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非友 蓝淋 3610 字 1天前

钟理也觉得纳闷。

他这么粗枝大叶的人,不是顶大的事,都不会往心里去。

但碰上跟杜悠予有关的事,心口就跟家里那旧冰箱的表面似的,贴满了便条纸,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都在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一点不漏。

自己什么时候记性变得这么好了?平时明明连借别人多少钱都记不住的。

尤其是那天的事。两人那可是结结实实,毫不含糊地亲了一回。虽说是比试,但亲了就是亲了,舌头都伸进去了,他一个大男人,头一回亲的,居然也是个男人。

时不时就会想起这么件事情,还有杜悠予脸上那个生动的忍耐的笑,心里就咯@一下,然后一阵羞愧。

不过钟理还有别的要挂心的事,相比起来,杜悠予就得先远远抛在脑后了。

前几天突然下了场雨,骤然降了温,欧阳受过伤的腿在这种天气里开始犯疼。一到这个时候钟理就担心他,怕他疼得又想起那个害他差点送命的小混蛋。

欧阳那条腿是被他初恋的男学生叫人给打断的。在此之前钟理一直认为未长大成人的少年都是纯真可爱的生物,经历了那回事才晓得,小孩子虐杀猫狗那种天真的残忍,连大人都比不上。

一个劲懊恼过去是无意义的,没有比新恋情更能抚平旧伤口的东西。所以钟理的当务之急,就是要给欧阳找个合适的男朋友。

钟理也不忌讳,老早就直截了当,跟身边兄弟们打听有谁是单身的gay,反正他没啥好怕丢脸的。

四处网罗之后,最近总算有了中意的人选,是乐团里阿场的弟弟。对方条件不错,样貌、学识都好,看起来也正派。

钟理死活劝说欧阳去尝试新的恋爱,说得口干舌燥,他深深体会得到三十岁单身男人的心情。比如他自己,急躁得连对个男人都能有反应,性别都不挑了,可见饥渴到什么地步,想来欧阳的寂寞夜晚也不太好打发。

让欧阳早点二次恋爱,开花结果,遇到个能托付的人,这样他也可以稍微放心了。

然而读书人的交往就是慢热又斯文,在那里慢腾腾地邮件来邮件去的,或者不温不火地打电话,怎么也进展不到重点,看得钟理心焦。

过了一段时间,两人才正式约出来见面。钟理抱着嫁女儿的心情,又喜又悲地张罗他们的首次约会,跟欧阳一起挑了衣服,还借了朋友的吉普车把欧阳送过去。

一个人回到家,心里倒有点不是滋味了,怪寂寞的。真把欧阳交到别人手里,心里还挺不踏实的。

自己在家打算做点饭吃,突然想起杜悠予送的螃蟹没吃完,这么多天了还在冰箱里蹲着,一惊之下忙去掏冰箱。

忙的时候完全忘了要收拾它们,欧阳也吃不了多少这种性寒的东西,现在掏出来,个个都奄奄一息的,全都不动了。把手送给它们夹,它们都没反应。

这些螃蟹虽然饿得瘦了,个头还是大,扔进垃圾筒实在太可惜,钟理光想着就心痛。

但死蟹又是有毒的,吃不得,万一吃出毛病来,看病还得花不少钱。钟理左右为难,情急之下,只得把那几个螃蟹抓在手里死命摇晃:「不要死啊!快给我醒醒啊!」

禁不起那种摇法,有一只的腿微微动了一下,钟理如获至宝,连连道:「活的活的!」就忙把它丢进锅里。

依法炮制,「拯救」了另外两只,还剩一只一动不动的。无论钟理怎么把它翻过来转过去,都毫无动静,看起来已经是尸体一具了。

正忙着对螃蟹施行复苏术,电话铃响了。钟理腾出一只手,捞了电话夹在脖子底下,另一只手还在摆弄那螃蟹,指望它起死回生。

「喂?」

「是我。」电话那边男人的声音永远都带着微笑,「你在家啊。怎么最近都不跟我联系了?」

「嘿,我有点忙。」

「什么事这么忙?」杜悠予似乎竖起耳朵在听这边的动静,「你在做什么?」

「唉,我弄螃蟹吃呢。」钟理歪着脖子夹紧电话,两手还在对付那只几乎完全挂掉的螃蟹,恨不得能给它做人工呼吸。

「上次的那些还没吃完?赶紧扔了吧,死了不能吃的。」

「不急着扔,好像还没死透呢……」

钟理托着那个硕大的死了八、九成的蟹,无可奈何。扔了又实在舍不得,只好打算闻闻看里面是不是臭的。

扒了蟹壳,隐隐看到类似心脏的小东西还在跳动,看样子应该是还有百分之二的生存迹象,忙喊了声「还能吃!」,就「吧嗒」一声放进锅里。

杜悠予在那边发出笑微微的声音:「你啊,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钟理「嘿」地挠挠脑袋:「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嘛。」杜悠予那样的聪明人,当然不会喜欢像他这样自己骗自己的扮胡涂。

「晚上有空出来一起吃晚饭吗?」

钟理看一眼正扑扑冒着热气的锅:「哈哈,我菜都做好了。改天吧,下回我请你。」

那边沉默了一下:「话说回来,你最近是在忙什么?连一个消息都不给我。」

「嘿,真对不住了,下次我一起补上,你要去哪吃都行。这几天我事多。」

「嗯?比如说?」

「小闻身体不太好,担心着呢,还有,我们在联系录音室,要自己录个样带。」钟理老实地交代,「这次大家费心费力的,想做得好一点,但便宜的,录出来感觉寒碜了点,好的又实在太贵,还不好约。」

「你需要录音室的话,我可以帮你约到。」

「啊?」钟理一激动,「真的吗?」

「当然,」杜悠予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钟理高兴得只顾嘿嘿笑,没意识到说出这种话的杜悠予,有多么的厚脸皮以及坏记性。

「出来吧,我们边吃饭边谈,」杜悠予温言温语,「螃蟹放这么久,千万别吃了,伤身体。」

钟理临出门了,对着那锅螃蟹还有点一步三回头的。有些东西味道太好,就算知道吃下去百害而无一益,也是舍不得不吃。

杜悠予远远见他过来,就把车门开着等他了。傍晚起了风真有些凉,钟理快跑两步上了车,内部一派暖和。

杜悠予已经是深秋时节接近冬天的打扮,时尚人士似乎就是要永远走在季节的前头。而钟理就跟恒温动物似的,长年累月一件t恤,冷了外面罩个外套,有欧阳帮他洗、熨,一套衣服能穿上好几年。

杜悠予自然地搂他肩膀一下:「怎么穿这么少,你不冷吗?」

「我身体结实着呢,血热。」

杜悠予把外套脱下来给他,笑着握了握他的手掌:「先穿着吧。看你手冰的。」

钟理被抓住手,有些受宠若惊。

小时候很珍惜的手拉手的体验,顿时变得新鲜清晰起来,那种亲昵的友情,到现在还是很期待。只不过童年时代是天真绵软的触感,现在则有力又温暖。

杜悠予顺手又帮他整理衣领:「录音室的事情,我刚才已经打电话问过,这两天会给你确切回复。」

钟理心里立刻咯的一声。具体要求什么的他都还没说清楚,杜悠予就帮他定了。虽然杜悠予的品味他很信赖,但杜悠予对于「价格合理」的标准,他可是一点也不信赖。

「等我选好了,到时候约个时间我们先去看看,你一定会满意的。」

钟理脸上发绿:「那个,说实在话,我知道你推荐的一定都是好的,但太好了,我们也不敢要。」

杜悠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你不想要最好的?」

钟理挠挠头:「那,也总得掂掂自己的分量哪,有多少钱,就做多少钱的事。这样,我给你个我们预算的最大数目,你帮忙挑些费用合适的吧。」

杜悠予笑了:「费用?不需要的。你不必担心,我会全部处理好。」

钟理吃了一惊:「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的。」杜悠予笑微微,「既然帮忙,就帮到底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都让你出力了,还让你出钱?那我算是个什么人啊?」钟理一激动声音就大了,坚决抗议,「不行,绝对不行!这又不是你的事。」

杜悠予搭住他的手,捏着他手指,微笑道:「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自然有我的人脉。再说,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

「呃……」钟理被他这样的义气弄得受宠若惊,顿时脸红脖子粗。

没想到杜悠予这种身分的人会把他当兄弟看待,还如此真心实意。因为担心被耍着玩而打算疏远杜悠予的自己,真是混帐。

钟理满心感激,堵在喉咙口,反而说不出什么话了,半天才呐呐的:「那你以后要有什么事,尽管跟我开口,做什么都行。咱们不客气。」

他就是帮不上,也得想办法找人来帮。

为了这事,吃完饭钟理买了单,又买了些酒带到杜悠予家里去喝。他记得没见过杜悠予抽烟,想来想去也只有酒可以表心意了,是男人都爱喝上两杯,总不会有错。

两人边喝边聊,先是划拳,然后玩牌。杜悠予不动声色,但很捧场,两人就让钟理觉得足够热闹,很容易兴头就上来了。

酒喝得差不多,微醺的,兴致正浓。杜悠予要玩truthordare〈注:真心话大冒险〉,钟理也勇气百倍地跟进。

这回害怕又输到脱裤子,大冒险他是不敢了,反正自己没啥秘密,输了他就选真心话,比较不吃亏。

杜悠予是宁可大冒险的行动派。几场下来,他吃了一次芥末,钻了一回桌子,剩下的就全是钟理在输了。

「什么时候发生过一夜情?」

「多久换一次内裤?」

「一个礼拜自己解决几次?」

「性幻想的对象是谁?」

「暗恋过谁?」

「初吻是什么时候?」

钟理什么耻辱的都被问出来了,羞得满脸通红。隐私被套得光光之后,好不容易地,总算又赢了一次。不等杜悠予开口选择,他便抢先发问:「你最怕被人知道的秘密是什么?」

杜悠予沉吟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