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秒钟的失重感后，林棋冰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朦胧的晨光里。
周围是510室的家具，光洁崭新，属于刘阳出事前的家庭。
这是1994年10月1日，她回到梦境的时间线里了。
“好了，雯雯不要胡闹，再耽搁下去飞机要飞走了哦。”
一个声音在林棋冰背后响起，女声温柔，和她成功脱出梦境的那句台词一模一样。
嗓音隐隐有些熟悉，林棋冰回忆片刻，发现和梦境的结尾，她听见的那一长串凄厉尖叫很像。
刘阳。
林棋冰转过身，不出意外，看见一张与断颈女鬼极似的脸。此刻的刘阳尚是活人，干净舒服的长相，只有眉宇间掩不去疲惫与神经质。
刘阳的目光直接穿过林棋冰的身体，没有任何攻击性，甚至没分一丝注意力给她。
林棋冰已经来到了梦境结束前的时间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已有定数，大概率是刘阳和雯雯的死亡。
“雯雯下楼等，妈妈一会就到。”刘阳对着旁边微笑，又是和梦境中一样的话语。
雯雯从林棋冰的腰侧跑过，背上小书包，圆圆的脸蛋上写满天真喜悦。
小女孩似乎久违这样正常的妈妈了——认得雯雯是谁，愿意和雯雯说话，还要带雯雯去很远的地方玩。
“好的，妈妈。”雯雯咯咯笑，“我在楼下等你。”
林棋冰伸手抚向雯雯的头发，小女孩全无察觉，转身向门口跑去。
她的手直接穿透了女孩的辫子，毫无触感，一时分不清哪方才是虚幻。
林棋冰终于确定，在这个梦境里，她只是第三方旁观者的存在，无法介入或改变任何事情。
而刘阳和雯雯，也都不是鬼怪，只是一段未逝去的影像。
她改变不了她们已死的事实，只能被动观看她们死亡的过程。
就像夜空中浩瀚的繁星，它们的光像可以在宇宙中传递数万年，在地球上看去还在闪烁不停——
事实上某些星星被看到前，早就已经爆炸、破碎，总之死去很久了。
她所能观测的，不过是一段未尽的光罢了。
第19章
“妈妈。”
小女孩雯雯拖着一只儿童行李箱,回头向刘阳招了招手，“要快点来找我哦。”
这孩子……是不是马上就要死掉了。
林棋冰站在原地，想要追上去。她提起一条腿, 落地却宛如踩中高压电区, 一股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窒息感涌起。
“嘶——”似痛非痛, 沉涩难忍。
某种禁制被施加在她身上,哪怕移动一小段距离，都像背负着一块漏电的铁砣一样，艰难到无法呼吸。
比起为主播打造的鬼怪梦境, 林棋冰更像在剧场落幕后, 非法入侵了梦境的后台；或者在进度条结束后，强迫电影继续播放。
无论如何, 这个时空排斥和限制她的行动。
“咚。”
门被合上，雯雯拖着行李箱消失在视线中。
林棋冰暂时难以动弹，只好原地观察刘阳。
“小捣蛋。”确认女儿下楼后, 刘阳摇摇头，疲倦的脸上聚起一丝释然，“总算要离开这里了。”
刘阳进了卫生间, 旋即传来马桶冲水声, 林棋冰知道, 这是冲走了马桶里的小金豆。
然后女人走向卧室，预备取自己的行李。刚到门口，突然顿住了身形，原地不动了。
林棋冰抗争着全身的不适感,挪了两步，新的旁观角度刚好能看清对方的脸——
刘阳的脸像被冰冻住了，保持着一个呆滞的表情,瘆人的是，她的眼珠却在转圈。
速度很快，滴溜溜地，黑色瞳仁沿着眼眶绕动，快得几乎只能看清眼白。
她的眼睛就像两块表针失控的钟。
除此之外，刘洋双手下垂，全身绷直如立正，只是偶尔抽搐一下。
中邪。
林棋冰心中浮现出这个词。
“啊！”
这诡异的场景只持续了片刻，刘阳猛然惊醒，叫了一声， t旋即拍着额头笑道：“好奇怪，最近怎么总走神？”
她又扫了一眼挂钟，“天哪，今天是九月三十一日，雯雯上学要迟到了，我得赶紧给她做早饭！”
钟表显示7:33，的确是小学生吃早餐的时间。
只是雯雯刚才已经下楼了，而且九月没有三十一日，现在应该是十月一日，小长假的开端，今天根本不上学。
看着刘阳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起来，林棋冰可以确信，此刻的对方不是原来的刘阳。
或者说，是被公寓中的诡异所剥夺思维的刘阳。
林棋冰试图靠近刘阳，现在她已经稍稍适应了这种溺水的窒息感，只是仍不能一次性移动太远，每挪几步都得停下来深呼吸，卸除身上逐渐剧烈的压强，避免成为一条被深海压垮的鱼。
她远远听见，刘阳开始做饭，先将平底锅架在炉上，灶钮被旋出“哒哒哒”的声音，火苗腾然而起；
热锅之后，刘阳先后把食用油和至少半袋盐倒进锅中，然后打破一颗鸡蛋，她用锅铲熟练翻动，随后传来用剪刀戳东西的声音。
她在剪什么？而且调味这么咸，这还能吃吗？
林棋冰终于走到她旁边，看清了具体的烹饪内容。
平底锅里没有鸡蛋，只有两只空鸡蛋壳，真正的蛋黄蛋清被打进洗碗池，正透过底部的下水口流走。
煎蛋壳的油在吐泡泡，密如蛙卵，一股刺鼻的堿味随之升起，呛得人几欲呕吐。
看来刘阳倒进锅的不是半袋盐，而是半袋厨卫清洁粉。
刘阳一只手提锅铲，另一只手握着剪刀，脸上挂满沉醉的微笑，连惨白的皮肤都红润了。
“雯雯爱吃番茄酱，要给她多加番茄酱。”在林棋冰的注视中，刘阳将锅铲扔进垃圾桶，拿起一瓶洗碗精，冲着冒烟的锅用力一挤。
“滋啦——”
热油被凉液激醒，瞬间炸开，发出猛烈的声响。
柠檬味的白烟笼罩厨房，几滴滚油溅在刘阳的脸和手上，狠狠烫了她一下。
刘阳肩膀一震，笑容倏然消失，看向一片狼藉的锅子，“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
她脸上切换了一种迷惘的表情，大脑似乎清空了发生过的事。
“……好像有什么事要做，是什么呢？想不起来呀。”刘阳下意识关火移锅，念念有词，在厨房里转圈。
林棋冰听到某种“咝咝”的声音，低下头，她突然一惊。
灶台下的煤气塑料管漏了个洞，正向外吐出瓦斯气体，只不过被厨房里的其他异味掩盖了。
林棋冰终于知道，对方一直握着的那把剪刀戳的是什么了。
如果不是那滴热油，刘阳必定死于瓦斯中毒或爆炸。
她如此做，是出于迷幻，还是受到了某种存在的诱使？
所幸刘阳很快离开危险的厨房，走进卧室，从大衣兜里取出了利培酮药瓶，干吞两片后，她坐在床上翻开了日记本，尝试浏览最新的一篇。
林棋冰不用去看，也知道是那字片拼贴成的最后一则，提示逃亡的绝笔。
“呼……呼……呼……”
刘阳的阅读颇为困难，胸口随之愈发剧烈地起伏，脸上交织着困惑与惶恐。
日记本从手中滑落，砸上膝盖，她终于恢复正常，所有幻觉的欺骗都被打碎了。
想起什么，刘阳猛然站起，喃喃道：“雯雯！我耽搁太久了，雯雯还在楼下等我。”
刘阳提着行李着急出门，林棋冰勉强自己迈开腿，跟随她上了电梯。
从五层到一层的时间不长，刘阳似乎受到某种感召，一直抓着自己的头发，崩溃道：“都怪我，我又发疯了。求求你，我的雯雯一定不能出事！”
虽然是乘电梯，但物理距离的移动还是让林棋冰很不好受，她靠在轿厢壁上咬牙，注视着这个看不见自己的女人。
一种已知结局的担忧在电梯里弥漫开来。
“叮——”电梯门在一楼开启。
刘阳连行李都没拿，匆匆冲了出去，林棋冰忍耐着血管被挤压的痛苦，紧跟其后。
她们穿过一楼走廊，晨间的公寓楼空荡无人，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只能隐约听见电梯关门的动静，以及大厅风水鱼缸的氧泵嗡鸣。
“雯雯你在吗？”刘阳大喊一句，声音因紧张变调，“别吓唬妈妈，今天不能捉迷藏，快出来吧！”
呼喊在空间里的回荡，却无任何回应，
她们越过转角，一眼看见的是那对大理石柱，青灰麻点，像杵在一楼大厅的两座碑。
柱子后面露出半边粉色，一只儿童拉杆箱孤零零地立在不远处，是雯雯的箱子。
刘阳快跑两步，绕过石柱，“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与林棋冰上次脱出梦境时听见的一模一样。
女人满面惊恐，胳膊向前伸去，她想要走近抓住些什么，却忘记如何抬起双脚，最终失去重心，整个人像一张剪断绳索的船帆，滑脱在地上。
林棋冰缓缓跟了上去，然后马上别过头，无法再直视第二眼。
雯雯永远沉睡在了一楼大厅的鱼缸里。
通过粉色拉杆箱上的脚印，四周的水迹，以及尸体的姿态，林棋冰可以猜测，雯雯本来准备走出公寓大楼，却在出门的路上，眼睛扫过风水鱼缸，一瞬间被水里的某样东西吸引了兴趣。
或许是游动的金鱼，或许是石塔或水草，总之，不够高的小女孩选择站在行李箱上，扒着大鱼缸的边沿，上半身用力前倾，试图打捞那样东西。
然而行李箱是有轮子的。
风水鱼缸里的气泵仍在咕嘟冒泡，却无法给倒栽水下的小女孩提供任何氧气。
不由自主，林棋冰脑中出现了和女人一样的念头：
如果刘阳没有中邪去做饭，是不是就来得及救下雯雯了？
偏偏恰好赶到一起，就像……被计算安排好的那样。
旁边的刘阳“哧哧”喘着粗气，双目深红湿润，如同泣血。
“嘻嘻嘻嘻嘻。”她喉咙里咯了两声，竟怪笑出来。刘阳慢慢爬起，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楼梯间走去，“我要回家，雯雯还在家等我，我得带她离开这里，这里不对劲，这里是我们转运旺福的家……”
“喂，不要去啊！”林棋冰伸手去拦，刘阳陷入梦幻般，一脸焦急地穿过她虚幻的手臂，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踏上了楼梯。
“刘阳，回来！”林棋冰挣扎着追上去，但她在异度时空里待得太久了，运动范围也超出极限，没走几步就被重压逼得跪倒在地。
好累，感觉自己像一条在琼脂里游泳的鱼。
空气如此粘稠，难以呼吸，连心脏也懒得跳动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棋冰躺在地上，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她的余光无意识飘向玻璃大缸，在水藻般的黑色发丝间，张开的小手的五指间，游弋着几条金鱼，橘红亮丽，每一只都和小金豆一模一样。
“鱼有问题，一楼的鱼和家里的鱼都不是鱼……”林棋冰默念刘阳日记里的话。
难不成是这些金鱼的诱惑，才导致了雯雯落水去世？
林棋冰仔细分辨着，恍惚间，似乎看到有东西在缸底闪烁发光，是什么呢——
“嘭！”
阳光瞬间明暗，大厅窗外一道黑影坠落，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闷响。
玻璃外侧溅满了血花，在晨光下红艳如山茶朵朵。
刘阳跳楼了。
林棋冰心脏猛烈一颤，闭上眼睛，气流在紧闭的牙齿间透过。
原来，她们是这样死掉的。
不知刘阳做出这样的选择，到底是真正出于丧女的绝望，还是再次被荔瑰公寓里的诡异所迷惑。
毕竟，她在生命的最后，还呢喃着要离开公寓的执念。
所有的爱、心愿，以及生命的热望，都在这个上午断送殆尽。
被这栋公寓楼的诡异吞噬，被吴先生的转运布局吞噬，变成真实剧本中，林棋冰所见的可怖鬼怪。
“请骑手注意，由于精神力量耗尽，即将自动脱出目的地。”
“3、2、1……”
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冷漠女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林棋冰的眼睛开始失焦，耳边传来嘈杂的世间万声。
“所有试图逃离的人，都无法走出这道门，然后被你夺走生命，对吗？”她直视着公寓大门口，冲着那诡异的存在，艰难地大声问道，“刘阳、雯雯、黄毛，所有鬼怪——还有我们。”
回答她是一片空荡寂静的光影，摇曳如嘲讽。
林棋冰的视野变得模糊，她攥紧双拳，嘴唇张合几下，坚定的呼喊只响彻了自己的颅腔——
“那你就试试看吧！”
第20章
眩晕, 无尽的眩晕。
仿佛熬夜48小时后连坐了三次大摆t锤。
林棋冰躺在公寓一楼大厅里，紧闭双眼，门窗外的天光不停变幻, 冷暖明暗, 似乎是那种古早电影, 瞬息间掠过了无数个四季与晨昏。
最后, 大厅的光线定格在了晦暗时刻，所有色彩都被剥落，物件变成灰泥素坯的质地, 无数闪光的尘埃在空气中舞动, 这看上去像一切还未开始，又像已经过去了一万年。
“即将返回原轴时间,请骑手选择着陆地点——”
冷漠女声再次响起。
隔着眼睑，林棋冰的视野尽是黑暗，却浮现出两张可供选择的照片,下附文字标注：
【起始位置】：幽光下的404室书桌旁，即阅读日记之后，她选择返回梦境的出发地点。
【垂直位置】：一楼大厅的鱼缸边上, 即她在梦境中最后到达的地点, 但属于正常的剧本时空。
如果说林棋冰是一只蚂蚁,而时空是无数张重合相叠的地图，那么此时她已经从地图1的A点爬到了地图2的B点；
现在既可以选择循着气味信息，原路返回最熟悉的1A ，也可以直接咬穿地图,垂直降落在最近的1B 。
两张照片相同的是，场景画面都空无一人，既看不到沐朗、侯志, 也不见刘阳或雯雯。
唯有剧本世界的幽蓝天光，照耀在书桌和鱼缸上，还原出日落昏暝的特殊光线。
没有人物角色，没有鬼怪和事故，看上去像某种唯美的游戏插画。
然而并非如此。
由于进入梦境不消耗外界时间，此刻的404大约保持着她跃迁前的样子，相对安全；
一楼大厅却是未探索的危险区，任意鬼怪——保安、刘阳、雯雯甚至“小宇”都可能在那里。
但是，那里也很可能有重要线索道具。
梦境中失去意识前，林棋冰看见风水鱼缸底部有东西，闪烁着；雯雯走向公寓大门时，就是在诡异诱使下，无意间被那样东西所吸引，最终才失足溺亡。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或许过了这么多年，即便风水鱼缸已经废弃干枯，那个物件依然遗留在里面。
大清洗不知何时才能结束，所有路径都被截断了，楼梯间有老妇人伺机，电梯被保安把守，外墙爬着断颈的刘阳……
这意味着，如果林棋冰回到404 ，或许可以暂时安全，但再想去大厅寻物破局，难如登天。
林棋冰轻轻叹气，在这个剧本的世界，相信不主动出击就可以活下去，然后悲惨地死掉，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
因为逃生本身就是一个谎言，只靠逃避是无法求生的。
她点击【垂直位置】选项，耳边响起了风铃的清脆音效；
一束追光打在大厅鱼缸的照片上，照片变得鲜活，而另一张404书桌的照片则淡去渐隐。
失重感袭来，林棋冰原本所躺的位置，一楼的冰凉地面逐渐化为砂砾，灰色场景坍塌，她的身体彻底陷入流沙中，吞没，坠落……
直播大厅里，原本屏幕上的场景是404室的书桌旁，林棋冰坐在沐朗和侯志边上，握住手机按了几下，旋即目光愣怔地直视前方，好像突然神游天外。
下一秒，她的身体一抖，在观众的睽睽注视下，轮廓破碎扭曲如同卡帧，紧接着竟然消失在了屏幕中，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沐朗和侯志。
评论区哗然：
“？？？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这是个RPG游戏，还带登录和闪退的？”
“卧槽你们快看小林主播的屏幕！！”
“靠，直播系统抽风了吧，她好倒霉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看到，主播林棋冰的分视角屏幕闪烁两下，再亮起时，骤然切成了一楼大厅的影像。
林棋冰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同一个位置，只是公寓大厅已然破败阴森。
场景熟悉却有变化：废旧的鱼缸、剥蚀的石柱、浸满污水的破碎地砖，还有天花板上刺出的一道道钢筋，表明她已回到剧本世界的时间线。
这里他们来送货的那个鬼楼荔瑰公寓。
一股阴森的凉意浸入衣服，林棋冰环顾四周，光线暗淡，并未发现鬼怪的踪迹。
她没有安下心来，反而更加警惕，因为冥冥直觉中，附近有一道不知来源何方的视线，注视着活人的举动，令她如芒刺在背。
周围空无一鬼，过于寂静，只有细微的水声在鞋底流淌。
快离开原地！
一个突兀的念头在脑中闪过。
林棋冰毫不犹豫，一跃而起，跳向两米之外的一方空地。
就在她腾空的瞬间，“嘭”地一声，脚下的半块碎砖被掀开，一只透明的小手如水生藤蔓，凶厉抓向年轻女生的踝部。
所幸林棋冰兼职跑外卖，常年在没电梯的住宅里爬上爬下，与被封印在宿舍里的其他大学生比，体力和敏捷度几乎被点满，及时地避开了攻击。
透明的小手一击抓空，化为浪花落回原处，汇入了地面。
林棋冰站稳在新落脚点上，四周的积水有了生命似的，在碎砖间隙里汩汩涌动着，每一处都仿佛会变出小手的形状。
“雯雯。”林棋冰朗声试探，“是你吗？”
没有回应。
不，那些水波涌流得更欢跃了，就像一个捉迷藏的小孩子，蹦跳着，似乎很高兴被大人认出来。
看上去不再有攻击性了……吗？
林棋冰心中警铃大作，一蹬地面，迅速转身逃走，而她的身边的积水中，一只只小手接连探出，宛如一根根探出水面的莲蓬，朝她抓过来。
跑，只能跑。
直播大厅的评论区一片哈哈哈：
“不会吧不会吧，小林主播不会以为梦境里见过一回，小鬼就真把她当妈了吧？”
“哈哈哈哈哈还叫人家名字。”
“笑死，罪人主播只是鬼怪的猎物罢了，混脸熟不仅不加好感度，只会让它更想杀掉小林。”
“正常人直播：苟足时长就能生存；林姐直播：入场不到半天就把所有鬼全撞一遍，抽风刷新也能刷在鬼怪脸上哈哈哈哈哈。”
“快看快看，她终于要慌不择路了！”
又躲过一次袭击，水形小手的攻击愈发狠戾，林棋冰奔跑的路线歪扭起来，几回险些没逃过，引得评论区兴奋起来，等待观看她的生命落幕。
没人注意到，林棋冰只是看似招架不住，实则在一圈圈的绕跑中，路线愈发接近那只废旧的风水鱼缸。
不仅骗过了直播观众的眼睛，就连鬼怪雯雯也没有察觉。
在第一次闪躲时，她就发现，干涸的鱼缸里不仅有歪倒的水草和石塔，还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被压在杂物的底部。
好像……是一枚钥匙，挂了块木牌作为钥匙扣。
三十年前，诱使雯雯溺水的物件，果然还在这里。
林棋冰假作体力不支，跳出几只水形鬼手的合围攻势，一个箭步来到鱼缸前；
她爬上红木座架的边角，眼看就要将手臂探入鱼缸，伸向底部的神秘线索，动作却硬生生顿住了。
就在林棋冰动作的瞬间，干枯的鱼缸里突然盛满了污水，液面荡漾，距离她的手指只有两厘米，倒映出面孔，散发着透骨的寒意。
“……”
眼前的鱼缸玻璃上贴了“安居富贵，福寿万年”八个装饰字，残破不全，布满灰渍斑污。
“啪。”一滴黑水溅在“寿”字上，蔓延出一片寒霜。
林棋冰低头看去，身体霎时僵住——满缸的黑色污水中，一个小女孩静坐其中，只露出半颗脑袋和两只膝盖，其余部分都浸在水下。
她的黑发披散打绺，反射出腐烂滑腻的光泽，好似在水中流浸了很多年头；
皮肤则过分苍白，甚至半透明，有一种被泡得浮肿的死意。
小女孩脸部埋在水中，后脑勺朝上，耳腮线条饱满，如果她抬起头，那应该是张可爱熟悉的圆脸。
雯雯。
雯雯一直低着头，似乎没发现她的存在。林棋冰不打算惊动小女孩，轻手轻脚原路爬下去。
“哗啦啦——”
水声响起，林棋冰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苍白小脸。 ！ ！ ！
雯雯的眼睛看向她，不，那不算是眼睛，眼窝里蓄着两汪黑水，顺着脸颊不断流淌。
一楼大厅里所有的污水都汇到四周，围着鱼缸聚成一方水牢，只要林棋冰过来，就会被水中涌动的鬼手抓捕。
中计了。林棋冰默然。
雯雯的脸几乎贴在林棋冰脸上，用那双漆黑的“眼睛”注视她，似乎下一秒就要夺取她的生命。
林棋冰呼吸间充满了死水的冷意，却没露出太多的惊慌情绪，很平常地说了句：“你好，小雯雯。”
小女孩t无动于衷，已有几缕黑水爬上鱼缸座架，蜿蜒在林棋冰的小腿，顺着脊背和肩膀，绕上她的喉咙，所流之处的皮肤被冻得苍白。
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林棋冰的身体半栽在鱼缸里，几乎和雯雯当年溺水前的动作一样。
时间，她迫切地需要争取时间。
年轻女生压抑着声带的抖动，仍在平静说话：“好多年前，那天你和你妈妈要去很远的地方，出发的那个早上，你想在鱼缸底部捡一个东西，最后也没捡到，你还记得吗？”
那双黑水鬼眼一颤，定定看向林棋冰，似乎在等她说下去。
“我知道，那是一把钥匙。”
说了等于没说，小女孩有点不耐烦。林棋冰半边臂膀都浸在水里，被黑水吞没的程度越来越深，马上就要当场重演雯雯之死的场景，年轻女生的表情十分温和——
“我还知道，那是你家的钥匙。”
这句话震动在空气中，雯雯怔住了。
绞杀过程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
林棋冰口鼻被浸没的前一秒，黑水突然停止了涌动，也放弃了对她的束缚。
失去了猎杀的机会，小女孩刺耳地尖叫出声：“啊啊啊啊——”
黑水翻滚如沸，高溅到半空中，却短暂地无法对人造成伤害。
【检测到主播在濒死状态下大幅解锁剧情，扭转了必死的命运】
【获得成就：千钧一发】
【两分钟免伤防护已开启】
赌对了。
林棋冰如释重负，撑着鱼缸外沿，缓缓直起身体，被泡的死白的手臂从污水里抽出，掌心躺着转移雯雯注意力后、在缸底精准捞到的东西。
一枚钥匙，挂着木牌钥匙扣，上面刻着510的门牌号。
“叮——”
“恭喜主播林棋冰获得核心线索道具【一切的开始】，目前剧本解锁进度73%，请再接再励！”
同一时间，机械提示音响彻整个剧本地图，传入每一名主播的耳朵里；
比如404书桌旁的沐朗侯志，比如电梯里的杜海荣，比如被保安追杀的路曼和司徒坤……
【系统提示：由于核心线索已被找到，本轮大清洗将在倒计时120秒后结束，请各位主播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