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摇了摇头,有意无意的躲开了他的手。
慕时琛眉间一冷,温度凉的彻骨。
最后又不动声色的执起她落在身侧的手,握在掌心里,反复摩挲着她微凉的手背。
在这段时间里,简润清不知不觉的就担负起了一一的责任,一方面是因为晨曦的拜托,一方面她委实觉得那小姑娘懂事乖巧的程度未免令人心疼。
晨曦去的时候,一一和简润清都不在,只有段景川日复一日的留在夏夏身边。
特别是在慕乔带来的变故后,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夏夏,有时护工来给夏夏擦洗身体,他也不避开,甚至接过护工的工作。
在他冷森森的神色下,护工就算心有异议,也被吓得不敢说出口,只能站在一旁“被迫偷懒”。
护工是个年过三十的大姐,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为了油盐酱醋茶而终日奔波劳累,年轻时与丈夫浓烈的爱都在琐碎的日常中变成了亲情,她有时旁观着段景川每一分一毫的妥帖耐心,会天马行空的想,倘若有一天,她躺在病床上,她的丈夫能这样夜以继日的、没有半分抱怨的照顾她吗。’她见过太多久病于床的人身边渐渐没了家人的身影,最后只剩医生护士以及她们护工每天例行公事般的“关怀”。
她也曾想过,面前这个看上去就冷血无情的男人能坚持多久呢?
此刻,晨曦站在玻璃墙外,脑中的想法与护工大姐的想法一模一样。
“医生说,夏夏也许会这样一直沉睡下去,直到她肌肉萎缩,所有器官功能丧失。也或许在我们都不再抱希望的某天醒过来。明明当初是他抛弃了夏夏,现在他打算将后半生耗在夏夏身上吗?是赎罪还是自我救赎?”
晨曦眉目安静又苍白,淡淡的说着,唇边蔓延着细细密密的讽刺。
她对段景川的厌恶从来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也从来不曾变过。哪怕如今所有人都认为段景川对夏夏深情不悔,哪怕所有人都觉得夏夏倘若醒来该与他破镜重圆……晨曦依旧认为他是个人渣,配不上夏夏一星半点。
她的爱恨总是界限分明,没有半点转圜余地。
没有破镜重圆的桥段可言,只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坚决。
慕时琛静静的凝视着她,心里想,他一旦失去她,就是永远失去她,不能失而复得了。
“慕时琛……”
她忽然叫他的名字,仿佛福至心灵一般,他笃定的意识到她即将要说什么,突如其来的恐慌让他极快的打断她,“任何事都等到你视力恢复后再说,好吗?”
他说的那样快而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语气中呼之欲出的恳切,晨曦却是一怔,纤薄的唇抿起,犹疑了片刻。
而后她就偏过脸,黑白分明的眸直直的盯着他,“慕时琛,我们离婚吧。”
慕时琛的呼吸一下子变重,震颤无措在他眸底清晰可见的翻滚而过,双手下意识的紧紧扣住了晨曦的肩膀。
漆黑的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像是要将她看到心底去,薄唇微动,却在对上她异常冷静蓦然的眼眸是,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他才能艰难的开口:“晨曦……对你而言,就只有这一个选择吗?”
“是,只能这样。”晨曦面无表情的正对着他,嗓音淡然,“你看看躺在那里的夏夏,再看看……”
某个她藏了许久不忍对他说出口的事实,在她嘴边打了个转,终究还是被她吞回了肚子里。
她深吸了口气,继续淡淡道:“再看看我的眼睛,你觉得我们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像从前那样一块生活下去吗?”
不可能的。
从他知道车祸完全是慕乔主导所为时,他就知道不可能的。
慕时琛环着她肩膀的力道越来越大,仿佛要深入她骨髓,晨曦微微吃痛,却没吭声,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愈发漠然平和,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慕时琛眼底一刺,扣在她肩膀上的手缓缓松开,“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一开始就应该瞒着你的。只要我动动手脚,你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可是你也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天衣无缝的谎言。谎言被拆开的那天,我会恨死你。”
晨曦挽唇笑了笑,指尖顺着他的脖颈,攀上他线条深刻凌厉的轮廓,“所以,慕时琛,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任何的隐瞒的将所有真相放在我面前。
谢谢你不曾对我有过半分欺骗。
这句“谢谢”简直就像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砸在慕时琛脸上。
惶恐不甘以及某种因为左右两难被逼至绝境的愤怒像一把导火索,彻底点燃了他深藏于温柔皮囊之下的强势偏执。
“你爱我的,不是吗?既然爱我,怎么能轻易的对我说离婚?”
“我爱你,我的确爱你。”
晨曦轻轻点着头承认,在慕时琛脸上渐渐有了明朗喜色的时候,她的神色仍旧就没有半分变化,还是那样平静淡然,接下来,她吐出的每个字眼也分外平缓又温和。
“如果我不爱你,现在不会跟你提离婚,我会留在你身边,像个祸国妖妃一样想方设法的迷惑你,让你对我言听计从,让你为了我亲手把你妹妹送进监狱,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可是偏偏你对慕乔有责任,对慕家父母有承诺啊。我爱你,不能陷你于不孝不义啊……所以我主动放过你。”
她淡淡笑着,眉眼微弯,“长这么大,我难得圣母一回。慕时琛,可见你在我这里多么与众不同啊。”
到了最后,她的语气简直堪称轻松俏皮,仿佛当真在说些什么甜言蜜语。
慕时琛却是连呼吸都困难,她的一颦一笑,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就像堆积成山的棉花,密密麻麻的塞在他心口。
那样无力狼狈又无从解脱的感觉,对他来说太久违了。
看着眼前莞尔浅笑的女人,他忽然发现,在三言两语间,他生生被她逼出了一点恨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