,似乎在等待她的提问,再将那句话变成纯洁羔羊最后的啼哭。
谁料,他等来的竟然是一只兜头斩落的巨大电锯。
迟一婉猝然暴起,拉响忽然取出的电锯发动绳,锯链疯狂转动起来,带起钢铁和腐尸的气息,“轰隆”声响得震人耳膜,猛扑向胜券在握的柳叶。
她还没傻到向敌人提问题呢!
带着你的答案下地狱去吧。
柳叶眼看就要被劈断天灵盖,他勉力一闪,竟然身形十分灵活,刚好避开了疾速转动的电锯,锯链砸中了楼梯扶手,一时间木屑纷飞腾空。
侯志也不含糊,抄起从上次剧本里得到的灭火器,直接砸向柳叶后脑的空门。
可就在即将碰到的一瞬间,他的手肘骤然弯折,好像抽了筋,随后是小腿传来剧痛,侯志痛苦扭曲地摔倒下去,滚落了好几级楼梯。
身后,底火手持那只诅咒娃娃,将一根根银针戳向它的关节处,正对着侯志的方向。
而柳叶的手术刀刚好点在迟一婉的电锯上,只清脆地一触碰,短暂摩擦声过后,竟从接触点生出了一道寒冰,直直朝电锯发动机处蔓延而去。
“喀嚓,喀嚓——”
刚还凌厉嚣张的电锯,居然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迟一婉急急后退,柳叶的另一支手术刀几乎是擦着她的喉咙划过,她皮肤没有破损,却感觉到一丝刻骨的深寒,直接将嗓子冻了个透心。
她嘴里冒着霜气,连说话都感觉声带上挂了冰碴,又刺又痛。
“你们到底是谁……”
侯志在地上扑腾着,余光寻找退路,他忽而眼睛一亮,因为在场少了个人。
刚刚还跟在旁边哼歌的阐鸢不见了。
他没话找话地叨叨着,努力分散柳叶和底火的注意力:“你们是想要钱吗?还是道具。有话好好说,我们有的都可以给你们。”
侯志的计策并没有起到效果,只换来了柳叶冰冷而戏谑的一个眼神,底火的脾气更为直接,她直接扼住了诅咒娃娃的脖子,侯志嘴里发出“嗬嗬”的气声,顿时说不出半个字了。
僵持间,迟一婉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柳叶虽然直面的是她,但他的视线焦点始终落在侯志身上。
就好像解决她只是捎带,而侯志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迟一婉很快联想到了一件事,顿时惊觉自己和同伴们的疏忽大意。
他们来到【血月游轮】剧本,是因为掌握了悬赏情报的老九,要求用t剧本中的手鼓道具交换。
老九对这个剧本执念很深,就连老鼠窝里的羊毛卷之流都知道,这原本就不是个秘密。
如果……
狩猎赏金的人打探到这一点,或者发布悬赏的人本身就知道……
他们会不会循着这个线索,看准时机到剧本里精准猎杀呢?
看着地上窒息扭动的侯志,迟一婉越想脸色越沉,她沉默两秒后,倏地对柳叶开口了:“柳叶先生,你们的目标应该是他,不是我。对吧?”
“不用着急,都有份,一个一个来。”柳叶的笑容变态且滴水不漏。
他将手术刀的尖刃抵在迟一婉的颈动脉上,只要一个哆嗦,她就会变成人血喷泉。
“你们杀我们没那么容易,但如果我把他送给你,你们放我离开,我保证不打扰,方便你们轻轻松松下手,如何?”
迟一婉的话让柳叶微微转头,底火也看了过来,侯志的表情更是不可置信。
她局促而精明地一笑,摆摆手:“别怪我,我和你这家伙没太深的交情,大家都想保命,而且你得罪了人,凭什么要带我一起死呢?”
侯志滚在地上呜呜挣扎起来。
柳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迟小姐,原白鸽团长的亲妹妹,你的性格和你姐姐不太像啊。”
果然,他对林棋冰小队做过完备的调查。
迟一婉仿佛被刺了一下,脸色蓦然苍白,勉强苦笑道:“所以,我得改变一些习惯,我姐也会希望我能活下去的。”
这句话说完,迟一婉垂头,停滞的电锯垂在地上,整个人都灰暗起来。
躺在地上的侯志朝向上方,双眼呆呆睁着,也不再奋力挣扎了。
这一幕似乎极大地取悦了柳叶,他对底火打了个响指,说:“好,请迟小姐离开。”
说完,他将手术刀移开几厘米,但仍对着迟一婉。
迟一婉仿佛被这句话吓到了,她手一松,电锯滚到了台阶下面,她六神无主地跑下去捡。
底火一脚踩在侯志脖子上,没有放松警惕,将手中的诅咒娃娃对准了迟一婉。
就在经过躺倒的侯志身边时,迟一婉忽地俯身滑跪,手摸到电锯的同时,闭眼大喝一声:“长发!”
下一秒,她的腹部像被钢锥扎了一样钻痛起来。
迟一婉的表情都皱巴了,但依稀余光中,她看见一道身影从高处跳了下来。迟一婉松了口气,底火的诅咒娃娃一次只能针对一人,她总算在侯志被活活掐死之前,将他换了下来。
阐鸢自隐蔽处跃下,与他一起下来的,是一枚纯黑色的果实。
那枚罗汉果大小的黑东西被砸在地上,它薄硬的外壳当即破碎,从中逸出了大股大股的黑色烟雾,掺杂着喷射而出的果籽。
不到一秒钟,这道楼梯上方的空间,就被掩去了最后一丝光亮,变成了彻底的黑色领域。
柳叶挥舞着手术刀,他感觉刀尖与某种硬物撞击,却不知是何物,只知道对方力大无穷,就连他不断通过刀身释放低温,也没有减缓那种攻势。
黑茫中,底火谨慎地手持诅咒娃娃,只感觉自己腹部被重击一锤,脚踝又被人抓住,挣扎间,一时失去了诅咒目标。
是忍痛站起的迟一婉,她抄起电锯,趁机狠狠给了底火一下,侯志立刻反应过来,拖着虚软的身体,趴在地上猛拉底火双腿,令对方无法保持平衡。
他俩在黑暗中也是看不清楚的,仿佛陷入了一场午夜沙尘暴,正当寻找同伴之际,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抓住了。
阐鸢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左一右拎起迟一婉和侯志,向上方蹿去。
柳叶听到下面底火的痛呼,知道迟一婉逃脱,一个杀招摆脱了身边敌人的纠缠,急急下楼梯追了过来。
可是当他手持柳叶刀,三步两步跑出黑雾,却发现楼下的阶梯上空空如也,走廊里也全无那三个人的影子。
就在刚才,阐鸢三人惊险地经过了柳叶身边。
阐鸢不知在身上涂抹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几乎和黑雾融为一体,滑溜得像条鲶鱼,在侧面一闪一扭,以至于丝滑地越过下行的柳叶,却没带起任何引人察觉的气流。
就在三人鬼鬼祟祟上行时,反应过来的柳叶转头冲入黑雾,他紧闭双眼,隔绝感官上的误导,直直追往他们逃脱的方向。
然而那股巨大的力道重新袭击了他。
柳叶愈战愈疾,几个回合后,袭击者落入下风,他一个翻腕,感觉手术刀嵌入了对方的身体,脸上一喜,手中当即变出了一条长满蛇鳞的绞绳套索,冷不丁甩出去。
这是他的底牌杀手锏,以阴毒和快速为优势,已经有不知多少中高级主播折在这根绳子上。 。
绳圈在空中速速变大,他猛地一扯,果然精准套中了半空中的头颅,绞索如蟒蛇自动收紧,他听到了“嘎巴”一声骨骼折断的动静。
底火已经将诅咒娃娃对准了柳叶的敌人,她面皮一颤,低呼道:“不对!无法锁定目标!”
黑色果实冒出的浓烟这才堪堪散去,两人勉强看清了被打倒在地的敌人,却根本不是阐鸢。
一具工艺粗糙的木偶委顿在地上,长手长脚上刀痕累累,半折的脖子上挂着那条蛇鳞密布的绞索。
它转过来的头颅上,有一副滑稽的彩绘五官,椰壳眼睛木梆鼻梁,还有一张笑哈哈的大嘴巴,根本就是放大十几倍的儿童玩具。
其粗糙简陋,犹如农夫田里的稻草人,简直是在代替阐鸢,嘲笑阴沉的柳叶和底火。
而迟一婉三人,显然已经向上逃跑了。
“追!”柳叶冷喝。
底火寒着一张脸,从柳叶掌中接过手术刀,分别割向手心和眼下卧蚕,将血液涂在不同的手指上。
最后,她脱下一只鞋,缓缓划开自己的大脚趾皮肤,并分别将三根手指的血液,抹上了诅咒娃娃的双手、双眼和双脚。
“速速离开,找到他们,尤其是那个小眼睛男人,当即处死。”底火用一种沙哑奇特的声调命令娃娃。
诅咒娃娃当即立正,仿佛被赋予生命一样,手脚摆动,双眼喷出阴冷的光,利箭离弦般蹿上了楼梯。
它的身形随着奔跑而变大,逐渐涨成了正常人的身高,而它的两只布手末端鼓鼓囊囊地蠕动起来。
两团尖锐的锈钉子刺破麻布,从它的双手里钻出来,就像两颗钢铁打造的海胆,一看就具有可怕的杀伤力。
“能行吗?”柳叶皱眉。
底火苍白着脸,眼底发青,冷笑道:“没有人能打败一个无法杀死的敌人。”
见柳叶还是眉聚冷云,她喘了口气坐下:“别板着张老脸,赋灵状态下的小蠹具有自动诅咒能力,放心好了。”
柳叶烦躁地挥挥手,看着底火自进入剧本起就一成不变的扑克脸,说道:“到底是谁板脸啊。”
迟一婉和侯志在阐鸢的拉扯下,一路飞奔过几道楼梯,就在他们看见了一等舱所在的走廊入口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奇怪的脚步声。
侯志刚想回头,就注意到旁边的阐鸢非常灵活地一跳,躲得非常远,然后,他感觉自己脆弱的膝盖再次被击中了。
“啊!”他发出痛呼声。
一个木乃伊似的麻布人从底下蹿了上来。它的膝盖上,明晃晃凿了一根又长又硬的钢钉,却完全不影响行动。
而侯志,当即瘸了一条腿,咬牙咬得红脸上青筋暴起,却拖拉着站不起来了。
麻布人向上走来,诡异的双眼紧盯侯志,它的身体抖动着,似乎预备再从哪里长出一根钢钉。
阐鸢将迟一婉往后一推,一手去拽侯志,另一手不知预备拿出什么道具。迟一婉哪里肯走,双眼血红,手中电锯“隆隆”响起,竟是准备直接对准麻布人扔下去。
就在这时,几人头顶同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系统提示:由于核心线索已被发现,大清洗环节现在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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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洗刚刚开始,林棋冰就感觉蓦地一阵心慌。
是邪祟契约在搞鬼吗?
她放下手中的孤儿院领养证明,没有理会沐朗的询问,打开了自己的道具背包。
那张诡异古老的契约还被链条锁在第一个格子里,没有异动的痕迹。
林棋冰还是不放心,第一次打开了自己的道具命名栏,她被顶部第一条发着红光的序列号吸引了。
“PROP.R.C01?”她读道。
这是什么意思?那串字符上的红光仿佛有热度,一跳一跳地炙烤着林棋冰的心底,令人不安。
沐朗问了一下,旋即回答道:“这应该是你道具的代码名称t,具体是哪个确定不了啊。”
她挨个点击了一遍那些编码,除了那个【PROP.R.C01】之外,后续所有编码被点击时,格子里都有相应的道具亮起。
只有这串排列第一的神秘编码,怎么点都没有反应。
林棋冰一下子钻了牛角尖,她发现所有名称后面,都跟随着时间字符,应该是系统记录的道具入库时间。
她将身上所有道具的时间都对了一遍,发现【 PROP.R.C01 】的时间最早,比她最先得到的“道具”邪祟契约和小黄车的时间还早。
会是什么呢?
那段时间,林棋冰应该在公寓剧本里,经历的事情也没什么奇怪,身边的队友不是沐朗,就是侯志,算起来还是侯志和她一起战斗的时间更长呢……
想到侯志,林棋冰忽然有一种毛躁的感觉,她思绪发散,揉了揉脸,沉声道:“柳叶?”
“什么?”沐朗问。
林棋冰直直抬起头:“我之前说过,柳叶给我的感觉不对劲!”
“你说,在我们分头逃离舞会的时间里,柳叶会不会趁机对侯志他们出手?”
沐朗的脸色也严肃起来:“嘶,不是没可能,但之前咱们只是猜测罢了。而且大碗阐鸢还在旁边,猴子哥一共仨人呢,柳叶两个也不会无聊到猎杀同伴来玩吧,又不是接了悬赏……”
说到“悬赏”二字,他急急刹住了声音。
林棋冰和沐朗对视一眼,脸色都“唰”一下白了。
“不行,我得找找他。”她简直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沐朗疯狂点头。
她连忙打开手机,进入历史配送界面,划到最底部的第一单,客户信息还保存着,她点开了侯志的头像。
“定位,配送,订单生成中……”
“骑手请注意,订单已经录入,正在为您策划配送路线……”
冷漠女声此时在林棋冰耳中如同天籁,很快,一条曲折的连线出现在地图上。
一端连着林棋冰的小蓝箭头,另一端却没连着侯志的舱房,而是停留在了几十米外的楼梯上,且一动不动。 ! ! !
出事了。
他总不能凌晨停在楼梯上看海吧!
林棋冰睁大了眼睛,当机立断,将小黄车重新推出,还变出了刚刚得到的超级加速装置。
她将那东西装上车子,沐朗抓起烛台,随之坐上后座,还没说话,头顶就被捺了一顶黄色头盔。
“发生什么了?”他呜呜道。
“去救人。”林棋冰冷酷地回答,拍掉了他想将头盔换给她的手。
林棋冰一拧油门,小黄车“噌”地一下蹿了出去,越过房门进入走廊,快成一道残影。
她眨了眨眼睛,快速适应了两侧以低音速后退的走廊,转死油门飙向了楼梯。
危险驾驶,绝对的危险驾驶。
沐朗在身后的呼吸都快颠成气泡音了。
此时正值大清洗的奇数回合,轮船内部万籁俱寂,唯有林棋冰的轮胎剐过台阶的“咚楞”声。
几个紧贴墙面的惊险转弯后,林棋冰听见了冷漠女声的“您已到达目标附近”。
她按下刹车,整个人血液前冲,感受到背后沐朗绝望的全身撞击,这才呼吸急促地停下来。
“冰……”
迟一婉呆愣住了,连手中的电锯都忘记扔出去了,差点切到旁边的阐鸢。
“猴子呢?”
林棋冰一步跨下,留下沐朗扶住小黄车,她看见了台阶下的那名麻布人,一下子认出那是底火的诅咒娃娃。
侯志瘫倒在台阶上,抻着脖子看见了一抹明黄,瞬间眼泪都要下来了。
林棋冰注意到他弯着一条腿,不敢用力,而麻布人的膝盖上正好串了一根长钉。
“底火和柳叶呢?”
“没追上来,它对付我们就够了。”迟一婉苦笑。
麻布人抬头直视着林棋冰,长满钢钉的双手“咔咔”作响,似是为新目标的出现感到疑惑。
很快,它那双粗线堆叠成的眼睛,就露出了凶戾的形状,嘴角上翘,看起来邪性极了。
麻布人再次对准侯志,这次它仰起了下巴,喉咙处长了喉结一般,滚滚蠕动,显然是即将刺出第二根钢钉。
这一钉扎出来,侯志的颈部必然会被刺穿,必死无疑。
迟一婉和阐鸢正当上去营救,却不知从何救起。这个诅咒麻布人特性极端,没有痛觉,而且不会伤残,就连想伤害它的五感也是没用的。
那一双长满铁钉的巨拳挥舞起来,完全没办法近身。
它顽皮地挤了挤眼睛,嘲讽之意显而易见,颈部已经隐隐露出了一点寒光,正是即将破布而出的钢钉尖头。
侯志面带绝望,双手握住了自己的脖子。
“簌簌……”
一声微不可察的摩擦声响起。麻布人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一道黑色的晶针溪流,从天花板上浇下,顺着麻布人的天灵盖淌落。
如同一只黑色的手,硬覆成壳,掐裹住了麻布人的脖子。
那根呼之欲出的钢钉凿不动黑晶,再也无法向外分毫。
在场众人望向林棋冰,她的面色阴冷苍白,双眼赫然变成全黑,两点炭火般的红光在眼瞳中央闪烁着,诡异非常。
林棋冰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对准了麻布人。
天花板上的黑晶在持续滴落,渐渐覆盖了麻布人的整张脸,它挥舞着布满尖刺的双手,却对坚固柔韧的黑晶无可奈何。
“林姐……”侯志担忧地喃喃道。
林棋冰此刻神情冷漠非常,没有一丝往昔的情绪和熟悉,活脱脱像一个陌生人,或者根本不像人类了。
毫无预兆地,她合拢了五指,攥成一个拳头。
那些裹覆在麻布脸上的黑晶得了命令,聚流成河,如几条黑蛇般,同时疾速钻进了麻布人的线头双眼,还有针脚凌乱的鼻子和嘴巴,以及麻布制成的月亮形的耳朵。
一瞬间,它的动作僵直起来,就好像被从五官开了洞似的。
几层楼外,正躲在角落里休憩的底火,忽然在渔夫帽下咳嗽起来,她锁骨处的衣料被洇湿一大片。
因为底火的五官七窍,同时流出了掺杂黑晶颗粒的血液。
第104章
在迟一婉等人紧张的注视下, 那个麻布人忽然像被捏扁了似的,猛地皱缩起来,直到变成一个保温杯高度的小诅咒娃娃, 软软倒在地上。
林棋冰走下台阶,目不侧视地越过侯志,俯身捡起了那只麻布娃娃,它五体垂软而芯硬,里面随着她的动作汩汩流出了黑砂,就像一只漏了洞的沙包。
她鼻子嗅了嗅,皱起眉,随手将失去灵魂的麻布娃娃塞进了道具背包。
“冰淇淋……”沐朗的声音
转过头的瞬间,林棋冰还是那副苍白黑眼的模样,眉宇冷戾,身上萦绕着同伴们万分陌生的气息。
“怎么了?”她抬起被黑色血管围绕的眼睛,嗓音淡漠毫无感情。
林棋冰这次在战斗结束后……并没有变回原来的样子。
而且看她的样子, 好像一下子和他们陌生起来了。看向同伴的眼神,和看向麻布娃娃的眼神没有区别,就像在看一根草一棵树, 总之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迟一婉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伸手扶起侯志, 侯志的膝盖伤并没有痊愈,起身时疼得面色煞白,“嘶”声在空间内回响。
“完蛋了,我可能伤着关节的骨头了,哎呀……”他龇牙咧嘴。
侯志撸起自己的裤管,膝盖一片紫黑淤血,肿起的皮肤中间有一处小小的孔洞,散发出铁锈的气味。
林棋冰冷然回身,凝视着侯志的方向,没有任何波动地看了一眼。
一股黑流从地面中涌出,沿着侯志的腿向上,竟直接钻进了膝盖处的小孔,细细地渗了进去,皮下鼓胀了几下,淤血逐渐消散了,侯志脸上的痛意也顿时无踪。
“林,林姐,这是怎么回事……”他站起身,试探性抖了抖脚,居然活动自如了。
侯志哆嗦着嘴唇捂住膝盖:“不会是给我腿神经切断了吧,几乎不疼了啊。”
当然不会疼,因为他破损的肌腱、血管和骨骼,都已经暂时被黑色晶针替代,像建构或者补缺那样,重新连接起来了,就像某种细胞层面的义肢。
只是这种效果是暂时性的,并不会真正疗愈侯志的创伤。
林棋冰漠然地回答了一句:“修理道具而已,不要大呼小叫的,吵死了。”
她的话让几人一头雾水,沐朗倒是听懂了。就在这时,走廊的遥远处传来一声“吱嘎”,是有一道门开了。
骤然寂静下来。
迟一婉等人忽然意识到,现在是所谓大清洗的奇数回合,是鬼怪行动而主播受到缉捕的时间段。
“哒,哒,哒,哒…t…”
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是正在向他们走来。
林棋冰疑惑地眨了眨全黑的眼睛,似是不太能理解这个场面,她身上的黑砂流淌在地,呼啦啦地涌向了转角,似乎想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走廊另一端传来的气息极为阴冷,甚至胜过了他们见过的绝大多数鬼怪。
“快走吧你!”
迟一婉和沐朗一人一边拽住林棋冰,还未等黑色晶针暴躁反击,就将她拽离了现场,匆匆朝楼上逃去,而侯志和阐鸢扛起了那辆小黄车,也跟随而去了。
迟一婉和林棋冰的房间最近,由于林棋冰正处于非人状态,几人就慌慌张张地闯进了迟一婉的舱房。
沐朗“咚”地一声合上门,还没喘气,就听侯志问道:“咱们现在聚一个房间里,是不是很容易被一窝端啊……”
迟一婉扶着腰吸了口气,这才说:“管它呢,先躲了再说。”
现在想每人都回到各自舱房里,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且不说林棋冰现在这个样子,连沐朗也回不去了,因为他和柳叶一间房。
“在这待着吧,互相还能照看着点。”他说。
走廊里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仿佛是那个鬼怪顺着楼梯追来了,屋内的几人屏住了呼吸。
侯志和迟一婉拿出了线香,预备遇到危险随时点燃,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了,然而在侯志即将转亮打火机时,他的整只手被一股黑色晶体包裹住,像一颗原切矿石。
那未被燃亮的火苗,就被按灭在火机里了。
屋内众人看向林棋冰,她坐在窗边,淡淡向他们瞟来,说:“不能点。”
侯志向来言听计从,老实地放下打火机,等待林棋冰的进一步解释。
谁知林棋冰就这样转回头去,继续眺望窗外,没有丝毫说话的打算。
除却怡然自得的阐鸢之外,沐朗、侯志和迟一婉面面相觑,还是沐朗走了过去,坐舷窗旁的另一张扶手椅上,徐徐道:
“冰淇淋?你……还好吧?”
关于邪祟契约,他知道的比另外几人要多一些,故而忧虑也是成倍增长。
林棋冰没说话,静静地望着他,忽地笑了一下:“嘘。”
沐朗还待发问,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响动,是头发和漆面木料的摩擦声,似是有一只耳朵贴在了门板上。房间里的几名主播顿时噤声。
侯志看了眼暴露度,懊丧道:“已经过百分之七十了,鬼怪隔着门也能闻到我们的味儿。”
地毯下钻出了一股又一股黑色晶针,宛如风吹黑色稻田,齐齐涌向门口,准备对付即将进入的鬼怪。
林棋冰睁着全黑的眼睛,没有一丝惊慌的表情,手指在小臂上无序敲击,一派闲淡冷然,这让同伴们的内心轻松又沉重。
就在这时,门外“沙拉沙拉”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林棋冰此刻敏锐异常的耳膜捕捉到,斜对门传来了一声“喀哒”轻响,似乎是打火机被擦燃的动静。
“斜对门住的是谁?”她问。
迟一婉的反应最快:“是苦瓜。”
说起苦瓜,迟一婉和侯志的表情都不太对劲,当时柳叶两人突然发难,小棉好歹还有质疑的苗头,苦瓜却是直接将她拉走了,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好歹也是共同经过舞会危机的,这样的举动他们没办法指责,却也实在喜欢不起来。
此时此刻,瑟缩在舱房里的苦瓜手持一把线香,几乎燃成火炬了,他嗅着松脂香料的味道,闭眼苦苦祈祷着。
“别过来,求求保佑我,千万别过来,去对面吧……”
他掐着自己的气管以压抑呛咳声,幻想着置身于一座庄严的宗教场所,各路神明庇佑于他。终于,苦瓜笼罩在浓郁的香烟中,脸上出现了一丝安全感。
“嘎吱——”
苦瓜睁开眼睛,殿宇明烛全都消失了,归于黑寂。
眼前是自动豁开的门缝,以及一张苍白泛青的女人脸,紧贴着他的脸,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眼球中的血丝。
是那个红丝巾的女乘客,经过了夜半歌声的轮回后,她找回了自己的鼻子,掉落的皮肉也重新贴敷在脸上,她不再破烂,而是像一具完整无损的尸体。
的确是尸体,因为她的皮肤没有任何温度,眼球浊白如蜡,缺少水润感,映不出任何影子。
“啊啊啊啊——”
苦瓜尖叫着跌倒在地,双脚踢蹬倒退,却全身都仿佛被冻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视野中的红丝巾越来越近,最后,一双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头。
他的手在地毯上垂下,滚落了七支半截熄灭的线香。
林棋冰等人坐在舱房里,听见对面传来模糊的惨叫声,是苦瓜的声音。
几人互相看着,谁也没出动静,过了许久,对面安静下来,也再听不到家具翻倒的声音了,侯志这才问道:“它……外面的鬼怪为什么忽然转向了?”
话音刚落,对面开门声“嘎吱”响起,一股浓烈的松脂香料味飘入走廊,顺着门缝钻进了他们所在的舱房。
侯志握着打火机的手颤了颤,喃喃道:“莫非是因为他点了香?”
正当几人疑惑之际,主播们耳边忽然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请注意,现在更新第三条规则。”
“规则三:你们可以依赖线香,请按照每人一支的分布,保持线香的燃烧。请注意,一定范围内,奇数支线香的味道会招来鬼怪,偶数支线香烟雾弥漫的区域是相对安全的。”
沐朗等人一震,他们听懂这条规则后,很快点清了屋里的人数,一共五个人,是奇数。
如果想将五个人分成几组偶数,那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有三二和二二一两种选择,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都会有人变成奇数组。
几人面面相觑,阐鸢还在状况外,沐朗、迟一婉和侯志异口同声道:“我来吧!”
林棋冰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们,几人差点吵了起来,而鬼怪就近在门外,虽然悄无声息,但必然步步逼近。
“我跑得最快!”
“我有电锯!”
“我腿已经好了!”
“我有电锯!”
她起身,动作打断了几名同伴的争论,他们看向她,却在几乎下一秒,听到了系统拉响的警报声。
十五分钟为一周期的回合,竟已经到了,现在进入了偶数回合。
“吱吱吱吱——”
“各位主播注意,之后的十五分钟为偶数回合,请大家自由行动,在安全的前提下,取得鬼怪身上的发光信物,并做出提问。”
林棋冰耸耸肩,目光淡漠道:“下一个奇数回合我单独行动,现在出发去找鬼。”
她没再多说,顺手收了立在床边的小黄车,打开了舱门。
五名主播先后回到走廊,林棋冰走在最前面,其后是扶着侯志的沐朗,最后是看管阐鸢的迟一婉。
企图改变分组的沐朗被林棋冰回头横了一眼,缩了回去,乖乖地回到侯志身边。
斜对门的舱房门大开着,里面露出了一只带着红色印记的手,正是在海岛上沾染了树汁的苦瓜,那条胳膊歪斜在地毯上,已然失去了生机。
林棋冰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沐朗跟上,侯志探头探脑地推开门,果然对上了一张惊恐扭曲的脸。
苦瓜双目圆睁,躺在地上,扭曲的十指在地毯上抠出了道道曲痕,显然在死前遭受过巨大的惊吓。
他的脚边,正好滚落着一把焦黑的线香。
而那名杀死他的鬼怪,已经不见了。
长时间处于黑暗让侯志不太舒服,他揉了揉眼睛,可就在他再次睁开眼睛的瞬间,原本黑暗的房间竟然亮了起来。
电灯自动打开了。
“嗬!”侯志惊呼。
突如其来的亮光吸引了主播们的注意,他们停下脚步,没过两秒,走廊连带舱房的电灯,全都发疯般明灭闪烁了起来。
视野的忽亮忽暗让众人一时感到眩晕,刚刚适应了这种光线,林棋冰忽然注意到一件事,她走了过去。
敞开的舱房里,苦瓜的尸体不见了,就在这灯光明灭的几秒。
地毯上只有一滩血,因为光线时亮时暗而失了颜色,眨眼的时候会在视网膜留下一片泛绿的光影。
“怎么可能?”侯志不可置信地说道,“难不成他是自己站起来出去的吗?我们可还在这呢。”
林棋冰没有犹豫,径直走进了苦瓜的房间,她嗅了嗅,从血迹位置再向外,经过走廊,循着某种只有她能分辨的踪迹,一路向前。
转过拐角,他们来到了另一侧楼梯口,林棋冰却站住了,身后的侯志看向楼梯上下方,都是空荡荡的,他说道:“林姐……”
林棋冰没有回头,而是缓缓仰起脸,顶着明灭不定的眩光t ,看向了楼梯口内侧的墙壁顶角。
苦瓜的尸体像被强力胶粘在墙上的昆虫,轻飘飘地附着在那里,以一个违背地心重力的角度,他仍然是死的,现下却死得不得安宁了。
林棋冰向身后伸出手:“烛台。”
沐朗将烛台重新点亮,交给林棋冰,她却抓住沐朗的手,让他低举着烛台,几乎将那暖色光晕垂到楼梯扶手的外侧。
他的眼瞳颤了颤,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林棋冰打开手机手电筒,对准了墙壁顶角的苦瓜的尸体。
苦瓜的腰后,黏着一根细长如鸭肠的东西,淡青色,笔直,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泛着黏腻的光泽。
那是一根长舌头。
而沐朗手中的烛台也照亮了长舌头的另一端,那根舌头直直通往下面的楼层,连接到一张可怖的大嘴里。
电灯明灭间,映入几人眼帘的是一张青白色的女人面孔,有些熟悉,赫然是那名领子里围了红丝巾的女乘客。
她的嘴几乎咧到耳垂下面,横跨了整个腮部,显得诡异极了。
这像是一种类人而非人的微笑。
林棋冰等人很快发现了其中的关窍,在电灯灭掉时,红丝巾连同其巨口和长舌会被烛光照亮;
而电灯亮起时,红丝巾女士的裂口和长舌都消失了,只有她本人的身影站在那里,面容也恢复了正常。
“电灯亮起时的角色是正常的,而电灯灭掉时他们会变成鬼怪。”林棋冰漠然说出了这个规律。
沐朗几人也发现了,灯亮时的红丝巾除却肤色青白外,和正常尸体没有差别,而灯灭时却变成格外恐怖的面貌,一看就具有极大的攻击性。
他拿烛台的手一丝不抖,说道:“这么看来,我们的任务就是在灯亮时接近她,拿到所谓的信物。”
女乘客身上的信物很明显,就是那条围在领子里的红丝巾,它正微微地泛着红光,看上去像一盏红灯笼。
林棋冰等人向楼梯下走去,女乘客的嘴脸依然诡异,她的行动似乎不受其余灯光的影响,只被游轮的电灯控制,一卡一卡的。
主播们谨慎地接近她的位置,女乘客的嘴角越裂越深,眼珠抽帧般转动,带有明显的恶意,一种阴冷的感觉笼罩了众人。
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有几步了。
一根绳索从天上簌簌而下,主播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女乘客正在收缩的舌头。
随后“咣”地一声闷响,苦瓜的尸体从天上坠下来,恰好砸在林棋冰的下一个台阶上,她的眼皮都没动一下,径直停止了脚步。
“提问完,往上跑。”林棋冰说。
也不管同伴们能否反应过来,黑色林棋冰蓦地伸出手,一道晶针构成的锁链喷射而出,直冲女乘客的面门。
女乘客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暴虐的杀意,她的长舌和黑晶锁链互相缠绕着,开始了一种蛇类之间的角力。
同时,女乘客的十个指甲速速变长,如同野兽的利爪,朝林棋冰飞身抓来。
可是鬼怪的速度还是慢了一步,在林棋冰被抓到的前一秒,那道黑晶锁链倏地分出一杈,牢牢旋住了女乘客领子里的红丝巾,然后猛地一扯。
丝巾就这样飞起,被传送回了林棋冰手上,她嫌恶地看了一眼。
那上面沾口水了。
女乘客失去了红丝巾,她的脖子露了出来,皮肤上横着一道疤痕。她不再动作,站在原地刻板地看向他们。
系统提示音在此时响起——
“恭喜主播【林棋冰】获取信物,请在五分钟内提出问题,鬼怪回答结束后,会立即单独进入奇数回合,请注意。”
沐朗等人脸上喜意被冲淡了,这个意思是不是在问完之后,红丝巾女乘客会无视电灯的束缚,直接开始猎捕他们?
主播们每人拿出一根线香,沐朗拿出了两根,他们没有傻站着,而是互相看了一眼。
迟一婉站位最靠后,离鬼怪也最远,她退开几步,眼神示意,侯志也撤开一点,自动站到了阐鸢身边。
这样的话,林棋冰就被无形中分成和沐朗一组,落单的变成了位置最安全的迟一婉,为逃跑留出了充足的余地。
林棋冰无视了他们的小动作,看了眼失去红丝巾的女乘客,她调动着原本大脑中的记忆。
真是很多疑团都没有解决啊。
船长的妹妹晟水为何而死?他们又为什么收养了莎丽和阿乐?
雷暴之夜中失踪的乘客们是真实存在的吗?那条航线给船长带来了什么影响?他最后为什么写下那句话?
我将永远站在这,唾弃这时间。
“哼……”
林棋冰无声地冷笑,多么狂妄而无知的发言,时间总会流动,时间不容唾弃。
一个存在于剧本中的鬼怪,不具备独立思想的低级数据体,和“她”没有任何分别,又谈何永远呢?
可是那些核心问题,显然不太是身为乘客的红丝巾能回答的。就算强行问她,估计也会得到一个歪曲胡编的答案。
林棋冰想了想,终于缓缓问出了一个惊人的问题,说道:“是谁杀了你?”
这个问题过于露骨和犀利了,让主播们的心中一寒。
不过它的答案的确对他们很重要。女乘客和其他乘客的死,无疑与轮船的失踪有关,间接联系了船长和莎丽的秘密。
而且她是规则强调过的佩戴红色衣饰的人,林棋冰曾在餐厅目睹过她暴食魔鬼鲸的场面。
红丝巾女乘客保持着那个诡秘的表情,第一次和黑色林棋冰对视上,她转动着眼珠,仿佛在进行一种艰深的思考。
最后,女乘客的嗓子里吐出音节,看向林棋冰的目光不怀好意,她回答道:“是明月女神。”
明月女神?
那不是这艘豪华游轮的名字吗?
林棋冰等人敏锐地意识到,如果女乘客说的答案不作伪,那么“明月女神”这四个字,有可能需要区别于“明月女神号”。
那么女乘客的意思是,杀死她的是这艘船本身,还是真的有一种叫做“明月女神”的诡异存在呢?
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林棋冰等人无暇继续思考这个问题,因为眼前的女乘客已经开始抖动了。
眼看五分钟倒计时还剩几秒,林棋冰手中的红丝巾骤然消失,重新佩戴在了女乘客的领子里。
“快跑!”迟一婉率先转头拔腿。
她独自将同伴们甩在身后,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一手拿出打火机,另一手利落地点燃了线香。
第二组侯志和阐鸢紧随其后,他俩跑出去之后,沐朗没有犹豫,抓起林棋冰的手腕,将一根点燃的线香强行塞给她。
黑色林棋冰的表情还有点发懵,就被一把拽了出去。
“别……”
沐朗以为黑色林棋冰生气了,速度毫不降低,安抚道:“求求了,先跑再说,大碗不会有问题……”
林棋冰任他拉着,楼梯下的红丝巾依然追了上来,她的速度快极了,长舌伸出裂口,噌噌变长直指一行人的方向,十分可怖。
林棋冰重新说道:“别去那边,那边有鬼……”
然而已经迟了。
跑在第一个的迟一婉,已然急急刹住脚步,她带有恐惧地看向走廊另一端。
一个苍白浮肿的巨人站在明灭的电灯下。
他身上披着海藻和藤壶,面目模糊,仿佛一具巨人观的尸体。
是林棋冰遭遇过的那个流氓船员。
流氓船员的脸时亮时暗,他紧盯着迟一婉,以及后面被红丝巾追过来的一行人,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
第105章
糟了, 被前后围堵了。
黑色林棋冰思绪转动,缓缓转身,面向了恶意逼近的红丝巾女乘客
而流氓船员的咫尺之遥,冲在最前面的迟一婉握着那根点燃的线香,侯志踌躇着,不知是否应该上前。
如果他们保持这个队形, 理论上受到鬼怪夹击的,应该是落单的迟一婉。
林棋冰的感知蔓延到身后,穿过走廊地板, 直直描摹出远处流氓船员的轮廓。
他身上正在发亮的, 正是那条红色腰带,是鬼怪答题的信物, 难道这是巧合吗?
迟一婉等人的目光也钉在红腰带上,却不敢贸然动手,且不说能不能拿到,就算顺利拿到了腰带开启答题,那么五分钟后,他们要同时面对两名鬼怪的无障碍攻击。
林棋冰的黑色晶针如溪流般汩汩而出,萦绕在红丝巾女乘客的周围,它们试探着伸出触角,舔舐对方身上的阴气。
好舒服。
不知为何,吸收了鬼怪阴气的黑色林棋冰,感觉头脑一阵凉爽,更为清晰也更为模糊,似乎眼前的场景变成了一片任她采撷的黑暗森t林,怨念和死亡的野果生长在荆棘丛中。
而属于原来的林棋冰,属于那个黄色冲锋衣的明快女生的一切, 都愈发遥远,以至于快要淡忘了。
黑色林棋冰望向红丝巾女乘客,对方回以一张警惕的脸,女乘客的眼神阴森而恶意,却掺杂了一丝疑惑。
就像一只食人的恶狼,在白色羊群中,偶遇了一头诡异的黑山羊,黑山羊的个头硕大如猛兽,羊眼空横,头顶利刃般的长角,本应嚼草的嘴里露出了一口沾染血腥的尖牙。
女乘客不甘地将目光从林棋冰和沐朗身上移开,她死死盯住了最远处落单成奇数的迟一婉。
而就在同一秒,迟一婉率先有了动作,她抡起电锯,狠狠挥向苍白浮肿的流氓船员。
高大的船员鬼怪丝毫不惧,狞笑着挥出手臂,那上面覆满坚韧黏滑的海藻,胳臂在大清洗的异变加成下硬得像铁。
果然,电锯滑偏了,疯狂转动的锯链还没发力,就被黏糊糊的海藻格挡开,一片飞扬的墨绿中,那只苍白腐烂的大手抓向了迟一婉。
阐鸢随之而上,他双臂张开如同飞鸟,快速侧滑到流氓船员身侧,几枚含有火药的小土包飞出,砸在船员苍白的胳膊上,绽开几片黑色的炸伤花朵,迟一婉堪堪躲过一劫。
他们都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不同于红丝巾的易取得,红腰带是一个环在鬼怪腰上的整体锁圈,夺取难度比之前高了几个量级。
流氓船员简直是一个刀枪不入的怪物,正当焦灼之际,主播们耳畔忽而传来了林棋冰的声音。
“打他的头和脖子。”
众人齐齐看去,果然,船员的脖子上有一道伤痕,不能说是伤痕,而是一种狰狞的断口,就好像颈骨曾经从里面戳出一样。
而他稀疏短发之下的头皮,也显露出不规则的断疤,如同一只摔碎后被一片片粘起来的碗,令人看了恶心。
是倒数第二层甲板仓库的那次,林棋冰将一个巨大的秤砣砸在了船员的头顶,当时他都扁了,只是没想到这只碎裂的白瓤西瓜还能复原。
不过曾经的致命伤疤的痕迹还留存着,这就是他的薄弱之处了。
“嚯。”侯志惊呼道:“这家伙之前受了什么虐待啊?怪不得戾气这么重。”
林棋冰仍然目不转睛地和红丝巾对峙着,黑色晶针围绕着对方,谁都没有先出手,先打破楚河汉界意味着破绽。
只是那些毒蛇般的黑流在吸取红丝巾身上的阴气,这才一会功夫,红丝巾女乘客周遭的寒意就明显降低了。
迟一婉心领神会,抡起电锯“咣咣”直劈流氓船员的脑袋脖子,几乎把那沉重杀器当成铁锤来用了。
侯志和阐鸢打蛇随棍上,一左一右分散着流氓船员的注意,好在剧本中的鬼怪虽然力不可匹,但这一个的智商明显不如红丝巾,没一会就狂躁地嘶吼起来。
终于,阐鸢抽出一把弯刀——和栀子那把挂人舌头的真的很像,瞅准机会斩向流氓船员的腰间。
鬼怪船员的反应很快,然而弯刀更快,就在阐鸢被抓住头发的前一秒,一个腰带被斩断抽出的摩擦声响起。
阐鸢站在原地,长发蓬乱,手握着一条被鱼腥浸润的红色腰带,仿佛抢到了什么宝贝,看起来比船员更像流氓。
“恭喜主播【阐鸢】获取信物,请在五分钟内提出问题,鬼怪回答结束后,会立即单独进入奇数回合,请注意。”
迟一婉几人愣住了。
阐鸢能打能跑,关键时刻非常靠谱,但这哥们他……他不会说话呀。
就连朝夕相对的几名同伴,都不知道阐鸢脑子里在想什么,或者他是否还有一个常规意义上的脑子。
迟一婉几人头脑风暴起来,试图小声蛐蛐地将建议传递给阐鸢。
然而在阐鸢接收到信号之前,他已经开口了,语气无辜:“明天吃什么?”
……
几名同伴和僵立的流氓船员,表情都出现了一丝停滞。
这是什么问题?
原来阐鸢其实不能完全理解这场战斗的意义,他只是提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吗?
在众人吐血的目光中,流氓船员眼珠滞涩转动,朝阐鸢咧开了大嘴。
“明天吃蒜香鸡翅、洋葱海鲜饭、芥末牛肉卷,还有一个不确定选项……”
不确定选项?几名主播看了过来。
流氓船员的笑容堪称血腥,陶醉道:“如果需要魔鬼鲸的话,就吃魔鬼鲸。如果不需要魔鬼鲸了,那就全都不用再吃了。”
听到这话,黑色林棋冰头也没回,心思冷然转动。
魔鬼鲸指的是什么?据这颗大脑里的回忆,游轮冷库里的魔鬼鲸库存已经耗空了,被藏起来又找到的南若,她的尸体空壳也已经挂上了密室的天花板。
难道是指她房间水管里的章鱼吗?还是刚刚被杀死的苦瓜,亦或是他们这几人本身?
而“不再需要魔鬼鲸”又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林棋冰,她肯定会疑惑,游轮杀死这些乘客,又将他们畸形的身体炮制成魔鬼鲸,到底有什么意义。
可是黑色林棋冰不关心这些,他人的死活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无声冷笑一下,继续着与红丝巾女乘客的对峙。
另一边,回答完问题的流氓船员,身躯抖动起来,显然即将进入奇数回合,预备攻击眼前讨厌的臭虫主播们。
可就在这时,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了“嘎巴”一声脆响,就像有人戳破了纸灯笼。
主播们下意识回头看去,发现林棋冰还站在原地,身上萦绕着那些黑色晶针,只是那些晶针的颜色更黑更亮了,还隐隐透出一种暗红的色彩,就像是吸了血。
而林棋冰对面,那名被她阻滞住的红丝巾女乘客,身形则失了颜色,有些苍白和灰暗,如同一副久经时光的老旧画片,褪了色了。
红丝巾女乘客扑了上去,却像风筝一样,被林棋冰轻易挡住,她看向林棋冰,那张死人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恐惧的颜色。
饱餮了一顿的黑色林棋冰站在那,浑身都是阴寒死气,比女乘客看上去更像鬼怪。
沐朗等人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能力,难道是在反过来吸收鬼怪的阴气吗?
却又不像,红丝巾女乘客并没有受伤,更未流露出败服或凋亡的前兆,她只是凭空变得虚弱起来了。
然而这对林棋冰是好事情吗?
黑色林棋冰一动也没动,连个眼神都没分给身后的几人,她给他们的感觉已经不像人类了。
对沐朗来说更加明显,之前他见识过林棋冰的黑色异变形态,那更像是一种面具,或者即时性的切换模式,就和电影里的超级英雄变身差不多。
可是现在,他蓦地有一种心慌的感觉,就是如果再这样下去,侵染愈来愈深,林棋冰可能再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很漂亮的丝巾。”黑色林棋冰上前一步,帮女乘客正了正领子里的丝巾,然后退开,表情是一种戏剧性的礼貌。
灯光一明一灭,不断照亮女乘客可怖的面容,她垂着头,怨恨地抬眼看向林棋冰,却不敢上前。
这边,流氓船员已经进入了奇数回合的猎杀模式。
他起跑飞扑间,主播们狼狈而逃,传来侯志的惨叫:“林姐,你能麻烦再多吃一个吗?!”
“不能。”黑色林棋冰打了个嗝。
她继续道:“这个没消化完,再吃,会胀气。”
被黑色林棋冰“吃”过的女乘客还呆立在原地,几名主播从她身侧速速逃离,她贪婪地看过来,却在林棋冰一个森然的回眸后,没有了动作。
一行五人顺着楼梯往下狂奔,身后传来流氓船员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
下了两道楼梯,原本苦瓜尸体掉下来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连遗骸之盒都没有,他的尸体不见了。
苦瓜显然已经死透了,现在看来,他是被人搬走的。
“为什么苦瓜没有变成,或者说立即变成遗骸之盒呢?”沐朗自问自答:
“因为……因为剧本设定里,这艘游轮需要魔鬼鲸,死去的特定乘客会变成魔鬼鲸!”
所以苦瓜的死亡并不是他的终结,在化作遗骸之盒前,他的尸体还承担着扮演魔鬼鲸的职能。
看来苦瓜是被人搬走了,目前的去向很可能是后厨,或者仓库的冷冻格子里。
林棋冰等人继续向下跑,侯志大叫了一声:“难道就这样一直被他追下去吗?”
“我感觉他是可以被杀死的!”迟一婉喘着气回答:
“只是我们的能力做不到!他之前不是被冰淇淋砸死过一次吗?”
是哦,而且t如果按照不可消灭的原则,他们在这个大清洗环节,基本上就是任鬼乱杀了,不出几个回合,主播们就会集体凉凉变成魔鬼鲸,在明天的餐桌上再相聚。
所以破局的方法虽然艰难,但一定会有。
“这家伙看起来是个暴力型的鬼怪,物理伤害没准对他有效果。”迟一婉说道。
林棋冰等人越下越深,逐渐经过了二等舱和三等舱楼层,来到一楼,依稀可见半掩的宴会厅木门,上面还残留着百合与腐尸的混合气味。
“继续往下吗,林姐?”侯志问。
黑色林棋冰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向下,用行动表示了决策。
他们只能一路跑下去,很快到达负一层,接着是负二层,一路上竟没遇到其他鬼怪,更没遇到另外的三个主播。
几分钟后,主播们来到倒数第三层甲板,也就是后厨所在的位置。
正如林棋冰之前给同伴们讲过的,这是个鬼怪扎堆的地方。
她疾疾掠过,直奔了倒数第二层,仓库。
“为什么来这里啊啊啊啊。”侯志一进来就打了个滑,仓库的地砖上不知何时,凝结了薄薄一层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