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球,棒球,滑雪,深潜,你选。”
陈又涵没忍住笑了一声,扬声悠悠道:“我选单挑。”
话是这么说,到底也没打起来。球场的路灯下,叶开在篮筐后席地盘腿而坐,看陈又涵练习各种运球过人技巧和远距离跳投。汗水顺着他发梢的动势滴落,在空中的那一瞬间好像反射出了路灯的暖黄色光亮。
陈又涵旁若无人自在专注,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天翼图书馆有一间陈列室,挂着建校以来的各种里程碑式奖项,全天对外开放参观。陈又涵的那一届校篮球队拿到了本校第一座省冠军,近二十个男生蹲立两排,手中高高举着金色的大奖杯,他在正中心。
空荡的场地上,只有夏末长夜的风和篮球有节奏的落地声。没有人说话,蟋蟀匍匐在茂密的散发着香气的草丛中。
这个梦很好,看到这样子的陈又涵,他都有点不舍得太快醒了。
近八点,枯燥的练习结束。陈又涵抄起运动水壶喝水,仰起的脖颈有好看性感的曲线,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汗水顺着滑下。他揪起领口擦了下嘴,很随意地瞥了叶开一眼,不太耐烦地问:“你不回家?”
叶开有点好笑,心想我家就在你隔壁,但我现在进不去。
陈又涵又问:“听说你成绩很好。”
这话题一出是一出,叶开点头,不明就里。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陈又涵紧接着就说:“作业借来抄一下?”
叶开:“……”
不愧是你。
“我刚来,”叶开忍住笑意,“没写作业。”又问,“你怎么不问杜唐借?”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陈又涵的脸色就有点臭。
“关你屁事。”
“你喜欢他,他又不喜欢你。”
陈又涵饶有兴致地一歪头,勾起一侧唇角笑得桀骜:“谁说的?”
那……自然是你自己说的。
见叶开不作答,陈又涵转过身挥了挥手:“我喜欢杜唐不是什么秘密,被你看到就看到了吧,回见。”
本来平和的心态被这句话醋疯了,叶开微眯眼,对着他渐远的背影“喂”了一声,提高音量微讽:“你省省吧,他今天甚至都没有答复你。”
陈又涵的脚步一停,隐约好像听到他骂了句“操”,而后摔下运动挎包大步走向叶开:“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
叶开拂开他指着自己的手指:“凶死了。”
他只是轻声这么一说,眼神里带点懵懂的埋怨和负气,但陈又涵莫名觉得发不出火,甚至只能深吸一口气压下暴躁,“不要一副跟我们很熟的样子。”
叶开微仰头。两人离得比走廊上那一眼更近。
眼前这个人对他来说熟悉又陌生,他的目光有一种将要抽离而未抽离的眷恋,陈又涵被他看得心里一空,不知道为什么涌起了一种失控的悸动。他压低声音:“别这样看我。”
荷尔蒙在运动过后的气息里氤氲,入侵两人挨得几近的身体之间。
无端暧昧。
叶开微微侧过脸,眼神落在陈又涵的嘴唇上。
“我劝你……不如早一点喜欢我。”
·陈又涵正在打领带,听到他说了这句话,不免笑出了声,从镜子里瞥了叶开一眼:“你真的这么说?”
从他的角度看,叶开还穿着睡衣,抱臂倚着墙的姿势很慵懒。
他在过暑假,不必早起去公司。
叶开掩嘴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然后呢?”
“然后我就亲了你一口。”
他的眼神随着回忆而陷入沉浸的柔和。想起夜风中少年陈又涵带点汗味的气息,以及被他吻住的手足无措。这次吻得深了点儿,唇瓣厮磨吮着,舌尖扫到了他的牙齿,又顺着齿缝探了进去。
回忆到这里被打断,他的额头被陈又涵弹了一指。
“当我面回忆跟别人接吻?”陈又涵扣住他后脑微微用力:“吃醋了。”
叶开失笑:“自己的醋也吃?”
“他懂什么,”陈又涵低头凑近他,声音低下去:“你的又涵哥哥在这里。”
叶开勾着他的脖颈与他接吻,梦境和现实在恍惚中片刻交错,唇舌相缠的炽热,仿佛是梦里那个未尽的吻的延续。
送人到玄关时倒是又想起了点什么,澄澈的黑色瞳眸有了丝不悦:“你到底有多喜欢杜唐?”
陈又涵笑着骂了句,“讲不讲道理了?梦里的账也算我头上?”
叶开不管,借着梦光明正大地吃醋:“杜老师年轻时的确很好看,你喜欢他我可以理解。”
陈又涵被他的阴阳怪气可爱到,在他唇边啄吻了一下:“别傻了,当然没你好看。”
抿起的唇角逸出了些微笑意,叶开眼中闪过促狭,“我不信。”
“不信下次再梦到时就问问他。”
叶开想起陈又涵那股维护杜唐的劲儿,心里又开始单方面生气,冷酷地说:“他当然觉得杜老师更好看。”
陈又涵无奈,没原则地哄道:“那你就揍他。”
会议要迟到了,他不得不打开门,见叶开眼神还很困顿的样子,有点心疼又有点好笑,戏谑地安抚道:“再睡会儿?做梦就别那么认真了。”
叶开点点头,最后与他吻别。
人一走,他果然觉得困,伏在床上又睡了过去。
梦如期而至。
陈又涵嘴角被谁打破,青红微肿,还有血渍。
而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一股身体上的痛。
叶开低头看了眼,握成拳的手因为热血微微发抖,指骨磕破了皮。
陈又涵舌尖顶了顶嘴角,呸出一口血沫,冷冷地说:“来啊,不怕死的继续。”
霓虹灯照不到的暗影小巷里,不知道是谁先扔下了棍子。脚步声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一边退,一边戒备而紧张地紧盯着陈又涵。
车灯倏然扫过,叶开看清了,是几个小混混。他们惊惧的脸孔与陈又涵看似游刃有余的背影形成了有趣的对比。叶开又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天翼校服下,原来陈又涵的肌肉也是紧绷贲张的,像头蓄势待发的野兽。等人彻底离开,他才真正松弛了下来。
狭窄潮湿的巷道里重回安静,不知哪里的喇叭尖锐响了一声。
陈又涵转身,握住胳膊,狠戾的神情被痛苦浸染,眉头蹙得很深。
叶开怔了很短的一瞬,反应很快:“你受伤了?”
陈又涵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他一眼,咬住袖子一端,很利索地用外套给手臂打了个绷带,“去医院。”
在出租上坐定,叶开降下车窗,夜晚的热浪顺着风涌入。等回头时,才发现陈又涵在看他。
风吹起他的额发,眼前灯影掠过,在他干净的脸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幻影。
没受伤的右手搭着车窗支着腮,看够了,陈又涵眸光微抬,一脸玩世不恭地说:“长这么漂亮,以后就不要单独走夜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