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2 / 2)

元慕抬起手腕,接过杯盏。

元皇后知道这时候她该看向皇帝,可她的视线无法从元慕腕间的红痕上移开。

那种痕印,一定是被男人掐出来的。

在她燥候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

元皇后忍不住地这样想。

但在皇帝的面前,她不能表露出分毫。

“妹妹病了多日,”元皇后巧笑倩焉,“臣妾只是想来看看妹妹,要是知道您在,臣妾就明日再过来了。”

她在人前倨傲尊贵。

可跟皇帝搭话时,却像是个娇柔的小女人。

元慕没见过几次姐姐这样的姿态,一时之间生出怪诞的异样感。

那种面对继母崔夫人时的格格不入感,再度生了出来。

她低着眸,指节轻轻摩挲杯盏的花纹,本能地想要回避帝后间的对话。

皇帝对礼节的要求严苛。

他看了元慕一眼,却没对她走神的行为多说什么。

皇帝轻声说道:“下次过来,让人提前说一声。”

“清宁宫离仪凤宫远,”他远眺窗外,“你来一趟,也不容易。”

皇帝的话音仿佛带着关切。

但元皇后只感受到了强烈的警告意味。

她的后背顿时泛起了冷汗。

“不是,陛下!”元皇后低声说道,“臣妾、臣妾是……”

她的掌心冷汗涔涔,迫切地想要辩解。

皇帝淡漠地打断了元皇后。

“没什么事的话,”他的视线从窗外收回,“就早些回去吧。”

临近年关,朝野内外事情都多。

皇帝轻轻起身,按住了元慕想要一同站起的肩头:“时候还早,再睡会儿去。”

元慕每日午间都要休息。

如果不是皇帝过来,她应当还在睡梦中。

简单交代了内侍两句后,皇帝就带着元皇后离开了。

两人并肩而立,恍若是相依的璧人。

不对。他们本就是夫妻,是皇天后土都认定的伴侣。

元慕站在原处,掌心杯盏里的水渐渐凉下来。

总算将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送走,她应该感到高兴的。

但胸腔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沉闷。

元慕低下头,轻轻碰了碰腕间的玉镯。

这是一枚材质粗劣的细镯。

质地寻常,色调也寻常。

清浅得像是池水,全然没有玉石的苍翠。

就像是元慕的眼眸。

只不过元慕一直待在原处。

她没有听得见在走出清宁宫后,帝后二人后续的谈话。

“有空的话,”皇帝轻声说道,“叫人去内库那边,挑一套新的茶具吧。”

元皇后讶然地抬头。

正想要笑着回应时,就听到皇帝风轻云淡地说道:“朕也是没有想到。”

“仪凤宫的茶具,”他声音清和,“竟然也能烫到人的。”

皇帝自始至终,神情都是自然从容的。

仿佛没有丝缕多余的情感。

可是元皇后听到这句话,只感受到了近乎可怖的后怕感。

如果不是今早侍女刚刚说过,她是一点都不记得那天崔夫人来时,元慕被烫伤的事。

那么早的事,皇帝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晰?

元皇后双腿战战,几欲发抖到跪下。

皇帝没多看她,轻轻说道:“下不为例。”

说完,他就乘上步辇离开。

元皇后站在寒风里,她的身躯僵硬,回到仪凤宫后,强按捺住的情绪才逐渐流露。

侍女过来劝慰,被她一把推开。

矮几上放着的昂贵瓷瓶,也被元皇后给全部摔碎。

她死死地咬住牙根,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时,眼里到底没能遮住那抹阴毒。

然而发泄过后,她什么都不能做。

-

那天的事后,元皇后没有再来找过元慕,也没有令人传唤她过去。

皇帝政务繁忙,更是没空来寻她。

元慕在宫里又安生了段日子。

只不过马上就是十五,嫔妃们照例都要到仪凤宫朝见皇后。

也就是在再度见到元皇后时,元慕方才明白元皇后在急什么。

崔夫人上回带来了两个貌美贵女,是她同族的侄女。

在家中序齿为三五,因此被唤作崔三娘和崔五娘。

两人出身不平凡,容貌又格外秀美,性格也温婉贤淑。

她们原本是有大用处的。

却不想皇帝竟将她们指给了幼弟楚王。

楚王是皇帝同胞的弟弟,矜傲骄慢,今年才刚满十八岁,可谓是难缠当中的难缠。

他素有喘疾,少时就养在江南外家。

就是京中最动乱的时候,楚王也被护佑得好好的。

皇帝待这个幼弟极好,衣食用度就不说,恩遇也是一等一的荣宠无双。

可楚王别说是建功立业,一身纨绔的金玉气质,连和寻常男子相比都做不到。

简直就是草包中的草包。

这些年来,他远在江左,声名都远传至京兆。

元慕没见过楚王,只是听人说过。

给楚王做姬妾,就是将女儿这辈子的前途都搭进去了。

但偏生皇帝疼宠楚王。

不消他言说半句,就预备将尚佳的一切全都给他。

元慕听了半晌,突然意识到,连崔三娘和崔五娘这样好的姑娘,皇帝都没打算让她们给楚王做正妻。

怪不得元皇后会这样急。

贵族世家讲究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清河崔氏和洛阳元氏的关系,亲近到可以从前前朝攀远近。

崔家的利益,就是元家的利益。

元皇后心情不好。

众人在仪凤宫内坐了半晌,忽然又有侍女过来说,皇后将朝见的地方,改为梅园边的暖阁了。

不是在寒风里等待半天。

妃嫔们也没有如何。

毕竟皇后是什么性子,入宫这么久,她们也都心知肚明。

只有德妃冷哼一声,到最后才走出仪凤宫。

元慕难得不是最后一个出去,到梅园那边的时候,也没有太迟。

前段时间下了很久的雪。

最近倒是晴霁,只不过京兆冬日的天总是灰败的。

阴暗的苍穹下,深红色的宫墙,都黯然无光。

寒风猎猎,摇动攲梅。

这是一副苍凉的景致。

即便侧旁就是暖意融融的宫阁,也无法遮掩冬日本身的衰败。

但冷风掠过,一个红衣少年从树上跳下时。

元慕不得不承认,她的眼眸被狠狠地亮了一下。

很少有人冬天穿得这样单薄,他一身红衣,却好似烈阳般的张扬。

这是哪家的儿郎,敢这样大胆的?

元慕还没想明白,这少年是谁,就和倏然凑近的他对上了视线。

“嗨!”他挥了挥手,“你知道祈年殿怎么走吗?”

他的姿态很像个十五六的少年,但脸庞无疑是已经张开,有了属于青年人的成熟模样。

这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长相。

丹凤眼,悬胆鼻。

挑起的眉,白皙的脸。

元慕想要回答他,但看清楚他面貌的瞬间,她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生得那样肖似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