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麦仍能记起当天的每一个细节。
乐器的轰鸣仍在持续,音浪震得人五脏六腑发痒,台下的尖叫一阵接一阵。
后台也没好到哪去,所有人都在扯着嗓子对话。
“卧槽,玩重金属的能不能自己办个比赛,那主唱都快在台上劈叉了!”
老麦听不清:“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联系上阿雀没有?”
“没接通!老麦,好配个助听器了!”吉他手主唱辽光气沉丹田大吼,震得路过工作人员停下来瞪大眼睛看他。
辽光双手合十聊表歉意,继续对老麦吼道:“你确定他会来?还有半个小时不到就上场了,咱们乐队真要出名了,没有贝斯手的乐队!牛逼!”
“闭嘴!”老麦丢出鼓槌砸他脑袋,“再敢在台上捡拨片老子锤死你。贝旬,你给他打电话,辽光被他拉黑了也说不定。”
贝旬“哦”了一声,老老实实走到通道去拨电话,没多久就回来了:“没接。”
此时台前随着一声重响,欢呼声穿透场馆内外,更衬得候场区气氛冷凝。
辽光抱臂望着老麦:“现在怎么办,让贝旬替他?”
“再等等!”
“还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上场再做决定?我们要把希望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是吗,当初组建承风的时候你就该意识到,他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老麦闭上眼喉结上下滚动:“他没必要在决赛的时候干这种事。”
“是不是决赛对他来说重要吗,如果他要来,他早该来了!这场比赛,只对你,对我,对贝旬有意义。”
老麦把目光投向贝旬,贝旬没有看他,指甲修剪得极短的指尖落在合成器:“五分钟搞定,其他的你们改。”
辽光拨动琴弦,叹口气:“还以为今天能solo把大的呢。”
事已至此,意志改变不了事实,只能尽全力补救缺漏。
老麦离开墙壁,直起腰,说:“那就尽量改吧,能上场就赢了。”
辽光撇嘴笑了一下:“那是,上了场就给奖金啊。”
在主持人激昂的报幕声与再度响起的掌声中,通道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工作人员喘着气出现在门口,道:“承风的贝斯手是不是还没到,他没带通行证,你们谁去入口认领一下。”
鼓槌锵地落下,辽光和贝旬睁大眼睛四目相对。
老麦从未走得如此快过,心脏快跳出胸膛,通道长到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看到人影站在入口那片阴影处时,老麦才彻底活了过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调整姿态,稳健地大步走去。
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滞住脚步,站在离入口数米远的位置,问道:
“你是谁?”
那人抬起头,挑眉:“听说你们缺贝斯手——”
他的语气很轻快,带着某种愉悦拖长语调:“我来顶替一下。”
老麦无法形容他当时的心情,他最终还是将那人带了进来,站上舞台的瞬间他才像是从梦里醒过来。
“他拿着你的贝斯。阿雀,你还是不知道和我说什么吗?”
纪羽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每次登台演出时他都会背过身调弦,老麦不可避免地与他对视。
他的帽子压得很低,还戴了口罩,几乎看不清模样,但会冲着老麦抬起下巴,眼睛在帽沿下眨一下,亮得不可思议。
老麦相信纪羽的眼睛不会对他说谎,纪羽是全心全意喜欢这个乐队的,他不比任何人少站上舞台的欲/望。
此刻光亮从纪羽眼中一闪而过,他看着极其抵触这个话题,脸绷得很紧:“那不是我的贝斯。”
他抬手一拍桌子:“是他做了一把和我一模一样的贝斯!”
他用的力气不小,水杯被震倒,茶水淌了满桌。贺思钧拎着椅子两边把手把纪羽端到一边,叫人进来清理。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老麦指缝夹着烟嘴搓捻,语调缓慢:“一模一样的贝斯。”
“我认得出来,”纪羽盯着在桌面不断扩大的水渍,“那天我去了现场,我看着你们上台了。”
聚光灯外,尽是一片黑,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舞台,一声扫弦,灯光顿时绚丽,璀璨得人睁不开眼。
主屏幕跳出乐队的名字,台下便接连响起喊声,纪羽站在那些喊声中,却一个字音节也发不出。
有人在震耳欲聋的鼓点中向他搭话:“哥们,你铁粉啊,和承风的贝斯手打扮得真像!”
怎么会像呢?
当然像了。
从看不清五官的装扮到贝壳绿的贝斯,哪都是一样的。
视线和声音也在那一刻彻底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