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棋冰打开手机通讯录，拨通了最上方的号码，嘟声响几下，竟然接通了“喂，你好，吴先生。”
“请您现在送一份烧鹅一份排骨，到荔瑰公寓——第十层，多谢，请尽快。”
电话另一头始终没有回答，最终被沉默地挂断之前，由于外放，还微微可察菜市商场里的电扇运转声。
吴传旺没有拒绝。
“好样的，射人射马，擒贼擒王！”沐朗使劲鼓掌。
“可，万一他很强怎么办……”侯志已经麻木。
林棋冰正了正黄色头盔，走到门口回头：“所以我们现在要去510室，找吴先生内心最害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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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瑰公寓院门外，闪电划亮黑色天际，将沉暗的建筑照得一瞬苍白。
旺叔跨下电动车，站在断墙和杂草之外，凝望着这栋暌违三十年的鬼楼，红血丝浑浊的眼中尽是阴沉和恨意。
他取下挂在车把手旁的塑料袋，动作极不情愿地迟疑着，佝偻地走过保安亭，然后在看清远处的一刹那僵住。
一高一矮两道影子并肩站立，在公寓正门的玻璃内注视着他。
那女人身穿长裙，冲他轻轻招手。旁边的孩童没有动作，紧紧依偎着女人的腿。
“阿……阿阳，雯雯？”
旺叔眯起眼睛，不由自主吐出了有些滞涩的名字。
三十多年前，这栋气派的公寓刚建成时，也常有这样两道身影，万分期盼地在门口迎他。他会一左一右把她们搂住，一路笑语晏晏，畅谈一家人的财富、生活和美好未来。
那时他还被称为吴先生，那时他的背还不驼。
昏暗的门内，林棋冰遥望旺叔僵滞的身影，手背到腰后，轻轻攥住气味腐朽的裙摆。
她比刘阳稍高一些，能穿上510衣柜里的裙子，但是靠在腿上的东西重心不稳，一直在往下滑！
暗中打了个手势，林棋冰干脆拎起套着女童衣服的登山包，趁旺叔没反应过来，转身朝深处走去。
“阿阳，你别走！”
旺叔见一大一小两个影子离开，下意识追进楼中，正赶上一楼电梯关门，他连忙扑过去按。
电梯门触底开启，轿厢内竟是空空如也。
“进去吧你！”沐朗和侯志从暗处跳出，手持攀岩绳的两端，将旺叔拦向电梯内部。
按照之前的经历，狂欢时刻进入电梯的人，有很大概率会被幻象带入第十层！
由于旺叔的妄念，三十年前诡异事件从十楼开始，那么将他送回十楼，应该就是这一切的结束。
谁知吴传旺明明是个活人，身体却刚硬如铁，他捉住攀岩绳，拇指和食指一捻，包裹钢丝的坚韧绳索就像受到腐蚀一样，软塌塌断成两截。
林棋冰眼眸一颤，难道因为契约的关系，他在公寓内具有某种非自然的力量？
搓掉指尖的粉末，吴传旺将沐朗和侯志掼在墙上，两名健康的年轻男性奋力挣扎，却在小老头的压制下无法动弹。
他俩的脸色逐渐变青，黑色筋络像树枝一样浮现，在两人的腮边蔓延开来。
“还有你，讨人厌的小姑娘。”
吴传旺眼睛一横，伺机潜藏在角落里的林棋冰被弹出，重重摔在地面上。
“你偷了我太太和女儿的衣服，所以呢，你的死法会比他们更难过一点。”
林棋冰双手直直抬起，下一秒，骤然弯曲扼住了自己的脖子，虎口全力绞错，仿佛要用手指撕开喉咙。
在致命的窒息中，她像离水的活鱼那样，不自然地张开了嘴，却无法呼出或吸入任何氧气。
“……看……你身后……”声音一丝一缕地被挤出来。
吴传旺微微转头，在他身后的走廊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几道人影，错落地站着。
刘阳，雯雯，保安小宇，罗素芳，黄毛……
按照去世次序，死者们并肩而立，苍白接近透明，面无表情，第一次没有对地上的主播产生敌意，他们的目光同时注视着旺叔，就像上了发条的木偶人。
吴传旺眼角跳了一下，似是有些畏惧，他深深地看了刘阳和雯雯一眼，仿佛被死意刺痛，闭了闭眼：
“你以为，他们能对我产生任何威胁吗？哈哈哈哈哈哈。”
他沙哑地笑起来，旁边紧盯的目光依旧森然，却定在原地无法靠近他一步。
旺叔挥挥手臂，鬼怪们的身影带着不甘，一个接一个消隐在了空气中。
的确，公寓里的鬼怪是邪祟的奴隶，完全不可能对邪祟契约者下手。
然而，就在吴传旺稍有愣怔的片刻，林棋冰的手指松懈几分，她终于抓住机会，挺身暴起，用惯性和全身力量撞向了旺叔。 t
活人到底已经有了年纪，身形偏干瘦，不防之下竟挪动脚步，两人一起摔进了电梯轿厢。
“冰淇淋……”
“林姐！”
从墙上滑落的沐朗和侯志瘫软在地，两人挣扎爬起，在他们碰到楼层呼叫键的上一秒，电梯门徐徐关闭，被吴传旺死死抓住的林棋冰消失在后面。
缆绳运行声响起，电梯不可挽回地上升离去。
轿厢内，九枚楼层按键分列，全是明晃晃的数字10。代表其中的乘客注定被带入十楼异空间。
吴传旺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林棋冰高挂在天花板上的身体坠下，“咚”地一声。
一行鲜血从她的额发间淌落，穿过眼窝，将视线模糊成一片猩红。
“蠢货。”吴传旺冷笑，“你把我带到十楼又怎样？我是祟神的契约者，邪祟侵染的地方就是我的领域。”
“我突然不想亲手杀你了，不如给邪祟送份大礼，让你有幸成为这栋楼里的第六只鬼怪，再也没有神智，很快就会去杀掉你的两个同伴！”
林棋冰没有接话，眼看显示屏上的数字慢慢变化，她一只手垂落身侧，另一只手背后，不知目的地在角落里划动着。
她抬头笑：“你不知道，那天小雯雯淹死在一楼鱼缸里——就是你放的那个风水鱼缸，刘阳本来可以阻止女儿丧命的，但是她恰好在楼上耽搁了时间。猜猜为什么会这样？”
吴传旺盯着林棋冰，皱巴巴的脸上写满杀意，他知道林棋冰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心结多年，他无法拒绝得到一个答案，“……说！”
“因为她在楼上中邪了，我亲眼看见的，刘阳突然被邪祟控制住，站在原地不动，直到两分钟后才清醒过来。”
旺叔的身体逐渐颤抖，她冷漠宣布道：“而雯雯，就差这两分钟！”
无人看见的角度，林棋冰的手依然在不停划动，她不知何时取出了那份邪祟契约书。
她的想法很简单，这里的鬼怪和公寓本身都隶属于邪祟，无法伤害邪祟的契约者。
那如果载体被毁坏，导致契约终止呢？
然而那张血纸好像由特殊材料制成，根本无法被撕破。
试图用圆珠笔划掉签名处，也没有任何效果。
林棋冰甚至怀疑，那支笔在契约书上写不出半个字。
契约的存在无法被破坏吗？
还是说……想取消邪祟与旺叔的契约，只能以另一种方式？
电梯显示屏即将显示出数字10 ，等待他们的是邪祟盘踞的第十层，那里只有无尽的绝望与黑暗。
吴传旺受够了林棋冰的言语，恶意十足的冰冷视线投来，他揪起林棋冰的衣领：“告别你所有的记忆和情感吧，等电梯门一开，被邪祟和鬼怪们分食的画面，就会是你脑子里最后的景象了……”
“同样的话，也送给你。”林棋冰面无表情，抬手擦了擦额上的血迹，形容十分狼狈。
沾血的手自然落下，点在身旁的某样物件上。
吴传旺一愣，顺着看过去，却发现那是一张极其熟悉的血纸。他藏在510室抽屉里的邪祟契约书。
“你他X的——”吴传旺目眦欲裂，神色狰狞地举起双手，想要立马杀死林棋冰，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女生的新鲜血液在契约上晕开，仿佛烈日融雪般，原本陈朽的棕褐血迹被蚕食覆盖，不到两秒，就彻底褪尽颜色；
就连那几行签名钢笔字，都渐渐浮凸出纸面，散落为一堆黑色笔画，滑进空气不见了。
恢复洁净的契约书上，只剩下两点浓艳刺目的血红。
林棋冰猜对了，这份邪祟契约的缔结方式是血液，且一旦成立就永远不可取消。这也是三十年中，吴传旺被困在公寓附近的原因之一。
想要解除当前的契约，仅有一个方法——用另一个人的血液代替。
新的契约者出现，旧的自然就废除了。
只是这种废除对吴传旺来说，并不是解脱，而是灾难的开始。
“叮”地一声提示音，电梯终于停在了第十层。
吴传旺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曾经那样痛恨身体里的邪异力量，现在却无比需要它的保护。
他踉跄着咒骂，甚至想用普通人的办法，活活掐死眼前的女生。
林棋冰没有理会他，靠在电梯壁上，虚弱感愈来愈强，她听见门外有声音在响。
下一秒，电梯门缓缓开启，露出灰尘密布的水泥地面，还有凌乱的管线，以及无尽的可怖黑影。
刘阳、雯雯、小宇、罗素芳和黄毛站在阴影中。
死者们的脸庞被电梯光微微照亮，他们盯住吴传旺，这一次的表情中添了许多鲜活的成分，有恨意，有冰冷，有哀伤……但全部笼罩在鬼怪本能对活人的杀戮欲望下。
“不要，不要，放过我——”吴传旺蹬着腿嘶吼，声音里的惊恐几乎要破裂开。
林棋冰满头冷汗，微眯着眼睛，看见几双没有血色的手同时探入电梯，毫不犹豫，将挣扎的吴传旺拖入了蠕动的黑暗之中。
第27章
一种冷的感觉浸透林棋冰的身体, 并不刺骨，反而像炎炎酷暑天进了阴凉的石头房子，让她感到前所未有地安详和解脱。
就像……沉入了永恒清醒的睡眠。
电梯疾速下行, 她感受不到重力, 头歪在电梯角落, 露出微笑, 好奇地转动眼珠。环顾四周，每一处景象都如此陌生新鲜，恍若初见, 却又在余光中蠕动扭曲。
灯光如霰散落, 钢铁柔软毛绒，门缝宛如舞动的河流, 它们在顽皮地和林棋冰打招呼，用无法听懂的呢喃向她诉说臣服。
欢欣喜悦如新生。
“叮。”电梯门在四楼开启了。
刚在楼梯间上过供品的杜海荣和路曼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副景象——
年轻女生仰坐在轿厢中,身上穿着款式过时的女装，露出的皮肤极度苍白。
她半闭着眼睛，几缕黑发被冷汗沾湿在额角,显得十分虚弱和混沌。
似乎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可欺姿态。
杜海荣和路曼对视一眼, 交换了一个惊喜的表情, 又齐齐看向失去意识的林棋冰，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本局异变太多，不仅难度陡然上升，还增加了空星剧本不会出现的大清洗环节,导致作为老主播的杜海荣左支右绌，根本无法掌控局势，剧情解锁进度远落后于人。
原以为注定一无所获, 没想到麻烦根源此时送上门来！
“你去搜搜她身上，小林主播一行人找到不少重要道具。如果我们拿过来，结算时的评分奖励就不愁了。”杜海荣吩咐道。
这种行为在直播系统很常见，前期韬光养晦，后期找到收获最多的主播，精准抢夺其所有道具，被黑话称为“养猪”。
而剧本结束之前，这时boss已经被解决，局内时长却还没走完，就是最好的“宰猪”机会。
路曼有些犹豫：“可……万一她没有随身携带，放在了系统道具背包里，或者在别人身上呢？”
杜海荣憨笑一声，手中出现了一把黑色匕首，锋刃暗芒闪过，像是某种极具攻击性的道具，“那就在盒子里找。”
路曼看了匕首一眼，没再说话，敛去眼中的畏惧，一步一步走近了瘫软的林棋冰。
年轻女生眼睛半睁着，对她靠近产生一点反应，眉头轻轻抽动，似是因受伤而感到疼痛。
“对不起。”她在心里说最后一句，然后伸出了手。
下一秒，路曼动作突然僵住，低头看去，腕子竟被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攥住。
林棋冰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定定直视前方。
女生的眼睛变成了纯黑，不见眼白，寒异如永恒不变的深潭，却映不出任何反光。
在原本瞳孔的位置，各被一颗猩红的圆点代替，像两点火星的余烬。
在路曼发抖的视线中，那双炭火般的红点动了起来，转向对准了她。
“啊——”路曼尖叫一声，惊恐地向后退去。
杜海荣闻声上前，“怎么了？”
他看向轿厢内，被眼前的场景骇得一震，霎时握紧了掌中的匕首，刀尖向前，“这，这是什么东西？！”
林棋冰坐靠在原地，黑眼圈在苍白的脸上分外清晰，那双可怖的纯黑眼瞳扫过来时，他蓦然感受到周遭的温度降了下来，十分阴冷。
“你……好……啊……”声音嘶哑，年轻女生不t自然地歪头，肌肉扯动，露出一个嘴角尖锐上扬的巨大笑容。
那条清瘦笔直的脖颈，已然爬满黑色筋络，渐渐蔓延至林棋冰的脸庞，看上去像某种怪诞的纹身，或是遭受了污染异变。
“小，小林主播。”意识到情况有变，杜海荣竭力想表现出友善，却发现自己的思维和言语都已破碎，难以吐出完整的句子，伺机刺出的黑色匕首也脱手坠落。
那把匕首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拽住，弹射到林棋冰掌中，被女生稳稳接住。
在悔意和恐惧中，杜海荣看见自己的状态面板，污染值竟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着。
比……他靠近过的任何鬼怪都要快！
疑似污染源头的年轻女生把玩着匕首，指腹反复划过刀尖，似乎对它产生了极大兴趣，黑瞳转向杜海荣，话语生涩而冷酷：“给我……更多的……这个。”
随着嗓音响起，电梯灯光闪烁明灭，杜海荣眼前越来越暗，耳边响起难以言明的噪声，仿佛烟花、电流、欢庆的鼓号和细密的低语混杂一起。
最终，他感觉大脑发酵般鼓胀起来，单膝砸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沐朗和侯志正心急如焚。
目睹林棋冰和旺叔被电梯带走后，沐朗跑到大门外，看见十楼的窗户已经显形。
他刚用林棋冰留下的攀岩绳发射器对准那里，就看见玻璃内拍上了一只戴戒指的粗糙手掌，属于多年劳作的中老年男性。
那只手先是奋起挣扎，随即痛苦地在窗扇上抓扭，沐朗几乎能听见刺耳的咯吱声，最后它五指一僵，无力地滑落了，窗扇上只剩模糊的血痕。
旺叔……死了。那冰淇淋在哪里？
心中刚产生这个疑问，沐朗就听见侯志在电梯前大叫：“下来了下来了！电梯停在四楼了！”
两个人拔腿就跑，直接从楼梯间上去，在跨过一段又一段台阶时，沐朗的脸色有些发紧。
如果乘电梯的是林棋冰，她为什么不直接回一楼找他们，而是在四楼停驻？
侯志也想到了同一个问题。担心同伴遭遇危险，两人几乎是飞上楼梯，看清4F的标牌后，他们直接撞开了楼梯间大门，沉着口气冲入四楼走廊。
“冰淇淋！”
“林姐！”
走廊安静而沉暗，树影浮动，只有电梯门引擎运行的声音。
林棋冰安静地坐在那里，屈膝靠墙，听见他们的喊声，慢半拍地转过头望过来。
女生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看起来一切正常，她招了招手：“嗨。”
不，并不正常。
在林棋冰位置的不远处，电梯门外横伸出一双穿休闲裤的粗腿，杜海荣尸体般倒伏在地，上半身在轿厢里，电梯门一次次自动关闭，都被他的髋部挡了回去。
沐朗二人走近一看，轿厢里果然还倒了一个，路曼双眼紧闭地蜷缩着，本应凌乱的裙摆十分平顺，像是被人整理过。
“这——”侯志惊讶，旋即啧了声，“没成盒，应该没死。”
“他们快醒了。”林棋冰平静道。
沐朗和侯志对视一眼，谁都没问林棋冰发生了什么，只看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走吧那就。”沐朗感觉衣服下摆被拽了拽，他以为林棋冰站不起来，刚要伸手扶她，就听女生凉凉地说：“你踩到我东西了。”
男大学生这才注意到，林棋冰身前散落了一小堆物品，林林杂杂，各种东西都有，像摆了个零碎集市摊。
“靠，绿色口香糖！这玩意可贵了，能减污染值的，你在哪弄来的？”侯志捡起一个绿色小方块。
他惊奇地发现林棋冰的“摊”里都是道具，总体等级不高，但颇有几样实惠的东西，像是成熟主播才能攒出的很顺手的随身装备。
林棋冰瞄一眼电梯里的两具人体，面无表情：“我好像抢劫别人了……虽然是他们先抢我的。”
“他真的要醒了。”林棋冰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我现在腿软，站不起来。”
话音刚落，杜海荣的脚抽搐了一下，还有继续动作的迹象。
沐朗和侯志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将那堆东西一把扫进登山包，然后背包一甩，和侯志一左一右架起林棋冰，三人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四楼走廊里。
距离剧本结束还有一小时，公寓楼里再没有鬼怪出现，一切都好像随着旺叔的死亡而落幕。
阴翳的天幕外透入一丝曙光，代表着狂欢时刻将要过去，天终于真正地亮了。
“感谢观众感谢高科技感谢新生活感谢林姐。”
一楼楼梯间里，侯志念念有词，在旺叔带来的那份烧鹅套装上燃香，随着青烟袅袅，他耳边终于响起了【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林棋冰从道具堆里找出三块口香糖，沐朗和侯志接过，脑海中同时跳出了道具说明。
【绿色口香糖】
道具等级：普通
是否专精：否
耐久度：一次性使用
使用效果：小幅度清除本局内增长的污染值，效果随机在1~3点之间（ *类型限制：属于清除类道具，每局剧本仅限使用两枚）
三人各剥开一块，咀嚼片刻后，沐朗和侯志脸上都出现了轻松的笑容。
林棋冰口中漫开甜意，心中却一沉，无言地将绿色铝纸在掌心攥成一小团。
她的污染值依然保持在9%，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减少。
女生低下头，很快联想到危急下签订的邪祟契约，和刚刚电梯内发生的事情。
污染值无法被清除，应该和邪祟有关吧。
这种负面影响的侵染，理论上会在她脱出这个剧本世界后被切断，毕竟邪祟会一直留在十楼，它也不过是剧本的产物罢了……
可是作为剧本构成部分的邪祟，怎么会影响到她个人的道具使用效果呢？
“冰淇淋，你怎么了？”沐朗注意到她的沉默。
林棋冰摇摇头，没说任何话。
倒是侯志高兴起来，望向窗外微蓝的一抹天光：“天亮了！我们马上就能脱出剧本了！”
他扭头提醒两名新人：“快想想你们在结算环节选什么道具，朋友们，又是丰收的季节啊！”
几人来到公寓大楼外，外面再不是苍白或阴暗的天幕，而是和煦晴朗的碧空，一缕阳光洒在他们肩头。
杜海荣和路曼没出现，大约受伤不轻，躲在某个角落等待自动传送。
经侯志讲解，林棋冰才知通关后会有一个结算环节，奖励分为主线任务和个人表现两部分，前者的奖励通常是点券，也就是系统内通用的货币，可以用于道具购买和物质消费。
而个人表现部分的道具花样较多，局内排名第一的主播甚至可以自由选择。
就像侯志说的那样，系统提示再次弹出——
“恭喜主播【林棋冰】通关剧本【亡者外卖】！”
“通关任务完成（2/2），奖励点券2000，主播当前点券数值为：2188点。”
“本局主播人数为：6。”
“主播综合排名为：1。”
“道具奖励解锁中……”
“好耶！”侯志握拳，“林姐果然是这次的mvp！”
光晕流转，浮现在林棋冰面前的是一把木柄尖刀，下附说明。
【失落的杀鱼刀】
道具等级：稀有
是否专精：否
耐久度：十分坚固
使用效果：百分百劈开一次C级及以下鬼怪的攻击（*冷却限制：每局剧本仅限使用1次）
直播大厅沸腾了：
“我靠我靠我靠，空星剧本居然刷出稀有道具了。”
“小林主播这是欧皇吗？”
“和运气有什么关系，这是我们林姐干掉隐藏boss的专属奖励！”
“对哦，我第一次看见有人打出吴传旺这条线。”
林棋冰微微摇头，这把刀看上去很好，但是和她从杜海荣那得到的黑色匕首属性重复了。
黑色匕首虽然是普通等级道具，但有了它，再要这把杀鱼刀的意义并不大。
“快考虑一下，如果你不喜欢系统分配的奖励，可以随便挑这个剧本世界的道具！”侯志眼睛都放光了。
沐朗提议道：“唔，比如小宇的钢叉，或者罗素芳的冥纸，它们看起来都很有用途。”
林棋冰望向公寓楼，思忖着值得注意的物品，视线侧边突然有些发痒。
女生眼神游移的片刻，直播大厅评论变得安静起来：
“怎么有种不妙的预感？”
“我好像知道她想选什么东西了……”
“前面的，我也是……”
“她往那边看了，她的确是往那边看了吧！”
林棋冰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一边，顺着那个方向，所有人都发现，在大楼外草丛里，隐蔽地t停着一辆小电动车，正是旺叔来时骑的那一辆。
亮黄色的小电车，既不昂贵也不稀奇，普通得就像……
就像外卖员骑着送餐的那一款大路货！
“靠。”
“槽。”
“……我就知道！！”
“打工人打工魂啊啊啊啊啊。”
“我非但可以理解而且大受震撼！”
林棋冰眼睛都亮了，嘴角扬起，坚定地指向小黄车：“我选这个！”
第28章
“道具奖励发放完毕, 正在结算经验值，请查收。”
“主播【林棋冰】在本次剧本中，共增加经验1700点, 升级为D级主播, 可喜可贺！”
同时, 沐朗和侯志也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通关所得。
沐朗的道具是一般普通等级——楼梯间遗落的老式火柴盒, 里面有半盒火柴，据说有一定概率能触发特殊效果：火光划亮后，短暂驱散鬼怪制造的幻象。
“听起来像卖火柴小女孩的反面版本。”侯志羡慕地吐槽, 然后他掌心里就出现了一只塑料发卡, 小小粉色蝴蝶结，俗气又童趣, 非常眼熟。
沐朗乐了：“谁是小女孩？”
侯志脸都青了，按照系统规定，非mvp的通关主播也可以选择更换一次道具奖励,但没有自选权，只能听从随机分配。
换句话说，可能抽到好东西, 也可能抽到坑人的普通物品。
“你要不再想想呢？”林棋冰擦着小电车,鸡蛋黄色的车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电动车的道具等级也是一般普通, 事实上，除了不用充电，和号称永不翻车的安全性能以外，它跟正常电动车没区别。
“不想了,我申请更换随机奖励！”侯志一挺胸，三秒钟后，他的脊梁就垮了下来。
掌心里的粉色小发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塑料袋，里面还装着两瓣合在一起的整颗榴莲。看起来就是沐朗送货的那颗。
“哕——”侯志崩溃了。
沐朗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安慰道：“你看系统怪贴心的，还附赠你一只塑料袋呢。”
榴莲也不是普通的榴莲，它竟然是一件道具，不过既没有攻击性也没有防御性，更不具备特殊的清除效果。
它的功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且不会腐坏。
不吃榴莲的侯志终于拥有了一颗永远吃不完的榴莲。
“咚咚咚——”
当沉重的钟声自太阳方向传来，响彻天际，震荡在每个人心中。
“剧本【亡者外卖】即将落幕，倒计时五分钟。”
“脱出程序运行中……”
林棋冰将小电车收进道具栏，变成黄色电车的小图标，排在第二个格子里。
而背包第一个格子里，赫然是一张泛黄的怪异纸张，上面还有两滴干涸的血液。
邪祟契约……变成道具了？
格子上交叉着两道锁链，她点击一下，试图将契约图标拖进垃圾桶。
下一秒，一股电击般的疼痛席卷林棋冰的大脑，险些没站稳，再看过去，契约纹丝不动待在格子里。
而背包界面像中了电脑病毒一样，瞬间弹出无数个重复对话框，层层叠叠地，全都显示猩红的感叹号：
“非法操作！该物品已被锁定！！！”
契约不可被取出或删除，林棋冰无声叹了口气，只能等脱出剧本后，再寻找解绑的方法了。
有这鬼东西在身上，她的污染值就无法清除，只会一直升高。
如果杜海荣没撒谎，后果显而易见，她早晚有一天会精神错乱，变成自杀者或无法言说的怪物，最后消失在世界上。
“靠。”侯志在旁边叫道，“我的手表在那里！”
被阳光照得透白的公寓楼下，多了一行人影，高高矮矮的，是荔瑰公寓的鬼怪们。
他们全都没表情，却恢复了活人时的外貌，站在大门的阴影下。
黄毛蹲坐在台阶上，低着头；瘦小的罗素芳拿起钢叉，打了一下保安小宇的腿；刘阳将雯雯搂在前面，俯身把下巴放在小女孩的头顶。
而侯志那块表盘碎裂的坏表，正拿在保安小宇手中。
侯志忍不住上前一步，被林棋冰和沐朗拽了回来，嘟囔着：“那块表修修还能用呢。”
保安小宇绕到一边，蹲下身，拉起雯雯的小胳膊，扣不紧的表被套在了她手上。
他看起来是那种爱和小孩玩的人，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小女孩用另一只手捧住，对准楼墙折射光斑。这下侯志也没话说了。
“等到下一批主播入场，他们就要再次失去神智，变回死去的样子了。那——他们还会记得现在的事吗？”林棋冰问，沐朗也跟着侧头。
侯志摇摇头：“当然不会，再次刷新后，只有鬼怪的原始数据会被保留。”
林棋冰沉默了。只保留原始数据，意味着如同一台机器，除了死亡和失爱的痛苦，以及扭曲而成的杀戮本能外，他们不会拥有其他任何东西。
“5、4、3、2、1……倒计时已结束。”
“即将脱出剧本世界，请各位主播做好准备。”
声音落下，林棋冰三人脚下升起光芒，愈来愈亮，失重感传来，在被传送离开的一瞬间，她望向远处。
公寓楼下的阴影中，空荡无人，只有杂草微微摇曳。
刚刚还在那里的鬼怪们，大约已经各归各位，等待下一轮剧本的开幕了。
光晕彻底淹没视线，短暂的眩晕过后，林棋冰感到双脚落地，再睁眼时，面前是大不一样的景象。
喧闹的声音灌入耳朵，她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广场中，人流如织，看样子都是主播。
年轻女生身穿黄色外卖服，过分醒目，头顶还有“ mvp”光标一闪而过。
这代表她刚从剧本归来，身上携带着可能珍贵的道具奖励。
一瞬间，数道打量的目光投向林棋冰，带着危险味道，好像要将她沽价套售。
侯志将两人拉到一边，低声说：“这就是忏悔之城了，是所有主播的居住区域。”
“哇哦，这边有好多帐篷。”沐朗望向广场下方，有一整片宽敞的区域，无数顶颜色各异的布棚在此搭建，中间空出了蚯蚓般歪扭的超长街道，荧烛点点，宛如临时营地。
而在这些低矮的“建筑群”后，一道道参天大厦拔地而起，其间陈设高架桥公路，车龙蜿蜒流金，无边无界；
华灯、霓虹和巨型广告牌闪耀在夜色中，这些璀璨的造物宛如黑色画布上，占据了整整一半的大都会油画。
玻璃巨幕上切换着性感清凉的男女广告模特，纸醉金迷，笼罩了一种赛博的虚幻感。
与繁华盛大的主城区相比，广场边缘的布棚们不仅灰暗，占的地方小得可怜，像巴掌心。
“主城区的主播人口只有棚屋区的三分之一，但占地面积要超过十倍。”
侯志远远指过去，用感叹的声音介绍：
“物价远高于你们去过的任何现实城市，因为住在那的都是高级主播，日常刀尖舔血的人物。”
林棋冰了然点头，危险会刺激消费，因为大家都是有今天没明天，无尽的恐惧必然产生无尽的欲望。
“先去我的住处看看？”侯志说。
三人穿过一片棚屋的边缘，躲过拥挤的人潮，来到了一间淡红色的棚子前。
侯志打开锁头：“进来吧。我的合租室友上个月死在剧本里了，现在就我一个人住。”
棚屋不过十几平米，只有最简单的家具，租金每月400点券，相对于寸土寸金的主城区，已经堪称慈善；
可再加上饮食起居的花销，在剧本中赚取的2000点只够生活三个月。
这意味着三个月内，必须再次进入剧本，进行下一场搏命的游戏。
“当然，获取点券的途径不止通关剧本一种。”
侯志拉上门，隔绝了外界窥探的目光；
“还可以做生意，但是需要相当可观的本金和注册金，高盈利行业基本都被主播社团垄断了。”
侯志将抱着榴莲进食的沐朗驱赶到棚子最角落。
林棋冰看向散发出浓烈气味的水果，脑筋一转：“如果我们在棚屋区自售榴莲肉，会有市场吗？”
她回忆起，刚才经过的一路上，有不少主播在无证摆摊，监管协会一般不理会这种小规模交易，于是从手工品到日杂零碎一应俱全，其中还属自制食品生意最好，毕竟不是每个主播都做饭。
常见有煎饼、三明治这种，也有自家花盆里培育的生菜辣椒，售价低廉但薄利多销，最棒的是，恰好没出现过水果品类。
而这里有一只永远开不完的榴莲耶！
“水果是主城区特供的高级货。榴莲的话，连主城区的超市里都很少见”侯志看了一眼榴莲，表情突然没那么嫌弃了。
大t概是做过销售，他很快盘算起来，拍板道：“我去搞一只小推车，再买点分装盒，明天就可以试试了。”
有了这个计划，林棋冰在陌生的直播世界里，忽然找到了一点赚钱谋生的真实感。
侯志头头是道：“要是能攒出一万注册金，到服务局扯一张营业执照，就能去主城区合法售卖了，比在棚屋区私贩多赚好几倍呢。”
一万注册金，至少要不吃不喝，活过五个荔瑰公寓那样难度的剧本，才能攒出来吧。
沐朗态度很乐观：“那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再也不需要进剧本，只靠生意赚钱就可以了？”
“想得美。”侯志翻白眼，“系统规定，主播进入剧本的最低频率是半年一次，没人能超过这个时限。”
榴莲是侯志所有，林棋冰和沐朗就各出了800点本金，三人刚规划好叫卖路线，就听棚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侯志一拍大腿：“坏了，别是监管协会突击严查，这样接下来一个月都不能私贩了！”
几人出门去看，循着嘈杂声眺去，是广场传送点的位置，站着一位身穿西装的女人，妆容美艳，却蹲身失声痛哭，臂弯间捧着只白色盒子。
一小群人围在她左右，其中有个哥特风格的女孩，揽着女人的肩膀安慰，两人的头靠在一起。
“唉，又是个亲友折在剧本里没出来的。”侯志叹气。
林棋冰远远望着那只白盒子，第一次看清了主播死亡后留下的“道具盒”的样子。
莹白色，如此润泽无暇，像某种工艺品，却是一个人在世界上最后的遗物。
原来不是监管协会，林棋冰三人松了口气，又更加沉重。
这时，一面光点构成的旗帜倏然在广场上升起，旗面绿莹莹的，中间绘有一对纷飞的白鸽。
“白鸽！是那个排名第六的白鸽社团！发生什么事了吗？”
“社团升旗，不是招兵就是悬赏呗，还能有什么事！”
“听说任务报酬很丰厚……”
“你想去啊？人家内部的高级主播都做不了的任务，咱们这种杂鱼，比他们多几条命呐？”
广场四周议论纷纷，棚屋区主播对社团既向往又畏惧，一时没人上前。
白鸽绿旗下，刚刚哭泣的西装女人已经擦干泪水，恢复了沉稳锐利的面貌，她显然是身边一群人的核心，白色盒子被她身边的哥特少女端着。
而他们的身份毫无疑问，正是系统内排行第六的白鸽社团。
照亮整个广场的巨型显示屏，最上方弹出了一条印有白鸽纹章的消息——
【剧本任务·临时招募】
【名称】：梦中游乐场（不限时多人本）
【难度】：一星半
【等级要求】：C或D级
林棋冰看向任务内容，有些新奇地眨眨眼，竟然是保护一名主播安全通关。
旁边有主播低声咒骂：“ X的，居然是保护任务，这可比猎杀任务难多了！”
“是啊，一星半剧本的死亡率高于50%的，中低级主播进去自身难保，哪有余力保护目标？”
然而，林棋冰的目光却牢牢锁定屏幕，充满了炽热，几乎黏在最后一行字上——
【完成奖励】：三万点券，附送契约解除类道具一件！
第29章
林棋冰决定参选白鸽社团的剧本任务。
“我也去！”沐朗举手道。
侯志脸都白了,竭力想让两位祖宗打消念头，劝了又劝：“不是我说。那可是一星半剧本，万一出点什么事,咱真犯不上啊。”
林棋冰反问：“在主城区租一间街边店铺要多少点券？”
“非核心地域的小铺面的话,月租几千到几万不等,半年起租,押一付三。怎么了？”
黑心奸商，她心里暗暗吐槽。
之前侯志说过，进剧本的最低频率是半年一次, 且剧本难度对应主播等级, 也就是高级主播不得进入低难度剧本刷分。
半年起租？简直是把希望租赁人在期满前进入剧本，最好有去无回, 然后收回店铺，白捞许多租金的心机写在脸上。
女生盘腿坐在地上，搅了一勺纸碗里的榴莲, “这个任务如果成功，我们就有钱办一张营业执照，结余还够再去主城区, 租半年小铺面。你不是说水果店很容易回本吗？”
侯志也有些心动了,他吸了吸鼻子,对女生的榴莲碗又躲远了些，随即听林棋冰说：“所以我现在去广场应征，你们两个等在这不要动，我很快就回来。”
“什么？太危险了吧。”
“一个人去绝对不可以。”
林棋冰摇摇头,她想接受白鸽的任务是有私心的，那就是赏金中附带的契约解除道具，不需要绑着沐朗和侯志一同涉险。
“没关系, 如果我能拿到赏金，我就是注资大股东，到时候你俩都要听我差遣的啊。”
“……就算你不是大股东，我俩也听你的。”侯志虚弱道。
沐朗指出：“除了眼前这件事以外。”
经过一番辩论，三人终于决定抓阄，在沐朗和侯志之间抽一个人留守，另一个人和林棋冰去白鸽参选。
十秒钟后，沐朗举起一张圣杯骑士的塔罗牌，一口白牙，朝对着星币九郁闷的侯志笑道：“猴子哥，那忏悔之城这边就拜托你啦。”
林棋冰和沐朗来到广场，白鸽的临时营地前已经排起了队，即便危险，丰厚的奖励还是使许多人趋之若鹜。
白鸽大旗斜挂，淡绿色的光焰火炬下，刚刚的西装女人已经不在了，有一名秘书打扮的眼镜青年坐在桌后，询问每一位应征者的情况。
“对不起，本次任务只接受C级及以下的主播。”
“非常抱歉，白鸽不选用有过猎杀记录的临时成员。”
“已有社团身份的人员不在考虑范围内，请谅解。”
一个个主播骂咧着离去，看向秘书的眼神十分不善，却畏惧于白鸽社团的实力，无人敢于造次。
“下一位。”秘书说。
林棋冰和沐朗来到办公桌前，青年抬起头，诧异地看了明显还是大学生的两人一眼：“请将手指按在这里。”
他推过一只黑色的玻璃方块，类似全镜面外观的指纹识别仪，示意林棋冰将手指放上去。
“唰唰——”一声涩响，玻璃方块里透出绿光。
秘书松了口气，又请沐朗上前，绿光第二次小范围照亮了桌面。
“请问你们的姓名或代号？唔，林棋冰和沐朗。是下棋的棋吗？好的。”
秘书的钢笔在纸面上飞快记录；
“两位看起来很年轻呢，剧本经历的话……只参加过一次？”
青年脊背坐直，推了下眼镜，严肃提醒道：“因为这次招募时间紧急，白鸽不对应征人员的经验设置门槛，但一星半剧本的难度很高，希望二位能谨慎考虑。”
面对秘书的诚恳，林棋冰微微点头，和沐朗对视一眼，“请问保护的目标是谁？”
她顺着秘书的视线望去，在台阶边发现一道略微熟悉的影子。是那名打扮哥特的少女，手里举了支塑料杯，她正抬起一条腿，蹦跳着擦拭滴在长靴上的沙冰。
感受到被观看，哥特女孩抬起脸，目光从黑眼线中透过来，瞪了林棋冰她们一眼。
看起来不太好惹。林棋冰默默评价道。
“她就是进入剧本后需要两位保护的对象了，你们可以叫她迟小姐。”秘书对迟小姐招手，得到了一个背影的回答，他毫不介怀。
“不用过分担心，我们还请了一位C级主播，只要三位互相配合，平安过关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在秘书的介绍下，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从旁边走出，理了理夹克，笑得灿烂：“你们好，我是白遇良。”
白遇良是之前招募队伍中唯一通过的人，林棋冰两人和他握手，很快发现中级主播其实是个话痨。
这人什么都往外倒，几个回合下来，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白遇良在主城区新租的公寓门朝哪开了。
“没有其他问题的话。”秘书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大家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临行前，三人签了一份合同，合同由监管协会作为第三方出具。条款约定如果迟小姐平安通过剧本，白鸽社团将支付三万点券，以及一定范围内可供选择的道具，包括能解除契约的那件——给每个人，无论死活。
收起合同后，秘书拿出一只发射盒，拔出天线，输入一串即时编码。
他抬起一条手臂示意，“剧本入口的位置已被锁定，请吧。”
随着话音，空气中缓缓浮现出一道全息投影的大门，上面浮凸出一颗半星星，代表一星半的剧本。
白遇良率先推门而入，随后是迟小姐，她径直超过林棋冰和沐朗，甩t着不规则的黑裙摆走了进去。
目送沐朗身影消失的瞬间，林棋冰转头看向广场人群，侯志站在最前面，上蹿下跳地冲他们挥手，看口型在喊：“我等你们回来啊——”
女生点点头，一步踏进了三维全息的大门中。
眩目的光消失，林棋冰再睁眼时，眼前天地场景变换，她站在一栋低矮的居民楼前。
熟悉的系统开幕语再次浮现——
“剧本开幕倒计时5分钟。”
“直播间光速开启中……”
【罪人主播】：林棋冰（编号100327）
【等级】：D
【罪行】：&￥%#（乱码）
【背包道具】：（已锁定无法查看）、平稳的小黄车x1
“敬告观众：本系统抽取的主播绝非受害人，而是犯有未赎罪孽的恶行者，观看直播请勿怀有怜悯和道德，尽情欣赏他们在鬼怪追逐下的逃生之旅吧！”
开幕流程各自结束，几人的脸色都比较平常，只有迟小姐抱着双臂，像被刺痛那样，流露出明显的厌恶神情。
这位迟小姐对直播很排斥，林棋冰猜想，所以她应该是拖到了系统规定的半年之限，不得不进入剧本，才会高价请别人保护自己。
剧本里的天空是暗白色，透着青，像是一个没有夕阳的阴天傍晚，凉风刚硬。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沐朗指着那道锈红色的铁门。
林棋冰踏上水泥抹成的门坡，避开脚下的陶土花盆，敲响了那道铁门，“笃笃笃。”
没一会，铁门内传来脚步声，旋即“嘎吱”开了道缝，露出一只乱转的眼睛来。
林棋冰呼吸一紧，余光看见沐朗差点炸毛，迟小姐也后退半步，白遇良侧挡在她前面。
“你们——找谁——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带着刻意的粗哑厚重。
林棋冰静默片刻，刚要开口应对，却被来自太阳方向的钟声打断。
“咚咚咚——”
所有人眼前都出现了血红色的剧本介绍，一行行大字张牙舞爪，几乎占满了全部视野。
【剧本信息】
名称：梦中游乐场
类型：多人娱乐本
时长：不限时
难度：一星半
通关条件：进入梦境找到木棉，并将木棉带出梦境
“剧本已开幕，请各位主播做好准备。”
林棋冰重新看向门内的眼睛，声音笃定而清朗：“您好，我们是木棉的朋友。”
“哦——”对方迟迟应了声。
下一秒，红色铁门被“嘎”地拉开，露出了一张长满胡渣的男人的脸，有些苍白，像是常年患有某种疾病。
“原来是木棉的朋友啊。”男人环视他们四个，“叫我建光大叔就好了，进来吧。”
一进门，林棋冰就被扑面而来的灰尘迷了眼睛，房子内十分凌乱，不知多久没打扫过了。
建光大叔给主播们拿了四双拖鞋，然而都不合尺寸，连林棋冰和迟小姐两个女生穿上都感到勉强。
招呼四人坐下后，建光大叔朝卧室里叫了一句：“乃馨，乃馨！闺女快出来，是木棉的朋友到家里来了。”
说罢，男人转向客厅里的DVD播放机，在一堆杂乱的带子包围中，嘟囔着：“这可怎么办，拍了太多了，我得好好整理一下……”
林棋冰暗中打量周围，发现客厅茶几上摆着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个穿海魂衫的小男孩，八九岁的年纪；
还有一张是合影，几个人站成竖排，最前面露脸的女生穿牛仔裤，应该正值青春。
照片有着相同的背景，都是一片阳光明媚的人行道，露出一角建筑，很像这间房子外面的街道。
“大概是姐姐和弟弟。”林棋冰和沐朗交换目光。
“你们来找木棉？”面前倏然响起一个声音，林棋冰抬头，照片上的女生不知何时站在客厅里，她真人比影像大很多，可能二十六七岁，正直视着四个外来者。
大约名叫乃馨的女生的神情抑郁，带着浓浓的憔悴感，她指了指那张小男孩的照片，重复道： “你们找他？”
“是的，我们找木棉。”林棋冰确认。
乃馨眼圈发红，手指轻轻抚过小男孩的照片，用嘶哑的嗓音说：“我不知道……木棉可能，很快就会不在了。”
林棋冰一头雾水，递了张纸过去，等乃馨继续说下去。
“事情是从两星期前开始的，木棉告诉我他经常会梦到同一个地方，他在那里游荡，一整夜地游荡……起初我们都不太在意，但是没过几天，木棉说他开始在梦里迷路。”
林棋冰问，“在梦到的那个地方吗？”
“没错，在他梦到的地方迷路。起初能走出来，他会在走出来的瞬间醒来，在自己的床上。可当游荡的范围一次比一次深远，他越来越难以离开梦境。”
白遇良忍不住指出，“就算不容易苏醒的话，应该也只是沉睡，谈不上不在了这种话吧？”
“……”乃馨无声地苦笑，她将眼泪忍回眶中，面色对于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而言过于沧桑，“不，最后那场梦境之后，木棉就不见了。谁也找不到他。”
“你认为木棉在自己的梦境中迷路，以至于彻底失踪了？”林棋冰问。
乃馨痛苦地回答：“事实就是这样。”
“那么他梦到——失踪的场所，是什么样的地方？现实中真实存在吗？还是虚构幻想的。”
“是一处游乐场。”说到这里，乃馨捂住胃部，似乎感到痛苦，“是我们城市里的一家有名的游乐场。”
听到这句，四名主播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既然在剧本的城市范围内，那就不算太过棘手了。
“可是。”乃馨虚弱地直视着所有人，绝望道：“……那家游乐场在十年前就被拆除了。”
第30章
这话将在场所有人惊得一怔。怎么可能？
木棉梦到了一个已经拆除的游乐场, 并在梦中迷路，最终导致他失踪在了现实世界？
即便是在剧本设定中，这也太离奇和诡异了。
说完这句, 乃馨眉头紧皱, 小臂横在胸腹之间, 似乎因为压抑情绪而出现了躯体化的痛苦。
林棋冰想上前扶她, 旁边的迟小姐也流露出一丝担心的眼色，但乃馨剧烈颤抖的身体表明，现在还是别碰她为妙。
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乃馨,待她有所缓和后,林棋冰问道：“这间房子只有两个卧室，你平时不住在这吗？”
“我早就搬出去了。”乃馨握着杯子, “人长大到一定程度就会离开家的。”
林棋冰了然，对方身上穿的是OL米色西装，布料被折腾得皱巴。她确是参加工作的年龄段了。
乃馨看向天花板：“不过虽说这样, 最终还是会回来。”
林棋冰巡视周围，建光大叔仍坐在不远处的录像带堆里，专注地摆弄着一只家用摄像机,对亲生女儿的身体情况毫无反应。或许他已经对此麻木了。
“你们……真的想要找木棉吗？”她的手突然被人握住。
林棋冰侧过脸,乃馨定定看着她,她直视着乃馨的眼睛，坚定地点下头。
“或许我有办法。”乃馨叹气，“但那样也很危险。”
女人起身进了厨房，回来时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她将五只小蛋糕放在茶几上。
林棋冰看见，托盘旁边还放着一张面巾纸，里面包着一撮粉末,像是药片碾碎而成。
“我这几年睡眠不好，所以常备安眠药。它效果很好，只要吃一点点，就能睡得很沉。”
“想找到木棉的话，大概只有去那家游乐场才行了。”
而如何到达一家已经被拆除十年的游乐场呢？
答案是且只能是做梦。就像木棉失踪在梦里那样。
明白了乃馨的意思，沐朗问道：“我们直接躺下睡觉也可以吧？不用吃药这么麻烦。”
“我试过。”乃馨虚弱地笑，“没用的。游乐场处于梦境的里层位置，想去到那里，真的需要极其深度的睡眠。”
“请你们相信，我也是今天才鼓足勇气这样做的。”
这些安眠药粉末的确是早已准备好的样子，林棋冰看向留在托盘里的第五只蛋糕，“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吗？”
“我比你们更了解木棉。”乃馨的表情温柔而悲伤。
在乃馨的示意下，林棋冰几人各刮了一丁点粉末，放在小蛋糕里面。
蛋糕体入口甜腻蓬松，如果不提前知道，根本察觉不到药粉的存在。
吃下蛋糕不到五分钟，林棋冰感到一股昏沉从脑后升起，身旁的沐朗也歪头斜倒，她有心调整一下姿势，却发现连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客厅天花板渐渐模糊，建光大叔摆弄摄影机的声音也远去了……
“我们到了吗？”她听见有人说。
一个声音回答：“木棉的梦t里真的很热，这孩子很喜欢夏天吗？”
林棋冰后知后觉地发现第一个声音是沐朗，而回答他的是白遇良。她身体晃了一下，才迟迟在梦境中睁眼，发现沐朗的手还扶在自己肩膀上。
“谢谢。”她说。
他们置身在一片树林的边缘，枝条错乱密集，热乎乎的风吹在脸上，带来夏季炎热的泥土气息。
在树林小径的尽头，一架摩天轮的轮廓隐约可见，旁边还有几道彩色的曲线，像是某种滑梯，提示着游乐场的位置。
“应该就是那里！”乃馨说。
林棋冰五人朝那边走去，随着越来越近，游乐场的样子在视野中逐渐清晰，他们看见了海洋馆和跳楼机，绚丽的涂装稍有褪色，大约稍有年头。
十年前就已被拆除的游乐场，此刻赫然眼前。
彩色售票厅，旁边站着一个穿工作服的人影。
缥缈的日光中，那道人影朝他们走来，是一名年轻男人，穿戴着游乐场员工的衬衫和帽子，凶巴巴地：“喂，你们来这做什么？”
交谈一番后，林棋冰得知他是游乐场的员工小宋，小宋狐疑地看着他们：“八九岁的小男孩？我没在这看到过。”
林棋冰隔着围栏，看向游乐场内部，明明是夏季白天的好时段，里面却空无一人，寂静得仿佛能听见蚱蜢的跳跃声。
更诡异的是，那些跳楼机、摩天轮之类的设施，统统在自动运行。
旋转木马空荡荡地亮着彩灯，俯冲而下的过山车中没有乘客，也没有尖叫声，只有安全档杆被风吹得“呼啦啦”响。
就像游乐场里其实有很多人，进行着隐形的欢乐活动，只是他们看不见一样。
林棋冰将视线移向员工小宋，他大约也是木棉梦境的一部分，且不说木棉为什么会梦到他，或许他们在现实中见过，或许他只是木棉臆想出的角色。
只是小宋……真的是活人而非鬼怪吗？
“好吧，我可以让你们进来。”小宋阴着脸，“但是事先说好，因为资金问题，这家游乐场就要被关闭了，所有设施和场所，都不为外来者提供任何安全保障。”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只能靠自己，明白了？”
几名主播和乃馨对视一眼，仿佛听见某种厄兆，但他们除了同意别无选择。
林棋冰打开手机，在沐朗的掩护下操作app ，记录下游乐场大门外的坐标。
如同乃馨所说，木棉在梦中乐园迷路过多次，林棋冰怀疑同样的事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小宋按下操控键，游乐场的电动拉伸门徐徐打开。
在林棋冰五人走入园区的瞬间，一阵歌声合唱遥遥飘来，轻快而悠远——
“嘿，回来吧，亲爱的朋友！我们手牵着手，去往梦中的乐园，去往金色的青春，回来吧，请与我再相聚……”
歌声缓缓落幕，果然，游乐场周围的景象扭曲变换，影影重重，树林在空气中隐去，林棋冰站在旋转的摩天轮下，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
一望之下，只有缭乱无边的游乐设施，仿佛某种迷宫。
“这个游乐园本身就好像一种大型器械，上去就下不来那种。”沐朗手搭凉棚瞭望。
小宋离他们而去，没有任何提供帮助的意思，林棋冰注意到，他去往了类似办公楼的区域。
“现在怎么办？我们去哪找木棉呢。”
白遇良提议道：“不如我们分两组行动？这样更快一些。”
“算了吧。”林棋冰看了一眼迟小姐，哥特女孩抱着手臂，一副与剧本格格不入的样子，“人多比较安全。”
也更方便保护金主迟小姐，但这话不能当乃馨的面说。
他们决定先前往海洋馆，一方面海洋馆离大门最近，另一方面，海洋馆是一栋半封闭的完整建筑，如果木棉迷失在游乐场的某个位置，那么最容易藏人的是非露天场所。
推开两道玻璃门，空气潮热，带着一股不通风的水息，完全不同于印象中阴凉舒适的海洋馆。
林棋冰不禁思索，这样的温度并不适合养鱼，这里很可能已经废弃了。
“海洋馆很大，但只有一层，以一间巨大的表演场为中心，旁边有豢养水生物种的游览区，另一侧则是纪念品售卖点，几个区域被一条员工通道贯穿。”
白遇良站在进门处的地图前，挠着下巴，“不管去哪都要经过表演中心啊。”
五人向着海洋馆内部走去，转过最前方的服务台，有一条极宽的短廊，尽头虚掩着一道不锈钢大门。
门框上的牌子刻着：海洋生物表演中心。
依然是燥热的腥风，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暖炉，向外一波一波地吐着热气流，林棋冰解开冲锋衣领口，露出微微汗湿的的脖子。
一行人中，林棋冰在最前方探路，其次是接应她的沐朗，迟小姐走在中间，最有经验的白遇良殿后。
本来乃馨被安排在倒数第二的次序，但迟小姐打扮奇异，生人勿近的气场太尖锐，她没一会儿就吊到了队尾，大约不认为npc会产生威胁，白遇良也任由乃馨躲在自己后面。
“前面有动静。”林棋冰用气声说。
距离不锈钢大门半米，女生身体微倾，冷静地举起一只手，示意后面的人原地静止。
她上前一步，将耳朵贴在墙壁上，然而场馆的壁障太厚，没有传出一丝声响。
可刚刚的某一秒，林棋冰分明听见，表演中心里传来了巨大的气流声，带着特殊的尖锐高频颤动，与其说触动耳鼓，更像是直接被大脑捕捉到。
她回过头，其余几人都是面色茫然，沐朗朝她微微摇头。
只有她一个人能感受到吗？还是说这是某种幻觉。
林棋冰和同伴们换了个眼色，保持高度警戒，拉开了海洋动物表演中心的不锈钢大门。
门缝被扩开，大量气流从外界灌入室内，簌簌刮过所有人的耳背，林棋冰感到无形的气流推力，将她拉向门内的方向。
“不对劲。”她眼神一凛，身形往后退。
“小心危险！”身后几只手去拽她。
刚刚的尖锐鸣音终于如实体响起，女生心中警铃大作，脚踏地砖，旋身往回冲刺，然而已经太迟，那股强烈的气流直接将林棋冰吸入了门内。
“咣——”不锈钢门死死合上。
林棋冰手指扒向门缝，却纹丝不动，像是被锁死的样子。连沐朗等人在门外的叫喊声也听不见了。
鼻粘膜刺痛，反胃的欲望暗暗涌上，林棋冰发觉，自己周身被极其腥臭的气味包裹着，像酷暑三伏天，一锅在盖子里闷了一星期的咸鱼。
【第六感预警：你正在受到鬼怪的注视。 】
“哒啦……”
一颗彩色皮球滚到林棋冰脚下。
红白相间，色彩艳丽，只是塑料表面沾满污浊黏液，散发出丝丝臭味。
是……小孩子玩的球吗？
林棋冰愕然转身，没看到木棉，对上了一双空洞的眼睛。
腐烂的液体从圆眶中留下，里面剩余着眼球的内容物，光滑表皮变得粗硬失水，但躯体形状没有改变。
长突的吻部，流线的背鳍，一条布满残破斑驳的尾巴，以及细细密密的小牙齿。
“咂咂咂……啾啾……”尖锐的高频率声音响起。
一头死去多时、悬浮在空气中的海豚正用空眼注视着林棋冰。
它的嘴角因生理结构上翘，就像对女生露出了一个腐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