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控
有时候,看着生龙活虎的弟弟,我会有一种羡慕的感觉。
但我知道,能够站在这里,就已经是上天对我最好的安排。
我不能倒下。
为了所有人,我都不能。
——萧望
1
静谧的月光洒在守夜者组织的操场上,安安静静的。
萧朗坐在警犬训练场最高的障碍平台上,将一摞材料拥在怀中。他直视着面前的训练场地,纹丝不动,月光洒在他的肩上,像是给他披了一件白银铠甲。
窸窸窣窣的,由远而近。这个脚步声对于萧朗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要在以往,萧朗一定会像弹簧一般蹦起来。不过今天,他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障碍平台上,即便思绪已经被这脚步声打断。
月光把来人婀娜的身影投射在操场上,似乎可以看出身影有些迟疑,却下定决心似的继续向萧朗走去。
她婀娜却不笨拙,几个动作就攀登到了障碍平台的顶部,坐在了萧朗的身边。
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但萧朗依旧岿然不动。
“萧朗,对不起,昨天我不该那样吼你。”
唐铛铛抱歉地说道。
“没事儿,我又不是小心眼儿。”
萧朗坦然,心里暖乎乎地说道,“再说了,你说得也对,这事儿都是因我而起。”
“不,聂哥说得对,这事儿是意外事件,而且我们都有责任。”
唐铛铛低着头、红着脸,说道。
“你们哪有责任?凌漠那小子是我的马仔,也应该由我来负领导责任。”
萧朗连忙说道。
“你做的未必是错的,而且事发后,我们都蒙了,只有你还在继续指挥,才保证了危险消除。”
唐铛铛说。
“嘿,我说大小姐,你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啊?”
萧朗哈哈一笑,说,“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你主动来和我道歉啊,也没见过你这样夸我啊。”
“你今天跑了,我们都担心得要死,我真怕你也出什么事儿。”
唐铛铛的眼眶微微泛红。
“我保证,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是那个冲动的毛头小伙儿了。”
萧朗仍眉头紧锁,但语气里充满了安慰,“这一天一夜,唉,我哥的话就一直在我耳边萦绕。在事发之前,他跟我说‘我们家人,都要好好的’,当时我还觉得他太过紧张,甚至有点迂腐,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心如刀割。他说得真对,家人都好好的,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铛铛,你也是我们的家人,你也要好好的。”
唐铛铛咬了咬嘴唇,使劲儿点了点头。
“当然,最幸福的事情,未必是最重要的事情。”
萧朗接着说道,“我现在越来越懂得‘守夜者’这几个字的分量了,夜晚很美好,但如果少了守夜的人,万家灯火平安夜就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所以,我们选择了这条路,很多时候,在家人的安全和更多人的安全之间,就必须做出艰难的选择。两者兼顾,自然最好,如果不能两全……唉,我真希望自己替我哥挨那一下。”
“能不能,你们俩都别挨那一下?”
唐铛铛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有些心疼。
“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萧朗做了几次深呼吸,微笑重新回到了他的脸庞,“我这体格,我这胆魄,谁也伤不了,对不对?我找算命先生算过,我能活到一百岁呢。”
唐铛铛也勉强笑了笑,说:“不知道望哥怎么样,医生说要全靠他自己的意志力。”
“我哥啊,虽然体格不咋样,但意志力那一定是惊人的。”
萧朗攥了攥拳头,说,“他一定可以坚持到我们找到解药!”
“嗯!”
唐铛铛使劲点了点头。
“你刚才是不是想哭?”
萧朗说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两只眼睛放大炮!”
“还以为你成熟了呢。前一句话老气横秋的,后一句就那么幼稚。”
唐铛铛白了萧朗一眼。
“你还记得不,我们小时候的事情?”
萧朗仰望着星空,说道,“小时候我们两家去农村度假,我带着你去水塘抓龙虾。”
“结果我掉水里去了。”
唐铛铛点着头说道。
“于是我就跳进水里救你,结果发现那水塘其实还不到一米深。”
萧朗哈哈大笑,说道,“你落水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哭啊,我下水让你别挣扎,站直了,你这么一站直,发现水还没到你脖子,你就扑哧一下笑了。”
“确实很搞笑嘛。”
“后来我哥来找我们,发现我俩在偷偷烤火烘干衣服,就把我给狠狠骂了一顿。”
萧朗的眼眶内似乎闪着泪花,说,“然后他自己跳到水里去,回家说是他贪玩落水了,我俩是为了救他,所以衣服没有他的衣服湿。然后,他就被老萧狠狠打了一顿。”
“从小到大,也不知道望哥给我们扛了多少事儿。”
唐铛铛有些伤感。
“现在是时候让我们为他扛事儿了!”
萧朗对着星空说道,像是在起誓,“时间过得真快,我们都成人了。哎,对了,你还记得我们坐的这个地方吗?”
“什么?”
“当时我们刚到守夜者组织,我忽悠你在这个警犬赛道跑了一圈。(1)”萧朗回味着往事,说道。
“哼,你就知道欺负我。”
唐铛铛忍俊不禁,“等这案子结了,我要养只警犬。”
“你想想,天气这就转暖了,转眼就快一年了。”
萧朗说,“你说这时间该有多快啊。一年了,这案子也该有个结果了。对了,在案发之前,你是认识崔振的,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半晌,唐铛铛没有答话。
萧朗疑惑地转头看她,发现她秀眉紧锁,咬着嘴唇,一副恨恨的表情。大小姐连生气的表情都这么好看,萧朗不禁有些走神。
“以前对我很好吧,我以为她是个好人,结果只是在利用我们。”
唐铛铛摇摇头,说,“我不想再提那个人了。”
“不提,不提。”
萧朗连忙说道。
“嗯,你这一下午,跑哪儿去了?大家都很着急。”
唐铛铛岔开了话题。
“还能去哪儿?查案呗。和凌漠一起。”
萧朗说,“当时我就想啊,究竟从哪里才能揪住崔振或者黑暗守夜者的小辫子。崔振吧,现在到处藏匿,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不好找。老八那边的黑暗守夜者,应该还挟持着一些孩子,必须有一个大本营。可是他们转移时的线索,被崔振那边的人拿走了,我们是什么也没有。对驼山小学的现场勘查,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所以吧,这条线算是断了。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黑酒吧的这条线了。既然是黑暗守夜者的人在投毒,那应该会留下他们的线索。如果我们能抓住这条线索,顺藤摸瓜,应该可以找到黑暗守夜者的下落。”
“所以呢?”
“所以,我们就跑到现场去了。”
萧朗说,“可是老萧在那儿,正在组织人员对现场进行无害化处理。毕竟毒品里有真菌的孢子,说白了就是真菌的卵,要是这些东西进入人体,还会导致中毒发病。所以,老萧找了卫生检疫的专业人员,对现场进行处理。”
“你没进去啊?”
“没进得去,所以我就去了南安市局的刑警支队,他们正在对现场所有人员进行调查嘛。”
萧朗说,“我就想从这些调查结果中,找出一些问题来。”
“找到了吗?”
萧朗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我和凌漠还在想一些问题,一直没想明白。”
“那你说说呗,我帮你想想。”
唐铛铛屈起双腿,把膝盖抱在怀里。
“你看,首先啊,我对这二十多个人的身份,一个一个地分析了一遍。”
萧朗说,“这些人中间,有些是学生,有些是公司职员,还有些虽然无业,但是也没有其他黑历史,身份信息、生活信息都清清楚楚的。总的来说,他们都不可能是黑暗守夜者的成员,也不可能为黑暗守夜者的人工作。警方对那些已经清醒过来的人进行了询问,目前这些人大多数对自己吸毒的违法事实是供认不讳的。但是,没有人承认是自己带着毒品进来的。几乎所有承认了吸毒的人,都称毒品是黑酒吧老板颜雪提供的。哦,颜雪就是黑酒吧老板的绰号。”
“那就审讯这个颜雪呗,他不承认啊?”
“他倒是想承认。”
萧朗说,“所以说吧,无巧不成书啊,这个颜雪,就是那两个死者之一。”
“死啦?”
唐铛铛眼珠一转,说,“那会不会是黑暗守夜者的人灭口啊?”
“这种可能我也考虑过。”
萧朗说,“所以,我就去了市局的刑事技术部门,调阅了尸检的情况。根据法医尸检的情况来判断,这两名死者,和其他的伤者一样,都是因为受到真菌感染,自身抵抗力有限,最终导致肺部、颅内重度感染而死亡的。”
“想一想这种传染病源真可怕。”
唐铛铛打了个寒战,说,“法医也不容易,对待这种烈性传染病的尸体,万一没做好防护,自己就染上了。”
“是啊,法医不容易。”
萧朗暗叹了一声,说道,“这个颜雪吧,也是个吸毒人员,曾经被公安机关打击处理过。但是打击处理的,都是他吸毒的违法行为,而不是贩毒。也就是说,并没有依据能证实他有贩毒的犯罪行为。”
“黑酒吧里的人,都被警方控制了,或伤,或死。但是每个人都不承认带毒品进来,一致反映是颜雪提供的毒品。”
唐铛铛说,“如果没有对口供,没有形成攻守同盟的话,这么多一致的证词,应该还是比较真实的。”
“是啊。”
萧朗说,“颜雪这个人,没有正经的工作,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的这一家黑酒吧,通过我们的调查,确定是每周只有周五、周六、周日的晚间开放。而且,都是做一些熟人的生意。所谓的熟人,就是那些经常会来的瘾君子嘛。开放的时候,卷闸门都是从里面锁着的。熟人给了暗号,里面的人才会开门迎客。他行事谨慎,所以才一直没有被警方发现。对颜雪这个人的活动轨迹进行分析,可以确定他没有主动购买毒品的行为。”
“对了,他还在酒吧里装了监控,监控里看不出是谁提供的毒品吗?”
唐铛铛问道。
“你还挺聪明嘛。”
萧朗拍了拍唐铛铛的脑瓜,说道,“我后来就看视频,结果发现啊,这个颜雪平时是不打开监控的,只有在营业的时间里,才会打开监控。这样的话,监控作用就大幅减小了。而且从监控里来看,几乎看不出有人在吸毒,但是可以看到事发的全过程—有一桌人突然发病,然后造成酒吧里的混乱,似乎有撕扯、撕咬的过程,但不是很严重。因为很快所有人都昏迷、昏厥了。既然都看不出吸毒的动作,更别说看到毒品的来源了。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事发当晚,所有进了黑酒吧的人,都在我们的控制当中。”
“也就是说,视频监控和调查结果,都不能确定是谁提供的毒品。”
唐铛铛说。
“是的。”
萧朗说,“颜雪自己也是吸毒人员,不营业的时候,他也是需要‘过瘾’的。既然确定他没有出门购买毒品的行为,那么,我觉得应该是有人在非营业时间,来他的店里兜售毒品。因为不是营业时间,所以没有被监控录制。还有,最近来他店里的人,一定就是提供毒品的人。”
“那就找附近的监控?”
“我也试了,不行。”
萧朗摇摇头,说,“附近所有路口的监控,都不能锁死进出黑酒吧的通道。也就是说,没有哪一个监控摄像头可以确定拍到的人一定是进入黑酒吧的。这可就麻烦了,毕竟这附近是繁华的商业区啊。就事发当天下午,半天的时间,经过监控的人至少上万,总不能挨个儿排查吧?”
“那就……通话记录?”
“我也调取了颜雪的手机、固话的通话记录。”
萧朗说,“最近一个月,他都没打过什么电话。可想而知,这个人是该有多宅啊!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既然是有人来他店里兜售毒品,也没必要电话联系。电话联系也是给别人留把柄不是?”
“我知道了!买毒品,会不会是网上交易啊?或者是手机支付?”
唐铛铛拍了一下大腿,问道。
“那就更不可能了。”
萧朗说,“当然,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所以也专门请网监的同事查了他电脑上所有的网购交易记录,现场提取的颜雪的手机,也交给技术部门进行了检测。你猜怎么着?”
唐铛铛摇了摇头。
萧朗接着说:“这家伙的电脑除了打网络游戏,完全没有网络交易记录,手机也是。这人除了打网游花两个钱,基本不在电脑上、手机上买任何东西。当然,这可能和他作为吸毒人员的习惯有关。毕竟,他干吸毒这种挨千刀的事情,害怕被查出互相的关系,所以我猜啊,现场肯定有很多现金,这些瘾君子都是现金支付的,颜雪买毒品也是现金支付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只有去现场勘查了?”
唐铛铛问道。
萧朗耸了耸肩膀,说道:“现场勘查就更不切合实际了。毕竟那是个营业场所,进出的人太多了。人一多,寻找足迹、指纹、dna就变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你想想啊,足迹被踩来踩去、指纹被摸来擦去、dna被不断污染,哪里还能找到什么痕迹物证?”
“照这样说,根本就没办法判断是谁在事发日期附近、又在非营业时间来到这黑酒吧里了?”
唐铛铛问道。
“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了。”
萧朗说,“除非是对周边居民进行彻底调查,不然恐怕是找不到任何线索了。我还专门把他电脑里面的资料翻了一遍,根本就找不出任何可能提示出售毒品的人的信息。”
“那调查,能有希望吗?”
“没希望。”
萧朗说,“警方一下午都在调查关于这个黑酒吧的事儿。住得近的人,应该是收了颜雪的好处,所以也不举报,其他的居民,甚至都不知道这里有黑酒吧。不管怎么样,所有人要么就是不知情,要么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关注过,反正都无法给警方提供有用的线索。既然现在是这样,再过几天,还会是这样,调查这条路,也没什么希望。”
“那怎么办?”
“真想去殡仪馆,把颜雪叫起来问问。”
萧朗幽幽地说道。
唐铛铛一激灵,反应过来后气得捶了萧朗一下:“又吓唬我!”
“后来吧,我就想了一招。”
萧朗说,“让民警对在周边曾有过贩毒活动的人进行调查,逐一排查,看能不能有什么结果。”
“似乎,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唐铛铛说道。
“感觉也是希望渺茫。”
萧朗说,“贩毒的犯罪分子,本身就抵制警察,更不用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能往枪口上撞了。所以吧,我还是想去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灵感。”
“你不用睡觉的吗?”
唐铛铛看了看表,此时已经九点多了。
“不困。”
萧朗站起身来,说,“趁着年轻,多干点事情。什么时候闭眼了,有的是时间睡觉。”
“呸呸呸,乌鸦嘴!”
唐铛铛连忙皱着眉头说道。
“开玩笑的,我都说了我能活到一百岁!”
萧朗看上去像是满血复活了一般,说,“我这就去看看。”
“好啊,我陪你去。”
唐铛铛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等等,我得去把凌漠那家伙叫上。”
萧朗眼神里闪过一丝忧伤之色,说道,“我哥一直强调,让我不要和凌漠分开。我一直都认为他实在是太迂腐、太古板。现在想起来,他真是有先见之明的。他让我俩不要分开,是为了我和凌漠两个人的安全。如果不是我和凌漠擅自分开,也不会有昨天的事儿。”
“你不要想那么多了。”
唐铛铛安慰道。
“不过,在叫上凌漠之前,大小姐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情。”
萧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还没等唐铛铛询问是什么事情,她就被萧朗风风火火地拉到了守夜者组织的实验室里。萧朗指着物证保管柜里的手环、皮带扣等物证,说道:“我之前还抱希望,崔振或者黑暗守夜者会继续使用这些通信设备,但是经过检测发现,他们已经弃用了这些卫星通信装备,或者说,他们更换了通信装备,反正我们是追踪不到了。”
“他们具备这些技术,更换设备是很简单的事情,所以除非咱们能再次获取他们的设备,不然肯定是无法追踪的。”
唐铛铛说,“你就别打这些设备的主意了。”
“必须得打这些设备的主意。”
萧朗说道,“这些手环,是可以监测一个人的生命体征的,对不对?”
“是啊,运动手环能监测很多生命体征,甚至可以监测人的睡眠状况。”
唐铛铛说。
“而且这些手环可以无视信号屏蔽,通过卫星信号来定位、联络,对不对?”
萧朗问道。
唐铛铛不解地点了点头。
“所以,能不能以这个手环为参考,你也做一个这样的通信设备?”
萧朗试探道。
“可是,我们守夜者是有内部通信设备的呀。”
唐铛铛说,“而且,经过几次被干扰器屏蔽之后,我们也改进了设备,不需要重新做吧?”
“我的意思是专门给凌漠做一个。”
萧朗说,“就是那种可以监测他的意识状态,又可以随时和他联系,可以定他位置,还可以让他一键报警的那种。”
“你是怕他再次昏厥?”
唐铛铛说,“可是凌漠那性子,能配合你吗?”
“这你不用管,就问你技术上能不能实现。”
萧朗问道。
“其他的,倒是不难。”
唐铛铛说,“可是监测他的意识状态这个,我又不是学医的,也不懂啊。”
“这么晚了,你打我电话什么事儿?”
聂之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怎么样,能不能在天亮之前,给我弄出来?”
萧朗微笑着看向唐铛铛。
“有了聂哥的帮助,我觉得没问题!”
唐铛铛会心一笑。
2
“这是什么?”
凌漠坐在万斤顶的副驾驶上,摆弄着手中的卡通手表,问道。
“这是铛铛和聂哥的心血。”
萧朗嘿嘿一笑,说道。
“我问你这是什么东西?”
凌漠问道。
“这是新型的联络器,你知道的,对手有干扰器,我们的通信能力就会下降。所以,给你配了一个更加抗干扰的联络器。”
萧朗故作不以为意地说道。
“hello kitty?”凌漠说,“你把我当什么了?”
“这、这没办法。”
萧朗瞪了一眼坐在后排憋笑的唐铛铛说,“时间紧、任务重,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手表外壳了。你看,我的不也是这么卡通吗?”
萧朗伸出胳膊,手腕上一块外壳是蜡笔小新的卡通手表从袖子里钻了出来。卡通的手表和他粗壮、黝黑的手腕十分不搭。
“你的呢?”
凌漠转头问唐铛铛。
“他们不需要,现在咱们守夜者主要是我俩打前锋,所以我俩有这个就行了。”
萧朗连忙打断了问话,岔开话题道,“反正现在还没到穿短袖的季节,藏在袖子里也看不见。等把案子结了,我们再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改进、美化这个联络器。”
“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吧。”
凌漠说,“你是不信任我,要监测我?”
“没有,没有,你这是说哪里的话。”
萧朗连忙说道,“就是个通信器而已,没别的意思。”
凌漠没再搭话,把手表放到作训服外面的口袋里。
“哎,你放那儿没用啊!”
萧朗急道,“后面的金属片得接触皮肤,不然没用。”
“没用?没什么用?”
凌漠斜着眼看萧朗,逼问道。
萧朗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连忙解释道:“这个、这个……心心相印你懂不懂?你戴上这个,咱们就心心相印了。”
“你可别恶心我了。”
凌漠“嘁”了一声,扭过头去,问道,“去现场,是找贩毒人的线索吗?”
“那块手表,你得按一下按钮才能打开,而且要贴皮肤……”萧朗一边开车,一边还是想劝凌漠戴上手表。
“知道了,怎么那么婆婆妈妈的?”
凌漠说,“我看了你昨天发给我的信息,去现场能有用吗?”
萧朗知道如果自己再坚持的话,就显得太不信任凌漠了,于是没有再纠结手表的事情,说道:“现场刚刚做完无害化处理,还没进行勘查。所以,我想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指向毒贩身份的信息。即便找不到,激发一下灵感看看。毕竟,这是我们寻找黑暗守夜者的唯一线索了。”
凌漠点了点头,认可了萧朗的意见。
万斤顶再次开到了事发小区的门口,三个人出示了警察证,进入了围着警戒带的黑酒吧。
黑酒吧里,除了伤者、死者被移走,其他都还一如既往,凌乱不堪。
萧朗他们穿好了勘查装备,进入现场。
“除了东边房间内的保险柜,其他地方警方都没有动。”
萧朗一边随手翻着警方提供的现场勘查笔录的复印件,一边说道。
“现场的物品都是正常经营场所应该具备的物件。”
凌漠说,“这些能提取dna的东西,也都没意义了对吧?毕竟有那么多人进来,还有监控。”
“那就看看保险柜。”
萧朗来到了东边房间,蹲在保险柜一边,说,“警方高度怀疑保险柜里有剩余毒品,于是找技术人员把保险柜给开了。果然,里面有三十克海洛因、七十克冰毒,还有二十万现金。这些毒品里面都是有危险孢子的。”
“这么多毒品,肯定不会是存货。”
凌漠说,“以我的经验来看,这种个体毒贩子是不会存这么多毒品的,风险太大了。”
“你以前干这事儿?”
萧朗问道。
凌漠白了萧朗一眼,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你的意思是说,他刚刚进的毒品?”
萧朗眼睛一亮,但随即又失望了,“可是,监控里看不到什么可疑的人,就没用。还是要找来兜售毒品的毒贩子的线索。”
“别急,慢慢找。”
凌漠说,“我搜东边的房间,唐铛铛看中间的平房,萧朗你去西边的房间看看。”
“嘿!请尊重你的领导的指挥权!”
萧朗挥着拳头说道。
“好好好,你指挥。”
凌漠摊了摊双手,说道。
“凌漠搜东边的房间,唐铛铛看中间的平房,我去西边的房间看看。”
萧朗说完,转身就走,还在嘀咕着,“西边房间好像就是监控房—我受伤的地方。”
“你们俩说的有什么区别吗?”
唐铛铛莫名其妙地问道。
三个人在各自管辖的区域里进行着勘查,不过这个黑酒吧本身卫生条件就不好,加上发生了事件,更加显得乱七八糟。看来看去,除了那些打碎的玻璃杯、酒瓶、香烟盒、打火机,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物品,更不用说可以提示不同人员身份的物品了。
萧朗在西边的房间里查了一圈,同样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于是他走到了电脑桌的旁边,坐了下来。
电脑的显示器孤零零地放在桌子上,电脑主机已经被警方抱走。显示器的旁边,还有被萧朗扯断的电源线,以及一个路由器。
萧朗想着当时自己灵机一动,用电击的方式挣脱了美女蛇的纠缠,自信满满。他拿起路由器左右看看,突然脑瓜里灵光一闪。
“大小姐!快来!快来!”
萧朗大声叫道。
唐铛铛应声赶了过来,问道:“怎么了这是?”
“我在想,路由器里的数据,有可能恢复出来吗?”
萧朗问道,“假如毒贩子和颜雪是老熟人,经常来这里,那么为了上网,就有可能会连接他家里的路由器。只要连接过一次,以后每次来不都会自动连接吗?对不对?那么最近登录这个路由器的手机,排除掉来他店里消费的瘾君子,其他人不就可疑了吗?毕竟这个颜雪没什么亲戚朋友。”
唐铛铛见路由器的电源灯还在闪烁,而萧朗正准备拔了电源,将路由器递给她,于是连忙说道:“别动!不能断电!”
萧朗连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动不动的,像是捧着佛像一般地捧着路由器说:“怎么了啊,大小姐?”
唐铛铛被萧朗的动作逗乐了,说:“没事,别断电就行。路由器如果不断电的话,里面的日志都可以拷贝出来,但是一旦断电,这种家用路由器就会自动清空日志了。”
说完,唐铛铛从车里取来了自己的电脑,连接上了路由器,不一会儿,路由器里面的登录日志逐条拷贝到了唐铛铛的电脑上。
唐铛铛看了看电脑屏幕,说:“嗯,不错,现场勘查的时候,没有把路由器断电。这个路由器至少有十天没有断电了,所以有十天的日志。”
“是吗?”
萧朗心中一喜,说道,“那……能不能看出来啥?”
“这些数据,我需要分析一下。”
唐铛铛一进入工作状态,就心无旁骛了,说,“你们在现场继续搜,我一会儿给你回复。”
萧朗和凌漠显然都没有心思再去仔细搜查现场了,于是在现场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东看看、西看看,酒吧里所有的物件似乎都被他们看了一遍,才听见唐铛铛在门口叫他们。
“怎么样,怎么样?”
萧朗率先跑出了现场。
“有发现了。”
唐铛铛一脸严肃地说道,“在日志中,我发现事发当天下午三点,有一个号码自动登录了路由器。然后用这个号码检索,居然发现在一周前的下午三点,它同样自动登录了路由器。”
“每个周五的下午三点,都有人来这里兜售毒品?”
萧朗问道。
唐铛铛点了点头,说:“根据对路由器里面数据的分析,其他号码的可疑程度都不如这个号码。所以,我就把这个号码传给了萧局长,希望他可以通过市公安局的资料库进行调查。刚刚返回调查结果,这个号码的机主叫作沈伊宁,男,二十七岁,绰号‘猴子’,曾经因为贩毒被判过刑,两年前刑满释放,现在无业。”
“那还说啥,肯定是他!找他呗!”
萧朗兴奋得几乎都要跳起来了。
万斤顶引着皮卡丘和两辆特警巡逻车,风驰电掣一般地开到了南安市环城河公园的一个停车场。南安市的环城河相传是从三国时代就保留下来的,是连通南北两条大河的活水,只是地势高低不明显,所以水流也不明显。沿着环城河修建的环城路,也算是南安市的“一环”。整条环城河都是开放的,称之为“环城河公园”。即便位于城市的中心,但是河、路两侧树叶茂密,也是曲径通幽。
根据唐铛铛协调相关部门对猴子的手机号码的定位,确定猴子的手机关机点就在环城河公园附近,关机时间是周五的晚上十一点十七分。
猴子在兜售完毒品之后,就驾车来到了这里,随即关机。
“在路上的时候,我们要求市局给我们提供周边监控的情况。”
唐铛铛跳下了皮卡丘,对站在环城河岸边大石头上眺望的萧朗说道,“我们能看到猴子名下的车辆‘南a74474’从附近大路开上了环城路,但是一直没有找到他的车离开的影像。这里树叶太繁茂了,缺乏修剪,很多摄像头被遮挡,我也不确定这辆车会不会恰巧避过了摄像头离开。”
凌漠蹲在萧朗的身边,在面前的石头上铺开了一张南安市的交通图,用红笔在交通图上点点画画,说:“如果说一个人避过这附近的摄像头,是有可能的。但是一辆车很难,毕竟车是要在路上开的。”
“可是这里一览无余,没有车。”
萧朗说道。
“你们来看看,这是什么?”
正蹲在河岸边勘查的聂之轩叫道。
几个人围了过去,见聂之轩正用镊子夹起一根折断的枯黄的草,说:“河岸边发现了大量折断的草。只是现在是春天,草的生长速度快,所以新草冒出来,折断的草倒是不那么显眼了。”
“河岸边折断的草。”
程子墨沉吟道,“你是说……车子冲到河里了?”
大家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一丝不祥之兆。
“萧朗,你人缘好,路子宽,能不能去市局申请蛙人协助?”
聂之轩问道。
在“毒丧尸”事件发生时,指挥员萧望被感染昏迷后,现场状况险些失控。幸亏有了萧朗的冷静判断和决策,才防止了危机进一步扩散。在大家的心里,都已经默默认同了萧朗的领导才能。所以,聂之轩不自觉地征求萧朗的意见。
萧朗咬着嘴唇想了想,说:“不用。”
他弯腰捡起几块石头,向环城河里抛去。几块石头划出不同的曲线,随着啪啪啪的落水声,落在了距离折断小草不远处的河里。
“叫打捞车来吧,车在水里。”
萧朗的眼神里尽是担忧,“现在就希望车在水里,但人不在。”
“你咋知道车在水里?”
程子墨好奇地问道。
“环城河水不深,石头落水未来得及缓冲就坠落到车上。”
萧朗说,“我听见了金属回音。”
“真的假的?你的耳朵真的比猫还灵啊?”
程子墨难以置信。
“最好也请救援队的人来,防止车里的人爬到了车外,死在水里。”
萧朗坐在河边的斜坡上,低着头说道。
不一会儿,两辆打捞车、两辆冲锋艇和数十个打捞救援人员赶到了现场。一直安静的环城河边,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萧朗一直坐在斜坡上,低着头等待着。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随着打捞车长臂的上摆,一辆黑色的吉利小轿车破水而出。
萧朗抬头看了看远处半空中的小轿车,说:“车里没人,但是玻璃全碎了,还得继续在河里捞人。”
打捞出来后,小轿车被平放在了河边的草地上。聂之轩、凌漠和几名痕迹检验员、汽车维修专业人员围着小轿车进行了勘查。
“车子是没问题,没被人破坏。”
聂之轩走到萧朗的旁边,说,“应该是直接开进水里的,是驾驶事故。”
“驾驶事故?”
萧朗问道。
“嗯!”
聂之轩点点头,说,“是人为的,我分析啊,毒驾嘛,这种事故很容易发生。”
萧朗还想问点什么,只见河岸边几名蛙人出水了。
“周围都看了,三具尸体,都在水底。”
蛙人队长一边指挥着岸边人员拉牵引绳,把尸体拉出水面,一边对走过来的萧朗说道。
“确定只有三个人?”
萧朗问道。
队长点了点头,说:“环城河平时有人维护,所以水下条件很好。事发时间不长,尸体没腐败,都沉在水底。这里的水流速度还不至于将尸体移动到太远的位置。我们已经保守地对周边都进行了勘查,确定只有这三具尸体。”
“辛苦了。”
萧朗和队长握了握手,对聂之轩说,“聂哥,死因很关键,就看你的了。”
三具尸体被打捞到岸边,并排躺在草地上。警方用打捞出的汽车和警戒带作为遮挡,给聂之轩围出了一块适合进行尸检的场地。三名死者都是男性,衣着完整,身上看不到明显的损伤,尸僵似乎已经开始缓解,三人的口鼻处都被蕈状泡沫(2)覆盖着。
聂之轩围着三具尸体走了一圈,对萧朗说:“确定了,这个,就是猴子。”
萧朗顺着聂之轩的手指,仔细看了看尸体的面貌,确实,和户籍资料上的照片一模一样。他沮丧地走开,回到了河边斜坡上坐下,低头思考着。好不容易发现的线索,再一次断掉。这究竟是阴谋还是巧合?黑暗守夜者的尾巴,明明已经被自己攥在了手里,现在又落空了。
自己还有能力再抓住那条尾巴吗?他没有把握。
太阳慢慢地爬到了头顶,即便是春天,也依旧那么刺眼。
时近中午,聂之轩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脱掉了解剖服,仍戴着一副乳胶手套,走到萧朗身边,说:“尸表检验完成了。”
“怎么样?”
萧朗抬起头来,似乎刚刚打了个盹儿。
“根据三个人口鼻部的蕈状泡沫、咽喉内的泥沙、手指间的水草,可以判断,他们三个的死因,都是溺死。”
聂之轩说,“之所以逃离车辆但没能上岸,可能和吸过毒有关。吸毒后,行动能力下降,意识模糊,所以潜意识支配他们逃离车辆,但是他们没能力游到岸边。”
“溺死?”
“这个可以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