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到大没说过一句对不起,除非我有错在先,”江淮后脑勺磕在顶上的洞沿:“我觉得有时候这三个字说出口,就像是在……下跪,一点尊严和傲骨都没有。”
楚明空气一般地沉默了。
他余光里江淮皱着眉,好像在认真地思考。
江淮停了一会儿说:“这么说来我也是那类面子大如天的人。”
楚明没思考,轻摇头:“……有时候不是。”
“嗯?”江淮不知为何有些疲累,想挑一下眉毛的力气都没有:“什么时候?”
楚明抿唇,说:“……举手要处罚的时候。”
江淮扶额轻笑:“你他妈真是……”他微顿,心头跟着放松下来,他连忙说:“走吧,我去道歉。”
楚明没跟上他的节奏:“嗯?”
江淮见他磨磨唧唧的,拉住他小臂便往楼梯上走:“快点,趁我刚对你模拟了一遍。”
楚明:“……”
江大面子这是准备不要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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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历史办公室时,很巧,只有魏静云和徐红梅两个人。
“这么早来了?”魏静云挪了两把椅子到他们面前:“先坐着吹会空调,等你们徐老师啃完肉松面包。”
徐红梅听到这话脸蓦地一僵,把面包放下:“我吃完了。”
“真快!”魏静云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坐到他俩面前,“能把事情原委从头讲清楚吗?不要单纯的事实,我还想听支撑每个行为的理由。”
江淮略有沉默。
楚明轻轻抬了下手,说:“我的问题,擅自帮江淮罚抄并没有以合理方式解开误会。希望徐老师能消气,我可以再罚抄十遍……或者站着听一周课。”
他说着说着感觉后颈微微发热。
余光见江淮抬手,捏住他后颈用了些力,低声:“闭嘴。”
楚明:“……”
他已经说完了。
徐红梅靠窝在椅子里慢慢阖住眼,嘴歪让她东西向坐着侧脸都能呈现出百分之八十的嘴,嘴角再往上提些能跟耳垂肩并肩。
她把面包包装袋揉成一团,发出塑料因子竞相被挤爆的噪音。
“那你就站着听一周课,这件事我算是翻篇了,”她说:“要是之后再有类似行为,我不管你是好心好意还是故意特意,我都不再管你,历史你爱考多少分考多少分,反正我教你三年,也只剩两年了,以后出去别说是我教的就行。”
楚明轻轻点了下头:“嗯。”
江淮的手还捏着他后颈,没有要松的意思。
魏静云瞥了一眼他的动作,见办公室诡异地安静下来,轻叹着气说:“那问题解决了,就回班吧。”
江淮轻挑眉,反倒向前一步问道:“徐老师怎么看我的行为?”
徐红梅睁眼看了一下他:“你什么行为?”
江淮笑着说:“回答问题不起立,罚抄作业没完成,还对老师出言不逊。”
徐红梅:“……”她录音器呢!天杀的都来听听,搁谁身上谁不气个半死!!
江淮问:“您打算怎么处罚我?”
徐红梅别过脸说:“哼,我可管教不了你,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旁边魏静云轻叹气:行吧,双方共同使用了矛盾加剧术。
江淮眉眼渐冷:“说事情,先别带情绪。”
徐红梅脸色微变:“我没带情绪,本来就这样。”
“明白了。”江淮轻声说:“您不要道歉,是这意思吧?”
徐红梅:“……”
她实在是跟不上江淮跳跃的思维,拧着眉问:“江淮,你到底要怎样?”
“不怎么样,按你说的办,我尊重各人选择。”江淮唇角不经意地落低,淡声:“就这样呗,事情翻篇,对错留给时间。”
说着他捏着楚明后颈的力微微收紧,楚明轻顿之后顺着他的脚步离开办公室。
办公室静了下来。
魏静云听着那句尾话总感觉出些不对,“徐老师,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这……”徐红梅沉重地呼气:“就是小误会,我就随便批评了下楚明,哪知道江淮这么较真。”
魏静云坐过去,想说些什么但顾及到她那么长的教龄,含糊过去:“算了算了,既然他那么说了,事情就翻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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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办公室江淮一路带着人到走廊尽头处的厕所,把楚明半推到洗手台坐下后捏住他下巴:“看着我。”
他声音压得有些低,显然办公室里的事让他胸口闷着些什么情绪。
楚明攥着他衣摆,很轻地说:“……这里有人来。”
“有人怎么了?”江淮突然一顿:“进的女厕所?”
楚明:“……”
他往厕所里扫了一眼:“男厕你怕屁。”说着他往楚明下身扫了一眼:“你有别人也有,谁稀罕你的。”
楚明着实有些想发笑,他偏过头去。
江·神经大条·淮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他这姿势坐洗手台上,有点儿……羞耻。
江淮指腹忽然按到他下颌角按紧:“你转移话题呢。”
楚明被痛意唤醒:……刚才有话题吗?
江淮目光错过楚明脑袋边、颈侧随意看了眼镜子。
方才坐得急,楚明后面衣服被蹭上去一大截,皱巴的衣摆间隐约露出后腰……他连忙把楚明拽下来。
楚明历经磨练的鼻子猛地撞在他腹部,顿时掀出一阵发酸的痛感。
“换个地方,”江淮按着他手腕把他往外带。
兴许是方才两人思维完全不同频以至于乱事颇多,江淮把他带到窗边时已经忘记自己要干嘛了。
他干把窗外楼下的风景看着。
晚饭时间接近尾声,陆陆续续路上有学生三两成群地往教学楼走。
楚明杵在他旁边,也看着这些黑乎乎的头顶。
他略微偏头看了眼江淮。
江淮无非是想问自己为什么先揽错……
他能明白江淮是什么意思,只是人一旦学会换个思路去看事情,能接受的就会变多。
不会单纯地执拗,会想:挺直的脊柱可以微微曲折;艳羡的不再只是铁和钢,还会有弹簧。
江淮没转过脸来,隔着粗厚的窗玻璃俯视着楼底,轻声说:“真烦啊。”
楚明趁他没心情看自己便肆意看着他的侧脸:“嗯?”
江淮忽然偏过头来看他:“我那天怒气冲冲来警告你,她今天居高临下来处罚你……你在想什么?”
楚明迅疾地避开他的视线,沉顿半晌后说:“我吗?”
“不然?”江淮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大概是在想,”楚明轻舒气,诚挚地说:“比别人经历的事多了一桩,挺好的。”
江淮目光更沉地看着他。
楚明总有预感江淮说出口的要么是“你有毛病吧”,要么就是“傻逼”。
事实上并非如此。
江淮看着他突然扯了抹笑:“你其实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