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时雪彻底陷入昏迷, 他头上还在?流血,侧颊被衬得冰冷苍白,血淌到他眼睫上,又淌到他眼窝里, 跟眼泪一起没入发鬓。
救援人员过来给他挂上血袋, 又换掉沾血的纱布,宁时雪的呼吸已经很微弱。
谢照洲肩膀也在流血, 现在?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浑身的血好像都凉了,双手都在?颤抖, 直到摸到宁时雪的心脏仍然?在?跳动。
深冬海上太冷了,他捂着宁时雪的脸颊 , 低头去亲他冰凉的嘴唇, 擦掉淌到他眼睫上的血,恍惚觉得自己曾经这么?做过。
他喉咙灼烧似的酸痛, 手指冻到发僵,从大衣兜里拿出那个黑色耳钉,又给他戴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忍不住。
救援队出动了直升机,很快就将人送到医院, 情况却仍然?不太乐观。
宁时雪跟贡布让摔到车顶时,尽管宁时雪在?搏斗中将自己跟贡布让换了位置,这反应速度几乎是顶级的, 贡布让后背撞到车顶,替他挡了冲击, 但毕竟是摔下?去,而且贡布让又按住他的头狠狠撞在?地上, 他现在?颅内出血严重。
医生建议立刻开颅手术。
开颅手术风险很大,宁时雪身体又差到了极点,谁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下?手术台。
谢照洲手指仍然?在?颤抖,却没有犹豫,马上签了手术同意?书?。
谢照洲肩膀上的枪伤没有伤到要害,但也?必须尽快做手术取出子弹,他双手都是宁时雪身上的血,站在?手术室外?不动,宋离劝不动他,直到贺霖赶过来才硬将人带走。
谢孟远跟谢寒舟,还有游轮上的绑匪也?都被带到了医院,贡布让伤得最严重,他身上挨了好几颗子弹,又被宁时雪划出深可见骨的刀伤,小腹都被踹得满是淤血,多处脏器破裂 ,甚至颅骨骨折,在?昏迷中不停地吐血。
其余绑匪也?都受伤惨烈,警方暂时没法问话,只能等手术结束。
谢照洲包扎好伤口,就又等在?手术室外?,宁时雪颅内淤血的位置很不好,这场手术格外?漫长,他生命指标一度降到相当低,谢照洲整个晚上收到三次病危通知书?。
直到凌晨,手术才终于结束,宁时雪人还没醒,又被转入重症监护室。
他肤色苍白憔悴,眼尾还是红的,戴着氧气面罩,胸口起伏很微弱,手臂被子弹燎伤了,手腕太瘦,青色的血管都显得突兀。
谢照洲扶着肩膀,坐在?病床前握住他的手,贺霖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到。
贺霖只好先出去见警察。
带走谢摇摇的那个老?师已经被找到了,宋离将人交给了警方。
她?痛哭流涕,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她?的孩子跟谢摇摇一样大,贡布让持枪威胁她?,要是她?不带谢摇摇出去,就不能再见到她?的孩子。
除此之外?,宋离还查到她?的丈夫这半年?突然?开始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她?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撑 ,就是她?的女儿。
但问题在?于,她?丈夫去的地下?赌场,最后查出来是贡布让的手下?开的。
谢孟远极有可能是故意?让她?丈夫染上赌瘾,为了这场绑架做准备。
谢孟远仍然?在?抢救中,但贡布让的手下?已经承认了,这是谢孟远惯用的伎俩。
他觉得人被逼到极点,才能死?心塌地去替他做事,他知道自己是恶人,也?相信世上有好人,就是有那种宁愿牺牲自己的孩子,都不会去伤害别人的好人。
所以他得逼她?一把,让她?陷入绝境,让这个孩子重要到她?会不顾一切。
当然?,他也?没有把赌注都压在?她?身上,这样的人对他来说有很多个,多到谢摇摇出生之前,甚至谢遂出生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准备了,最后用不到也?没关系,总要有牺牲品的。
他不在?乎她?被抓,所以也?不在?乎有没有监控,只要她?将谢摇摇抱出去就行。
反正她?就算被抓,为了她?的孩子,也?什么?都不敢说出来。
贡布让的手下?做事很干净,必要时甚至会替雇主顶罪,罪名不会牵扯到他身上。
贺霖简直后背发凉,这么?多年?都被这样的人盯着,他想不到该有多痛苦。
宋离去跟谢照洲汇报,谢照洲身上还穿着那件带血的大衣,他握住宁时雪的手亲了亲,才起身去跟警方交接,将游轮上发生的事大致说清,然?后又回到了病房。
医生说做完开颅手术,半个月内人应该就会醒了,再不醒就很难说。
谢照洲几乎不吃不喝地在?病房外?守了好几天,贺霖实在?看?不下?去,劝他去睡一觉,谢照洲垂下?眼睫,才终于哑着嗓子开口,“他怕黑,胆子很小的,睁开眼见不到我,肯定会害怕。”
“……”贺霖张了张嘴,最终说没出口。
现在?说这个很不合时宜。
宁时雪不但救下?谢摇摇,甚至连贡布让都能打?得过,怎么?可能胆小怕黑。
谢照洲脑中却都是那双泛红流泪的眼,攥着他的几根指头,哽咽委屈地跟他说:“哥哥,我的眼睛看?不见了,这个地方好黑。”
“那你也?得去换个衣服吧,”贺霖没办法,“你这样我都嫌弃,怎么?去见他?”
谢照洲喉结动了动,他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血,身上的黑色大衣也?很脏,他眼窝格外?深,整个人有种形销骨立的狼狈。
确实不能这样去见宁时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