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晚安(2 / 2)

翡翡 耶耶兔兔 2914 字 17小时前

祝行云比她们大四岁,刚毕业就接管了祝家的大宗外贸产业。那个暑假,因为国外战争局势未稳,为了保证安全,不得不暂停业务,祝行云也给自己放了两个月的假,专心带妹妹和妹妹的这位朋友吃喝玩乐。

那时,明翡已经在君珩兼职,一下班走出大楼,祝青云就会从哥哥的车里探出头朝她吹口哨,催促她赶紧上车。

祝行云年少有为,生得不比妹妹逊色,为人谦逊绅士,追求者众多,光明翡那个暑假见过的都有三四个。据说也交往过两个,但都不到半年就散伙了。

大二下学期,祝行云偶尔会问她有没有空,但都不说具体事情,婉拒后,也只说想她上家里吃顿饭,好久不来了,再打听几句最近怎么样,工作上有遇到什么困难吗之类的。

持续到现在,前几天也才发过消息,明翡一直以为他是作为祝青云的哥哥,礼貌过问的。

“我不知道。”明翡如实以告,她不觉得自己在感情方面特别迟钝,但也确实没感知到这份持续有段时间的心意。

“你现在知道了。”祝青云不意外,因她那位哥哥追人的手段实在内敛,不然也轮不着她在这儿敲锣打鼓,“你觉得我哥哥怎么样?要是有机会,你给我个暗示,我怎么样也逼他等你到毕业,你稳定下来了再好好考虑。”

明翡眼睛一下酸了。

不是为祝青云信誓旦旦她哥一定能等到毕业,而是她连这点也考虑到了,希望明翡能真正享受一段恋爱关系,而非徒增压力。

“我到公司了,你哥——”

明翡解开安全带,原想直接了当拒绝,祝青云突然急匆匆地一句:“不跟你说了,约个时间让我哥接你去吃饭,我现在有事,回学校见,拜拜!”

祝青云的性格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无奈地看向屏幕,叹了声气,推门准备下车。

“明小姐。”司机叫住她,转身递来一个牛皮纸袋。

“这是酒店为您预留的早餐,里面还有缓解头痛的醒酒茶水,您记得喝。”

明翡接过,颔首道谢。

她以为酒店服务果真细心至此,哪怕离开酒店,都不忘客人还没吃早餐,连醒酒茶水也提前备好。

还是沾钟聿行的光了。

明翡进大楼以后,接送她的车开到一个准许停车的位置后,多逗留了几分钟。

“听电话那边的女生讲,明小姐在学校不止一个追求者。但她们谈的,是女生的兄长,明小姐没拒绝,貌似想打听对方情况。”

“是吗。”

蓝牙耳机里,男人声音低沉得像从深水湖底发出。

“是的,明小姐还说想要点投胎的好运,女生让她嫁给自己哥哥,不也等于拥有了好运?”

“还有吗?”

“嗯……”

时则记得,钟聿行教过他,很多事情不能只用耳朵听,要用眼睛看,语言能装饰,但行动会出卖。

所以,时则仔细回忆了下当时明翡的表情。

他其实没有每句都听得清,但关键地方时则认为自己没放过,所以信誓旦旦补充他作为旁观者能发散联想到的内容,“据我听到的,有一位追求者应该过于热情,攻势难挡,让明小姐尤其难做。而女生的兄长采取怀柔政策,一直邀请明小姐吃饭,但无果,所以让妹妹定时间,明小姐答应去吃饭了。”

简称,添油加醋。

电梯里,明翡收到祝青云消息,说她刚刚正在抢一双限量版球鞋的时候绝不会想到,会有人如此胡编乱造。

她推开君珩大门,甫一进入,便见办公区域比往日吵闹得多,来了几个生面孔,坐在待客区那头,茶几上一件半人高的翡翠原石尤为抢眼。

“明翡!”施迎跑去凑热闹了,扬声喊道,“你快过来瞧瞧。”

明翡循声走到跟前,近了才看见,石头后原来还挡着两人。

她不是很想打招呼,但对方先声夺人,“明翡,这是舅舅给我买的,后面华玉奖我要用这块石头雕刻参赛,你参考一下吧,到时候买石头,选差不多的,别辜负了你那双巧手。”

参考什么?

石头没切,但磨了皮,露出表层种水,照着灯,已经清透得出光感了。

“真是巧手,用大理石也一样。”

蒋留生旁边坐了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唇翘得快挂到耳上,声音娇嫩,像花瓣挤出的汁水,“不像你,阿声,以前不好好跟着君珩的师傅们学习,现在要准备比赛了,得用这么好的翡翠才能弥补你的懒惰,不像话。”

这是一个起跑线的问题。

业内一向有工不抵料或料不抵工的说法,前者是下乘工艺配上乘翡翠,后者是下乘翡翠配上乘工艺。

但只要工艺不是将葫芦雕成鸡蛋那般离谱,翡翠出挑的种水色会大大弥补这方面的缺陷,或者寻个简单别致的设计,来上几笔,发挥翡翠本身的华彩,赢面都比下乘翡翠配上乘工艺更大。

但上乘翡翠,要钱,要很多很多的钱。

明翡目测,这块石头买下得上百万。

“很漂亮啊,货做出来种水可能会到高冰。”出自对这块顶级翡翠的尊重,明翡不吝啬的赞赏。

声音刚落,她话头陡然转到几名生面孔上,“你们是货主吗?这个,有小七吧?”

其中一个男人不明所以地笑笑,明翡问价的行为相对有些敏感,但在场都是买家的员工,因而也不那么避讳了。他回答道:“差不多,姑娘好眼力。”

“上百万啊,这可是君珩上下那么多员工给你舅舅打了一年工他赚到的钱,蒋留生,你才是千万别辜负这块石头呢。”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有点变味儿了。

明明只是看热闹赶来一睹百万级别翡翠的社畜牛马,怎么一下变成托举公司小太子的其中一员了?

陈薇林见儿子又被明翡将了一军,站出来撑腰,“胡说八道,这石头我也有份入股的,我的钱,跟你们有关系了?”

明翡莞尔一笑,“蒋总至今未娶,膝下无儿无女,这君珩日后都要到小蒋总手下的,就当咱们的投诚礼吧。”

她笑着拨开围观人群,离开风暴中心,在她刚走没两步,众人也作鸟兽散,回到工位上忙碌了。

陈薇林母子好不容易支了个让大家开开眼界给自己长脸的场子,被明翡一搅合,没了。

毕竟谁愿意自己辛辛苦苦上班,是给没什么实在能力的小太子锦绣的未来铺路呢。

那日和蒋序之谈,明翡生气的点在于,华玉奖其中一个内推名额早就锁定在他自己外甥头上,轮不到她,这是血缘关系,胜过所有。

尽管后来陶雪瑰的电话,把血缘贬得一文不值。

但雕工这种东西,好就是好,差就是差,没有谁一时好谁一时差的。她向来好过蒋留生,但还是轮不到她。

而且,她用来参赛的翡翠还没有着落,人家已经把上百万的石头搬进公司了。

明翡脑袋痛得里头好像有人在甩鞭子,她回到工作间,从纸袋里拿出那杯醒酒茶。

拧开盖子,山楂酸气冲鼻,几丝苹果的甜香夹杂其中。

她抿了小口,一下酸得皱眉,但很快清甜味就占据主调,中和了酸感,加上水温适宜,咽下去后,给胃部熨出淡淡的暖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头没那么痛了。

明翡喝了一半,又找回微信。

她还是盯着那句“周末会比周内有时间”看。

看久了,下巴抵住杯沿,肩膀软软塌下,像被什么压着。

明翡知道是什么。

钱。

她没钱,买不起石头。

哪怕种水差的,只要差不到大理石那个层面,不管大的小的都得中万以上,可她也不能真拿大理石参赛。

她用力咬了下唇,拨开杯子、纸袋、手机等等东西,直面雕刻台上冷灰色的一面板。

专心工作时,明翡眼里只有这面板,世界都是灰色的,独有指尖上翠色生动,像死灰槁木的大地上长出的一丛叶。

她没在雕翡翠,因而叶丛凋零,灰色占满眼眶。

倒映出上面细细碎碎的划痕,一如此刻混乱无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