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地魔确实在哈利眼睛里看到了一点什么，只感觉匪夷所思。

自从登上黑暗王座以来，已经有数百年没人敢于直视他，他几乎已经忘记自己的脸可以当做武器使用。当然，他很清楚美貌所能有的杀伤力；可任谁都不可能想到，救世主对上黑魔王后居然也会被这种狭隘的凡人审美所影响……

哈利认真的？

就算他不在乎父母的死亡，也必定清楚两人之间只有杀与被杀的敌对关系吧？

更何况，会主动来到喀尔巴阡山脉深处，已经清楚地说明男孩绝对不曾忘记过去……

只是一些肤浅的、随时都可能散佚的荷尔蒙迷恋，伏地魔很快就得出了最终结论。大概是教宗座圣殿的修行生活过于枯燥压抑，才导致了这种奇怪情况的发生；假以时日就好了……

没错，伏地魔决定谨慎行事。

死亡不是玩笑话；既然哈利已经自投罗网，那他有的是时间来验证圣谕的正确与否。如果他能在决一死战前搞清楚所谓“黑魔头不了解的能量”到底是什么，不就稳操胜券了吗？左右已经等了二十年，他不应该在最后关头丧失耐心。

至于哈利，他尴尬得要命，接下来的几天都绕着伏地魔走。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被仇敌当面发现从刚见面就满心觉得对方英俊更丢脸？甚至到了被吸血时的副作用也来得更快更凶猛的程度？

现在，黑魔头肯定认为他是个以貌取人的混蛋，根本配不上命中注定的死敌这样的称谓。说不定对方已经在怀疑自己当年的选择出了错……

哈利自怨自艾着，没法不检讨自己的错误，关于他的大脑封闭术一直学的不咋样这回事。

虽然邓布利多没有明着责备，但他心里很清楚，他的性格就是跟大脑封闭术适合的那款不对付。已经发生的事再后悔也没用；那么，从挽救的角度来说，如果能对这条软肋合理地加以利用……

哈利隔着衣袖攥紧了里头的银十字架，又下意识地抚上一直戴着的枢机主教戒指。

戒托粗大，戒面上镌刻着帽子、羊羔、飘带与成串穗纹组合而成的精细图案，是他的牧徽。理论上，他这个枢机是教宗特指，并不主管任何教省、也不经办任何具体事务，这意味着他并没有自己的信徒；然而，就算神爱世人只是一句虚无缥缈的安慰，也并不影响他的决心。

如此打定主意以后，哈利尽力稳定自己的情绪，重新回到塔楼上的藏书室。

这几天，他已经发现，伏地魔要么不知所踪，要么就在藏书室壁炉前面的扶手椅里看书。城堡里没有第三个人，但是每逢饭点，大厅长桌上都有新鲜的食物出现、前一顿的餐盘随即无影无踪，指不定哪里躲着个家养小精灵。

哈利不是没试过寻找这个必定存在的家养小精灵——说不定他能从它嘴里套出什么有用消息呢——但一无所获。再加上无人造访，很显然，伏地魔不打算让他有另辟蹊径的机会，他只能硬着头皮选择黑魔头这条最难攻克的道路。

但伏地魔似乎开始当他不存在。暂且不提对方消失的时候是不是去睡觉了，当两人都在藏书室的时候，男人的视线从来都不离开膝盖上的老旧皮面厚书，仿佛房间另一端并没有一个与黯淡环境格格不入的常服红衣枢机。甚至，男人还当着他的面漫不经心地玩着黑魔法，对他完全视若无睹。

在第三次被惊扰以后，哈利实在忍不下去了。他气冲冲地站起来，左手倒拎着一条刚刚窜到他脚下的绿色毒蛇。“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平决斗吗？”

伏地魔的视线仍旧胶着在那些深奥难懂的古文字上，连抬头看哈利一眼都欠奉。“别明知故问，哈利。既然你不愿意来个痛快的，就不能阻止我自己找乐子。”

哈利深吸一口气。“你管满——屋子——是蛇叫找乐子？”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别说成排的书架，连吊灯顶上都盘了三条蛇，要是给罗恩看到必定会吓疯——“你是不是还想说，这种程度已经很轻了？”

“大体来说，没什么错。”伏地魔轻描淡写地回复，没有半分往心里去的样子。“你要是真有意见，可以自己换个地方。”

哈利不知道这是逐客令还是对他在城堡里到处搜寻却一无所获的嘲讽。“我不去！”他想也不想地回怼，“你在哪我在哪！”

这句惊人发言终于让黑魔头掀起了眼皮。“哦，这是你让我忏悔的新方式吗？”他轻声问，语调听起来仿佛觉得很有趣，“一直盯着黑魔王，好随时阻止他干可能的坏事？”

哈利很想回以肯定，但他还没自大到这种地步。“我不见得能拦住你，”他勉勉强强地承认，“但我不……”

“原来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伏地魔打断哈利，没费神听下去。他反手把书合上，终于给了哈利一个正眼。“所以，这就是你来这里的打算？我走到哪你跟到哪，随时准备出手阻止我，但就是不愿意和我决斗？”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思索了几秒钟。“或许我应该让人随便绑一个麻瓜过来……”

“你敢！”哈利真的跳了起来。因为满地都是纠缠蠕动的蛇类，他举步维艰。“你该不会想用无辜麻瓜的性命来威胁我和你决斗吧？”

闻言，伏地魔只是略略歪了下脑袋。“总比在这干耗着强，对吧？”

哈利没忍住，又深吸了一口气。一部分的他无法自控地觉得眼前的男人连不经意的小动作都该死地迷人，另一部分的他则在疯狂怒骂黑魔头行事风格的毫无下限。“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他粗声道，“不应该让其他人掺和进来！”

伏地魔本就没在认真提议，完全没料到哈利能说出如此正中他心坎的话。确实，预言只是他与他两人的事，要不然他也不会提前把城堡都清空……

见对方不说话，哈利知道自己赌对了。“既然你这么闲，不如陪我聊天？”他迅速抓住机会，得寸进尺。

伏地魔正在心里赞许他俩对待预言态度的不谋而合，闻言愣了一下。“聊天？”他重复道，视线向下落到哈利倒提着的那条蛇上，嘴角随即浮现出冷笑。“愿闻其详。”

不知怎么的，哈利有种感觉，好似伏地魔完全没有兴趣、却为了某种目的勉强答应。他又想了想，发现这极有可能——黑魔头确实在忌惮那个预言。“湖里那个黑球怎么回事？它不可能真的是一轮太阳吧？”

伏地魔没有立刻回答。那是五百年前他穷极无聊时摆弄炼金术的意外产物，但他更想知道哈利为什么关心这个。当然，原因可以是单纯的好奇，但不能改变哈利在打听有关他藏身之所的秘密的事实……

“当然不是。”他慢慢开口，期间已经又把对面的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它只是个普通摆设而已。”

……普通摆设？

哈利瞪圆眼睛。他相信普通摆设绝不会浮在冰水里发光，就如同他不相信伏地魔的老巢人人都可以轻易进入一样。“那条骨龙呢？”他不甘心，继续发问。

“宠物。”伏地魔眼也不眨地回答。在迎上哈利愈发怀疑的视线之后，他无奈地把手一摊：“早前我养过一条蛇，但普通动物的寿命……你明白的。”

哈利确实听邓布利多提起伏地魔的宠物蛇，心里微微一沉。长十几英尺的蛇已经很大，然而骨龙更是大不知道几个量级，更难对付。“城堡有障眼法，只在湖中央能看见并进入，”他勉强转移话题，“湖里的塔也是如此吗？”

“相信我，下面你不想去的。”伏地魔几乎要被这种毫不掩饰的直白打探逗乐了。“塔即监狱。”

想到监狱能干什么事情，再想到对方广为人知的残酷手段，哈利迅速闭上了嘴。

伏地魔只是好笑地看着他。“放心，我暂时没打算送你下去。”黑魔头以一种纯然的玩笑口吻打趣道，“所以，你不计划打听最重要的部分吗？”

哈利悄悄咬牙，他很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在黑魔头的老巢里，骨龙和障眼法之类的只能算基础防御措施，重重黑魔法则意味着增加的难度。最危险的部分是时间流速；除去混淆人的感觉外，它还会影响魔法的时效性，以及传送的准确性……

简而言之，影响他找可能的帮手。他确信他如何绕弯子都不可能避开伏地魔的警觉，干脆开门见山；而伏地魔再次仔细打量他就是明显的回应，对方确实有所察觉。

但他藏得非常深，没有留下任何具体的痕迹……

“我问了，你就会回答吗？”哈利迅速把试图冒头的思绪按回心底，沉声反问。

“不会。”伏地魔真的笑出了声。“你很敏锐。”虽然魔法水平实在不够看，但套话技术确实不一般——就像现在，男孩清楚地知道他的什么问题会得到答案、而什么又不能。“可你刚刚不是还在说，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

他果然猜到了……

哈利抿了抿唇，错开眼珠。如果他一个人就能做到，他肯定选单干；但如果他失败了，他希望……后来人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地踏上同样的危险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