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枪战(1 / 2)

第二章 枪战

1

冯凯很是烦恼,干活儿都干得心不在焉的。他的注意力经常会被顾红星吸引过去,看着顾红星和王金叶两人忙碌地交接着物资,越看越心急如焚。

这样下去,那顾雯雯的出生可就拿不准了!

想到这里,他就热血上涌,自己困在这个时代没问题,但要是顾雯雯消失了,那就是剥夺了自己“回去”的所有希望和动力,他不能这么放任不管啊!于是冯凯忍不住总是过去打断顾红星和王金叶的交谈,或是在王金叶过来领物资之前,把顾红星强行赶去上厕所。

顾红星没有意识到冯凯在干什么,还憨直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只有冯凯知道,他这些看似胡搅蛮缠的行为,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对顾雯雯的思念之情已经到了决堤的边缘。离开自己的世界已经两个月了,他每次发呆的时候,都会想到和顾雯雯在一起的时光,心里涌起一种温暖而又悲凉的矛盾感受。

其实冯凯,准确地说是陶亮,在大一的时候就注意到顾雯雯了。每次大班

(1)

上警体课的时候,陶亮都会尽力“表演”自己的特长。在散打示范的时候,他的对手总是抱怨他为什么一到大班课就像打了鸡血,下手那么重。陶亮则嬉皮笑脸地说:“平时多挨揍,战时能保命。”

顾雯雯似乎很喜欢有警体特长的男生,虽然她自己是学技术的,警体课要求没那么严格,但她总是很认真地看完陶亮的“表演”。而陶亮,也经常有意无意地出现在顾雯雯的身边。陶亮的这个特长也很快就用上了。一次,顾雯雯周末出去玩,被五个隔壁学校体育系的男生言语戏谑,这个场面“恰巧”被“路过”的陶亮看见了,于是就上演了一次老套的“英雄救美”。陶亮以一敌五,将男生们打伤。后来隔壁学校来警院告状,也正是顾雯雯不在意别人的流言蜚语,主动站出来说明情况,才让陶亮没有被处分。

从那时候起,两人的联系就多了起来,陶亮隔三岔五就会给顾雯雯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也会约她去网吧。有一个周末,两人约着去网吧,结果上网耽误了时间,回来的时候,学校大门已经关闭了。不按规定归校,这在刑警学院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他们只能选择翻墙入校。可是翻到墙头上的时候,却和墙根下站着的两名戴白色头盔的督察撞了个对眼。还好这次只是被扣了行为分,并没有被处分,但是两个人的绯闻就彻底在学校里传开了。

刑警学院是不允许谈恋爱的,所以两个人在大三的时候虽然确立了关系,但还是属于“地下活动”。陶亮平时训练用力过猛,衣服上总有些顽固的污渍或血迹,他洗衣服笨手笨脚,老是洗不干净,顾雯雯看不下去,有时候会主动帮他洗。因为在女生寝室里晒了男式制服,顾雯雯还被督察盘问过。

每次想到这些事情,冯凯的嘴角就会洋溢起一丝微笑,可是接着想到自己和顾雯雯天各一方,又无比苦涩。但是这种思念促使冯凯下定决心,一定要拆散顾红星和王金叶,保证顾雯雯的顺利出世。说不定,这就是他“穿越”回来的任务呢?

拆散顾红星和王金叶有很多办法,比如自己用勇武的外形去吸引王金叶,可是冯凯觉得这样做实在是太渣,而且自己的心里只有顾雯雯。不过机会很快就来了,一直暗中留意二人的冯凯,发现天天忙忙碌碌的王金叶身后,总有一个男医生。

“哎,你知道吗?那个王金叶,有男朋友了。”

冯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端着铁质的饭盒晃悠到顾红星的身边,说道。

“啊?”

顾红星一脸疑惑地抬起头来。

“啊,男朋友,就是对象的意思,她有对象了。”

冯凯已经过来两个月了,慢慢地已经知道哪些名词在这个时代还很陌生。

“哦。”

顾红星继续低下头去整理物资,从他的表情里,冯凯看不出一丝波澜。

“我跟你说哈,她对象是个医生,长得可帅了。”

冯凯继续加码,“嗨,你咋没反应啊。”

“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顾红星还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冯凯,在那一刻,冯凯似乎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顾红星并不是对王金叶有意思。不,顾红星明明遇见陌生人就不会说话,可是和王金叶确实沟通很顺畅,这不会是错觉。

“你不知道,小王和那男医生可亲密了。”

冯凯说,“感觉两个人形影不离的。”

突然,他们所在的物资临时仓库的帐篷门帘被掀了起来,小脸憋得通红的王金叶闯了进来,气鼓鼓地说:“我没有!我没有对象!他是我的搭班医生!”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冯凯猝不及防,饭盒都差点掉到了地上。

倒是顾红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拿过一大包物资递给了王金叶。

王金叶盯着顾红星说:“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啊,知道了。”

顾红星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王金叶的脸色这才恢复了一些,她转头对冯凯说:“一个大男人,不要学人家嚼舌根。”

看着王金叶转身离去的背影,冯凯依旧没有回过神来。而顾红星仍然在整理着物资,嘴角似乎挂着一丝微笑。

傻子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如果王金叶对顾红星没那意思,一个女孩为什么要向一个毫不相干的男生来解释她其实没有对象呢?

冯凯放下饭盒,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想自己是真的笨,弄巧成拙,反而成了这两个人的情感催化剂了。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冯凯天天看着两个人有说有笑,心如刀绞,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在地震赈灾任务很快结束了,学员们都回到了自己的学校继续学习。而公安部民警干校,平时不让出门,又没有现代的电话、手机可以联系,两人再要保持联系就难了。为了以防万一,凡是顾红星要请假出校门,冯凯一定跟在后面,说是为了顾红星的安全着想,其实就是害怕他去和王金叶约会。冯凯认为通过几个月的冷处理,顾红星应该会忘记这段小插曲吧。

因为赈灾任务耽误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培训又想在春节前结束,所以学校在晚上也安排了课程,让学员们的学习生活变得更加充实了。这期间,国家发生了一些大事,虽然冯凯知道这会对国家产生深远的影响,但是当时的大多数人并没有意识到它有什么历史意义。尽管大家每天会用一节课的时间来学习政策决定,也是学得云里雾里的。

在紧张的学习氛围中,天气逐渐由热转凉,很快已是冰天雪地。因为室内有暖气,冯凯甚至都不愿意回到潮湿阴冷的南方了。可是随着年关的接近,教员终于在二月初,结束了本次培训。培训班结束的那一天,学校在食堂里给学员们狠狠地加了菜,每个人有三个菜可以吃,还提供了白酒。

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大半年,大家已经产生了深厚的战友情谊,所以冯凯根本没把持住,把自己给喝倒了。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熟悉的城市,开始全新的人生了,他还真的不知道,1977年的龙番,究竟会是个什么样子。虽然档案里写着冯凯是个孤儿,回去也没有亲人,但陶亮的父母应该也在龙番,不知道在那个城市里,自己会不会遇到年轻时的他们呢?迷迷糊糊地这样想着,冯凯听见把他架回宿舍的顾红星嘟囔了一句话。

“王金叶也分配去龙番了。”

这句话就像是晴天霹雳,一下把本来醉了的冯凯给震醒了。他原来认为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顾红星和王金叶已经彻底断绝了联系,可没想到目前的状况要严重一百倍,这个小妮子居然分配到他们的城市了。据冯凯的了解,这小妮子和龙番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既然距离这么远都能分到一个城市,说明她肯定是主动填的志愿。为什么会填这样的志愿,那可想而知了。

曾几何时,当陶亮知道平步青云的高局长也喜欢顾雯雯的时候,他都没有丝毫的危机感。而此刻的冯凯,却深深感觉到了不安。

“你咋知道的?”

冯凯问了一句。

“写信。”

顾红星很简短地回答了冯凯的疑惑。

好嘛,冯凯一直以为在这个信息不通畅的年代,只要他们不见面,就没什么多大的事儿,可他恰恰忘记了防备在这个年代最常用的交流手段——写信。

木已成舟,冯凯也改变不了什么,他思绪万千,琢磨着如何在回到龙番之后,再耍一些小聪明来拆散他俩。拆散他俩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在龙番找到自己未来的丈母娘——林淑真。嗯,林淑真,毕业于中国医科大学,好像一直在龙番市人民医院工作,会不会就是王金叶的同事呢?看来自己得冒充王金叶的朋友,先去人民医院里侦查一下再说。

回龙番的路上,冯凯比去沈阳的时候要兴奋得多。毕竟回到自己熟悉的城市,可以寻找到更多的线索。他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年代,如何才能回去和顾雯雯相聚。说不定他还可以帮助顾红星找到真命天女,说不定也可以看看自己父母年轻时候的样子。一切的未知都那么有吸引力,让他浮想联翩。更让他高兴的是,王金叶并没有和他们坐同班火车去龙番,估计是得先回老家处理家里的事情吧。这让冯凯觉得,顾红星和王金叶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如胶似漆,那么他就有机可乘。

下了火车,冯凯就蒙了,眼前哪里是什么熟悉的城市。对他来说,简直陌生到不能再陌生了。甚至让他觉得,自己穿越回来的,会不会是个和自己生活的城市毫不相干的平行世界?

龙番火车站破旧不堪,砖垒的一层候车室想要学习欧式风格却又学得丝毫不像。“龙番”两个大字矗立在一层候车室的房顶上,被风一吹摇摇欲坠。站前广场更是混乱不堪,各种衣衫褴褛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可以避风的灌木之中,还有很多面色黝黑、拿着破碗和拐杖,到处行乞的乞丐。站前广场没有任何商店,甚至没有路灯,人们只能借助月光来分辨方向。其实,说是站前广场,它既不广,也不像个场。整个广场大小估计只有现代的龙番高铁站广场的十分之一大小,广场的路面是年久失修的水泥路面,坑坑洼洼,一不小心就会被绊个踉跄。广场外面就是龙番的城市道路了,也是破旧不堪的水泥地面,路上甚至看不到任何车辆。

怪不得顾红星到了沈阳,会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呢,原来这个年代的龙番,真的就是个有楼房的农村吧。

“我们,去哪儿?”

冯凯咽了口唾沫,问道。

“回家啊。”

顾红星说道,“我给局里发了电报,局里回话说让我们休个礼拜日,后天再去报到。”

冯凯心里想,你倒是有家,我去哪儿呢?

顾红星很敏感,像是看透了冯凯的心思,于是说道:“我听说你家在镇上,很远,家里又没别人,这大半年了,估计也住不了。不如你这两天就住我家吧,礼拜一局里肯定会给你分宿舍的。”

冯凯心中一阵暖意,他一直害怕孤独的感觉,所以一直很黏顾雯雯。他心想,老丈人顾红星不就是我的家人嘛,于是一点也没客气地同意道:“那我们怎么去?”

“走去啊,还能怎么去,很近的,就十里路。”

顾红星背起被褥,领头走去。

“十里路!”

冯凯知道现在的这副身躯速跑五公里轻轻松松,可是他的精神却没那么轻松。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又要在大冷天走这么远,他实在是懒得动了。不过,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还能怎么办呢?

也就走了半个多小时,他们来到了政府大院里,里面有几栋三层的红砖楼房,在周围的平房中很突出。冯凯知道,这是到了顾红星这个干部子弟家了。

“红星回来了!哎呀,你怎么晒这么黑啊!这大半年,累不累啊?”

顾红星的母亲打开门就把顾红星紧紧抱住,上上下下地打量,“接到你电报我就天天在盼着了。”

“挺好的,公安队伍果然锻炼人,壮实了不少。”

顾红星的父亲坐在客厅饭桌旁,端着一张报纸。

原来这就是顾雯雯的爷爷奶奶,冯凯在相册里看到过他们年老的样子,和现在相比截然不同。在他们的面前,自己的老岳父也只是一个普通家庭的远归的孩子。冯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很感动,加倍思念起顾雯雯和自己的父母来。

“这是冯凯,我同事,这两天住我们家。”

顾红星说道。

“好的,这就是小冯呀,在学校里你一直照顾我们家红星,真是谢谢你呀!他写信回家总是提到你,在这里住千万不要客气,就当成是自己家——我马上去把客房收拾出来。”

顾红星母亲很热情。顾红星和他妈妈的性格差太多了,冯凯想着。

“妈妈,你不上班了吗?”

顾红星有些不好意思,转移话题。

“是啊,出了那事情之后,就让我退了,正好,我也该休息休息了。”

母子二人一边聊着,一边去收拾房间了。这个三室一厅的小房子,在这个年代的城市里,已经算是豪宅了。

“以后你还得多照顾照顾那小子。”

顾红星的父亲伸出手来和冯凯握手,说,“这小子性格有缺陷,你多指点指点他。”

“啊。”

冯凯一时恍惚,不知道该随顾雯雯喊眼前的这个中年人爷爷好呢,还是该喊叔叔好,“好的,您放心,保证管得妥妥的。”

第二天一早,冯凯早早地就出门了。他想让这一家三口好好聚聚,同时他也想一个人好好看看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

街上几乎看不到汽车,人们出行都以自行车为主。接近年关,街上的行人不少,不过不论男女一律穿着灰色或者绿色的中山装或军装。走上了长江路,这是龙番市的主干道了,和二十一世纪长江路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宽敞的12车道柏油马路相比,现在的长江路边只有零星的三层小楼,其余都是以平房为主。马路倒是修成了柏油的,但是狭窄得多了。整个市区比现代的龙番市区要小三分之二,冯凯只走了几公里就感觉已经横穿了市区。冯凯走到市民广场旁边,放眼望去,心中有一丝不甘。没有霓虹,没有色彩,这个时代几乎就像是昨晚在顾红星家看的12吋黑白电视。好在供应站的楼顶上,有一面鲜红的五星红旗正在随风飘扬,像是告诉冯凯,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是啊,那面旗帜就是冯凯心中的方向和希望。

过了中午,冯凯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一家国营的饭馆。他要了一盘炒菜和一份面条,花了一块五,有些心疼。在二十一世纪,陶亮一直是一个大手大脚的人。家里条件优越,养成了他乱花钱的陋习。在学校同学聚会时,他从不吝啬,每次都是由他来买单。来到了这个时代,因为缺肉少油,开始他总是吃不饱,所以就花得多、买得多,等到了月底他数着粮票和工资才知道,不节约还真的过不下去。也在这种时候,他才能体会到在二十一世纪没有体会过的“月光族”的艰苦生活。

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冬天的夜晚来得特别早,冯凯也琢磨着可以回顾红星家蹭顿晚饭了,让他晚餐再花一块五,他还真的是有点舍不得。路过人民公园,可以依稀看到几对男女在散步,脸上洋溢着爱情的幸福感。这让冯凯又想到了顾雯雯,在那边的雯雯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也在想念他呢?他总是让她失望,还值得她思念吗?

2

礼拜一,是2月14日。当然,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并不会去过西方的情人节。距离除夕夜还有两天,街上已是一片熙熙攘攘的过年景象。

刑侦科全体成员一大早就迎在了市公安局的门口,许久不见的穆科长站在最前面,无比热情地握住了冯凯和顾红星两人的手。

“我们刑侦科总算有八个人了,人手算是勉强够用了。”

穆科长爽朗地笑着,满脸的褶子都笑得连成一片了。

冯凯心想这个老头儿还真是实诚,这种欢迎仪式上的开场白可真够现实的。

“欢迎公子哥、老K!我年纪比你们大,以后喊我老头儿就行。”

穆科长直爽地介绍道。穆科长说话带着一些龙番的本地口音,就像连珠炮一样,语速极快,可以看得出,是个性子很急的人。

听到这个久违的绰号,顾红星瞬间涨红了脸,冯凯赶紧澄清道:“各位好,我是冯凯,大家喊我小冯就行,这是顾红星,喊他小顾就行。”

“行,小冯小顾,以后就你们俩一组。”

穆科长回头指了指身后的几个人,说,“老赵、老马、老陈,加上我,都是廉颇老矣。还有小肖、小秦,也是你们的前辈了,比你们早来七八年。行咧,都认识了吧?”

冯凯忍不住眼前一黑,这种介绍,谁分得清谁是谁,谁记得住谁是谁?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笑了。

有人笑着伸过手来,招呼道:“老头儿就是这样,回头咱们自己一一认识吧。”

顾红星看到大家习以为常的模样,顿时也放松了许多,但还是不太敢吭声。

倒是冯凯还有些疑惑:“我们俩一组?——欸,老头儿,他不是应该去刑科所?”

“什么所?我们这里只有派出所和看守所。”

穆科长并没有对他听不懂的名词产生好奇,笑着说道,“以后大家都在刑侦科,都干一样的活儿。”

(2)

原来这个年代,刑事技术还没有成为专门的警种,并没有专门的人去做技术,也就是说学习技术的顾红星不仅仅要干技术的活儿,也得和他冯凯一样,干侦查的活儿。这似乎对瘦弱的顾红星来说,并不公平。

“你们都没有专门干技术的,让他学技术干吗?”

冯凯指了指顾红星。

“废话。”

穆科长眼睛一瞪,说,“就是没有干技术的,才得要个干技术的。别人局子里有的东西,咱们也得有。”

“可是他不是东西。”

冯凯说。

顾红星拉了拉冯凯的衣角。

“怎么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冯凯问道。通过大半年的朝夕相处,冯凯基本摸准了顾红星的性格,知道他似乎有话要说。

“工,工具。”

顾红星小声说道。

“哦,对了。”

冯凯一边和穆科长一行人往三层的公安局办公楼里走,一边问道,“你让小顾搞技术,总得给他一套工具吧?搞技术总不能瞪着眼睛干搞。”

“工具?要什么工具?”

穆科长眼睛又一瞪,说,“要花钱,免谈。”

“喏,工具这里有。”

另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老民警从肩上卸下一个单肩包,从里面把一沓手套拿了出来,然后把包递给了顾红星。这位老民警说话慢慢的,和穆科长恰好相反。

顾红星慌忙接过包,打开一看,见里面有两把刷子和几瓶粉末,这对一个入门级痕检员来说,已经足够了。

冯凯见顾红星面露喜色,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问道:“您这可是帮了大忙了,不然我得给他烦死。对了,您贵姓啊?”

“刚才穆科长不都介绍了吗?”

老民警操着一口浓重的皖南话,一脸笑嘻嘻的表情,说,“我姓马,法医。”

“哟,这时候已经有法医了啊。”

冯凯有些诧异,接着问道,“那你是哪个医学院毕业的?”

“什么医学院。”

老马慢慢地说,“我当兵的,卫生员。”

“卫生员?卫生员能干法医吗?据我所知,解剖学还是挺高深的。”

冯凯更诧异了。

“高深个啥。”

老马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冯凯胸前比画着,“不就这样一刀拉开,往两边扒拉扒拉就行了。”

这一比画,把冯凯比画出一身冷汗,他连忙把老马的手从胸前打开。老马哈哈一笑,踱着步子,慢慢走进了办公室。

“今天上午没有什么工作安排,下午才有。”

穆科长走进办公室,指了指里面靠墙的两张桌子,说,“这两张桌子是你们的,都是老前辈留下来的。喏,这串钥匙,是给冯凯分配的单身宿舍。宿舍有两张床,小顾你要是愿意和他住,就住一起,不愿意,你就回家住,反正你家也很近。”

说得很快,顾红星反应了一会儿,连忙点了点头。

“你们把工作资料放好,就可以去宿舍休息。”

穆科长说,“中午饭之前回来,给你们开豁,然后布置下午的任务。”

“开豁?开豁是什么东西?给我们下马威吗?欺负新人吗?”

冯凯问道。

几个民警哈哈一笑,没回答,各自忙去了。

冯凯一脸莫名其妙地把被褥放到那张破旧不堪的小办公桌上,办公桌随之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冯凯连忙一把扶住,说:“我的天,这桌子要散架了。”

顾红星倒是毫不介意,挨个抽屉拉开,然后把他从学校带回来的油印教材和自己的笔记本,分门别类地放到几个抽屉里。最后拿出一块抹布,认真地擦拭着办公桌椅的各个角落。

冯凯坐在有些硌屁股的凳子上,等顾红星把他的桌子收拾好,然后背起被褥,手指上绕着钥匙,说:“你这么勤快,走吧,帮我收拾收拾宿舍去。”

两人出了公安局的大门,沿着围墙绕到公安局后面,就到了几栋三层筒子楼的中央。那个时代的筒子楼,每层都有一条长廊,连着一个个单间,长廊两端的尽头,是两间公用盥洗间和卫生间。虽然条件艰苦了点,但冯凯觉得新鲜,又不用像住在顾红星家里那样拘束,还是很开心的。

冯凯背着包一路走在前面,吹着口哨,一步两台阶地跑上了二楼,跑到楼道口时,差点儿和一个正吃力地抱着一床被子的小姑娘撞了个满怀。小姑娘一个踉跄,手背撑住了楼道墙壁,这才没摔倒。

还没来得及道歉,冯凯就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个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王金叶。这一惊,又让冯凯出了一身冷汗。

“你怎么在这儿?”

到嘴边的“对不起”被冯凯生生地咽了下去,变成了疑问句。

王金叶差点被撞倒,见撞她的人恰恰是“长舌男”冯凯,本来怒目而视,紧接着她看见了跟在后面的顾红星,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

“我住这儿,怎么不能在这儿?”

王金叶说完,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绣着绿色文竹的白色手帕,擦了擦手背上的灰。

“你住这儿?没跑错门楼子吧?这里是公安局宿舍!”

冯凯嚷嚷道。

“谁说这是公安局宿舍了?这也是我们医院的宿舍,也是税务局的宿舍、粮食局的宿舍、法院的宿舍。笨!”

王金叶扒拉扒拉说了一大堆。

冯凯站在走廊上左右看看,是,这幢宿舍虽然在公安局的后面,但也在挂着红十字的人民医院的前面。左右都是政府的单位,所以这一片就是多个单位一起盖起来的单位宿舍了。

冯凯顿时愣住了,王金叶也不理他,抱着被子走进了207室。冯凯默默地抬起手来,看看自己206室的门钥匙,郁闷无比。好巧不巧,正好和这姑娘住了隔壁,这以后斗嘴的日子肯定少不了。她也真是够阴魂不散的,哪儿都能遇上。

怀着郁闷的心情,冯凯拉着顾红星去收拾宿舍。其实宿舍里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里面除了和刑警学院一样的两张床、一张桌子以外,什么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床铺和桌子抹干净。

看着顾红星抹完了一张床,又在另一张床上抹,冯凯没好气地说:“那张床不用抹了,反正用不着。”

“用得着。”

顾红星的声音像是蚊子在哼,“我也过来住。”

冯凯再次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猛地跳了起来,但很快又冷静下来。确实,穆科长说的是这间宿舍是他们两个人的,顾红星可以选择在这里住,或是在家里住。

“你来这里住干啥?澡都没法洗,你住家里多爽。”

冯凯尽量使自己的口气缓和一些,劝道。

“冬天洗澡肯定是要去澡堂子的,夏天就冲个冷水就行了。”

顾红星小声说道。

“你这么近都不回家,不怕你妈妈难过啊?”

“我要是天天回去,我爸才会难过。我礼拜日就可以回家啊。”

冯凯感到深深的无力感,他很清楚顾红星留下来和他同住的原因,但是自己又不好点破,省得伤害了顾红星脆弱的自尊心。

忙活了一上午,顾红星还回家拿了被褥和生活用品,就到了穆科长说的午饭前的时间了。因为王金叶的突然出现,让冯凯差点就忘记了对“开豁”的好奇。其实穆科长口中的“开豁”,并不是指什么新奇的运动,只不过是一次聚餐罢了。实际上,公安局有食堂,饭菜质量和公安部民警干校差不多。但凡一些加班或重要的日子,刑侦科的几个人就会在一起凑钱聚餐,类似于现在的AA制。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还加入了一些娱乐的成分在里面。具体玩法是,由穆科长在白纸上画一棵大树,大树下面有八根根须,每根根须上写着“一元”“两元”“白吃”“跑腿”的字样,再将根须折起来。每个民警选择一根根须,然后按照抽到“一元”“两元”的数量交钱,最后由抽到“跑腿”的人拿着钱去国营饭馆里打一些菜回来,就算是聚餐了。

虽然这些小老头儿玩得不亦乐乎的,但冯凯实在没觉得这种形式有多么有趣。反而因为抽到了“两元”而郁闷不已,甚至觉得这些小老头儿肯定在哪里作了弊。但让他诧异的是,跑腿的老马居然还买回来了一瓶散装的老白干,一人分了一两多喝了。中午喝酒,这对冯凯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从他对警察这个职业有印象开始,他就知道警察在工作日中午是绝对禁止饮酒的。而穆科长对此的解释是,下午任务很轻,所以在欢迎新人这种仪式上需要一点酒,不喝多就行。

一直到吃饱喝足,穆科长才不再卖关子,给顾红星和冯凯交代了下午的任务——洗澡。任务目标是,着便装到公安局附近的一个澡堂子洗澡,洗完之后占着澡堂子里用于澡后休息的浴床,一直不出来,等上级通知后,才准出来。

“这算什么任务?”

冯凯领到任务后,大失所望。自己来到新的年代,开启警察人生的第一项任务竟然是洗澡,这让他怎么都觉得不大光彩。

这个时代,冬天洗澡只能去公共浴池,而龙番市的公共浴池看起来数量并不多,因为当冯凯、顾红星来到浴室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浴室管理员正在和大家解释今天浴池已经满了,需要耐心等待,或者改天再来。可是并没有人会改天再来,毕竟再过两三天就过年了,越往后人会越多。

正当两人担心一下午都不一定能进得了浴池完成任务的时候,有一个人过来朝冯凯和顾红星招了招手,然后带着两人从浴池后面绕进了浴池。

“这,不太好吧?”

顾红星有些局促,总不能以公安人员的身份走后门啊,好在他们并没有穿警服。

“我觉得挺好的,早完成任务早回家睡觉。”

冯凯倒是无所谓,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拆散顾红星和王金叶。

这种老式的浴池,和冯凯小时候记忆中的没有两样,瓷砖的地面和池壁,浑浊的池水,已经锈迹斑斑的、没有花洒头的淋浴间,走在浴室里,还要小心翼翼,防止地面太滑而摔跤。浴室的外面是休息间,有十几张浴床。浴床的木质结构外面包裹着海绵和人造革。浴床的中间有可以掀起来的盖子,盖子下面是一个存放衣物的箱体。洗完澡后,走到休息间,会有管理员扔给你一条热干毛巾,擦完身体躺在浴床上,十分惬意。这种感受,冯凯只在小时候体验过,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这种公共浴池就很少了。

浴室里有十几个人,大部分看起来,都在上午的时候在公安局见过,基本可以断定这个浴池已经被公安局的人控制住了。看起来,这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任务。

冯凯和顾红星从坐火车回来就没洗过澡了,这时算是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然后按照任务指令,躺在浴床上占位置。听着门外等不及的人们骂骂咧咧,顾红星有些坐立不安。

“嗨,你躺好行不行?”

冯凯被顾红星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来搞得烦躁,于是说道,“这是在完成任务,别被敌人看出来。”

“敌人?”

顾红星听到这两个字,瞬间紧张起来,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别紧张,我们就是跑龙套的。”

冯凯说,“来,说说话,这样正常点。对了,你前一段时间,总是做噩梦的状况改善了吗?”

顾红星躺到床上,咬着嘴唇想了想,说:“还是会时不时做噩梦。”

“你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

冯凯说,“死了个人而已,至于给你造成大半年的心理阴影吗?”

“不是死人的问题。”

顾红星说,“因为我最先到了现场,我记得在机器的旁边,看到一个鞋印。在学了痕检之后,我越发觉得这个鞋印不简单。”

说话间,一个高大的男人带着一个瘦子醉醺醺地从后门走进了浴室。看着他们醉醺醺的样子,冯凯觉得他们可能就是公安的目标了,否则非公安人员怎么能从后门走进来呢。两个人找到了冯凯身边的两张空床,将衣物脱到箱体里,然后一边拉着家常,一边走进去洗澡。两个人刚刚掀开帘子走进浴室,就有两名刚才在浴床上休息的男人走了过来,拉开瘦子的箱体,在里面找东西。

果然不出所料,这是警察在秘密搜查嫌疑人的随身物品。冯凯想着,让他们来跑龙套,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人都爱多管闲事,如果有群众在里面,看到一个人去翻动其他人的箱体,说不定就给扭送去派出所了。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让浴室里都是公安自己的人,就没什么问题了。在没有技术支持的时代,公安还真是什么办法都敢想啊。

“那枚足迹,就是大家穿的普通解放鞋的足迹,我记得死者,就是那个女工,也是穿着解放鞋,所以开始也并没有多想,毕竟那时候对痕检技术还一无所知嘛。”

顾红星则丝毫没有留意到有其他人在翻动隔壁床的箱体,还在低声叙述着最近以来自己心中的疑惑,“你看啊,机器在厂房的东北角,机器皮带是从东往西运转,鞋印在北边的框架上,说明鞋印的主人在机器的北边。他们定性是女工用脚去拨弄被卡住的焦炭,结果被卷入了机器。如果是这样,那女工肯定是站在机器北边,面向西,用左脚拨弄,那么机器边框上留下鞋印应该是左脚,因为用左脚当支撑脚,用右脚拨弄不方便(如下图左边所示)。可如果她是被人推入机器,那凶手肯定是面向南去推她的,因为失去重心,任何一只脚踏上机器边框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关键就在这个鞋印是左脚的还是右脚的。解放鞋足弓和足背对应位置的弧度相似,只靠半个前掌印,难以判断左右脚。但从鞋印整体来看,偏南侧的区域压痕重,一般踏痕都是第一跖骨区域,即第一跖区压痕最重,啊,就是大脚趾下面的区域。如果南侧的压痕是第一跖区的,那么这就是右脚的鞋印,那就不应该是女工留下的(如上图右边所示)。当然,这只是我自己在瞎猜,毕竟我当时很害怕,也记不清楚鞋印实际上是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顾红星一直自顾自地念叨着,而冯凯几乎没有在听他念经一般在说什么。冯凯躺在床上,眯缝着眼睛,实际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两个翻动浴床箱体的同行身上。两名公安把瘦子的上衣下衣都检查了一遍,并没有找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倒是挂在下衣腰间的一串钥匙引起了公安的注意。他们拿出橡皮泥,把每一把钥匙都造了模。两名公安的动作很隐蔽,为了看清楚点,冯凯甚至还装模作样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以此拉近窥视的距离。

两名公安造完模后,走到顾红星的身边,低声说道:“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可以撤了。还有,以后不要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讨论案件,会暴露身份。”

看来顾红星的话虽然没有被冯凯听进去,但被两名老公安听得真真切切。顾红星一时紧张,满脸涨得通红,却不知道如何辩驳或解释,“我”了半天就没说出第二个字来。

两名公安转身走了,冯凯倒是并不在乎,他招呼顾红星一起换好衣服,从浴池正门走了出去,在排队人们的指责谩骂声中,扬长而去。

3

冬天泡了个热水澡,被冷风一吹,可以说是神清气爽。

回到刑侦科,科里一个人都没有,看来穆科长没有说谎,大家不论年龄,一个个都是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顾红星换好了警服,从穆科长的书架上拿了一本《市公安局档案管理规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边看一边做着笔记。冯凯没有新的任务要做,百无聊赖,一会儿坐着,一会儿站着,不知道自己该忙些什么。

“嗨,你在干什么呢?”

冯凯瘫在座椅上,晃着腿。

“就是刚才和你说的事儿。”

“啊?你刚才和我说什么事儿了?”

“女工的事儿。”

“哦,你还惦记着那事儿呢。”

“我想去调阅一下档案,看看是不是我记错了。”

“那就去呗。”

“我在看调阅程序,还挺麻烦的。”

顾红星一边翻着《规定》,一边说道。

“程序个啥啊,你按那上面弄,一个礼拜还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冯凯突然找到了事情做,跳了起来,一把拉起顾红星,还没走到门口,冯凯又折返回来,指着穆科长桌下的一个瓦罐问道,“这是什么?不是尿壶吧?怎么热乎乎的?”

顾红星一脸惊诧地问道:“你傻了吗?这是火罐啊。”

这个年代,因为南方没有暖气,所以冬天的时候大家会在办公室中央生一个带烟囱的炉子用来取暖。因为办公室比较大,一个小火炉的供暖能力有限,所以有些人会从家里带一个瓦罐,瓦罐下方垫上草木灰,中间放点燃的木炭,上面再盖一层草木灰。这样火罐里的木炭可以缓慢燃烧,保持将近一天的局部供暖。陶亮从小养尊处优,当然没见过这种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东西。

“好东西,拿走。”

冯凯说。

“可是这是穆科长的啊。”

“管他谁的。”

公安局档案室在公安局主楼旁边的红砖平房里,由档案科的一名中年女警负责看管。

“大姐好,您辛苦了,这么冷天,您这房间里暖气都没有,够遭罪的。”

冯凯一进门,就拉起了家常。

“哟,你们俩新来的吗?看着面生啊。”

大姐看了看两人,笑吟吟地说,“你说得真对,这领导是真的不会心疼人啊,我脚都冻麻了。”

“我们大楼里都有火炉,我就知道您这档案室不能生火,这不,我带了个火罐给您,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冯凯把火罐放到大姐的脚下。

“这孩子,真会来事儿。”

大姐拿脚碰了碰火罐,高兴地说,“你们咋能想到我的?”

“这不,我们刑侦科要来查一些档案,我总不能空手来啊。”

冯凯嬉皮笑脸。

“手续呢?”

大姐伸出戴着棉手套的手。

“是这样的,这案子比较着急,我们穆科长又出去办案了,实在走不了手续。”

冯凯嘿嘿一笑,说,“怎么样,这火罐还行吧?”

大姐笑着横了冯凯一眼,说:“没手续,那不能借出去,在这里看的话,我倒是可以通融一下。”

“在这里看就行。”

顾红星马上插话道。

冯凯本来以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没想到因为当初几乎没有档案管理,所以变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档案室里的档案堆积成山,并没有按照日期或者编号进行归档。也就是说,顾红星需要在山一样的卷宗里,找到自己的目标卷宗,这实在是有点难。

两个人一直找到下班时间,都没有找到。于是冯凯又去左一句好话、右一句追捧地哄大姐开心,最后让大姐同意他们留下来继续寻找,找完了再帮大姐锁门。

很快,冯凯就躺在卷宗堆里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被顾红星推醒。顾红星手里拿着一本卷宗,显然他已经找到了。

“你看,确实是第一跖区压痕最重,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一枚右脚鞋印。”

顾红星手拿着卷宗里的黑白照片说,“可惜我没有马蹄镜,没办法把照片放大,而且也不知道女工的鞋子去哪里了,所以没法确认这不是女工的鞋印。”

冯凯洗澡的时候就没听懂顾红星东南西北地说些什么,此时就更不能理解了,于是问道:“死者衣物是重要物证,应该不会丢吧?”

刚刚说完,冯凯才发现自己是睡糊涂了,这个年代根本就没有物证保管的意识。这个房间只是个档案室,都乱成这样,根本不可能专门建一个物证室,把那么多案件的物证都存放起来。

“笔录上写,死者的衣物丢在火葬场的杂物间了,是用一个蓝色蛇皮袋装的。”

顾红星翻动着卷宗,说,“要是这大半年,火葬场没有清理杂物堆就好了。”

“你还真想去找吗?”

冯凯问道,“和你没关系的案子,多管闲事干吗?”

顾红星看了看冯凯,似乎有些生气,没有说话。

冯凯见他有些生气,于是拍了拍他肩膀,解释说道:“我是说,领导都没同意你办这个案子,你总不能自己办吧?”

“我是想,如果能发现确凿的线索,领导就应该会同意了吧。”

顾红星有些沮丧地盯着卷宗里的那张照片。

两人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空气沉寂了一会儿,突然,办公楼里传出了穆科长的声音:“我的火罐呢?哪个兔崽子拿了我的火罐?”

“这都十点了,怎么穆科长还在办公室?”

顾红星看了看手表,说道。

“去,去后面宿舍把那两个小兔崽子给我喊来。”

穆科长中气十足的声音再次传来。

冯凯和顾红星连忙一溜烟逃出档案室,跑回了刑侦科。冯凯说道:“不用喊,不用喊,您老头子声音那么响,比喇叭还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