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呜呜……你看看我。”
盛如玥跪在塌边, 涕泪横流,夹着曹氏的手,这世界上, 只有她是无条件爱自己的。
你一定不能有事!
“姨母,你说你还要看我加冠受珮, 你还没看到啊,怎么可以自戕,你一定不能有事……”盛如玥心疼的抹眼泪呜咽。
顾新柠,顾湛夫妇,一家子都围在床边,面容哀泣。
“你母亲她支开了所有下人, 是我恰好来找她说院子上的事,刚好碰上了。”
“我将她抱下来的时候,绳子已经勒进了肉里, 脸都紫了, 呼吸没了, 心跳也没了,我给她渡了很久的气, 她才缓过来一点微弱的呼吸。”
“大夫说,若是晚来一步, 人就彻底没了。”
顾从直看着床上的曹氏,眼睛里翻滚着浓烈的愧疚情绪,夫妻相伴二十载,她心里压着滔天的事情, 宁愿自己自尽, 也不同他商量一个字。
早些年的时候,她心里就是再怨, 也还会压着情绪,同他说上几句话。
他对曹氏心中有愧,知道她不愿意见自己,这些年几乎事事按照她的心意来,她如今却是连生死这样的大事也不同他支会一声。
“这是她写给你的遗书,我在她妆柩里发现的,”顾从直递过来一封信,“你们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竟然不想活了?”
蜜黄色的信纸,上面写了“吾儿修亲启”。
顾从直捏着信的一角,顾修盯着那信不动,眉眼沉酽着深潭一般的黑。
大概能猜到曹氏的遗书里写了什么,以她的性子,无非是让他别再闹了,忘了沈星语,善待盛如玥,好好过日子。
“你母亲的遗书你都不看?”顾从直瞪圆了眼,心中像插了一柄剑,深深为曹氏不值。
她疼了三天三夜生下来的孩子,竟是这样的不孝不悌,连母亲差点死了,也淡漠无波。
“你究竟还是人吗?”他拉着顾修的衣袖子,让他看曹氏身上的勒痕,“你看看,躺在拔步床上,这个差点就死了的人是你母亲!”
“这些年处处迁就你,处处照顾你的母亲,天大的罪也该赎清了。”
顾修笼在袖子里的手收紧。
“大哥!”顾湛很有怨言:“有些事情,嫂子一去世的时候我就想说了,我见你心中难受才忍着,现在我忍不了了。”
“母亲见你和嫂子闹的不可开交,鼓动全家一起出游这件事也是想撮合你们,遇上水匪,我们谁都不想的,你倒好,竟是将所有的错怪道母亲头上,二话不说将母亲撵了出来。”
“母亲有错,表妹有错,那你呢?”
“你自己有没有错?”
“不管母亲以往如何,她终归是我们的母亲,生养了我们,你怎能这样对她?”
“表哥,”盛如玥跪坐在床边,侧过半个身子,仰头朝顾修看过来,这回她是真怒了,左右不过是个婢子,沈星语要是不闹,揪着她不放,她又何必对她动手!
一切都是沈星语逼她的,她也不过是出于自保。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她逼到这副田地?
“如今姨母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吗?”
“若是你还不满意,我同姨母一道下去陪嫂子,这样你是不是就能满意了?”
“国公爷,夫人的药熬好了。”廊下刘冲家的禀报声打断了这问责。
顾从直让刘冲家的进来,盛如玥细心扶着曹氏的头颅在下面垫软枕喂药,这简单的动静牵扯到伤口,曹氏疼的幽幽转醒,很费力的才睁开一条缝隙,抬手阻了顾从直喂过来的药。
刚才她虽阖着眼皮,只是眼睛睁不开,但精神是醒着的,那些对话都入了耳,缓慢道:“我不喝。”
表达了自己的决心,又忍着疼转了一点方向虚弱的看向顾修:“过去种种,是我欠你的。”
“你若是一定要出了这口气,我去地下给她道歉,”她呼吸困难,一动一下就扯着神经疼,额上有细密的汗,用尽力气,每个字还是说的很慢,很轻,“你不要折腾了。”
“放过如玥,你也放过自己,好好过日子。”
“算我求你了。”
凄惨虚弱的模样,屋子里的每个人都为曹氏难过,对曹氏有多怜惜,对顾修的眼神指责就有多薄情。
这一间屋子里的人都是至亲,仿若只有顾修一个外人。
顾修莫名想到沈星语还在的那一段时日,也是这样子的,所有人,包括他这个夫君,他们都是一体的,只有沈星语这一个外人。
他为什么要自负的以为,能磨好她的性子呢?
天理循环。
曹氏提着一颗心等了很久,终于看见他薄唇极轻的动了一下,“喝你的药吧。”
“没人要你的命。”
曹氏还是不安,她以死相逼,总要得顾修一句准确的话才敢放心,“不要再为难如玥。”
等他从天潼关回来,沈星语应该也能抓到了。
正大光明的处理也好,顾修这样想着,便道:“我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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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宫变,以护国公和太子的彻底失败而告终,帝王大约是恨毒了上官氏,又或是为了震慑天潼关,朝中护国公的余党,手段狠辣,废皇后赏赐了毒酒,上官氏一族,八岁以上的全赐车裂之刑,女眷全部冲入教坊私,护国公的尸首挂在城门外悬挂三天而不准任何人给收尸,上官家同唐冕的覆灭,更是殃及到上官仙容这个已故并葬在皇陵里的废太子妃。
唐冕被贬为庶人,上官仙容自然也没有资格葬在皇陵,被礼部指挥了太监移棺椁同唐冕一起草草埋葬。
至于唐冕的罪责里,皇室能出一个谋反的废太子,却不能出一个凌虐民女的变态皇子,这件事便并未出现在官府公示的罪状里。
若说上一次的葬礼只是变的不隆重,这一起迁棺椁,磕碜都不足以形容这落差,沈星语难以想象,若不是睿贝子亲自过来看着打点,可能就是草席如拖物件一般,怕是连死后的尊严都不得保存。
沈星语空洞的看着这墓穴,只觉得讽刺,丈夫明明是凶手,却要同衾同穴。
这人世间的道理,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什么才是公道呢?
“不能藏到上官家的坟地吗?”
睿贝子道:“上官家的尸首都不让收,皇帝下了命令抛尸荒野。”
沈星语盯着墓碑上夫妇二字,眼眸中翻滚着情绪,心中酸胀,莫名想到白妧,她似乎体会到了当年白妧被迫同祖父祖母一起生活在同一个宅邸的心情。
沈星语这种压抑低落的情绪,直到离开墓地也没能缓解,睿贝子察觉到她不开心,便挑好事同她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