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乔凛虚走近了,戚尽这才看清她额头上那层细密的汗珠,又低头看了看乔凛虚受伤的那只脚,眉头蹙了起来,“小乔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脸被晒的好红,你怎么来的医院?”
古一瑾见状,低声嘱咐江丛去倒杯水给乔凛虚。
乔凛虚接过水杯,又用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才道:“我没事。戚恪情况怎么样了?”
古一瑾在这儿守了全程,她自然是最熟悉情况的,“方医生给戚恪打了针,现在也挂上水了,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等人醒了就好。”
乔凛虚提到喉咙的心这才终于放心地落了地。
古一瑾又扯了扯站在她身旁江丛的袖子,“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樱桃派怎么就变成苹果派了。”
江丛一脸歉意地看向戚尽和乔凛虚,解释道:“本来就是要做苹果派的,但是我看家里的樱桃还有一点,所以就和奶油一起装饰在了馅饼上,我也没想到戚小姐会对苹果过敏,真的非常抱歉。”
乔凛虚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戚尽叹了口气摇摇头,“算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戚尽在医院待了这么一小会儿,乔凛虚都看他按掉四五个电话了,她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戚总您要是忙的话就先回公司吧,这里有我和古小姐守着。”
戚尽看了看时间,又低头看了一眼乔凛虚受伤的脚,“行,公司最近确实很忙,那我先回去,你脚上也有伤,待一会儿就回家去吧,我会给管家打电话让他来守着。”
乔凛虚点点头,应下。
戚尽走后,病房里顿时便只剩下了四人,乔凛虚想了想,还是抬起头看向了江丛,“江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您。”
乔凛虚的话虽然委婉,但语气中不容拒绝的强势却让江丛一愣。古一瑾就站在江丛旁边,也没说话,只是好奇地看向一脸严肃的乔凛虚。
乔凛虚没有注意到古一瑾的神情,她此刻正严肃又认真地看向江丛,然后说道:“江先生,戚恪对苹果过敏这件事我还希望您能对外保密,这件事关系着戚恪的安危,如果被有心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江丛本就愧疚,现在听乔凛虚这么一说,心里更是过意不去,连忙应道:“这是当然,您放心,我一定会保密的。”
乔凛虚点了点头,但目光依旧偏移落到了旁边的古一瑾身上,她希望对方也能给出一个承诺。
古一瑾扶了扶自己眼镜,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正好挡住了她眼底的神情,“你放心,江丛不是那种张嘴就乱说的人,他会保密的。”
有了古一瑾这句话,乔凛虚这才微微勾起唇角笑了起来,“麻烦二位了。”
古一瑾知道乔凛虚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再加上戚恪醒来的时候肯定是只想看见乔凛虚不想看见她的,所以她也没有多留,带着心怀愧疚的江丛离开了医院。
乔凛虚看着顿时空下来的病房,一时之间竟然还没回过神来,怎么就又剩她留在这里了呢?她不是只打算过来看一眼就走吗?
乔凛虚叹了口气双手撑着一旁的沙发扶手终于坐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做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这十八年来养成的习惯,习惯性的照顾戚恪、习惯性的替她收拾烂摊子、习惯性的将对方的事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她想要改掉这些习惯,但她也知道习惯不是一天养成的也不是一天就能改掉的。
她今天能先打电话将这件事告诉戚尽,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是有进步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当自己是戚恪亲密无间无人可替代的家人。
病房内冷气充足,很快扶平了乔凛虚周身的燥热,但她还是没有舒服起来。因为急着赶路,所以下车后的那段路走的比较匆忙,刚才不觉得,这会儿放松后才感觉到脚踝处隐隐传来的痛意。
她刚弯下腰撩起裤脚查看,便听见病床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乔凛虚顾不得自己的脚踝,直起身走到床边,看着戚恪脖颈和手臂上逐渐消退的红痕,心里也渐渐松了口气。
戚恪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睫微微颤动着,乔凛虚弯下腰轻声唤道:“戚恪,戚恪……”
熟悉的嗓音让陷入梦魇中的戚恪逐渐回神清醒,身上传来的痒意让她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去挠,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右手还输着液。
乔凛虚几乎是不需要看她的动作,精准预判直接将人两只手给按在了病床上。戚恪感觉到了手上传来的阻力,手上越用力,对方就压得越紧。
半晌后,戚恪终于在抬不起手挠痒的愤怒中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乔凛虚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窗外夕阳落下,橙黄色的光晕在乔凛虚身后洒下,披散的发丝像是一根根纤细的金丝,柔和的眉眼、毫无攻击性的长相,还有那双宛如含了一汪秋水的浅褐色瞳孔。
乔凛虚这一刻像是神女下凡,而神女的眼中满是戚恪自己的身影。
那双眼睛微微一眨,一滴水坠入戚恪的心海,泛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在这一刻,戚恪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
乔凛虚看着逐渐回神的戚恪,手上将人按住的力道也松减了许多。
戚恪身上的痒意没有减弱,但刚才没有自控力时想用手去挠的念头逐渐被回笼的理智压下。
“还有哪儿不舒服吗?我叫方医生来给你看看好吗?”乔凛虚感受着戚恪双手的放松,也慢慢松开了戚恪的手。
戚恪对乔凛虚的提议没有意见,于是微微颔首同意了她的话。
乔凛虚按响床头的呼叫按钮,没多久病房的门便被推开。
方西带着一名护士走了进来,看着躺在病床上已经清醒的戚恪,走上前开始仔细地为她检查。
半晌,方西直起身双手插回白大褂的衣兜里,转头看向乔凛虚道:“没什么大碍了,再等身上的红疹消了就能回去了。”
乔凛虚闻言终于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麻烦您了方医生。”
方西本就寡言少语,只微微颔首,便要转身离去,只是在转过身后,却又顿了顿,然后才指了指乔凛虚受伤的那只脚,“你的脚看起来不太好,跟我去喷点药吧。”
方西这话也间接提醒了躺在病床上的戚恪,她明显一愣,然后飞快地将视线落到了乔凛虚的脚踝上。
她完全忘了乔凛虚脚踝还受了伤。
乔凛虚顺着方西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脚,明明已经消肿了许多的脚踝,此刻好像又肿了一点。她知道,可能是因为她今天忙着赶到医院来又挫伤了。
脚踝处的疼痛确实的变得越来越无法忽视,乔凛虚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跟方西去一趟。她转头看向戚恪,“那我去喷点药,很快回来,你注意着药瓶里的水。”
戚恪本就在因为忘记了乔凛虚脚上的伤而有点内疚,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赶紧点了点头,“有护士,没事。”
站在一旁的护士小姐着几乎完美的微笑看向乔凛虚,“乔小姐您放心,我会在这里先守着戚小姐的。你放心和方医生去就行。”
乔凛虚见状,这才跟着方西一并出了病房。
两人沉默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这层都是属于VIP病人的,所以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
方西走在乔凛虚前面一点,走着走着突然开口问道:“受伤了为什么还要来?”
乔凛虚和方西并不熟悉,所以当这位平时就沉默寡言的方医生突兀地开口问话时,她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呃,方医生你在问我吗?”
说完这话乔凛虚就后悔了,这一路上只有她们两人,对方除了是在问她还能是在问谁。
于是她连忙道:“我怕戚恪情况太严重,而且我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没什么的。”
方西低头看了看乔凛虚的脚踝,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
乔凛虚跟t着方西去了她的办公室,安安静静地让方西处理完她的脚踝伤后便起身告辞离开。
方西看着乔凛虚转身离去的背影,沉默片刻后拉开桌下的抽屉。抽屉里没有放置任何杂物,放在里面的只有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张照片。
照片中有六个人,两对夫妻和两个女孩。
较为年长的女孩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眼睛上戴着一副圆形的黑框眼镜,长相能看出和此刻的方西较为相似。
她旁边则站着一个更加年幼的女孩,乖顺的刘海和两根长长的小辫,她右手牵着她的妈妈,另一只手则牵着身旁的姐姐,脸上是十分开怀的笑。
方西盯着那张照片足足看了两分钟,之后才将抽屉一推彻底关上。
好像你也过得并不快乐。
*
戚恪的过敏症状说严重也不严重,说不严重她也确实休克晕了过去。所以在留院观察一天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想离开医院了。
乔凛虚本来是打算在戚恪输完液之后就离开的,但却架不住戚恪虚弱的请求,愣是在医院陪了一晚的床。
第二天上午,司机李叔按照戚恪的指示来医院门口接她们。医院门口本不能停车,但很明显戚恪不用遵守这条规矩。
上车后戚恪直接对李叔说道:“李叔,去颐和小区。”
乔凛虚坐在她旁边,以为对方是想先送她回家,“谢谢。”
戚恪没说话,只是挑眉笑了笑。
当这辆黑色的宾利停在颐和小区门口,乔凛虚准备下车的时候,却看见戚恪也伸手拉开了她旁边的车门。
乔凛虚看着戚恪欲言又止,“你……”
戚恪眨眨眼,“我有点难受,能去你家坐一会儿吗?”
人都走到这小区楼下了,乔凛虚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毕竟昨天戚恪还来给她送过水果呢。
于是乔凛虚只好点了点头,准备带着戚恪回家。
乔凛虚刚转身,戚恪便上前一步走到驾驶室旁,微微垂头小声道:“今天不用来接我了。”
李叔一愣,而后一脸了然地点点头,最后一脚油门踩下,跑得飞快。
两人回到家后,乔凛虚打算去给戚恪泡杯咖啡,但戚恪见状眉头飞快紧蹙又转瞬放开,但她还是一把拉住了乔凛虚的手腕,神色如常地说道:“不用泡,喝矿泉水就行。”
乔凛虚十分诧异地看向戚恪,“只喝矿泉水吗?”据她所知,戚恪很讨厌喝没有味道的水。
可戚恪只是认真地看着她点了点头,“你也不用去给我倒,我渴了会自己去倒来喝。”
乔凛虚闻言,虽然阿震惊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戚恪拉着乔凛虚坐到沙发上,“你药在哪儿?我帮你再喷一点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说着乔凛虚就要站起身去拿药。
但已经蹲在她前面的戚恪却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回了沙发上,“我去帮你拿,在哪儿?”
戚恪的声音十分轻柔,就像是在你耳边低语诱惑,引诱着你说出她想要听到的答案。
“在…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乔凛虚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偏移视线有些僵硬地说道。
戚恪笑了笑,起身去电视柜下面找药。
乔凛虚看着戚恪蹲下身时的背影,因为动作而紧绷的衣服将她后背的反骨衬得十分突出她现在已经彻底搞不清楚戚恪的意图了。
这里是她嘴里所说的“狗窝”,她是对方嘴里没人要的孤儿,那她戚恪此刻又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呢?
她明明已经打算放过她了,为什么此刻又来纠缠不放。
乔凛虚垂下眼眸不再看着对方的背影,她怕自己再被左右情绪,重新陷入更深的等待中。
但恰好这时戚恪却拿着喷剂转过了身,举着药朝她晃了晃,“是这个吧。”
乔凛虚抬眼望去,然后点了点头,“嗯。”
戚恪单手拔开塑料瓶盖,重新蹲回了乔凛虚身前,伸手撩开了对方的裤脚。脚踝的红肿已经消了大半,大拇指缓缓触上那一点皮肤,轻柔地摩挲着,戚恪的嗓音有些低,“还疼吗?”
肌肤相交的触感让乔凛虚心里顿时像过电了般酥酥麻麻,她下意识地将腿往后缩了一下,但下一秒戚恪便用手掌握住了她的脚踝。
“松、松手。”
戚恪手心滚烫的温度让乔凛虚挣扎的幅度顿时变大,但她却只是握了一下就很快松开,“放松,我马上帮你喷药。”
这场对话无比耳熟,不知怎么的就让乔凛虚想起了她们曾经一起度过的夜晚。
她也曾面红耳赤炽热难耐地让戚恪松手。
对方也曾冷静地回应她,“放松,马上就舒服了。”
乔凛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些,这一刻她只觉得羞耻和懊恼。
好在戚恪没有再做任何会让人引起误会的事,给乔凛虚喷完药之后便识趣地退开。
乔凛虚飞快拉下自己的裤脚,眼神躲闪地道了声谢,“谢谢。”
戚恪笑了笑,“这是我该做的。”
时间也临近中午,乔凛虚便起身打算去厨房做饭,戚恪还没说话,兜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喂,陈阿姨。”
乔凛虚好奇地看了看戚恪,然后才回过头走进厨房。陈阿姨是别墅里做饭的阿姨,这会儿联系戚恪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不过乔凛虚就算心里再好奇,也不打算问了。这是戚恪的家事,她没必要问,也没资格问。
乔凛虚走进厨房,没有再管戚恪的事,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的食材倒是都有,她想随便做点吃的,但戚恪又还在这里,也不知道对方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她不希望自己的做的菜再被浪费掉。
乔凛虚想着,戚恪那边的电话也打完了,她走进厨房便看见乔凛虚正开着冰箱看食材,像是在准备做饭。
“饿了吗?不用你做,我们叫外送吧。之前餮宴的菜觉得怎么样?我们再订一次怎么样?”
乔凛虚回过神来,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做就好,不费事。”
“餮宴的不好吃吗?那换一家吧,临台涧的菜喜欢吗?我可以打电话让他们送一份。”戚恪没有在意乔凛虚说的话,自顾自地说道。
乔凛虚此刻已经皱起了眉头,“我会自己做,你要是喜欢就回家自己点吧。”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立即将戚恪冻在了原地。
戚恪被刺了一句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一瞬,半晌后,她收起了手机,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地说道:“你手臂上的伤口还好吗?”她还是想制止乔凛虚做饭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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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凛虚直接从冰箱里拿出蔬菜,头也不回直接说道:“只是擦伤已经结痂。”
话里的意思就是,这点小伤并不影响她做饭。
乔凛虚拒绝戚恪的外送提议并不是觉得餮宴或者临台涧的菜不好吃,她只是想甩掉那种被戚恪安排着生活的感觉,这种戚恪主动向她靠近的感觉实在美好,她怕自己再一次不管不顾地沉溺其中。
她也怕自己心里又一次升起那种不顾一切想要和对方待在一起、将戚恪永远束缚在自己身边的念头。
那是让她恐惧的、不认识的自己。
戚恪不知道乔凛虚心中所想,她只知道自己被乔凛虚驳了两次话,而这是在以前从未出现过的。
她觉得被冒犯、诧异、恼怒,但她忍住了,她在严格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将乔凛虚重新绑在她身边的计划。
于是戚恪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和面部表情,然后走到乔凛虚身边,从善如流地说道:
“那你教我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