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絮垂下眸子，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一盘吃得就剩没几片的酱牛肉，说：“这个给你吃吧。”

姜姻问：“那你消气了吗？”

阿絮说：“没有。”

姜姻本雀跃几分的心思又被浇了凉水，她说：“那我就还不饿。”

“苦肉计没用！我说过了！”阿絮一眼看穿了她。

姜姻说：“我真的不饿。”她饿得嘴唇都发白了。

阿絮将那盘仅剩几片的酱牛肉推到她的面前，说：“不饿也吃。”

姜姻看阿絮的神色又缓和几分，便拿起筷子，她饿坏了，之前找不到阿絮，一直提着一口气，别说吃饭了，就连活都不想活了，现在见到阿絮，才想起自己也是一个需要吃饭喝水的活人。

姜姻想起之前的事，她也端起盘子，咬着盘子将仅剩的几片酱牛肉都扒到嘴里，连一点肉渣渣都扒到嘴里了，十分没有吃相。

阿絮知道她是故意这样的，他装作不动声色地说：“哼，你吃东西不是都细嚼慢咽的吗？怎么这么没有吃相？”

姜姻见得逞了，她将嘴里这口菜都咽下去，说：“吃饭嘛，阿絮以后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我再也不说你了，之前是我不好，是我不知道你被那样苛待，后来才那样吃饭的，都是我不好，我没认出你，我也没有考虑到，你是因为被苛待才……”

“别说了。”阿絮不想再回忆阁里被虐待的日子了，也不想听到那些话。

姜姻立刻就闭上嘴，阿絮不想听的话，她就不说！

等到阿絮吃饱喝足，他一拍小腹，说：“吃饱喽，你付钱吧。”

阿絮是眼睁睁看着她当了浑身仅有的东西，也就当了三两银子。

这一桌的饭菜，可是将菜谱全部都炒了，至少得花十两！

姜姻叫来店小二，她这辈子从来都没因为钱犯愁过，她从小衣食无忧，家里有权有势，哪里会有吃饭没带银子的时候，她说：“我……我钱没带够，我就三两银子，我给你写个欠条，等我去取趟银子就回来行不行？”

店小二早有防备，她一声高呼，从后堂窜出来四个膀大腰圆的厨子。

四个厨子皆是手持大砍刀，很是凶神恶煞。

厨子们将这两个吃霸王餐的客人前前后后堵住了。

毕竟这可是十两银子的饭钱，店小二就是跑一年的堂，也赚不来这么多的工钱，要是这单跑了，非得被掌柜的把皮扒了不可！所以早就盯着他们来着。

“好啊，一天没开张，竟碰上个吃白食的，炒了菜单上所有的菜，现在却要赊账？看你们穿得人模人样的，才给你们上了菜，到底还是没钱？！”

姜姻不想在这里大打出手，当然也没有吃白食不付钱就跑的道理，但她怕一言不合打起来伤了阿絮，或者更糟的是，阿絮直接趁乱跑了！

现在姜姻就觉得，阿絮是故意要她们打起来，他好趁乱逃跑。

“那这样，你们去官府叫官差来，官府的人认识我，她们就会来帮我付账了。”

此处是黄河以南，远离京城，不像京城里的许多商家百姓认识她，好在官府的人是认识她的。

姜姻不敢把阿絮押在这儿去取银子，因为以阿絮的身手，这几个酒楼的伙计，可看不住他。

店小二嘲讽道：“真是什么样的牛都敢吹！官府的人帮你付账？我看就该将你们扭送到官府去！”

姜姻想了想，说：“也成，那就走吧。”

店小二怒道：“有备而来是吧？你这种吃霸王餐的我见多了！往大牢里一关，就不用付账了是吧？掌柜的早就交代过，吃霸王餐的都不用往官府送，送进去也拿不回饭钱，就扣下来干活！”

此时，剑拔弩张之际，阿絮鼓掌拍手，笑着说：“好，就扣下干活！抵消饭钱！”

姜姻也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本想要不就说出自己的身份，到时候就闹到官府去，把银子付了，如今见阿絮笑了，她顿时明白，阿絮就想玩这个，那好，就陪着阿絮玩。

于是姜姻双手握住阿絮的肩，高兴得不能自抑。

姜姻说：“阿絮，你终于肯对我笑了！”

阿絮：“……”

店小二：“……”

四个手持大砍刀的厨子：“……”

店小二拍了拍姜姻的肩，打断她的兴奋，没好气地说：“喂喂喂！我在说你吃霸王餐的事呢，你是再演什么苦情戏吗？别想跑！通通押到后面去干活！”

阿絮后退一步，说：“扣下她一个就行了，我可不干……”

店小二说：“不行！全都扣下！刚才就属你吃的多，你家妻主都没吃两口，全都押走！”

阿絮挣扎着就要跑，却被厨子拦住了路。

姜姻挡在阿絮的身前，说：“别伤他，我留下干活！”说完，她转过身，对阿絮说：“不管什么活儿都我干，你歇着就行。”

因为姜姻已经看出了阿絮的目的，阿絮就想看这一幕，只要阿絮还肯理自己就好，自己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只要能让阿絮消消气。

于是姜姻和阿絮被厨子押到了后院，又用铁链子拴住了脚腕，给他们俩栓到了一起去。

姜姻十分满意！

她非常想用铁链子把自己和阿絮拴在一起，这样省得再失去阿絮，可是之前都已经那般伤害他了，再这样做，只怕是适得其反，惹得阿絮更生气了，所以她不敢这么做。

但现在，被店小二给栓一起了，顺理成章！

就是……铁链子的另一端，给他俩栓在马棚的柱子上了。

姜姻是真的不跑，有这样能和阿絮被拴在一起的机会，她求之不得呢。

他们的面前摆了两个大盆，里面堆积着如山高的脏盘子。

“洗吧，什么时候抵了七两银子的工钱，什么时候再放你们走。”店小二将两块抹布丢到盆里，走了。

七两银子，他们两个得刷上一年的盘子了！

姜姻对这种工钱没有任何概念，如果刷上一年盘子能换来阿絮的原谅，那她也愿意！

姜姻挽起袖子，又将手腕上的金色手环小心翼翼地取下来，塞进怀里好生收着。

毕竟这可是阿絮拔了自己的金色发丝给她编的，可不能被满是油污的刷碗水弄脏了。

阿絮看到了，他别开脸，装作没看到，也压下心里的情绪。

哼！装模作样！

早这么珍惜，当初为何那么伤害我？

才不信你！

姜姻拿起抹布，开始刷盘子，她也不打算联系家里送钱，也不打算去官府求助，她就决定在这里刷盘子。

毕竟他俩现在被铁链子拴在一起，只要能阿絮拴在一起，就是刷盘子她也愿意。

姜姻吭哧吭哧地刷盘子，她的手上有一些小伤口，是先前在雪山里，被松树针刮伤的，加上又被寒风冻的，回家后是上了一些药，但是如今又一直淋雨，药都被雨水冲没了，手背上的伤口也变严重了。

但姜姻就跟感觉不到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刷盘子，还对阿絮说：“你就坐在阴凉处歇着吧，什么活儿都让我来干就好了。”

阿絮：“……”

阿絮见她这样，心里还挺不好受的，他的怀里揣着厚厚地一叠银票，都是八天前逃跑时，从她的寝殿里偷拿出来，只要他随手抽出一张，他们就可以走人了。

但是阿絮并不打算那么做。

阿絮活动了一下脚腕，铁链子哗哗作响。

“嗯？”姜姻也感受到了，她直起腰，她看向搬着小板凳坐在马棚阴凉下的阿絮，问：“想要什么吗？是口渴了吗？”

本来阿絮只是随便动一下而已，并无他意，但她这么说……

“对，我要喝茶！”

姜姻站起身，但是她也被拴在马棚上，走不出几步，她朝着门口喊：“来人！”

店小二走到后院，问：“活儿干完了？”

这两个盆里的盘子还没刷完，那小夫郎是一点活儿都没干！

“没干完叫我干什么！”店小二没好气地说。

姜姻说：“能不能上杯茶？”

店小二无语了半天，被这个吃霸王餐的女人气笑了，阴阳怪气地问：“那客官是想喝龙井呢？还是喝碧螺春呢？”

姜姻说：“他喜欢喝花茶，有茉莉花茶吗？”

店小二怒道：“你还真点上茶了？！活儿没干完，连水都没得喝！快点干活！天黑之前刷不完，你们都别想吃晚饭了……”说着，她又指着靠在马棚下躲阴凉那位，说：“霸王餐就你吃的最多，还一点活儿都不干？全让你家妻主干？”

阿絮别开脸，不答话。

姜姻连忙说：“别说他！我心甘情愿的！本就是我请他吃的饭，我抵账，这样吧，你上壶茶，要是有小点心就更好了，都记在我的账上，我刷盘子抵账。”

店小二彻底无语，扔下一句：“有病！快点干活！”就理都不理，转身走了。

姜姻又叫了两遍“来人”，这回没叫来店小二，反而把那个膀大腰圆的厨子叫来了。

厨子手里拿着鞭子，指着姜姻说：“你这种吃霸王餐又偷奸耍滑的人见多了，再不好好干活就抽你。”

姜姻回头看了一眼阿絮，想起了他之前说的话，想起之前在地牢里把阿絮打的那两道鞭伤。

尽管这厨子长得体型像个巨人，但姜姻从小习武，又是将门之后，前些日子带兵打仗都能一刀砍下敌将的头颅，所以就是那四个厨子一起上，都打不过她。

于是姜姻轻而易举将厨子手里的鞭子抢了过来。

厨子还以为这女人要反抗，刚要叫人手……

下一刻，就见到姜姻转身拿着鞭子朝着马棚而去。

姜姻将鞭子递给阿絮，说：“我没能要来茶，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没用，你就抽我消消气吧。”

阿絮看着被塞到手里的鞭子：“……”

厨子：“……”

姜姻坐回小板凳上继续洗盘子，她发现那看呆的厨子还傻站在原地。

这后院里，本就只有他们二人，和一匹店里的马。

难得姜姻能和阿絮单独共处，又因为铁链子拴着不会被赶走。

她还想趁此机会好好哄哄阿絮呢，留着厨子这个电灯泡只会碍事。

于是姜姻对厨子说：“用不着你站在这儿监工了，他就是我的监工，我会好好干活的，你也下去吧。”

厨子觉得这话怎么跟命令一样？她觉得莫名其妙，反正那女人回去继续刷盘子也不闹着上茶了，于是她就走了。

姜姻继续认真刷盘子，伤口进了水，泡得更严重了些，但她浑然不觉，头也不抬地说：“你呢，就做我的监工吧，你要是不满意就随时抽我一鞭子，好不好？”

阿絮又动了动脚上的锁链，看着她弯腰吭哧吭哧刷盘子，一言不发。

厨子去了前堂，将这事和前面的几个伙计说了。

她们得出了一致的结论：这俩人有病。

作者有话说：

店小二和厨子睡到半夜，猛地坐起：不是这俩人有病吧？！

——

今天写完，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