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林棋冰微微一惊, 压低声音叫道:“李再,李再!”
昏暗的路灯光中,李再小幅度地动了动,慢慢抬起头,一行血迹从他的额发间滑落,他的反应因失血而变慢,看到林棋冰的脑袋时,他使劲眨了眨眼。
“……”李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目光变得清明起来, “林小姐……”
墙底下的沐朗等人听见林棋冰的话,蹿上上头看了眼,他们瞪大了眼睛。
林棋冰翻墙跳下去,无声地落地,沐朗紧随其后,他俩蹲到李再身边。
李再虚弱地看向他们, 侯志和阐鸢在焦糖的带领下很快绕了过来,李再的目光逡巡一圈,泄了力气, 失望地靠在墙面上:
“一婉……还没有找到你们吗……”
说完这句话, 李再的头无力垂下, 气息奄奄。
就在这时,时间刚好跳过零点,头顶烟花绽放,林棋冰等人的耳边传来系统提示。
“本次角斗日已结束, 忏悔之城内禁止使用攻击类道具,请各位主播注意!”
天空上,那枚白色面具再次亮起, 面具嘴角诡异上扬,空洞的右眼垂下一滴红宝石似的血泪,
不同于剧本局内的狂欢时刻,角斗日的面具烟花周围没有任何点缀,它被剥离了符号性,就像一张可怖的苍白脸孔,从夜空之上俯瞰忏悔之城的罪人主播们。
林棋冰等人松了一口气,起码在下一次剧本之前,他们是安全的了。
一行人扶起李再,在焦糖的引导下,朝昨日派对的店铺走去。穿过半个街区后,他们回到了那里。
店铺所在的街道依然安静,多了几只监管委员会派出的飞行器,那些椭圆形的机械造物伸出了刷子和铲子,打扫着路面和墙面上的血污碎肉。
很快,街景就恢复了洁净,只剩被打破的店铺玻璃,黑洞洞地敞开破碎着,它们大多失去了主人,亟待明天被转移到他人名下,或由委员会清点收缴。
幸存的主播们汇聚成稀疏人流,出现在路面上,向各自的居所走去。
依旧没有人说话,习惯了这一切的人们面色如常,但今晚能否安枕睡眠,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焦糖机灵地打开店门,林棋冰率先侦查,皮百里等互助者已然离开,店内空无一人。
李再被沐朗和侯志扶了进去,他被安置在后堂的沙发上——那应该是焦糖添置的家具之一。
虽然角斗日已然结束,互助者没办法再打上门来,但几人犹是心神震荡,久久不能安宁。
林棋冰从道具商城里购买了医疗包,里面有几样简易药品,以及酒精和扎带,他们将李再包扎起来。
“呃啊——”李再压抑不住痛呼。
他伤得真的很重,肋侧和肩膀上布满伤口,剥开被鲜血浸透的白衬衫后,背后甚至露出了两道交错的长长裂口,创口角度较大,两侧皮肤如布料卷边般咧着嘴。
是斧头的刃痕。林棋冰瞬间想起了皮百里手中的消防斧。
焦糖端来一只空盘子,体贴地清理了李再身上的血污,又拿来一套干净衬衫裤子,看着和小人偶自己身上的同款,都是他备好的店员制服,只是码数大了些。
“原本是给使用者沐朗和使用者侯志准备的。”焦糖用抹布擦着地面上的血渍,解释道。
李再接受了他们的包扎,可他伤得太重,血液很快透过纱布渗出,林棋冰正待去道具商城寻找其他药品,李再却变出了一只棕褐色药瓶。
“速效消炎止血。”他虚弱地说,“吃完有陷入昏睡的副作用。”
李再趁着最后的清醒,抓住林棋冰的袖子,说道:“林小姐,您一定要找到一婉,她……”
原来,当时黑色虫茧被伯劳鸟一箭击碎,迟一婉掉落在了李再和蜜斯小姐附近,他们三人在互助者的追捕下,展开了一场如林棋冰等人的逃亡。
李再和蜜斯小姐原就是白鸽社团的膀臂,战斗力不可小觑,他们和迟一婉越过两道互助者的封锁线,最终顺利躲入了一处可以藏身的暗室,这间暗室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隔绝追踪道具,是迟一韶生前的准备之一。
“四小时前,我们还是被互助者找到了。”李再昏聩地说。
百密一疏,他们被找到的原因,并不是被道具破解行踪,而是一名被俘的白鸽核心成员,在极度痛苦的折磨下,对伯劳鸟说出了迟一韶布置过的几个求生地点。
按照计划,三人只能分头逃出那里,李再做了诱饵,率先吸引了一大波互助者追兵。
他们离开后,迟一婉和蜜斯小姐逃往另一方向,三人并没有约定确切的汇合地点,只是有一种未言明的默契,角斗日结束后活着的人,会去林棋冰的店铺汇合。
“最后一次突围之后,我来到了林小姐的店铺附近。”李再说道。
他平静地看向林棋冰,目光中有一丝祈求,他知道面前的女生比他一开始以为的强悍得多,也相当可靠。
“请找找一婉吧,我之前用控制面板联系过蜜斯小姐,但信号中断了,没有任何回应。林小姐,拜托了。”
说完这句,李再吃下了速效药,他很快昏睡过去,林棋冰等人将他横放在沙发上,盖好毯子,纱布下渗出的血液渐渐凝固,让他们放心了些。
林棋冰等人走出后堂,只剩焦糖留守观察。她关上后堂的灯,走入明亮的前厅。
昨日派对的店铺就这样灯火通明着,成为整条街道上唯一耀眼的所在,像无边夜幕中的一点萤火。
“灯开着吧。”林棋冰说,“这样大碗到附近时,一眼就能看到。”
侯志一屁股坐在地上,喝了口纸杯里的水:“大碗能去哪里呢?还有那个什么蜜斯小姐,你们不是说她很强吗?”
林棋冰摇摇头,见几人都累了,绕开围着沐朗争夺钢牙兔崽的阐鸢,拿起冲锋衣走向门口:“你们先在这歇会,我去找找大碗。”
“哎,要去一起去啊。”侯志说着就要站起来。
沐朗没出声,将钢牙兔崽往阐鸢手里一放,起身跟在林棋冰后面,显然是要跟着出门。
林棋冰背对着,叹了口气:“你们别走了,大碗要是回来,还能有个照应。我出去也算散散心。”
她其实已经有点疲惫了,如果这t个时候使用邪祟的黑晶寻人,从地下延伸至几百上千米范围,肯定会让她脸上出现那种青黑色的痕迹,眼睛也会变成诡异模样。
倒不是怕被同伴看见,事实上他们差不多都看出端倪了。只是一天下来大家心力交瘁,实在没必要再多一桩担忧的事。
林棋冰继续向外走,身后的声音停息了,她摸上店铺玻璃门的把手,倏地一顿。
这间店铺,虽然名义上不属于白鸽,但很可能是白鸽产业下遗留的最后的东西了吧。
想起那天迟一韶领他们在白鸽大厦里游览时的谈笑倩影,那两杯香气馥郁的冰奶茶,还有李再追出来交送店铺合同的身影。
最后的回忆定格在最开始,林棋冰来到忏悔之城的第一夜,中央广场上,迟一韶西装美艳,抱着恋人的遗骸之盒蹲身痛哭,随即在围观者的惊呼中,那里升起了招募队员的绿底白鸽大旗……
现在迟团长应该和她的恋人在一个地方团聚了。
可是迟一婉现在到底在哪,是死还是活呢?
林棋冰闭了闭眼睛,拉开门,走入了无边的夜幕中。
她安静的街道上行走,远处好像有人在开狂欢宴会,不断有尖叫和大笑声传来,欢呼里夹杂着鼓掌声,偶尔还有烟花的火星炸开。
然后那些狂欢人士开始唱歌,很多个被麦克风放大的声音,有男有女,不太整齐地合唱一种欢愉而狂荡的调子。
那声音浸透了酒精和烤肉的味道,令人听了不舒服,飘扬在角斗日后的空气中。
忽然,一只巨大的充气玩偶被用几支长杆架着,高高举向夜空,隔着小半个忏悔之城都能看到。
林棋冰的脚步停住了,因为那是一只洁白肥胖的充气鸽子,大约有热气球大小,在黑暗中非常醒目,隔空也能看清巨型充气白鸽的翅膀轮廓。
硕大的白鸽振翅而飞,路灯和熔金夜空照亮了它的眼睛和鸟喙,它看上去可爱极了。
紧接着,一支长粗若旗杆的巨型钢矛——末端有孔,穿了根发光的粗线,显然是模仿缝衣针的形态。
那支巨大尖锐的缝衣针从下往上,猛地划破夜空,将充气白鸽从胸前到背后扎了个对穿。
“噗嗤”一响,白鸽泄气地弹动一下,依然被人高架着,发出人造的“咕咕咕”的鸟叫声,滑稽非常。
显然,这是一场互助者联盟的胜利游行。
“哈哈哈哈哈哈——”
“呜呼!”
“咕咕咕,咕咕咕,哈哈哈哈哈哈!”
狂放的大笑和欢呼响彻了各个街区,林棋冰感觉一股血腥味从舌底渗出,她的血液“轰”一下冲上头脑,带来的却是阴森冷意。
林棋冰看不见的角度,她的眼珠已经重新变成全黑,炭火红点沉沉翕张着,整张脸苍白而眼眶青黑,如同鬼怪遥望着那个方向。
去死……他们都该去死……
她自己的声音在脑海里说道。
下一个角斗日……不……剧本里……干掉他们……一个都不放过……
远处残酷的游行仍在继续,被钢针刺穿的白鸽被高架着,上下舞动,伴随着口哨声,摇晃出一种游鱼龙灯般的喜庆节奏。从白鸽大厦开始,围绕着原白鸽驻地,从内向外一圈圈地游走展示。
林棋冰在夜风中定了定神,互助者的仇报时未到,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迟一婉。
黑色晶针的浪潮透过皮肤,涌入地表三寸之下,正待向周围延伸扩展之时,忽然停住了。
她抬起头,若有感应般,转向右前方。
在冲天的游行声中,遥远处,一个纤细的身影朝这边走来,路灯在对方身后拖出长长的暗线。
林棋冰眨眨眼,这才发现,那所谓的暗线其实是滴落的血珠。
来人似是疲惫非常,连脚都迈不动了,铆钉长靴蹭在地上,不规则的黑色半裙血污斑驳,但那颗黑色刘海长发的头颅仍架在一根笔直昂起的脖子上,面庞盯着前下方,手里提了什么东西。
是迟一婉。
迟一婉摇摇晃晃地向前走,背对墙楼、夜空与游行的人群,一步步朝昨日派对的店铺挪去。
与灯火葳蕤中那只被缝衣针刺穿的充气白鸽相比,她显得无比渺小,像一只小小的蚂蚁。
她好像听不见背后的狂欢声,也看不见软垂摇晃的充气鸽子脑袋,随着渐渐走近,迟一婉的眼睛被路灯照亮,在黑发遮掩后十分醒目。
那是一双平静又疯狂的,野兽般的眼睛。
“大碗。”林棋冰喑哑出声。
迟一婉愣愣地抬起头,目光摇晃两下,才认出林棋冰的脸,她的脸皮抽了抽,似是一个失败的笑容。
林棋冰迎上去,路灯下,迟一婉深深地呼了口气,没哭也没闹,只是疲乏地站在原地,眼光阑珊地看着她,表情似喜还悲。
“冰淇……”话没说完,迟一婉眼睛一闭,直直向前栽倒,脸颊靠在了林棋冰的肩膀上。
林棋冰扶住她,透过漫上脸颊的黑发缝隙,她垂头看清了迟一婉手中所提的东西。
污渍凝结的手中,紧抓着半具塑料身体,曲线有致的上半身,其上覆盖的连体衣料已经看不出本色,划痕破洞遍布,腰部还有烧灼炸毁的痕迹。
半具塑料身体的顶部,挂着半断的脖颈和头颅,长发散落如稻草,露出半张残破的人偶面孔。
蜜斯小姐。
林棋冰大抵了然,与李再分开后,迟一婉定是遭遇了互助者的袭击,而作为白鸽战斗陪练人偶的蜜斯小姐,保护她一路突围,终于挨过了角斗日第二天的零点。
算起蜜斯小姐失联的时间,真是难为了迟一婉,她估计是带着蜜斯的残躯,孤身一人在主城区逃杀了至少两三小时,这才一路艰辛地挪到这里。
“走吧,回家了。”
林棋冰架起迟一婉,另一手接过蜜斯小姐的上半身,在夜间光污染的映照中,一步一步朝昨日派对店铺走去。
一回到店里,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把迟一婉放在李再旁边,铺了厚厚的褥子,经过林棋冰确认,迟一婉身上只有轻伤,几处划痕和擦挫伤口,除了极度的狼狈和疲劳外,情况不算糟糕。
林棋冰给迟一婉喂了些糖水,将她盖好,随后,几人聚集在店铺前厅,围着只剩半截的蜜斯小姐研究起来。
“都损坏成这样了,太惨了……”侯志喃喃道。
气氛有些沉重,沐朗拧了块毛巾,擦拭蜜斯小姐的塑料脸颊,阐鸢抱着抢来的钢牙兔崽,在旁边不知道想什么。
“没关系的。”焦糖的语气比较轻松,他托腮看向地上的同类,“对于我们仿生人偶来说,只要芯片完好,外在的损毁都是可以修复的。”
侯志挠着头,高兴起来,“小焦糖之前都被拆成一块一块的了,不也修好了吗。”
几人说干就干,沐朗拿出还剩一次使用机会的工具箱道具,说起来这还是迟一韶给他们的酬劳,此刻用在蜜斯小姐身上,也算是回馈了一分恩情。
工具箱被打开,里面的小扳手小电钻都跳了出来,自动围绕着蜜斯小姐,手状爪间溅落火花,亮起麦芽糖般的金橙色融料,另一只小刷子清理出蜜斯小姐的电线断口。
沐朗看了一会,说道:“蜜斯小姐不像焦糖是被按照关节拆开的,她是单纯的外力损伤,可能要明天上午才能修好了。”
“可是她的腿不见了,这不是工具箱能修补的吧。”侯志心有戚戚道。
回答他的还是焦糖:“可以去人偶配件商店购买,那里不光卖腿,还卖手、胳膊、牙齿和脖子……”
侯志打了个冷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抬手阻止小人偶的恐怖发言:“停停停,太吓人了。”
这件事最后被敲定为,等迟一婉或者李再醒来再办,毕竟蜜斯小姐是属于他们的伙伴。
另一个被达成的共识是,由于昨日派对店铺是迟一韶半卖半送给他们的,所以昏睡的两人被无条件接纳为店铺成员,如果李再苏醒后有意索回店铺,就将这处地方转让给他和迟一婉。
虽然没人觉得他俩会那么做就是了。
“你们说,大碗和李再还想重组白鸽吗?他们剩了些人,活着,但不知道在哪。”侯志问道。
沐朗看了眼外面,互助者的游行仍在继续,恐怖气氛蔓延,玻璃反光中映照出阐鸢沉默的侧影,他叹息道:
“不是他们想不想,而是能不能。如果到明后天都没有原成员露面上门,那就是没可能了。”
霎时间众人沉默,世态如此,面临着外界的恐怖威慑,树倒猢狲散也就是一昼夜的事。
林棋冰一直t坐在旁边,不言不语,侧视着他们的讨论,头顶灯光明亮,然而不能让她汲取到丝毫温暖。
“都休息吧。”她说。
同伴们也都累了,众人各自找到地方,焦糖照例守门,坐在凳子上整理榴莲盒,他不需要睡觉。
不肯离去的阐鸢就地躺下,侯志好说歹说才给他塞了条被子,被这疯子裹在腿间扭成了麻花。
二楼有一张木板搭成的床,沐朗和侯志原本想给林棋冰,谁料她挥挥手,停留在了迟一婉和李再昏睡的一楼后堂里,态度坚决。
“那你睡这吧,这面墙离卫生间远,潮气少。”沐朗抱了两床被子,半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铺成长方形,又将枕头拍得松软。
沐朗和侯志上了楼梯,木板床嘎吱载重的声响传来,林棋冰望了眼厚如棉花糖的地铺,一骨碌躺下,她睁眼凝视着许久未有的宁静房间。
黑暗中,迟一婉和李再的呼吸声安宁,工具箱修复焊接的光芒微弱亮起,像一盏明灭不定的小夜灯,阐鸢不成调的咕哝萦绕在远处,楼上传来沐朗和侯志抢被子的嘟嘟囔囔。
时间仿佛静止,大家就像团在一窝里的动物,乱七八糟的,但聚集得非常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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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林棋冰由于使用邪祟的消耗过大,丝毫没有做梦,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系统时间来到了临近中午。
迟一婉和李再的铺盖已经分别空了,只剩褥子,前厅传来低声说话的响动。
林棋冰撑了一下没坐起来,躺在枕头上,感到身上沉甸甸的,这才看清,身上压了厚厚一座高原。
她身上盖了不止一条被子,有带着苦艾香气的,是迟一婉的那条,还有两条大抵是沐朗侯志和阐鸢的。李再的被子沾了血,被堆在角落脏衣篓里,等待焦糖的清洗。
看来每一个经过她的人,都给她加了被子。
“早。”
“林姐,你醒了啊。”侯志叼着片馒头,站在前厅里晒太阳。
沐朗给她拿了份早餐,在众人的制止下,焦糖放弃了他的独创菜系,老老实实地热了豆浆,配上鸡蛋煎火腿,白粥馒头和清拌小菜。
林棋冰看向状态面板,收信箱有一条未读信息,她点开后,微微睁大了眼睛。
系统提示:目前处于忏悔之城的主播注意,【黑信封】将于五小时后悬挂于赎罪之塔上方,比赛时限为一年,比赛本身与奖品都具有唯一性,请各位主播踊跃参加,赢取回家之路!
“……黑信封?”林棋冰不解。
“黑信封是忏悔之城的一个传说。”
角落里忽然有人出声,是李再,他搅动着手里的白粥,脸色已经比昨夜好看很多。
“传说中,直播系统存在一种名为车票的神秘道具,获得车票的主播可以乘上摆渡车,离开忏悔之城和剧本,回到现实世界,过上正常人类的生活。”
“而黑信封,就是装载车票的东西。”
回家?林棋冰沉默地看向衣架,自己的外卖冲锋衣还挂在那,每次看到它,她都能想起那个暴雨的深夜,和那辆血红色的公交车。
李再笑了声,眸光黯淡,“林小姐,你知道系统内为什么存在主播个人排行榜和社团排行榜吗?”
这几个字仿佛揭穿了某种伤口,想到已经消失的第六社团,李再顿了顿,继续说道:
“因为传说里,只有从血路里厮杀出来,排行第一的主播或者社团,才能拿到车票回家。”
林棋冰眨眨眼:“话是这么说,可是也没人真的回去过吧。”
“有。”
李再轻抚伤口,沉沉吸了口气:
“据说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主播回去了,但现在活着的主播里,已经没人知道他是谁。”
“更多的人猜测,他只是污染值爆表后变成怪物消失了,就像千千万万个死如蝼蚁的主播那样。”
“但始终有人愿意相信,真的存在那样一条回家的通道。其中就包括团长和我。这也是一韶团长建立白鸽的初衷。”
林棋冰叹道:“……她想带所有白鸽回家,干干净净地回家。”
“是的。所以我们选择团结而非纷争。”李再笑得苦涩,扶了下新换的眼镜:
“可谁能想到,团长会……在黑信封出现的前一天呢。”
第92章
按照系统公告的发信时间, 距离黑信封出现还有半小时,林棋冰活动了下四肢,很快解决掉了她那份早餐。
“大碗呢?”她问。
李再起身去送自己的空碗, 他站起来时咳了两声, 身形还是不太稳当, 指了指楼上:“上去吃了。”
焦糖在厨房里忙碌,沐朗和侯志也在一楼,鼓捣着快被修缮完成的蜜斯小姐。
看来迟一婉是孤身一人藏在二楼了,事情发生时人通常经得住, 但睡过吃过后, 面对第二天的太阳却是很难的事情。
林棋冰看了眼李再,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她转身上楼去了,刻意踏出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来到二楼,二楼被焦糖打扫得很干净, 只是没添家具,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唯一一张木板搭成的床上。
迟一婉坐在地上,背靠床沿,手里拿着半只馒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撕着。
她目光出神地看向前方,咀嚼动作很慢,就好像被抽走了灵魂那样空洞。
听见林棋冰走过来的动静,迟一婉抬起头,看不出情绪:“来收碗?”
“不是。”林棋冰笑了下,从背后拿出一把亮晶晶的圆球,散放在木板床上, 是沐朗贡献的水果糖。
林棋冰在迟一婉旁边盘腿坐下,剥开一颗橙黄色的,塞进自己嘴里,闲淡道:“待会外面有热闹看,咱们出去逛逛吧?”
“黑信封啊。我看见收件箱了。”迟一婉百无聊赖地拿了一颗紫蓝色的糖,应该是蓝莓味的,她将那颗半透明的硬糖对准阳光,看得入迷:
“我姐她还……以前的时候,她就特别惦记这个。”
林棋冰点头:“是啊,一韶姐肯定想带你回家的。”
“什么啊?”迟一婉的面颊虚弱地扯动一下,发出声闷笑,“我说这个,蓝莓糖。”
林棋冰有些惊奇,她还是第一次听迟一婉说起她们姐妹以前的事情,点点头,安静地听下去。迟一婉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了。
“我们爸爸妈妈走得早,前后不到一年吧,家里的公司、地产还有股份信托什么的,这些事就都压我姐身上了。那时候她还在读书呢,我也在读书,不过她读硕士,我读初中。”
林棋冰仔细地倾听着,迟一婉在现实世界的家境很好,并不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我姐中断了学业,从北美回国,把事情一件一件担起来,那时妈妈不到一周年,爸爸的葬礼还没结束,家里家外的叔叔伯伯就找上门来了。问我们要东西。”
林棋冰心知肚明,但还是体贴地接道:“要什么呢?”
“所有。我姐和我吃的用的穿的住的,所有东西。他们拿着一封又一封伪造遗嘱,前后矛盾的合同欠条,还有各种写了又作废、作废完再写的公证文件,把我家的房子围住了好多天。”
“那段时间,我们往外打了什么电话,见了什么人,家里阿姨做什么晚饭,他们全都知道,神奇吧。”
林棋冰微微有些触动,她握住了迟一婉的手,感受到对方回握的力道,说:“可就算这样,你和一韶姐还是坚持下来了。”
“是我姐坚持下来了。”迟一婉笑着抹了下眼泪,她今天没涂哥特式黑眼线,看起来有些陌生:
“她拒绝了所有要收养我的亲戚,不分日夜泡在公司里,把家里的人换了两茬,因为之前我爸爸用了快十年的司机,想在放学路上绑架我,就差一点点。”
她把脑袋靠在林棋冰肩膀上,闭紧眼睛:“那几年家里总是阴沉沉的,像起了看不见的雾,我姐成天板着脸,我青春期很敏感,又和她见得少,有点怕她。”
“但是我姐加完班会来看我,我装睡,她就在我的书桌上放两颗蓝莓糖,我俩都爱吃一个牌子的蓝莓糖,我还不记事时就爱吃。所以很快我就不怕她了。我姐那么漂亮,怎么会比外面那些人还可怕呢。”
迟一婉的声音像是快睡着了,她嘴里发出蓝莓硬糖碰撞牙齿的声音,含含糊糊地说:
“我知道那几年,为了拿稳遗产,打退那些豺狼虎豹,我姐肯定是用了什么雷霆手段,我见过混灰色地带的人。她没说我t也没问,但我知道的,她其实很讨厌这样。”
“我姐一直很愧疚,她觉得我们被拉进这个系统,我是被她连累了。所以哪怕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她也由着我任性……”
最后,林棋冰沉默了,她听见肩上的迟一婉小声说道:
“冰淇淋,我真的很不喜欢忏悔之城,我在忏悔之城里从没见过那些人面兽心的叔叔伯伯,或许他们早死干净了,但我没见过哪怕任何一个。”
“冰淇淋,我姐才离开一天……我已经开始想她了。”
林棋冰感觉肩头逐渐被洇湿,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任由迟一婉靠着。
窗外阳光愈发暖融,像一只温柔的手,抚摸在迟一婉的脸上。
时间漫长得两人都快睡着了。
良久,林棋冰听迟一婉吸了下鼻子,闷闷道:“不是说外面有热闹看吗,还剩五分钟,走不走。”
林棋冰看过去,迟一婉脸上的泪痕被她自己胡乱擦掉了,迟一婉揉了揉发麻的脚,站起身。
“我们去吧,我要替我姐看看,那个黑信封到底是什么东西。”
见她稍微打起精神,林棋冰心里松了口气,起身跟在迟一婉身后。
两人下了楼,玻璃店门外,已有不少主播聚集在街道上,侯志和焦糖也隔着落地窗看热闹。
李再坐在沙发上看杂志,见迟一婉如常走出来,朝林棋冰投来了感激的眼神。
沐朗拿起他现实世界的那只相机,拉开玻璃门:“走吧咱们,快开始了。”
瞧着他看演唱会的劲头,同伴们也都乐出来了,他们站到店门外,还是李再指向天空的某个位置:“看,那边就是赎罪之塔了。”
“哇。”沐朗惊呼道,“我之前还以为那是电视塔呢。”
主城区正中心,一座耸入云霄的高塔拔地而起,屹立在最繁华的地段,近至周围,远至棚屋区和中央广场,都能看见塔尖的形貌。
与塔尖相得益彰的是,旁边巍然矗立着两座巨型广告牌,上面分别载录着主播个人排行榜和社团排行榜。
“个人排行榜计算的是主播历史战绩,包括通关的剧本数量和难度、直播观众评分和角斗日对战记录。”
“而社团排行榜可以理解为,是用一套复杂的公式,计算社团成员数量、产业领地水平,以及成员各自的个人水准加权,以及社团任务剧本的完成情况。”
李再犹如天书般说了一大堆,在讲这些时,他又变回了那个斯文干练的青年秘书长。
社团排行榜上,前五名和林棋冰进入系统时一模一样,而排行第六的白鸽社团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原列第七的海盗船。
虽然做过了社团新手任务,但林棋冰等人组建的昨日派对社团还是垫底,无论从成员平均等级还是剧本产业水平,他们都远远不如同行。
在晋升第六的海盗船之上,第五社团叫做提灯人,标识是一只红亮的中式灯笼。
再往上是老仇人互助者联盟,虽然伯劳鸟和皮百里等人的个人排名蹿了一截,但赭色穿线缝衣针的图腾还是屈居第四,离前一名差了不少积分。
第三名也是熟悉的标志,一朵全息蓝莲花绽放开来,在榜单上徐徐旋转,显得光耀淡漠非常。
“想不到蓝莲花只能排在第三,看他们那种神秘傲慢的大佬样子,我还以为蓝莲花能排在第一呢。”侯志嘟囔道。
自从认识了蓝莲花的标志,他就对陈界平背后的组织感到好奇又不爽。
李再笑了笑:“第一名和第二名的社团只存在于排行榜上,几乎没人真的见过,它们就像两个占位置的坐标那样,一直挂在那,谁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成员。”
“所以蓝莲花是前三名社团里唯一还在活动的,也算是有实无名的第一了。”
林棋冰看向排行榜顶端,由于经常赶不上广告牌轮播时间,她还是第一次看清楚前两个社团的名字。
排行第二的社团叫做“ RIF” ,听上去有点像个流行品牌,或者某种军工产品的简称,这也是榜上唯一的全英文社团名。
第一社团的名称就更奇怪了,竟然叫做“厕室为户”。
“厕室?”侯志咂吧咂吧嘴,“听着就不像个好地方。怪怪的,一股死气。”
赎罪之塔旁的大屏显示了两分钟后,系统的播报声响彻了整个忏悔之城。
“叮——叮——”
所有主播都抬头向天空看去,在所有人兴奋的注视下,一只黑色的信封被光线拴着,从云层间缓缓垂下。
宛如神祇施惠赐福的恩泽那般,天空中的信封正好垂落在赎罪之塔上方,随着光制成的长线自动一卷,它便被光圈轻飘飘地套在了塔尖上。
在千万个主播热切的目光中,黑信封被挂在了遥远的高处。
经过几个小时的风闻和传播,黑信封中可能装载车票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忏悔之城每个主播的耳朵,他们炽热地看着它,那个高空之上的小黑片,就好像已经乘着它穿过宇宙和大气,回到了他们阔别已久的地球世界。
“真的存在黑信封啊……”
“天呐,谁拿到它,就能获得回家的车票了!”
“虽然地球那个地方没什么好的,但我还是好想回去啊。”
“我一定要变强……我,我,啊啊啊啊——”
忏悔之城内沸腾了,那些在前一天彼此冷眼相待过,甚至在剧本里厮杀过的主播们,他们互相拥抱着,好像一瞬间生发出了强烈的希望。
无数目光,憧憬或者野心勃勃地,同一时间盯准了高塔之上的黑信封。
可是,黑信封只有一枚。
就在此时,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主播请注意,黑信封将于不定日期后,作为决战剧本的通关奖励发放给mvp获得者。”
“排行榜达到前五的个人和社团代表均可参与决战剧本,具体信息将陆续公布,敬请大家期待!”
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林棋冰在嘈杂的议论声中,看向了排行榜大屏幕。
沐朗对准黑信封按下快门,兴奋地对她说:“冰淇淋,我们是不是有希望回去上学了!”
林棋冰感觉被旁边的人抓住了袖子,迟一婉的目光忽然坚定起来,直直看向高塔顶端。
从店里挪出来的李再有些担忧地望着她,这时,迟一婉深呼吸了一次,露出了两天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冰淇淋,让我加入你的社团吧!”
听到这话,林棋冰面色如常地点头,就好像同意火锅里涮香菜那么轻松,李再倒是顿了下,没多说什么,众人继续看向迟一婉。
“我想好了,一定要回到地球,我得带着我姐的份,一起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活在阳光下面。”
迟一婉的声音有些哑,不过她振作起来,让众人都放下了心。
林棋冰倒是没那么热血上头,安慰性质地拍了拍她的手臂,说道:“想好了?我们社团可是排行榜垫底,规定说了,要前五名才有机会参与决战剧本呢。”
“嗯。”迟一婉重重点头,“你是第一个能从伯劳鸟手下逃生的新主播。我相信你,更相信我自己。不管是社团排行还是个人排行,我们一定可以拿到黑信封的。”
说到这句时,李再深深地看了迟一婉一眼,目光颇为触动。
“好欸!恭喜大碗加入!”沐朗欢呼起来。
侯志挠了挠后脑勺:“我怎么感觉大碗一直就是我们的人呢。”
林棋冰露出一丝微笑。
街道上的人少了些,还有三五个出神的,痴迷地望向塔顶上的黑信封。
林棋冰等人转身回到店里,关上门,焦糖已经站在料理台前,戴着手套封装一盒又一盒的榴莲肉了。
根据小人偶焦糖的介绍,他这段时间已经开展了生鲜榴莲业务,只是客流量一直不达标,除却运营店铺和地段税所需的成本外,只累积了不太多的净利润。
“主要是因为这里人口密集度不高,离真正繁华的地带比较远。”焦糖老实地解释道。
林棋冰搓了搓下巴,翻动着焦糖制作的流水账单,她还没看两眼,就被迟一婉拿了过去。
迟一婉对账的速度要比她快得多,一目十行地看下来,说道:
“盈利趋势是好的,只是起步时间太短,没有积累固定顾客群,另外,咱们没打过广告吧?”
面对忽然专业起来的迟一婉,林棋冰无辜地摇摇头。
“我就知道。”迟一婉放下账单,“咱们现在手里有些点券,应该把一部分资金投入到广告营销中,现在这个年代,酒香也怕巷子深。”
“咱们t的榴莲品质很好,也具有相当的稀缺度,只是知道的人太少了。”
忏悔之城的广告分很多种,小到棚屋区私贩摊位的布旗木板,大到主城区高楼大厦间的巨型广告牌,就连付费电视台里也充斥着广告插播和购物栏目。
只是小摊式的招牌用处微乎其微,而大型广告位的价格几乎高到天上去,他们倾尽家当才能租得起一个,还得是商圈外围的中小型广告牌。
“唔……”林棋冰想了一会,忽然看向小黄车,那辆电动车被她停在店外,由焦糖养护得干净铮亮。
“侯志之前在临时市场弄过榴莲推车,我们是不是可以在主城区搞一个差不多的。”
侯志接话道:“可以是可以,怎么林姐,你想打个移动广告?”
林棋冰点头,侯志的推车已经退给临时市场了,而且那种脏摊专用的三轮推车,除非正式注册,否则是会被监管委员会收缴的,他们必须想点别的办法。
“电动车总是可以使用的吧?”林棋冰喃喃道。
李再在旁边适时出声:“可以的,很多类型的商家都会使用电动车配送货物,和飞行机器人搭配轮换使用,以降低成本。”
“好!”
林棋冰以拳击掌,“那就在电动车后面挂一面条幅旗,上面写咱们的店铺和地址。”
她来了劲头,跑到店外小黄车旁边,拿出了【失落的心声】礼物盒,那只盒子在她手中变宽变高,逐渐凝实成一只外卖保温箱的外型。
黄色保温箱被装在小黄车尾部,俨然是一副亲切又可靠的外卖电车完全版的样子了!
“很好,我可以重操旧业了!”林棋冰环抱头盔,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她打算外卖和广告两手抓。
如果把保温箱再变大些,做成第二节拖拽式车厢,还能另外开展试吃业务。
李再赞许道:“非常可以,主城区水果稀缺,主播们吃榴莲的机会不多,这一定是桩赚钱的生意。”
焦糖惊叹地看向林棋冰,一副很崇拜的小模样,大抵这小人偶对外卖配送工作了解得不多,他以为林棋冰谋划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伟岸事业,捧场地鼓起掌来。
“使用者100327,您真厉害!”
林棋冰咳了两声,收起这身行头,这时,沐朗走了过来,说道:
“送外卖的话,我也可以帮忙的。不过说起来,咱们这两天是不是应该先进一趟剧本,从老九那边换到悬赏消息,要不总觉得怪怪的。”
侯志也点头:“是啊,如果真有人在狙杀我们的话,很可能不一定哪次剧本,或者下一个角斗日就会动手了,咱们还是先解决安全问题吧。”
林棋冰的本意是让大家休息几天,可看他俩精神百倍的样子,大抵是不用休息了。
他们坐下来商讨了一会,李再在旁边听着,一言不发,只慢慢喝着焦糖端来的茶水。
过了一小时,迟一婉出门回来了,她刚带着林棋冰批的材料盖章,去办理了社团成员注册手续,此时已经是昨日派对的正式一员了。
“看,我顺路去了趟印刷店。”迟一婉将三张光鲜的硬质铜版纸放在柜台上。
林棋冰看过去,竟然是三份样式不同的广告宣传单,上面不仅用三种字体印刷了“昨日派对”标识,还排版清晰地标明了店铺地址。
在“新鲜榴莲肉”五个简单直白的大字后,赫然排列着极为高清的榴莲图片,果壳金绿果肉蜜黄,无论打光还是角度都称得上专业,叫人看了垂涎欲滴。
“照片是走之前让焦糖拍的,我路上修了两下,顺手设计了广告单。”迟一婉轻松写意地说道。
“林老板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
“啊……没有没有,这太好了。”
毕竟是从大寺换到小庙,林棋冰本来还担心迟一婉适应不良,谁知她工作起来这么厉害,颇有迟一韶的风范。
林棋冰给迟一婉递了杯水,和她讲了一遍三人被悬赏,和即将进入【血月游轮】剧本的事情。
迟一婉擦了擦嘴:“那就去呗,我也去。”
“别啊,大碗。”侯志劝告道,“店里需要留人,你就在这留守吧,而且你这么有商业经验,你怎么也得把小焦糖带出师啊。”
迟一婉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摇摇头,利落道:“我现在就想进剧本,一闲下来,我就容易东想西想的,换个环境待几天挺好,真的。”
几人面面相觑,迟一婉进剧本看来是拦不住了,可是又要将焦糖一个人留在店里吗?
林棋冰、沐朗和侯志三个被悬赏的是非走不可,难道要留下阐鸢看家?
阐鸢坐在墙根底下,正哼着歌,用两只塑料盒一左一右扣在头顶,眼皮都没抬一下子。
他倒是不用他们保护,这是之前验证过的事情,这疯子虽然极不靠谱,但实力还是有的,只是除了栀子谁也管不住他。
林棋冰看了眼正在cosplay小哪吒的阐鸢,拍板道:“阐鸢先生现在不算我们的正式成员,就算把他留下,他也没办法代表店铺做任何事啊。”
几人说着,迟一婉忽然从自己的注册表下,拿出了另一张纸,递给了喝茶的李再。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社团成员登记表,而抬头竟然是熟悉的“昨日派对”。
林棋冰等人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看向李再,这位前秘书长推了推眼睛,笑道:
“怎么,不欢迎我加入你们吗?”
“虽然我暂时不能打架,但是做做生意,理理文件,还是能做到的。”
“在这看店吧你。”
迟一婉挥挥手,催促道:
“不是要进剧本吗?咱们吃个下午饭,就赶快出发吧。”
第93章
林棋冰等人本想简单吃顿剩饭, 在焦糖的坚持下,店铺后堂桌子上架起了火锅,作为践行。
红汤和白汤相对而沸,肉片青菜列阵两行,他们面前袅袅升起雾气。
前厅已经有客人来买榴莲, 焦糖的收款声音飘过来, 几名主播都有些感慨。
“祝林小姐——林团长,还有一婉、小沐和侯志此行顺利。我在这等你们回来。”
李再提了一杯清水,他的右臂还是不太方便,迟一婉在他的碟子里将食物垒得很高。
阐鸢咀嚼着午餐肉,埋头吃得嘴唇油亮,他没发表任何去留意见,安静享用着乱七八糟的蘸碟。
“多谢,那就拜托你了。”
林棋冰与李再碰杯,沐朗等人纷纷跟上。席间, 李再和迟一婉敲定了广告单和初步营销计划,问过林棋冰后,她表示很放心, 剧本期间全权托付给李再处理。
在这方面, 李再比他们要专业和可靠得多。
吃完饭, 林棋冰拿出老九的那枚邮票,烫画中的巨大游轮在血红色天空下形式,诡艳华美异常。
“主城区广场附近,有可租用的剧本启门基站。但不建议几位使用那些设施。”李再将连接着剧本路径的邮票放回桌面上。
“因为我们可能会被人跟上, 尤其是互助者或者暗中悬赏我们的人。”林棋冰反应道。
“非常正确。”李再抿了口清水,将另一个手柄形状的发射器摆出来,
“我手里还剩一个移动基站,虽然要到广场附近才能使用,但比公用的固定点更灵活,你们拿着吧。”
林棋冰谢过李再后,收起了那只黑色手柄,几名整装待发的主播点了一遍道具。
在沐朗担忧的注视下,林棋冰将清除契约的护目镜擦拭干净,放进了道具背包。
他们都或多或少地知道,林棋冰身上带有某种怪异的东西,只是一直没抽出时机过问。
林棋冰刚洗完手,转角处就被沐朗堵住了。
“冰淇淋,你是不是……”沐朗将干净的抹布挂在钩子上。
他的表情有些敏锐,眼神一转,压低了嗓音:“是不是第一回在公寓剧本里……那个十楼供奉的邪祟……”
她微微惊讶,没想到沐朗这么快就猜中了。
林棋冰点点头,“是的。”
沐朗联想到那些黑色的晶体,还有苍白状态下发表过“食脑宣言”的林棋冰,那显然不是人类的状态,而像是异世界的怪物。
林棋冰没什么波动地看向沐朗,对方眼神中难掩震惊,但清澈如昔,只有浓烈的忧虑之色,而不见任何厌恶或者恐惧。
“那它……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影响吗……”
“不算影响,只是有邪祟存在的情况下,剧本中升高的污染值没办法通过道具消除。”
沐朗略带责备地看向她:“这怎么算没t影响呢?污染值无法降低,这件事很恐怖的。”
诚然,就如一开始杜海荣所说,后来李再等人也讲过,污染值是最关乎主播性命的数据之一。
污染值无法抵挡,不随着任何因素改变,只要在剧本中和鬼怪接触,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上涨。
哪怕是珍贵的绿色口香糖道具,也只能挽回本局增加的一部分污染值。所以总的来说,污染值升高是不可逆的趋势。
很多斗过了可怖鬼怪的强大主播,却因为清除污染值的速度赶不上它上涨,在污染值超过危险线后,变成了不可名状的怪物,或者干脆发疯自尽,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没人认为那些消失的怪物是回到了地球。
经过三个难度暴增的剧本,林棋冰的污染值已经超越20% ,要知道,这是许多中级主播倾尽家产,诸般勉力控制下,才能保持的数值。
“没事的。”林棋冰笑了半秒,“等进了游轮剧本,戴上护目镜道具,就可以开始清除邪祟契约了。”
沐朗还是不放心,沉重地点点头:“好,到时候我们都在旁边陪你。”
打发了沐朗,林棋冰独自站在水池边,任由水流冲刷手指,让思维冷静下来。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核电站剧本之前,她或许对护目镜能清除契约这件事,还存在着七八分的把握。
但自从在职工宿舍和白鸽大厦,接连两次高强度使用过邪祟的力量后,她就感觉那种阴寒的东西绑定在了自己的意识里。
此后,黑色晶针可以随去随用、如臂使指,但这会带来更加深度的束缚。
那只等级不算很高的护目镜,真的能彻底清除邪祟契约吗?
林棋冰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没说出这点,或许要试验过才知道真伪了。
“林姐,小沐,我们该走了!”侯志的声音从店门口传来。
迟一婉站在他旁边,眼线和嘴唇已然再次涂黑,身上穿了另一身哥特式的黑色衣裙,她傲然直立,倒也合情应景。
四人正待出门,李再已经换上了昨日派对的店员制服,坐在沙发上擦拭玻璃器皿,他抬头,目光聚焦在迟一婉和林棋冰:
“大家,请务必注意安全,我们过几天再见。”
“使用者100327,还有各位主播,祝大家一路平安哦。”
林棋冰等人应声,推开门走了出去,一直蹲在门外台阶晒太阳的阐鸢却站了起来。
他身上还穿着那套发白破旧的灰衣服,只是血迹和灰渍被焦糖洗掉了,裂口位置也布满了织补的针脚。
阐鸢在店里的位置很奇怪,每个人都挺尊重他,但他自动自觉地占据角落,一声不吭,也不愿意和人对视。
他就像一只流浪的大型动物,被捡过一次后,就默默盘桓在众人周围了。
阐鸢跟在了林棋冰四人的小队后,意图很明显,他也要跟着一起进剧本。
“长发哥们最近好积极。”侯志嘟囔了两句,“我还以为他想留下,没事去底下看看漂亮老板呢。我看他俩挺热乎的。”
去往广场的路途不近,林棋冰几人坐上了空中轻轨,再次俯瞰主城区,又是和初来时截然不同的心境。
轻轨线穿梭过中心地段,开往主城区界门,天空之下,这座繁华都会被各色旗帜割据划分,目前最中心的地段上飘扬着蓝莲花,而占地最多的旗帜则是互助者的缝衣针旗。
赭色旗帜随风招摇,上面的穿线缝衣针宛如镀了金属,在阳光下闪烁银色寒光。
原本飘扬绿旗的白鸽驻地上,已经全部换成了赭色针旗,昔日根根朝向白鸽驻地的银针,已经真的刺死了委顿的鸽子,吞并了其大部分领地和产业。
“他们在疯狂地扩张。”林棋冰淡淡道。
沐朗也跟着叹气:“我真怕等咱们回来的时候,主城区已经变成互助者的天下了。”
“不会的。”她轻描淡写道。
各色旗帜在空中倒退掠过,颜色繁杂多过彩虹,一行人很快下了轻轨,出站就是主城区和棚屋区的交界处,那道方棱形的大门。
林棋冰等人走出大门,每人身后的检测机器应声而亮,发出绿色光芒,“嘀嘀”。
然而到了阐鸢出门的时候,他身后却亮起了红灯,“嘟嘟”一声,仿佛系统预警报错。
两只飞行机器人露出电击头,威慑性十足地朝阐鸢飞去,被沐朗和侯志挥舞着驱赶,这才闪烁着红灯退开。
“忘记了,阐鸢先生现在没有主城区身份,他是角斗日进来的。”林棋冰拍了下脑门,
“等这次剧本回来,去监管委员会看看怎么处理吧,不行就给他也登记到店里。”
几人朝广场走去,沐朗脑子转得快,忽然不解地出声:
“哎,阐鸢先生不是能从下水道走吗?我们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为什么要直闯这道界门呢?我记得他当时被电击然后拖走了,好惨的。”
“下水道”三个字他用的是口型。
不过沐朗说得对,下水道里又没有锁门,理论上阐鸢想去哪都是可行的。
林棋冰看了眼不远处的井盖,猜测道:“只要有凝胶,下水道随便哪个口都能进,但不能随便出吧,出去的井盖要经过栀子操控才行。”
“或许是栀子不让阐鸢先生进入主城区呢?这也说不准的。”
他们并不知道栀子和阐鸢之间有什么过往,只知道栀子对阐鸢又爱又恨,主要恨他变成这副疯癫模样,但她绝不会害他。
或许,主城区内就潜藏着阐鸢变疯的秘密呢。
中央广场愈来愈近,它还是那么洁白,林棋冰等人在边缘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拿出了李再给的黑色手柄发射器。
她在发射器侧边找到了一套卡槽,由宽至窄逐一变短,选中最小的那个卡槽,林棋冰将游轮邮票塞进了那道细缝里。
纸片被放进发射器的一瞬间,整个手柄就发起热来,信号灯微微亮起,林棋冰感受到掌心中的震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发射器里生长出来。
沐朗不着痕迹地警惕着周围,确认附近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轻声说:“可以了,快。”
林棋冰按下手柄按钮,一道光线透过几人的缝隙,投射向不远处的广场地砖。
洁白无缝的砖石吸收了光线,很快映升出一道虚幻的门扉,那道门徐徐转为凝实,变成了光华灿烂的金红色,竖立在几人眼前。
这实在是一道太美丽的门,就好像皇宫宴会厅的大门,厚重的木料,包着薄如蝉翼的雕花金属角,门轴闪耀着金黄色,门扇上开了窗户,红蓝色调的彩色玻璃拼成一幅印象画。
透过玻璃花窗,林棋冰等人隐约听见了渺渺歌声,宛如门扉深处,藏着一位天使,或者古老教堂的唱诗班。
“走吧,加快速度。”林棋冰说,眼神坚毅,惊醒了面露陶醉的同伴们。
她确认四下没有外人,迅速推开门扇,那里面露出一片朦胧的眩光,还有咸腥的风吹拂出来。
林棋冰走了进去,身体没入光晕,随即是阐鸢、侯志和迟一婉,还有断后把门的沐朗。
“哗啦啦啦啦——”
一片湿淋淋的海浪声拍打在众人耳边。
林棋冰再次睁开眼时,面前已经是苍茫浩瀚的海洋,海水是碧蓝色,清澈透亮,在阳光下像一块平滑的海蓝宝石。
“啪——”一朵白色浪花击碎在悬崖底下。
林棋冰转过头,其余四位同伴已经就位,他们从具有明显热带特征的高大植物下走出来。
另一边,棕榈叶子晃动两下,有几道陌生的人影显露而出,看打扮也是主播。大约是匹配到的。
她略微数了数,一共有九个人,五个是他们自己人,其余四人是两男两女,神情都还算和气。
“好多人啊……咱们里面没有npc吧?”其中一个顽皮的女性玩笑道。
另一个男人明显与她认识,翻了她一眼:“大姐,剧本还没开幕,哪来的npc给你看?”
经过自我介绍后,互相警惕着,林棋冰等人和另外两组都知晓了彼此的姓名或代号。
“叫我冰块就可以。”她的态度很平常。
“猴子。”
“大碗。”
“他叫长发。”沐朗拍了拍阐鸢,笑得阳光开朗,随即说道:
“正好这边是个海岛,跟电影里的海盗据点很像,就叫我朗姆酒吧。”
剩下四个陌生的主播是两两一组,他们看着都是老手,也初步介绍了自己的称谓。
“小棉。”刚才开玩笑的女人说。
“苦瓜。”是之前和小棉斗嘴的男人,他阴沉着脸。
最后的一男一女也彼此认识,但两人的关系显t然没有小棉和苦瓜那么好,各自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脸上看不出表情。
其中的女人比小棉要沉静得多,她略略抬起眼睛,从渔夫帽下抬起眼睛:“我叫底火。”
她不远处的男人倒是温煦了些,笑出几道皱纹:“柳叶。大家好。”
九个人算是互相认识了,出于谨慎和礼貌,没有人贸然去打探别人的底细。
这是林棋冰第一次参加主播人数这么多的剧本,规模之大可想而知。
海浪尚在兀自喧哗,清新的海风吹过面庞,一阵阵带来水汽,只在悬崖边站了一会,林棋冰就感到脸颊和发丝见凝结了细碎的盐粒。
没过几秒,系统开幕语浮现在她眼前——
“剧本开幕倒计时5分钟……”
“直播间光速开启中……”
【罪人主播】:林棋冰(编号:100327)
【等级】:C
【罪行】:&¥%#(乱码)
【背包道具】:(已锁定无法查看)、平稳的小黄车、失落的心声礼物盒、窥见真实的护目镜、未曾交换的戒指……
“ *敬告观众:本系统抽取的主播绝非受害人,而是犯有未赎罪孽的恶行者,观看直播请勿怀有怜悯和道德,尽情欣赏他们在鬼怪追逐下的逃生之旅吧!”
字行和声音消散,林棋冰等人正待准备开幕,可就在这时,又一页光字浮现在了他们眼前。
“请各位主播注意,本次剧本为公共多人剧本,带有角色身份卡和扮演任务,务必仔细阅读,最大限度融入角色,以保证直播质量和自身安全!”
话毕,林棋冰还未和同伴们交流,就听见万里晴空之间,忽而响起了沉闷的钟声——
“咚咚咚——”
如前几次一般,他们皆是脸色一白,被来自太阳方向的钟声震得神魂激荡。
令人应接不暇地,剧本信息传达到所有人眼前。
【剧本信息】
名称:血月游轮
类型:多人公共本
时长:不以天数计算
难度:二星半
通关条件:合理扮演角色,登上游轮,找到应许的宝藏,并存活至剧本时间线结束
“剧本已开幕,第一轮身份信息已刷新,请各位主播快速浏览,并做好准备!”
声音落下,林棋冰脑海中出现了一行小字,像是某种人物小传,或者桌游的角色介绍。
“几十年前,一艘名为明月女神号的豪华游轮在海上失联,再也没有回到任何港口,其上的两千名乘客和一千名船员齐齐失踪。”
“据传,明月女神号上,秘密载有价值百亿的珍贵宝藏,或许它们已经随着轮船沉入了海底……”
“可自此半世纪后,明月女神号成为了报纸上有名的幽灵船,经常有飞机或船只声称遇见过它,但谁也无法证实。”
“而幸运的你,和你的朋友们,却无意中得知了召唤这艘幽灵船的方法。”
“主播在剧本中的扮演身份为女仆,是夫人、小姐和先生的随行佣人,与你们同行的还有一名保镖。你们是个相亲相爱的大家庭。”
“你们的真实身份是一伙盗贼,被明月女神号的传说吸引,决定假冒身份,通过特殊手段,召唤并中途登上这艘游轮,目的是寻找船上的神秘宝藏。”
“请注意,与剧本世界角色一起扮演活人时,不要在游轮的其他非主播客人面前暴露身份,否则等待你的,将是无可挽回的可怕后果!”
字幕消失,林棋冰的手上多了一支熏香,闻起来令人头晕,像是某种特殊的秘制香料。
而众人脚边忽然出现了几只箱子,重量中等,都包着皮质面料,像是上世纪富豪的旅行装备。
他们互相对了下身份,林棋冰抽到的是女仆,与她同组的还有四个人。
先生是柳叶,他唇上凭空粘上了一副小胡子,手握拐杖,温和地调侃着,原来先生伪装的是一位携家眷度假的中年富豪。
小姐是小棉,她好像对这段旅程充满好奇。小棉身上也多了件扮演道具,是一只珍珠攒成的手包,小巧迷你,点缀着缎带玫瑰。
保镖是化名大碗的迟一婉,这个身份没什么可解释的,她获得的物件是一支□□,也是目前出现的唯一的攻击性道具。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抽到夫人角色的竟然是朗姆酒,也就是沐朗。
他很无辜地站在那里,身上什么都没添,只是双手戴了一副丝绸手套,纯白色的绸缎边缘打着褶,在阳光下映照出牛奶般的光泽。
另一边,侯志、阐鸢、底火和苦瓜组成了另一组盗贼骗子,真实身份是林棋冰等人的同伙。
他们将在游轮上扮演一伙有钱的青年学生,正处于毕业旅行状态。
只是为了避免引起注意和怀疑,中途登船的两组人必须装作不认识罢了。
显然,林棋冰一行人、小棉苦瓜、底火柳叶都被各自拆开了。
开幕倒计时的五分钟已经结束,到了几人必须出发的时候。
柳叶核对着身份卡中的信息:“这上面说,我们是一伙盗贼,而所谓的游轮,其实是幽灵船,也就是鬼船。”
林棋冰等人不约而同,心头都蒙上了寒意。在之前的剧本里,他们所见的鬼怪或者npc再多,也不超过两位数。而明月女神号轮船上,竟然有三千名亡灵。
就算是职工遍布的核电站,那也是在广袤的森林和旷野中间,居于陆地,遇到危险也能有路可逃。
可明月女神号……却是在海面上的。
“这里有一份召唤幽灵船的方法。”扮演富家子弟的侯志拿起一张纸,上面字迹杂乱,他阅读道:
“按照3312144的旋律吹奏陶笛七遍,并将悬崖边第七棵树的树皮剥下,背对海风焚烧,把灰烬盛装于贝壳内,与海水搅拌均匀后,涂抹在双手中指和无名指上……”
这法子听得人心底发麻,迟一婉插话道:“然后呢?”
侯志耸了耸肩:“然后这四根手指一正一反搭成框,透过这个框遥望海面,就能等来明月女神号。”
“真够邪性的。”小棉搓了搓肩膀,小姐的珍珠手包被弄得“哗啦哗啦”响。
林棋冰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环视一圈,淡淡说道:“那就开始准备吧。”
大家都没有异议,立马忙活起来。苦瓜站到悬崖边,一步一步开始丈量树木。
沐朗在行李箱里翻到一只陶笛,很古早的样式,做成了鱼的形状:“谁会吹这个?”
底火接过来,这个戴着渔夫帽的女主播话很少,一副很有谋算的模样。她的手指在笛孔上动了动,点头道:“我可以。”
另一边,苦瓜摸到了海边的第七棵树,是一株高大的棕榈树,他掏出一支笔刀,正待割破棕榈树的表面,却被林棋冰拦住了。
“等等。”
苦瓜转过头,眉目间强压着阴沉,问道:“怎么了?”
林棋冰丝毫不动,将他的手拨开,看了看周围,面色略带严肃。
“这不是第七棵树。”
第94章
“不是第七棵树?”
苦瓜看向林棋冰的眼神有一刹那迷茫,随即,他退后一步,伸着手指点了一遍。
他缩回手,表情变得不太友善:“你没事吧?不管怎么数,这都是第七棵树啊。”
说完,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正确, 苦瓜叫来了小棉,说:“你来看一眼好了,冰块非说我数错了。”
“我没说你数错了。”林棋冰淡淡道, 引来对方有些恼怒的眼神, “但这的确不是第七棵。”
两人仿佛听见了天书般,连生气都生不起来,苦瓜挣脱了小棉的拉扯,半怒半笑地问道:“哦?那你说说,怎么才算第七棵呢?”
林棋冰向前走去, 示意两人跟上,她停在悬崖边角的一处空地中,这里被混杂碎石的沙土覆盖, 还有一些嶙峋的碎岩块, 光秃秃一片, 除却缠绕在地上的巨型枯叶外,显出非常荒芜的样子。
而枯叶和杂藤之间的空隙,里面偶尔会露出零星的红色,像是某种野果。
林棋冰踢开荒地最边上的枯藤, 底下露出了一截矮墩墩的东西,圆柱形,扫清上面的灰土后, 发现是一截扎在地里的树桩子。
“你,你不会觉得这也算一棵树吧?”
苦瓜在数树的时候,显然没把这些隐蔽的断树桩算在其中,他卡了卡,犹豫道:
“这树桩子都死了啊,怎么能算作一棵树呢?我觉得没有必要啊。”
林棋冰沉默不语,径直绕到树桩另一面蹲下,拽住一根细长柔嫩的东西。
是一株t树桩根部生发出来的新芽,很细小,不凑近根本发现不了。
这下苦瓜服了,再也没话说,他也不是傻子,既然断树桩没死透,还在生长,那就算是一棵树了,必须算在“第七棵树”的前置序列中。
小棉给林棋冰竖了个大拇指,转身叫了两名主播同伴,大家一齐在枯藤烂叶里踢扫起来,不一会,就又找出了几只隐藏的木桩。
苦瓜不情愿地“哼”了一声,在树桩旁边蹲下,撒着气,伸手掰断了那根树芽。
然而,他指尖一冷,凉丝丝地发痛,好像被什么水生的东西咬了一口似的。
苦瓜低头看去,瞬间瞪大了眼睛,被他掰断泄愤的树芽断口处,居然断珠子似的涌出了一滴又一滴粘稠的汁液。
那汁液竟是暗红色的,看上去和鲜血没有任何区别。
而苦瓜的手指上,已经沾了一层血红色树汁,他眉头一跳,赶紧到旁边的草叶上蹭了蹭,却只是徒劳,血红树汁被晕开了,迅速地渗进了苦瓜的手指中。
“我来。”柳叶忽然出声。
柳叶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只小瓶,往苦瓜手上滴了几滴,这东西看上去像是免水消毒洗手液,他解释道:
“这是个清洁类的道具,除了杀毒灭菌,还能清洁一些剧本中的污秽存在。”
苦瓜将道具洗手液搓开,但手上的鲜红不仅没有退去,反而更加轮廓清晰了,简直比娘胎里带出来的红色胎记更鲜亮,跟印泥似的。
林棋冰和迟一婉站在一旁,迟一婉表情微妙地小声说:“这红印子看着像什么东西……又说不上来,总之让人很不舒服。”
“像尸斑。”林棋冰面无表情道。
随即,她转身去找树桩了,留下原地越想越发毛的迟一婉,哀怨地看向林棋冰的背影。
“咦呃,好准确好可怕的形容。”
林棋冰等人总共在悬崖边找到了七个树桩子,每一棵都比苦瓜数到的离海岸更近,主播们站在七个年轮断口之间,齐齐打了个抖。
“多亏冰块了。”小棉笑眯眯地说:“如果剥错了树皮,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他们围在第七只树桩旁边,恰好也就是苦瓜掰过的那一只。众人将鱼形陶笛、寻来的贝壳和打火石依次放在断面上。
按照仪式纸条的指示,主播们只需要吹响陶笛,期间快速剥下树皮,烧灰掺水就可以了。
底火冷冷地拿起陶笛,在袖子上蹭了蹭灰:“那我准备开始了。”
她将笛口凑到嘴边的同时,林棋冰拿出黑色残刃,单膝跪在树桩旁。
第一个音符被吹响时,林棋冰的刀刃没入了树皮,几乎同一时刻,有黑红色的粘稠果冻状液体,从树皮的断口渗出来。
那种诡异婉转的调子响彻了海岛边缘,就像打开了神秘仪式的开关,一时间,沙沙的海浪声变得尖锐,就像水里漂浮着冰,而岛上高树的树叶也抖动起来,非常诡异。
不知是不是主播们的错觉,他们感觉眼前的光影重合凝重起来,而那澄澈的蓝天,也好像变暗了几分,宛如有人偷窃了空气里的光线。
林棋冰面上波澜不惊,她继续落刀,将树皮完整而快速地掀起,一道道剥了下来。
待到第七遍曲调结束,所有主播心脏和神经上的重压也解除了,底火放下陶笛。
林棋冰站了起来,手中提起一整片树皮,树皮在空气中迅速硬化,变成一套粗糙的圈壳。
“奇怪,这树皮表层切下去有红色汁液,彻底剥下来却是白的了。”沐朗有些惊奇。
果然,树皮内壁是正常的米白色,只偶尔沾染了几点殷红,像是林棋冰剥皮中途不小心沾上去的。
“这就说不通了,那些树芽和表皮里的红色液体,到底是哪来的呢?”
几人议论间,林棋冰紧盯着树桩,一个身影越过她,从怀里掏出一支细小的寒芒。
是柳叶。
他举着一支小小的手术刀,看上去十分锋利。柳叶回头对林棋冰笑了下,专注地用手术刀切上裸白的树桩边缘。
很快,柳叶就从树桩表面又揭下一层白膜,薄如纸张,而白膜下露出的树桩内质,让林棋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一幅血红色的图案,完好地围绕了树桩一周,那些红色色块形状扭曲,能大约看出个船的模样。
“啊,这是什么!”经过这里的苦瓜惊呼一声。
他那越洗越红的手颤巍巍地,指点着面前的裸露树桩,声音吸引来了其他人,他们又围成一圈。
沐朗用树枝刮了刮树桩上的血画:“应该是长在树皮里面的。”
几人围着血画看了五分钟,底火眯着眼睛,硬邦邦道:“下面的波浪可能是海,中间是船,而旁边那个糊成一团的东西……”
她摇摇头:“看不出来。或许是海浪或者礁石之类的吧。”
林棋冰指向血画最上方的色块:“这……是太阳还是月亮?”
那是一片不圆不方的红色,很难辨别具体特征,但这幅血画着实诡异,好像在描绘一种不祥的图景。
“哎。”沐朗忽然反应道:“这艘血淋淋的船,应该就是指明月女神号吧?”
众人陷入了沉默,很明显,沐朗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可是这幅生长在树皮之下的血画,到底在传达什么信息呢?
柳叶顿了顿,沉稳地说道:“这很像一种警告,或者预言这艘船会在某个时刻,发生某种事情。”
画面上的时刻无非有两种,明月夜,或者艳阳天。
他轻松地笑了声,玩笑众人道:“没关系,我们会在游轮上待很久,这两种天气肯定都能碰到。”
解决完陶笛和树皮的事情,林棋冰等人开始了仪式的下一步。
他们将树皮撕碎,放进了一只空贝壳内,打了几次火,终于将未彻底干透的树皮点燃一角。
一股介于松香和鱼腥之间的气味,从贝壳内升腾而起,扩散到了每个人的鼻腔里,顿时他们连海风和植物的味道都闻不见了。
“怪了。热带海岛里的树,怎么会有松树油味儿呢。”侯志纳闷道。
小棉捂着鼻子,闷闷道:“这个味道好奇怪啊,就像,就像……”
“就像在海鲜摊子上烧烤埃及法老的木乃伊!”迟一婉接话道。
这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他们强忍着这种难闻的味道,看着火星逐步吞噬掉整卷树皮。
神奇的是,树皮其实比贝壳长一些,但是它被燃尽的那一刻,卷筒状的灰烬瞬间坍缩,一颗不落地全都掉进了贝壳里,变成了一小碗草木灰。
林棋冰等人走下岩石区,来到沙滩细软的海边,将取来的海水倾入贝壳,用树枝搅了搅后,贝壳里盛装的变成了黑乎乎的浆糊。
“来吧,谁先开始。”
第一个走上去的是底火,她毫不嫌弃地将浆糊涂在中指和无名指上。随后是林棋冰,树皮浆糊沾上皮肤时,她感觉到一种极为寒凉的湿意。
没一会,所有人的四指都涂成了灰黑色,他们齐齐站在海边,仿佛参加仪式的远古人,将双手一正一反举起,四指搭成方窗。
林棋冰的视线透过方窗,向外看去,受到框限的海平面和之前没什么区别,海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一派无垠和平静。
“我眼睛都看酸了。怎么还没动静啊。”小棉说道。
苦瓜的态度还是恹恹的,“咱们是不是哪一步又做得不对了。”
就在众人苦等无果之时,远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比扣子还小。
林棋冰眨了眨眼,证明不是眼花,那枚纽扣大小的黑影愈来愈大,从天际之外驶来。
不到十分钟后,它的轮廓已经变得清晰,是一艘巨大轮船的模样。
“看,那就是明月女神号吧!”侯志高兴道。
虽然知道神秘仪式可以召唤到它,但亲眼看到幽灵船,主播们都是既兴奋又恐惧。
明月女神号的船身阔大漂亮,上半部分是沙一样的白色,下半部分则是纯黑。
整体形态称得上瑰丽,如同钢琴一般的配色,形态流畅如巨鲸,就像海上的移动宫殿。
不愧是传说中的豪华游轮,光是这样的外型,就称得上贵气凌人了。
“嗡——嗡——”
极为典雅的轮船汽笛声响起,让人想起大象或者羽管键琴之类的概念。
“明月女神号看见我们了吗?”林棋冰听见沐朗问。
那艘巨船靠近过来,并在远处停下,林棋冰缓缓道:“它的吃水深度太大了,没办法靠过来,会搁浅的。”
话音刚落,他们就听见一道破水声,“哗啦”一下,一只橡胶筏子被丢进了海里,尾端连接的长绳还悬在空t气中,随海浪微微摆动着。
“等等。”
侯志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转头问苦瓜,苦瓜看起来比他更害怕,“你们有看见,是谁将皮筏子从轮船上扔下来的吗?”
主播们纷纷摇头,林棋冰的视野中,那艘明月女神号的甲板上,分明空无一人,只有阳光在栏杆上反射出耀光。
空的。
而那只没有装载动力的皮筏子,竟在风力不大的情况下,自动朝岸边漂了过来。
随着它越靠越近,众人也彻底确认了,皮筏子上也是空的。
“都说了是幽灵船,没准这里和那里站满了人,就是咱们看不见呢。”底火冷笑着说。
“啪嗒”一响,皮筏子被冲击到海岸上,林棋冰一行人顾不得别的,纷纷踏过湿软的沙滩,涉过浅浅的海水,逐一爬上了皮筏子。
这只救生筏不大不小,正好勉强容下九个人,林棋冰坐在边上,正待从皮筏侧面抽出简易船桨,就感觉身下一移,那只皮筏子竟然自动返程了。
主播们晃晃悠悠在海水之上,漂了一会后,他们来到了明月女神号脚下。
只有离得这么近,才知道它究竟有多大,和小小的皮划艇比起来,明月女神号高得像面城墙,挡住了全部光线。
“应该从这上。”林棋冰率先站起。
她稳了稳平衡,划水操控皮筏子向前了一点,随即抓住了连接甲板和皮筏之间的绳索。
被水汽打湿的绳索变得粗糙,林棋冰抓紧收臂,向上攀登了一段后,她抓到了船体外侧的金属梯子。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林棋冰爬到梯子顶部,翻过甲板栏杆时,就连吊在最后的苦瓜,都已经在梯子下面了。
她翻上游轮一层的甲板,脚底踏出空洞的声音,这里如他们所料,空无一人。
游轮被太阳照得很亮,却没有丝毫暖意,就像无法被阳光晒热那样。
“好大的船。”沐朗惊叹道:“冰块,这里好漂亮。”
“是的,夫人。”林棋冰面无表情地说。
九名主播已经全部站在甲板上了,小棉和侯志刚想交谈,就被林棋冰按住,柳叶低声说道:
“现在开始,我们应该扮演起来了,不进入角色会造成后果的。”
林棋冰等人自动分成两组,一组是富商及其家眷仆人,另一组是毕业旅行的青年学生。
林棋冰和迟一婉各自提着两只旅行箱,跟在柳叶、沐朗和小棉身后。
前面的三人抱歉地看了她俩一眼,可是碍于角色身份,他们不能施以援手。
另一边扮作青年学生的侯志、阐鸢等人也随即跟上,他们走在空旷的甲板上。
“先生,里面应该就是船舱了。”林棋冰打开了甲板上的一道门。
开门的瞬间,一股腐朽的灰气扑面而来,他们从一层甲板走入内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奇长无比的走廊。
林棋冰踩上走廊地毯的一瞬间,就感觉脚底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她顿了顿,弯下腰。
“怎么了?”沐朗在身后关切道。
“为您清理道路。夫人。”
揭开地毯,林棋冰险些被灰尘迷了眼睛,她看向刚才踩中的位置,几根细细的骨头断裂在下面。
看尺寸,大约是老鼠一类小动物的骨殖。
“走吧。”
林棋冰等人继续向前,大约经过了某处位置后,小棉忽然小声问道:“咱们现在去哪呢?”
的确,他们的随身物品中,并没有船票一类的东西,也不知道房间号是多少,更无从找起了。
“乖乖,我们是中途登船,一般来说的话,应该……”柳叶思索道。
“应该先去感谢游轮的管理者。”迟一婉接话道。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就感觉走廊里的空气阴沉了几分,好像忽然开了冷气似的。
林棋冰的表情不算轻松,从一进这里开始,她就感觉好像有很多视线盯着他们。
然而走廊里没有除主播之外的任何人影。
气氛凝重起来,似乎有看不见的墙压向林棋冰一行人,迟一婉周围的气压尤其暗沉,她的面色变得苍白,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就连不远处的侯志一行人,也投来了疑惑和担忧的目光。
林棋冰微微一惊,低声道:“扮演!”
身为“保镖”的迟一婉,怎么可以直愣愣地截下“先生”柳叶的话头呢?
迟一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对着柳叶连连道歉,柳叶有些不好意思了,用“先生”的口吻说道:“没事,下次注意就好了。”
如此,周围阴沉的气氛才逐渐消散。他们松了口气。
林棋冰等人按照走廊中央的地形示意图,确定了船长室的位置,除却船长室,她还额外记下了轮船管理办公室的楼层和房间号。
由于是上世纪的游轮,所以并没有装载电梯,一行人连上两层楼梯后,终于来到了标有“船长室”字样的房间外。
“笃笃笃。”迟一婉上前敲响了门。
不出意料,没有人回应,但是两秒钟之后,那扇门“嘎吱”一声,居然自动打开了一道缝隙。
林棋冰推开门,船长室内空无一人,只有巨大的桌台,以及驾驶轮船所用的操作台,上面显示出燃料用量、地图坐标、时速航向以及雷达对讲。
她心中有些疑惑,在大海上孤航了半个世纪,这艘船还存有足够的燃料吗?
一行人走入这个宽阔的房间,所有用具上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就好像几十年没有被清理过那样。
“……”身为“小姐”的小棉欲言又止,她看了眼柳叶,嘴巴张了又合,再看一眼沐朗,嘴巴合了又张,最后也没能叫出“爸”或者“妈”来,险些憋死,她灵机一动,转而对迟一婉说道:
“大碗,你快来看,这有船票!”
小棉的声音引起了注意,他们聚集过去,台面角落果然放着一沓卡片,压在硬皮本下面,正是印有明月女神号标识的船票,显示出一套特等家庭房,以及几间一等或二等的船舱。
毫无疑问,这是给他们准备的船票。
而压着船票的硬皮本,会不会是某种线索呢?
林棋冰不敢贸然翻开,她拿起硬皮本,装作失手,将本子掉在地上,它摔得摊开了。
她道了句歉,蹲下身捡拾,本想快速翻动一遍,手指却在接触到本子的时候停滞了。
因为恰好翻开的那页上,手写了几句话——
“欢迎各位乘客中途登上明月女神号,请尊贵的客人们拿好船票,搭乘期间禁止违反船上规则,尤其是你,好奇心旺盛的女仆小姐。祝度假愉快!”
众人皆是噤声,一种可怖的沉默传播开来。
他们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是在监视下的,只是那种监视绝对不源于活人。
据传明月女神号失踪的时候,船上共有两千名乘客和一千名船员。
那么这条令人悚然的留言,是否也来自于失踪的船长呢?
林棋冰整理好表情,将本子如常合起,轻轻放在了台面上。
几人随即离开了可怕的船长室,他们按照船票上的信息,找到了各自的房间。
特等家庭套房毫无疑问属于柳叶“一家人”,侯志、阐鸢和底火、苦瓜四人去往了各自的舱房。
林棋冰推开套房门,将柳叶一家三口迎入房间,这里比想象中还要豪华一些,越过烫金墙纸的门口,里面共有五个房间。
两间主卧和一间儿童房,各自带有浴室,都配备靠着海的阳台,此外还有娱乐室和客厅。
女仆和保镖的房间并不在这。
按照扮演规则,林棋冰和迟一婉不可以住在主卧里的,所以船票当中给她俩另备了两间单人舱。
关上套房舱门,箱子被摆放在客厅角落,几人正待说话,就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了——
“尊敬的乘客,欢迎来到明月女神号,请遵守游轮规则,以保护乘坐体验和生命安全。”
“规则一:离开舱房后,请不要接受穿戴红色装扮的人的搭讪。”
林棋冰等人怔了怔,船上不是没有人吗?为什么会颁布这样的规则?
下一秒,房门外的走廊中好像空降了一千张嘴巴,脚步声、谈话声、嬉笑声,蓦然喧哗起来了。
第95章
“不能和衣着打扮中带有红色的人交谈?这是什么意思?”小棉小声问道。
柳叶的脸色比较严肃,说道:“先不说这个,关键是所谓的人到底是指什么呢?”
林棋冰等人面面相觑,走廊的喧哗声不断从门外传来,就好像空寂无人的幽灵船,一瞬间装满了人似的。 t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系统提示继续说话了。
“规则二, 如无必要,请勿离开自己的舱房,也请拒绝陌生人进入舱房的请求, 以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
五名主播纷纷点头, 这条规则倒是可以理解的,幽灵船必然潜藏危机, 而陌生“人”也是危险的存在。
尤其是,他们目前的身份是盗贼,假扮富豪才混入游轮, 自然不可以暴露身份。
不过这么说来,主播们各自的舱房应该是类似“安全点”的存在了。
可是下一秒,他们的美好幻想就被狠狠打破了。
“规则三:请依赖你们的线香,在需要帮助时将其点燃。请注意,每次进入舱房,都请第一时间燃起线香,香烟弥漫的区域是相对安全的。”
沐朗当即打开行李箱,果然,在每一只行李箱的角落, 都找到了一大把线香,和林棋冰手里的那支差不多,但是颜色偏暗红, 林棋冰的那支是暗绿色的。
原来,这东西可能有驱邪的功效。
“等等。”林棋冰的眉头微微绷紧,“这句每次进入舱房,难道也包括我们自己的房间吗?”
这句话或许是在暗示,他们所在的舱房也并不百分百安全?
可是目前用肉眼看来,这间头等舱家庭套房里,的确没有除他们以外的存在。
系统提示却不理会主播们的骚动,继续淡漠地颁布了下一条规则——
“规则四:每个没有月亮的午夜十一点零七分,都将在游轮大厅举办欢庆舞会,舞会将持续一小时,于零点零七分结束。请勿被发现迟到、早退或缺席。”
“此外,轮船底层是禁止进入的区域,顶层船长室是遇到危险可以求助的区域,娱乐健身房是可以暂时躲避的区域,后厨和冷藏室是充满危险的区域,请注意不要混淆。”
说完这句,系统就再没了声音,主播们等了半晌,套房内安静无比,他们互相注视着。
林棋冰率先开口:“规则让我们不要离开舱房,但每夜却有必须参加的舞会,而且,通关任务是找到应许的宝藏,这也要求我们大范围探索……”
几人的面色都十分凝重,沉默半晌后,柳叶说道:“先收拾东西,安置下来吧。”
沐朗将所有暗红线香均分成五份,发给所有人,按照扮演规则,“女仆”林棋冰和“保镖”迟一婉在套房里收拾起来。实际上,也没费什么工夫,因为这实在是一套豪华整饬的舱房,所有东西都备好了。
“冰箱里和茶几旁分别有淡水壶和热水壶,以及果汁,另外有备好的茶叶和酒具。”林棋冰说道。
柳叶和小棉三人感恩点头,事实上,没人打算在幽灵船上享受任何饮料。
迟一婉从主卧里探出头,报告道:“水龙头坏了一半,洗手池和马桶是正常的,但花洒和浴缸的水龙头不出水,闸门没检查出问题,每个房间都这样。”
这也是可以接受的,虽然不能洗澡了,但是与那些诡异的规则和任务比起来,全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柳叶拿着一支点燃的暗红线香,郑重道:“谢谢你们,冰块,大碗。”
一股神秘的香料焚烧味在套房中升起,给人带来一些心理安慰,他们稍微放松了一点,仿佛受到某种冥冥的庇护。
“夫人,先生,小姐,请休息。那我们就先回舱房了。”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林棋冰和迟一婉拿起各自的线香和船票,打开了头等舱套房的房门。
开门的瞬间,交谈声和脚步声传来,恰好有一道人影从走廊中经过,像是轮船中忽然出现的“乘客”之一,
他穿着风衣,头戴软呢帽,脚踏皮鞋,是四十年前很体面的打扮。
还好,对方既没有开口的意图,也没在他身上看到红色的衣装。
林棋冰感受到,从那顶软呢帽下投来阴冷的视线,她状似无意识地一笑,低头让过对方。
家庭套房隔壁,另一个头等舱房间的门开了又关,软呢帽乘客消失在了走廊里。
身后传来迟一婉恢复呼吸的声音,林棋冰踏入走廊,经过那扇门时,她不着痕迹地让手腕擦过金属把手。
嘶,好冷。
林棋冰的皮肤一瞬间寒毛倒竖,那金属把手就像被冰镇过那样,仿佛低温源源不断从房间内涌来。
她刚关柳叶等人的房门时,摸到的同款把手,绝对没有这么冰凉刺骨!
早该预料到的,那名软呢帽乘客果然不是人。
顺着楼梯向下,又经过了几名乘客,林棋冰和迟一婉走到拐角处,她听见迟一婉压低嗓子道:
“冰淇淋,你发现了吗?”
“什么?”
迟一婉凑近林棋冰的肩膀,暗暗指向走廊不远处,舷窗旁的一名女士,说道:“她有三只脚。”
林棋冰看过去,那位女乘客穿了一身棕色的针织长裙,裙筒低垂到脚踝上方。
她的鞋子好像是黑色的,那种全包裹式的窄高跟方头皮鞋,在暗处,几乎与黑色织金花的地毯融为一体。
在女乘客裙袍之下,两只脚中间,赫然有第三只皮鞋踩在地上,三只高跟皮鞋一模一样。
只是中间的那只,鞋头朝向了她的背后。
“嘘……”林棋冰略略加快了脚步,和迟一婉走过了那名三只脚的女乘客。
只是随着两人过去,那名女乘客竟也随之而动,似乎想跟在林棋冰和迟一婉背后。
她们赶快离开,幸运的是,三只脚的女乘客在原地挣扎了半分钟,却不知为什么,连一只脚都没能抬起来。
女乘客不甘地扭过脸,意思是从字面意义上扭过了“脸皮”,她仍然背对着走廊,只是脸皮已经扭曲到了后脑勺上,五官因为没有眼窝容纳和鼻骨支撑,而显得凹凸扁平。
而她的发辫已经被挤到了耳边,整个颅骨的头皮脸皮都错位了,就像一只把侧面套到正面的沙发套。
那两只浮凸的眼珠阴冷地盯着林棋冰和迟一婉。
两个女生面不改色,继续往前走,就像没看出异常那样,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出紧张心情。
“女仆”和“保镖”的房间在一等舱区域,或许是为了表现富豪家庭的阔绰,又或许是因为一等舱离头等舱更近,为了方便佣人为主家服务,总之她俩很快就下到了一等舱的甲板楼层。
这里的乘客比头等舱多一些,或谈或站地游荡着,都是衣着楚然,可当林棋冰和迟一婉踏入这条走廊时,他们就像受到某种感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俩。
林棋冰顶着一道道冰冷的视线,按照船票序号,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迟一婉的房间就在她隔壁。而不远处,应该是侯志一行人各自的房间,都大门紧闭着,看来他们也听到了系统颁布的游轮乘坐规则。
“记得点香。”她说。
稍一点头后,林棋冰看着迟一婉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后,她也扭开了自己舱室的把手。
寂静,绝对的寂静。
在林棋冰关门的一瞬间,走廊里就像被按下开始键,再次喧哗热闹起来。
她将房门反锁,背靠在墙上,舒了口气。随即,林棋冰拿出一支暗红色的线香,用房间里配备的打火机点燃。
一缕青烟袅袅飘散在空气中,好像把房间里的阴冷驱散了几分。
一等舱单人房的陈设相当精致,林棋冰四处走了一圈,这里的情况和头等舱套房差不多,只有洗手池和马桶的水龙头能用。
她尝试着旋开浴缸水龙头,没有反应,她又站起身,打开了花洒的操控杆,那只银亮的大莲蓬头沉默着,连一滴水都没有滴出来。
倏然,一股沉闷的杂声从水管内部传来,一直通到两个干枯的水咀底部,就好像是一副卡痰的气管,不断咕噜出气压变化的声音。
林棋冰退后半步,定了定神,将水龙头依次关闭。然后,她找到接口处,顺着螺纹将花洒的莲蓬头扭了下来。
扭动的过程还算顺利,证明这些管子不算太旧,几声“嘎吱”过后,莲蓬头掉了下来,露出底下光秃秃的水管。
一股腥臭的味道弥漫开来。
在莲蓬头和水管的接口处,有着棕褐色的细碎粉末,比正常铁锈的颜色更深一些。
林棋冰用卫生纸一角蘸取,搓了两下,那些棕褐色的小结晶碎裂抹开,显现出些微的黑红色。
血。
她并不惊讶,也没做过多的清理,因为管道中传来的气味表明,内部还有更多干涸的血液。
那么莲蓬头到底为什么堵塞呢?
林棋冰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蓝色天空上漂浮着橙粉t色的云霞,似乎快到傍晚了。不过距离午夜时间还很久。
她稍微放下些心,到餐柜里取了一把尖长的银叉和一把餐刀,将银叉尾部用窗帘绳捆绑在餐刀上,做了个延长装置。
旋即,林棋冰回到浴室,将加长的银叉插入了莲蓬头管道内。
林棋冰感觉叉头碰到了什么东西,像是软哒哒的湿垃圾,她将银叉旋转了几圈,感觉塞在莲蓬头里的东西被上了劲儿之后,屏住呼吸,把加长银叉拽了出来。
“唰——”
一大团头发挑在叉尖上,乱糟糟的,看上去极为瘆人。
就是这些头发堵塞在了花洒内部吗?
林棋冰微微挑眉,将那团散发着腥气的头发放在卫生纸上,用银叉拨弄了两下,发现其中似乎夹糅了什么东西,浅白色,一片片的。
好像是碎纸。
她拼了拼,却没在上面找到字迹。
林棋冰想了一下,又拿起餐刀,把刀尖对准浴缸的下水口,三下五除二,两枚螺丝钉落地,浴缸下水口的顶盖被卸了下来。
加长版银叉再次被捅进去,她故技重施,果然,浴缸下水口底部还塞着第二团头发。
这次头发仍然飘散着腥味,林棋冰有些受不了,因为那不是单纯的血腥味,而是一种介于鱼腥、血腥和铁锈之间的臭气,带着某种鲜花香料被腐蚀发酵过的味道,腥、香、臭几乎一体。
那种感觉,像极了一个喷了香水、遍体腐烂的人,将滑腻的长发贴在你耳边,对你喷出腥臭的低语。
林棋冰将未燃尽的半支香拿过来,浴室里的气味被遮掩了几分,她忍住呕吐的欲望,查看起第二团头发来。
这次她有了发现,第二团头发里也包裹缠绕着碎纸片,比第一团里的更完整。
纸片被零零落落拼好后,放在洗手台上,有了一个大概的模样,显现出字迹——
救救我!
“救救我?”林棋冰自言自语道。
这很明显是一份求救的信息,用血液写成,血字在红褐斑驳的纸片上有些不明显。能够辨认是因为每个笔画都刻入纸张,用了很深的力道。
值得注意的是,从纸背的印痕轮廓来看,这些血字不是用笔或者竹签划出来的,它们的横竖并不直,而是显现出一种曲折暧昧的轮廓。
这是一角用指甲划出来的信。
而纸张也不是普通的纸张,质地硬滑,隐约带有明月女神号的徽章,很接近舱房自带的留言簿。
林棋冰将留言簿向前翻了几张,大约是舱房被工作人员整理过,留言簿的内芯纸张是新换的,看不出任何痕迹。
只是角落同样带有明月女神号的印章罢了。
难不成,这是一条来自其他乘客或者船员的求救信息?
林棋冰思忖着,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花洒,还有水龙头和下水口,那种古怪的咕噜声已经随着水门关闭,而消失在浴室里了。可她心中还是浮现出一个奇怪的联想。
求救的人,不会被挤在水管子里吧?
她晃晃脑袋,将那种手脚被压缩得细长、如面条般的可怖人影甩出思维。
现在只能把这张求救信当成线索处理。真正的首要之急,是先保证自己在舱室里的安全。
把两团头发扔进垃圾篓,林棋冰洗了个手,走出浴室。
线香味道已经扩散得差不多了,基本涵盖了整间舱房。林棋冰在床上坐下,床垫很有弹性,很高级。比起鬼楼、游乐场和核电站来说,这里环境不知舒适了多少倍,这让她心情好了点。
林棋冰正待检查床铺附近,这时,她忽然听见了门外的声音——
“笃笃笃。”
隔了几秒,又响起一次,“笃笃笃”。
敲门的节奏很从容,并不急迫,仿佛是个很有礼貌的人。
刚刚颁布的规则说过,不要让陌生人进入自己的舱房,而同伴们也没有理由现在来敲门,所以林棋冰坐在原位,没有轻举妄动。
“笃笃笃。”
第三次敲门声落下后,门外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嗓音:“客人您好,晚餐时间快到了,请问您是到餐厅用餐,还是给您送到房间里?”
似乎是轮船上的客房服务,林棋冰没有回答,在离开套房前,她和柳叶、沐朗等人约定过,为了平安度过第一夜,晚餐不必她和迟一婉上楼服务了,如果必须出门,大家见机在餐厅碰面。
几秒的沉默过后,舱房门外一片寂静,林棋冰的肚子却传来空洞的响声。
每个剧本的数值设定都不一样,其中包括饥饿度、饮水和睡眠等生理需求,在前几个剧本中,哪怕过了好多天,林棋冰也只承受常规体力消耗,而不会感到饥饿。
可现在,她的身体明确传来需要食物的信号。
刚刚已经查看过了,这间舱房内只有冷热水和茶叶、果汁以及酒品,没有任何可以果腹的食物。
按照这个消耗速率,她最多两顿不吃,饿到明天下午就会扛不住,但这也代表今晚她得空着肚子参加所谓的“舞会”,非常危险。
林棋冰想了想,踏上一双拖鞋,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一名身穿船员制服的青年站在那,他的圆脸看起来很和气,表情虽然模糊,却比一路上那些诡异的乘客要可亲许多。
但,这并不代表圆脸船员就值得信任。
“啊,抱歉,刚才我睡着了。”林棋冰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去。
圆脸船员没什么脾气,继续用平板的声音问道:“您今晚到餐厅用餐,还是给您送到房间来?”
林棋冰顿了下,说道:“麻烦给我送来吧,谢谢。不过我有点累了,穿着睡衣,就不必送到房间里来,放在门口,然后按下门铃就可以了。”
“好的。”圆脸船员在随身本子上加了几笔。
他离开了。林棋冰心头却笼罩着一丝疑惑。
明明房门上有门铃,为什么船员选择了敲门呢?这种微妙感实在有些细枝末节,她暂且没有想明白,听着下一扇房门被敲响,转身回到了床上。
走廊里依然喧闹,似乎有乘客在哼歌,传来了打节奏的“沙沙”声。
林棋冰在床铺周围搜查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用的东西,一切都像她臆测过的豪华酒店那样正常。
她把玩着一只红彤彤的圆形抱枕,手指穿梭在柔顺的短绒毛间,思绪升向天花板。
这艘巨大的游轮像一座移动的海上城市,要在这里面寻找所谓的“应许的宝藏”,谈何容易呢?
如果非要找一个藏东西的地方,那更是千奇万变了。数不胜数的舱房,各种健身房、棋牌室和游泳馆,还有餐厅、厨房和仓库,以及船长和船员的工作生活区域。
“是我的话……我会把东西藏在哪呢?”
林棋冰摇摇头,这个设问的第一步就是错的,因为一千个人会有一千零一种想法。
她恍然一怔,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如果想找到船上的秘密宝藏,就首先要判断出,藏宝的人大略是个什么身份和性格。
现在所收集的信息太少,这些谜题,只能等线索浮出水面后再行分析了。
不过说起来,林棋冰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应许的宝藏”,很大概率和明月女神号在几十年前失踪有关系。
想着这些,不知不觉中,林棋冰就像被某种魔咒召唤,在沉思中闭上了眼睛。
无边的疲惫感袭来,周遭一切渐渐远去,只有身下的大床愈发柔软舒适,将她轻轻托在怀里。
林棋冰枕着鹅绒枕头,无声地睡着了,她的最后一丝警惕也被松懈。
“沙沙,沙沙,沙沙……”
林棋冰坠入梦境,她很少做梦,由于白天送外卖太累,经常倒头就是一夜浓沉黑甜。
在有节奏的“沙沙”声中,她呼吸平稳,朦胧间感觉自己缓缓上升,站在了茫茫云端。
她向前走了一步,云层的质地像堆积如山的白色丝绸,柔滑洁净如天堂的牧场。
“嘶……”
脚底被硌了一下,却并不疼痛,林棋冰低下头,发现被她踩中的竟然是一颗钻石。
钻石有豌豆大小,熠熠地闪着火彩,切面在白光中折射出美丽光晕,如此纯净,又代表极诱人的财富。
林棋冰拾起钻石,有些向往地看了几眼,她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因为面前的纯白之路上,零散地躺着一颗又一颗钻石,光芒闪耀,每一粒都散发着巨额金钱的味道。
学费,生活费,再也不用打工兼职,毕业就在公司旁边买房子,不,她可以不买房子,买下在等oftfer的几家公司就可以了。
给集团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林棋冰整个人浸泡在幸福的狂喜之中。
等等。
这些钻石是谁掉在这的?按照法律,应该还给遗失他们的人才对。
林棋冰宛如被冷水泼了一下,蓦地清醒起来。
她表情垮下来,一粒又一粒地捡拾钻石,将那些美丽的石头拢在手里,莹莹如水的一大捧,她弯着腰,心情大不如之前快乐。
“但愿能给我点报酬……看在我腰间盘的份上……”
捡了不知多久,林棋冰面前躺着的是最后一粒钻石,她将手伸过去,却看到了钻石背后,有一双脚,穿着沾染血迹的袜子,站在她面前。
是失主吗?
林棋冰直起腰,看向对方。
她对上的是一袭如瀑布般披散的黑色长发。
长发间黏着血块,正湿漉漉地往下淌,顺着看不见脸的女人的脖子,依次染红了她的白裙子、小腿和白袜子。
林棋冰在梦中愣住了,她下意识张开手指,那捧价值连城的钻石“噼里啪啦”地掉了下去,在她和血裙女生之间滚动跳跃。
“你……”
一丝声音被掐断在喉咙里,因为血裙女生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殷红斑驳的手,扣住了林棋冰的手腕。像是在诉说。
滑腻的,冰凉的,腥气的。
而此时此刻,明月女神号游轮的一等舱里,林棋冰躺在床上沉睡着,她双眼紧闭,急促的呼吸显现出梦境的紧张感。
在林棋冰的正上空,一道凭空平行于床铺的红影悬浮着,鬼怪身穿一袭红得发黑的血裙,全身腐臭味,长发因重力下垂,披泻在林棋冰的脸上和枕头上。
鬼怪睁大血丝密布的眼睛,几乎贴上了林棋冰的额头,冰冷的眼眶渐渐漾出深红液体。
一滴血从死去的泪腺中滑出,滴落在林棋冰闭合的眼皮上。
“啪。”
第96章
林棋冰仍在睡梦中。
丝绸般的白色层云上,她感觉被血裙女生扣住的手腕又湿又凉,血液一滴滴地顺着接触处滑落,落在云上,将脚下的一小片厚云洇红,仿佛一团被血液浸透的卫生棉球。
“沙沙,沙沙,沙沙……”那种有节奏的震荡声仍若隐若现着。
渐渐地,林棋冰的躯干间升起一股寒意,麻木又冰冷,她甚至感觉滴落的血流来自自己的身体,被她的脉搏鼓动着迸出不存在的伤口,连嘴唇都僵硬了。
忽然,对面那张被长发遮盖住的脸庞蠕动起来,好像源于面部抽搐,林棋冰很快意识到,对方好像想说什么话。
一颗红色的液滴从血裙女生的发丝间飘出,直直飞向林棋冰的脸。
她恍惚间无处躲闪,眼睁睁看见那滴血泪, 正中了自己的眼睛, 血滴融入泪膜, 林棋冰的视野变成了一片红色。
林棋冰下意识挣扎,却感到手腕上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她看过去,发现自己的手腕和血衣女生的掌心,竟然皮肤相连,隐隐有融化到一起的趋势。
“不,不——”
她大叫一声, 一下子睁开眼睛,额头都是冷汗。
林棋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撑了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睡着前线香焚烧的味道已经微不可察了。
回头看去,枕头和床单已经被汗水打湿,房间里仍然空荡,舷窗外透入暗橙色的光线,原来海上已经日头西沉了。
她的耳畔好像还回荡着梦境中的“沙沙”声,那种声音清脆而熟悉,像是无数个铃铛同时轻响,或者老鼠的爪子挠过天花板。
床头柜子上,只剩一截灰色的香灰,隐隐泛着红意,那支红色线香已经不知燃尽多久,只剩些微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