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表里不如一(2 / 2)

“师尊什么时候会看病了?”回到这个话题,楼厌明显不大高兴。

茶壶就在手边,他也不给师尊倒水,只臭着一张脸顺势问下去,“难不成是背着我们偷偷转了医修?”

衡弃春甚至懒得对小徒弟抬眼,自己提了茶壶续上茶水,声音夹在水流与杯壁的碰撞间,像一泓干净的泉。

“你小时候生病发烧也是为师看的。”他将楼厌的思绪拉远,语气淡漠,“但你可能不记得了。”

“毕竟那时候,你一直幻想自己是一头能成大器的狼王。”

貔貅幼崽:“咻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楼厌此时真的有把它炖了的心。

他一只手曲起撑在桌上,鼓着一边的脸颊瞪了貔貅貔貅幼崽好一会儿,最终顶着他师尊的淫威挪过去,狞笑一声将貔貅幼崽从衡弃春怀里捞了出来。

衡弃春懒得阻止,自己啜了口茶听两个幼稚东西吵架。

午间的太阳泼洒进来,浑融进一室砖缝地面中,吵嚷的人世似乎没有片刻消停。

一狼一兽闹了没多久,谭老父就从内室里出来了。

大约是谭王氏的病有了起色,他此番面带笑意,连让老仆去侍奉瓜果。

“承蒙仙君搭救,拙荆才能转危为安,老朽明日就送礼到十八界,必定亲自登门再谢仙君的救命之恩。”

似乎有什么不对。

楼厌压着貔貅幼崽的下巴强行让它闭嘴,“嘶”了一声,还是没忍住问:“你不需要我们帮你找孙女了吗?”

谭老父闻言先是一愣,片刻之后,他转头与进来的老仆对视一眼,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老仆连忙将手中用来待客的瓜果放到桌上,解释说:“老爷,萋萋失踪多日,主君与老夫人日日忧心,镇上的乡亲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说到这里忽叹了口气,“那些道士贪图钱财,法事做了一场又一场,乡亲们看不下去,这才做主去十八界请来了二位仙君,您……”

“谁让他们自作主张!”谭老父厉声一喝,拦住了老仆接下来的话。

他拱手,略显歉意地对着衡弃春一礼,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是下人不知内情,我家小孙女命中带煞,虚生道长有言,她此生当有一劫,若是妄动仙力寻找,我谭家恐怕会有灭顶之灾。”

衡弃春还没有说什么,站在他身后的老仆却已经心疼不已,“可是萋萋她才十岁,您怎么忍心看她流离在外,生死不明……”

“你懂什么!”谭老父拂袖看他,“萋萋走失我怎会不急,可虚生道长又怎会骗人!”

老仆张了张嘴,明显有些欲言又止。

寂静的室中隐约响起“咯吱”声,衡弃春知道那是楼厌在磨牙。

为防小徒弟暴走,他暗中掐了一道静音诀,两指抵着楼厌的后颈略一施力,随后起身告辞,“既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

老仆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慌乱地扯住衡弃春的袖子,挽留道:“仙君,仙君……”

“萋萋还没有下落啊!”

楼厌臭着一张脸拂开老仆的手,从鼻腔里哼了一气,“反正你们也不打算找那个孩子,你家老夫人既然已经没事了,那我和师尊就要回去了。”

“你们也不必去‘拜谢’,十八界不欢迎你们这样的冷血之辈。”

他说话难听,也不管这一家人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拽过衡弃春的那截袖子就走,活生生像一只护主的灵宠。

直到出门之际,他仍在絮絮叨叨嗤之以鼻,“什么担心孩子以至茶饭不思,我看根本就是冠冕堂皇的说辞。”

“小人!”

谭老父脸色泛青,张了张嘴,似乎有想要阻拦的趋势。

但楼厌早已抱起貔貅幼崽跟师尊出了院门。

四方囚笼之中,无数符纸翻飞震动,“飒飒”声吵得人心头无端烦乱,暑热躁风又吹上来,楼厌抬手扇了扇脖子,仍跟在衡弃春身后絮絮叨叨。

“这个虚生子果然害人不浅。”楼厌总结道,“他想钱想疯啦,居然祸害到孩子身上!”

“也不只是因为虚生子。”衡弃春说,“谭老父似乎并没有老仆口中那么着急,比起失踪的谭萋萋,他似乎更关心病重的谭王氏。”

楼厌听见这人的名字就来气,生生忍下折返回去的冲动,最终憋出四个字:“冷心冷血,他枉为人!”

“人各不同。”衡弃春说。

楼厌沉默了一会儿,眼前却还一刻不停地闪着谭老父的那张脸。

一家之主,儿子又是一乡里正,他却是一个不管孙女死活的败类。

世上大约还是小人居多。

他叹惋般地摇摇头,问衡弃春:“师尊,那咱们现在是回十八界吗?”

衡弃春看他一眼,语气很快又冷下来,反问:“为什么要回去?”

“……”楼厌反而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变了脸色,“不是不找了吗?”

“修道者贵在论心,大道无形,而众生有命。我们既窥破神龛一角,便不能独善其身。苍生泣血则剑鸣不止,山河动荡则担心难安。”

衡弃春说,“明知有个孩子流离在外却要袖手旁边,那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