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迷雾丛生 哪怕前面是深渊,你也要跳吗……
屋中诡异的安静了一瞬, 明玉并未注意到,而是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又同孙虎讲了一遍,自己还不忘添油加醋的给人描绘了一番尸体的惨。见孙虎脸上露出了比他还有些难看的脸色, 明玉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同道中人。
至少是一个见了尸体会害怕,会恶心, 而不像眼前这两个人似的……
面无表情。
刚刚那个玩笑简直是糟糕透了。
明玉这样想着。
“别怕。”明玉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走了过去, 安慰地拍了拍孙虎的肩膀,“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也这样, 但你要是盯着看一会儿,这东西你还别说, 有点像是一个人形的冰雕。”
孙虎:“”
何止是人形。
他都知道这冰雕的脸到底长什么样。
孙虎脸更绿了。
“明玉哥, 你们这边情况”
小叶子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明玉见人打算进来, 就快步走上前将人拦在了门外, 用身体挡住了屋内的血腥。
小叶子:“给我看看”
小叶子:“什么好东西。”
明玉伸手按住了小叶子东张西望的头, 扫了一眼那跟着过来的郑途, 转身冲着屋内的几个人道:“那个齐公子, 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好,你们觉得呢?”
苍狼域内等级森严, 以实力为尊。
现如今赤云剑内依旧残存着的魔气,在刚刚那一下,恐怕已经让这附近的魔都感受到了赤云剑所在的位置。而这么广的辐射范围, 沈孤舟并不觉得是赤云剑的自主行为, 倒像是
沈孤舟看向了身侧那个逆光而立的人。
以身为饵。
这个方法的确高效,但太过冒险。
沈孤舟垂眸沉思了片刻:“嗯。”
明玉点了点头:“那我这就下楼让他们把东西装车,你们收拾收拾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你们先下去吧。”姬无妄迎上几个人看过来有些疑惑的眼神, 摩梭着手里的冰花张嘴就瞎扯道,“咱们这毕竟住的是齐家的地盘,把这地方搞成这样我心里实在是有点过意不去,我觉得,还是得稍微收拾一下,不能给人家添堵。”
这人一张嘴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又在拿他当挡箭牌打什么鬼主意。
至于,口中说的什么心里过意不去
沈孤舟眉头蹙的更紧。
姬无妄:“齐公子你说呢?
沈孤舟:“那我留下”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呢。”姬无妄笑着将视线在屋内的几个人扫了一圈,最后伸手将打算逃离现场的孙虎给揪住,“我看,要不你留下跟我一起?”
孙虎:“就我们两个?”
姬无妄笑意更浓:“是啊。”
不知为什么,明明眼前这笑笑的极为明媚好看,但落在孙虎的眼里却是让他身上不自觉的抖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想拒绝,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姬无妄已经将其余的人都给赶了出去,顺手将房门从里面给锁了上去。
孙虎:“”
屋内只剩两个人,姬无妄摩挲着手里的冰花,抱着手臂走了回来:“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些东西都清出去。”
“我?”
孙虎低头看了一眼屋内散落的冰碴子,又抬头看向姬无妄:“那你呢?”
姬无妄:“监工啊。”
孙虎:“?”
“或者”
屋内没燃灯,门关上了之后整个屋子就显得十分的昏暗,姬无妄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殷红色的唇微微勾起:“我们来聊聊你知道的那个叫白九的怎么样?”
*
齐家的效率还算比较快,等到全部东西都装上车,也才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老钱寻人盘点了一番车上的货,拍了拍手走到沈孤舟跟前。
“东西都齐了。”
红色的灯笼悬在院外的大门处,沈孤舟立在车前,淡色的袍角随风微微轻动:“东西有少吗?”
老钱摇了摇头:“没有。”
沈孤舟:“嗯。”
老钱将斗笠戴在头上,顺着沈孤舟的视线朝着不远处的小楼看一眼:“这怎么收拾了这么久还没下来?您要是不放心,不如,我让两个人上去看看?”
沈孤舟掩唇咳嗽声两声,抬手制止:“不必。”
老钱:“林中风大,您要不还是先上车等吧。”
沈孤舟:“再等等。”
大概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四周的魔气越来越重,明玉坐在身后的马车上将帘子猛地掀开:“有东西在朝着这里靠近,齐公子,我们可能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沈孤舟拧紧了眉头正欲亲自过去看看,哪知他刚走进院子,就看见姬无妄推门而出。对方看上去心情颇为愉悦,步调轻快,手里转着那朵冰花,嘴里哼着颇为轻快的口哨。
沈孤舟紧绷的身体,总算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
艳红色的灯笼轻轻摇晃,林中的冷风将垂落在身后的发丝吹起,沈孤舟就站在明亮的月光之下,长身玉立,身姿俊朗出众,姬无妄将冰花握在手中,迎着人走了过去。
姬无妄:“你这是打算干嘛?”
沈孤舟:“上去找你。”
姬无妄将手背在身后,微微倾身向前:“哪怕前面是深渊,你也要跳吗?”
沈孤舟眉头轻蹙。
“一会儿再聊。”
“先上车!”
姬无妄笑着直起身,侧身从对方身边走过:“走了,上车。”
等两个人都上了马车,老钱扬鞭驱赶着马顺着道路继续前行。
“咦?”
“孙虎呢?他怎么没上来?”
姬无妄一上车整个人就懒懒的靠在车壁,任由沈孤舟坐在他身侧帮他将那朵冰花重新系了回去。此时他听见明玉的声音,闭着眼睛解释出声:“哦,我们收拾好东西,他说他在这附近有个朋友,就去找他去了。”
明玉:“朋友?”
姬无妄:“嗯。”
人各有命。
他们这一行人本就是临时搭的伙,或者说是顺路结识的仅此而已,他们确实无权干涉对方的去向。
明玉便没有在问。
沈孤舟:“好了。”
姬无妄抬起手,将那重新挂在腕间的冰花瞧了一眼,用手扯了扯。
沈孤舟:“我重新打了个绳结,这次不会掉了。”
姬无妄嗯了一声,伸手去看那系在上面绳结,就在这时,坐在身侧的小叶子突然伸手指了指,有些不确定的问出声:“你手上你手上那是血吗?”
血?
姬无妄将右手的手腕抬起,就看见手掌的侧边和细白的腕骨之上沾上的殷红的血。
都怪他。
这该死的肌肉记忆让他一下手就没个轻重。
姬无妄神色微动:“哦,可能是刚刚收拾东西的时候蹭上的吧。”
沈孤舟:“擦擦吧。”
姬无妄伸手接过病秧子递来帕子,将腕子上的血一点点的抹去,于此同时,他的目光盯着手上染上的血,想到了刚刚从孙虎嘴里听到的那些关于白九的消息。
这个孙虎的确是见过白九,只不过时间,需要往前推大概几个月的时间。
当时,这白九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一个人跑来了苍狼域,也是在这条路上,撞见了孙虎他们一行人。
根据孙虎所说,白九此人的容色极具迷惑性。
他的可怜,无助在那张脸的作用之下,让当时他们一伙许久没有碰任何荤腥的一群人,被迷的神魂颠倒的。他们没有去抢那时看上去似乎是身无分文的美人而是将人一路护送到了西夷部。
白九说,他是从汐云府逃出来的。
白九说,外面有人在找他,他现在没地方去,只能去西夷部找当时还是大统领的余佑。
他还说,他会报答他们。
然而,当孙虎一行人将白九送去西夷部之后,白九却翻脸不认人,让余佑派人灭口。那一晚,他们一行,死的死逃得逃,最后剩的几个人隐姓埋名,东躲西藏,才得以活到了现在。
孙虎他们做的本就是黑吃黑的生意,这事情出了有理都说不清,只能将这口恶气给忍了。就这么又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西夷部内突然发了丧。
死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这个余佑。
直到那时,孙虎一行人才明白,这动手的恐怕就是那个名叫白九的人。
西夷部的人贴了悬赏找人,可从那时起,孙虎那群人却再没有见过白九这个人,他们听说这人死了,还听说这人又逃了回去,直到最近他们才听说,汐云府将人送去了司天狱。
孙虎的一番话应该没有掺假,可姬无妄却始终没明白这个白九为什么会大老远的从汐云府跑出来,千里迢迢的,只为去西夷部杀一个统领?
这事情怎么也说不过去。
除非
这件事压根没完,还有一些事情,或者是这件事的前因他没有搞清楚。
而这个原因,除了被他哥隐掉的那部分,剩余的一部分,恐怕还需要去西夷部再看看了。
在来之前,姬无妄特意将影留在了汐云府去秘密查这件事,现如今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看来,还需要再等等看了。
姬无妄将思绪从沉思之中抽了出来,微微抬眸,就看见了马车对面坐着的郑途。这人自打一上车就沉默无语,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手里依旧抱着他那个背篓,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姬无妄:“我们现在这是要往哪走?”
明玉:“泾阳坡。”
泾阳坡?
这个地名怎么这么熟悉?
姬无妄略微思索了片刻便想起之前老钱好像告诉过他,他们去西夷部的话商队会从泾阳坡经过,可这个地方据他所知不是个出了名的乱葬岗吗?
姬无妄眯起了一双眼睛:“谁要去泾阳坡?”
“我。”
姬无妄微微抬起头,就正对上郑途看过来的一双眼。
第42章 目标对象 不好了,人不见了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 林中的小路荒无人烟,人迹罕至。
马车又大概行了一柱香的时间,路上突然起了一层的雾, 那雾气拢着四周的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只能窥见些许树木狰狞的轮廓。湿冷的风透过微微掀开的车帘吹进马车内, 粘腻的浸润在皮肤上让人浑身上下都有些发冷。
“公子, 前面就是泾阳坡了。”
老钱的声音隔着风悠悠的吹来,沈孤舟应了一声:“到前面寻个地方停下吧。”
老钱:“成嘞。”
姬无妄将手里掀开的车帘缓缓放下, 一抬眼就瞧见郑途抱着竹篓坐在马车一侧的角落里。昏暗的光线将人整个拢在一大片的阴影里,只剩下那垂落的眸色当中比之前的灰败多了一层的亮色。
兴奋, 期待, 恐惧,胆怯
这么多矛盾的情绪在此时都融合在眼前这一张脸上, 扭曲而又诡异。
姬无妄眼睛里的某个东西在这一刻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变得格外活跃, 眸中红光一闪而逝的同时, 他闭上了双眼, 假意伸手揉了揉眉心, 安抚着正在眼睛里蠕动的某个活跃的家伙。
沈孤舟似有所觉的微微侧目,他一句话也没说,却是将身子微微侧了一些将人挡住。
整个马车内目前与郑途唯一关系较好的就是小叶子。
小叶子坐在旁边有些冷, 他搓了搓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大着胆子寻问出声:“那个你你之前跟我说你要去找你爹,你说的就是这里吗?”
郑途:“对。”
小叶子:“你确定他就在这吗?”
郑途低着头喃喃出声:“对, 他就在这里”
泾阳坡是乱葬岗, 如果在这里寻人……
小叶子抬头与明玉对视了一眼,咽了一口唾沫。
就在这时,马车缓缓停下, 小叶子还没来得及再问什么,郑途就抱着手里的背篓迫不及待地下了车。明玉伸手将车帘掀开,空中有什么东西朝着脸上就砸了过来。
他伸手胡乱的一抓,低头一看就发现是一张白纸钱。明玉捏着手里的纸钱再抬眼,就瞧见在漫天雪花纷飞一般的纸钱里,郑途将背篓背在身后,一头扎进了雾气笼罩的坟堆里。
“不追吗?”
姬无妄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的同时,正在思索着该怎么跟这两个人讲的明玉猛地抬起头:“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是”
“怎么知道你的目标是他是吗?”姬无妄睁开双眼,抱着手臂懒洋洋地靠在车壁上笑道,“整辆车内明明孙虎问题最大,可你们自打一上车,眼睛却一直都在观察一个抱着鱼篓子的普通人。”
姬无妄:“能得南玉少昌氏和叶家如此关心的人,那就只能是你们此行的目标对象。”
这桐荣齐家本就是四大世家之一,若说能一眼将他们认出倒是也不怎么稀奇,但眼前这人不过是一个炉鼎,眼力竟然丝毫不输仙门内修为高深之人。
明玉不禁将姬无妄多看了一眼。
沈孤舟在此时出了声:“我们并无恶意。”
明玉这才叹了一口气,长话短说道:“你们猜的对,我们此行的目标的确是他。”
姬无妄:“他有什么特别的吗?”
明玉:“你若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百姓来看的话,的确没什么特别,但他在我们所调查的那件事当中,他是唯一一个目前还活着的信徒。”
姬无妄挑眉:“信徒?”
明玉:“是。”
姬无妄有股子不怎么好的预感,所以嘴贱多问了一句:“信的谁?”
小叶子揪着小辫子冷哼了一声。
“还能是谁?”
“大魔头呗。”
姬无妄:“”
果然他就不能多嘴,一多嘴准没好事。
他怎么不知道他都死了,还能有人信他。
信他什么?
倒霉吗?
“雾越来越浓了。”沈孤舟掩唇咳嗽了两声,淡淡的提醒出声,“此时去追,还来得及。”
姬无妄:“那走吧。”
明玉:“啊?你们也要下去吗?”
“别啊了,这么大的雾怕不是撞上了什么别的东西,现在再往前走也不知道会拐到哪去,倒是不如随你们去看看,兴许还能寻一条正确的路出来。”
姬无妄脸不红心不跳的张口就扯,他叉着腰转过身来就瞧见明玉拉着小叶子跳下了马车,身后还跟着那个看上一步三晃的病秧子。两个人面上并没有什么异常,看上去像是已经信了他刚刚的一番鬼扯。
看来他的演技还算不错。
重活一世,姬无妄对自己没怎么退步的演技十分满意的挑了下眉,以至于就没有注意到沈孤舟面无表情的脸上扯的那两下嘴角。
四周无人,头顶却四散飘动着白纸钱。
风从前面不知名的地方吹来,带着一股子阴湿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姬无妄的错觉,他站在此处,总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从不远处传来的阵阵铃鼓声。
一声,接着一声,细碎繁密。
沈孤舟注意到姬无妄的异样,迈步走上前来:“怎么了?”
姬无妄:“你们有听见铃鼓声吗?”
沈孤舟:“没有。”
姬无妄望向另外两个人,明玉和小叶子也同样冲着他摇了摇头。
奇了怪了。
那么也就是说,这声音,只有他听见了?
姬无妄眯起了一双眼睛。
“明玉哥,他往这边去了。”小叶子蹲在地上用手指摩挲着些许粘稠的水渍,拍了拍手站起身。
明玉握住了腰间的长鞭点了点头,冲着身后交代出声:“前面雾气大,我走前面,你们跟紧。”
这泾阳坡早些年的时候其实是一个不算太大的村子,可是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整个村里子的人陆陆续续都死了。这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村外林子里的坟头却是越来越多,到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村里就彻底荒废了,成了这一片一个出了名的乱葬岗。
邪气肆意,魔气滋生。
西夷部将这里接手了之后,部族当中的魔修试图把这里当作修炼的绝佳之地,可这些年进来这里的,没一个是能活着出去的,后来死的人多了,渐渐的,这乱葬岗就没人再敢来了。
明玉讲的这些事情,姬无妄他是知道的,只不过魔头之前对这种没什么宝贝的破地方不怎么感兴趣,也就没怎么在意。不过他倒是听说那些从边境而来的商队平日跑货都是绕着这个地方走的,怎么偏偏到了齐家这里,还特意拉着人朝着里面扎?
排除一群人是吃饱了撑的不想活了,那就只能是
故意。
所以,齐家早就知道那郑途想去什么地方,也早就知道这泾阳坡的猫腻,却依旧选择载了郑途以及前来调查这件事的明玉他们两个
为什么?
姬无妄整个人落后了一步,抱着手臂将目光停在这病秧子身上良久。
沈孤舟似有所觉的回头:“在看什么?”
姬无妄挑眉:“看你好看。”
这句话从任何人嘴里吐出来都无比的正常,除了
沈孤舟蹙眉。
姬无妄却是绕过眼前的坟堆,快走了两步上前,将话题扯到了郑途身上:“那郑途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叶子蹲在地上正在利用药粉追踪郑途的踪迹,明玉趁着这个功夫‘哦’了一声,同两个人解释出声:“其实这件事要从几个月前说起。那天,我们山上来了一个老人说是要找我们帮忙,我们询问之下方才得知,对方是想让我们帮他去救救他儿子,他说他儿子最近有些奇怪,仿佛中了邪。”
姬无妄:“中邪?”
明玉点了点头:“是的。”
姬无妄拖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询问出声:“他有说具体怎么回事吗?”
明玉:“说了。”
明玉:“对方声称他儿子每天晚上子时会出门一趟,而后跪在院子里,冲着西北的方向,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天天拜?
的确有点古怪。
可若说拜的他吧,姬无妄也半点没落到个好。
明玉:“其实在这之前,在清溪叶家那边,也出现过相同的事情。我听叶家的家主说,这些人会把自己当成是被神明祝福过的‘信徒’,他们坚信不疑的认为他们所信拜的神可以帮他们脱离苦海。”
姬无妄皱眉:“那怎么就说他们信的就是魔头?”
明玉从怀里翻出来一个木制的人偶,姬无妄接过来瞧了一眼就发现,这人偶无论是长相还是穿着都与他之前别无二致。
沈孤舟伸手:“给我看看。”
姬无妄伸手递了过去。
沈孤舟站在原地将那人偶放在手中摩挲了片刻,微微蹙眉:“这是水凝木。”
明玉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他伸手将人偶重新接到手里研究了一番,却依旧没看出这东西跟别的普通木头有什么差别,他有些不解的冲着这位齐家大公子问出声:“有什么不同吗?”
沈孤舟:“水凝木出自荒城,价格不菲。”
沈孤舟:“云州的金鳞台便是用此木建造的。”
明玉皱眉:“所以,这件事真跟魔头有关?”
别说他那金鳞台是用什么木头做的,就算是问他金鳞台里的花都有什么品种他都记不住。
有关个屁!
姬无妄抱着手臂冷哼了一声:“这件事不是近几年才出来的吗?”
言外之意就是
魔头早八百年前就死了。
莫挨老子。
明玉:“”
“奇怪,人在这里蒸发了不成?”
就在这时,一直蹲在一旁寻人踪迹的小叶子捏着手里的瓶子站起身,他将周围的四下扫了一眼,方才沉声道:“明玉哥,人不见了。”
第43章 两个疯子 我柔弱不能自理
“人丢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明玉皱紧了眉头赶忙走上去检查, 姬无妄就趁着这个当口抱着手臂将所处的环境打量了一番。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整个乱葬岗的中心区域,雾气将来时的路笼罩的模糊不清, 只剩下四周散落着的坟堆,枯骨以及前方少许断壁残垣的低矮屋舍。
这些房子应该就是当年荒废的村落剩下的建筑, 这么多年不住人这些房子经过风蚀已经完全破败掉了, 仅有的少许杂乱的布帘,炊具, 能让人窥见一丝过去生活的痕迹。
寂静,萧瑟的院墙在此时仿佛将整个乱葬岗圈在其中, 放眼望去如同伫立在眼前的庞然大物, 诡异的歪斜着。
“奇了怪了,这附近怎么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那股子腥味好像也没了。”
“我看看。”姬无妄听着两个人断断续续的交流, 一脚踢开地上散落的尸骨走上前去, “前面那些地方都找了吗?”
小叶子点了点头:“我和明玉哥刚去前面看了一眼, 但也都没有发现。”
都没有?
能从他们这群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那郑途除非原地成圣, 否则就是有些猫腻。
姬无妄拖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蹲下身捏起地上的泥土放在鼻间嗅了嗅。
明玉:“怎么样?”
姬无妄摇了摇头:“那股子有点古怪的气息的确消失了。”
明玉拧紧了眉头挠了挠头:“难不成真人间蒸发了?”
姬无妄:“不可能。”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沈孤舟突然出了声:“郑途最后出现的痕迹在哪?”
最后出现的痕迹?
小叶子摆弄着手里的瓶子走上前, 四下扫了一圈,随后伸手指着不远的一个坟堆道:“就在那儿。”
姬无妄拍了拍手,撑着手臂起身。
四周雾色燎绕, 出声的病秧子就站在小叶子指的那坟堆前。冷风将他那一身素色的衣袍吹动而起, 微光映的那人紧束的领口以及微微垂着的优美的下颌线,如一尊美玉,沉静若冰。
姬无妄目光在对方身上凝了片刻, 移开眼:“在哪呢?”
沈孤舟伸手一指脚下:“这里。”
这人就不能自觉的挪下窝吗?
然而劳驾这种话魔头说不出口,让他说他只会说滚。
姬无妄张了张嘴,到最后干脆什么也没说,而是贴着对方的身体弯下腰。
只见沈孤舟指着的地面有小叶子洒下的荧光药粉,他用手指头尖沾了一点,就发现这药粉之中混杂了些许许粘稠的水,放在鼻间轻嗅还能闻见一股子极重的鱼腥味。
姬无妄:“是这个味道。”
明玉皱眉:“应该没走远,要不我们现在分头找找?”
“不必了。”姬无妄一点也不客气的从病秧子的袖子里翻出来一张干净的帕子,将手上染着的脏污擦了擦。沈孤舟张口想说点什么,但到底是将视线移开什么话都没说。
姬无妄:“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小叶子将小瓶子揣进腰间有些好奇的凑了过来:“我和明玉哥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这么快就找着了?吹的吧。”
姬无妄抱着手臂向后退了一步,歪着头一笑:“那不如边挖边说?”
明玉:“啊?挖什么?”
姬无妄:“挖坟。”
明玉:“这这有点不太好吧。”
南玉少昌氏怎么说也是现如今的四家之首,百年传承的名门正派。明玉身为南玉少昌家的大弟子,平日里修身明理,是绝对不会干挖坟这种缺德事的
然而
“你俩动作能不能快一点,再墨迹这人一会儿跑了。”
“欸,左边一点,右边右边。”
姬无妄将胳膊架在病秧子的肩膀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一掀眼皮他就看见小叶子跳出土坑,将滑落在身前的小辫子甩到身后,十分不满的道:“我说,凭什么是我和明玉哥动手?”
姬无妄抬手指着病秧子:“你们好意思让一个快死的人下地吗?”
小叶子:“那你呢?”
姬无妄:“我是个炉鼎。”
小叶子:“所以呢?”
姬无妄:“我柔弱不能自理。”
小叶子:“”
明玉:“”
沈孤舟若有所思的朝着人撇了一眼。
“这下面有个通道。”
就在这时,明玉将锄头杵在一旁,伸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这下面不知道通到哪儿,但我想刚刚郑途应该就是就是从这儿下去的。”
“我看看。”
小叶子跳下土坑,将手里的瓶子拿出来倒了一些,果不其然亮着荧光的粉末汇聚成一个个脚印,出现在了坑中向下延申的台阶上。
明玉:“就是这里。”
小叶子:“这郑途刚刚应该不是这么挖下去的吧”
沈孤舟沉默了良久,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出声道:“这附近有阵法残留的痕迹,他应该是通过某种特殊的阵法直接进入到这里的。”
明玉沉思了片刻,突然仰头看向姬无妄:“你刚刚想说的是这个?”
姬无妄:“是啊。”
明玉:“那我们为什么不通过阵法下来?”
姬无妄一脸无辜的摊手:“因为我不会啊。”
众人:“”
找到了路,这下找人就方便多了。
明玉拿出火折子刚准备下去探探路,后领子就姬无妄给揪了起来:“下面有魔气,不想死的就走后面。”
不知道是不是姬无妄声音突然有些冷,也有些沉,这让刚刚才接受这人柔弱不能自理的明玉,愣是没反应过来就被姬无妄给无情的丢了出去。等明玉回过神再往下看时,姬无妄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了下方的阴影里。
等等。
如果这下面有魔气的话,他不是更应该打头阵的吗?????
明玉不着头脑的挠了挠头,他正准备跟着姬无妄下去,哪知道他刚迈出去一只脚,一个清贵的身影就从眼前走了过去。对方从身侧走来时那淡淡的一瞥,让他想到了北境冰原之上的雪,让人心生畏惧,不敢逼视。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沈孤舟也跟着走了下去。
奇怪?
这一个二个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搞到最后,他才像是那个需要保护的人?
四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进了向下延伸的地洞,这地洞很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洞中弥漫着的魔气的原因,火折子在这里根本就打不着。
姬无妄眼睛异于常人,在黑暗的环境下跟白天没什么区别,至于别的什么人
魔头第一次大发善心的将手伸给了正弯腰进洞的病秧子:“喏。”
沈孤舟抬眼:“你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爱牵牵不爱牵就算了,别回头自己摔了,还让我救你,我告诉你,我可没那么”
姬无妄的一堆话叽里咕噜说了半天也没说完,刚打算抽回去的手就被人给握住。
沈孤舟:“我牵。”
当那染着几分暖意的掌心包裹住他的手指,当有些酥麻的感觉传递到全身的时候,姬无妄突然有些后悔。
这一会儿,他突然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到底是为什么会对这人发了善心。
姬无妄试着将手向外抽了两下,却是被人握的更紧。
好在这条路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长,他们两个人就到达了重点。
明玉拉着小叶子下来没过多久,就借着不远处透进来的光看见了先下来的那两个人,他刚想走过去问接下来该怎么办,明玉却是突然看见姬无妄从上面跳了下去,他刚要出声,另一人二话不说也跟着跳了下去。
明玉:“?”
是他疯了还是这两个人疯了???
这下面是通向哪啊啊啊啊。
姬无妄落地的时候,被一人抱着在地上滚了两下,方才停下。
有光从头顶上方某个细小的缝隙当中倾泻而下,映照在洞底两个人身上。姬无妄此时就趴在沈孤舟的身上,鼻间全是对方身上那股子染着些许雪沫一般的冷意。
有些熟悉。
也有些陌生。
姬无妄撑着手臂起身,就发现一双深邃的眼眸正看着他,他在对方的眼底看见了风暴在对方的眸中一点点汇聚。
半晌,姬无妄将目光移开,扫了一眼对方身下明显粗粝的石子,嗤了一声:“我看你是真的不怕死。”
沈孤舟:“你怕吗?”
姬无妄挑眉:“我为什么要怕?”
沈孤舟伸手将那打算从身上爬起来的人拽回到眼前,他看着姬无妄重新跌回到胸膛之上,他方才攥着对方的手,望着眼前这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双眼,再次开口:“你要的答案,我给你了。”
姬无妄长睫轻颤:“什么?”
洞底很静,风声止息。
姬无妄反应了半晌,他才想起来,对方说的恐怕是他之前在小屋前冷不丁问的那句话。
而他的答案是
倘若,眼前是深渊。
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跳下去。
姬无妄收紧了垂落在身侧的手指,眯起了一双眼睛:“我看你就是个疯子。”
沈孤舟:“那你是什么?”
疯子。
两个疯子凑一起,真他妈完蛋了。
姬无妄拧紧了眉头,将手臂从对方锢的有些紧的指尖之中抽出,然而沈孤舟却是撑着手臂半坐起身,按着姬无妄的脊背将人按进怀中。
姬无妄刚想骂出声,沈孤舟却是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低语附在对方的耳边低语:“你的问题我答完了,我的还没有。”
衣衫胡乱的交叠着,气息在这一刻胶着在一起,显得有几分混乱。姬无妄感受着那放在腰上有些微微发烫的手,拢在暗处的耳廓微微有些发痒发烫:“你到底想问什么?”
沈孤舟:“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
沈孤舟:“你还会是一样的选择吗?”
第44章 梦中之音 怎么?嫌弃我?
选择。
选择什么?
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 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此时,姬无妄就算是想回答,一时间竟是也找不到这个答案到底要从哪里入手。他盯着眼前男人的眼睛, 试图从中得到一些蛛丝马迹,然而有些东西, 快若流星, 转瞬即逝。
“你们”
“那个,有没有事?”
这个时候, 明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时间仿若一刹那从虚幻回到了现实。
姬无妄的脊背一瞬间有些僵硬, 就连刚刚那落在腰间的指尖在此时都似是变得愈发的滚烫。两个人的呼吸彼此胶着着, 姬无妄微微侧目,他只觉眼前这人落在身上的视线仿若顷刻间将他洞穿。
现在反正没有人认识他, 说什么做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秉持着披着马甲就可以不要脸的宗旨, 姬无妄撑着手臂起身, 面不红心不跳的拍了拍身上的土:“哦, 我没事。”
明玉两个人收了法器, 快步走上前来。
“齐公子呢?”
他
姬无妄回头。
沈孤舟在此时撑着坐起身,掩唇咳嗽了两声:“我没事。”
姬无妄的余光之中却是瞧见对方抬起的手上多出的好几道擦痕,显得猩红而又刺目。
这洞底的碎石有些多, 这伤应该就是在刚刚落地的过程中造成的。
姬无妄本是抱起的手臂又放下,走上前将这人的手捏起,放在眼前看了两眼:“你这叫没事?”
沈孤舟:“小伤。”
姬无妄冷哼了一声, 转头冲着小叶子伸手:“药。”
小叶子:“我来吧。”
姬无妄:“给我。”
姬无妄此时的脸有点臭, 小叶子‘哦’了一声没敢反驳,而是将腰间翻出来几个瓶瓶罐罐递上前去。姬无妄这边看也没看就将那些药瓶拨开,直接全部倒了上去。
小叶子站在一旁单是看着, 就疼的‘嘶’了一声。
沈孤舟:“你这叫公报私仇吗?”
姬无妄:“怎么?嫌弃我?”
沈孤舟:“没有。”
姬无妄:“那就憋着。”
沈孤舟蹙眉:“疼。”
姬无妄面无表情的将那些药粉又朝着伤口处按了按,只不过在余光撇见对方紧蹙起的眉头,下手的动作肉眼可见的轻了不少。
沈孤舟微微抬眸。
小叶子:“还好,只是擦伤。”
小叶子:“不过你们刚刚从上面跳下来,可真是吓坏我和明玉哥了。”
姬无妄将手里的瓶瓶罐罐丢还了回去,抱着手臂嗤了一声:“就这么一个破坑,掉下来又不会死。而且,我是下来找人的,又不是来寻死的。”
明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走上前来问出声:“你们是发现什么了吗?”
姬无妄:“你们没听见铃鼓声吗?”
“铃鼓?”小叶子胆子小的很,之前被郑途吓的不轻,此时更是咽了一口唾沫直接害怕的缩到了明玉的身后,探出来一个小头,问出声:“可这里不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吗?”
姬无妄:“?”
“这附近的确没有声音。”沈孤舟撑着手臂起身,走上前垂眸思索了片刻,方才再次开口,“你不妨把你听到的声音跟我们描述一下。我们再根据你的描述,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别的蛛丝马迹。”
姬无妄闭上眼睛听了一会儿,方才睁开眼睛。
“准确来说,它不成调子。”
“响了两声停了一下,响三声再停一下,声音短促,没什么章法,反正难听的很。”
明玉嘶了一声:“这是什么曲子吗?”
沈孤舟面色微沉:“是引魂。”
姬无妄:“引魂?”
明玉:“齐公子说的莫非是当年魔头在即位大典上所作的引魂曲?”
沈孤舟朝着姬无妄撇了一眼,点了点头。
当年,金鳞台之上,那站在高处墨发黑袍的之人,一曲引魂渡三千亡魂,彻底结束了苍狼域长达百年的纷争。那一天,四王匍匐其脚下,幽云十六州皆臣。
而他
成了苍狼域最年轻的王。
小叶子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有些不确定的问出声:“所以,搞这么一出的真的是魔头?”
他当年的曲子要是搞的这么难听。
他的脸可以不要了。
姬无妄朝着人凉凉的看了一眼:“我告诉你啊,你这话最好别让他听见,否则他怕不是气的都能从坟里爬出来。”
小叶子:“”
沈孤舟在此时,突然再次出声:“曲子是引魂,但应该改过调。”
一句话,让姬无妄朝着这人看了一眼。
有这么一瞬间,他竟是觉得当年这人就在现场。
那天他奏的所有音,这人都一清二楚。
可
怎么会。
姬无妄眸色微沉。
明玉:“所以,其实是有人借由这个曲子栽赃陷害?”
沈孤舟:“不错。”
姬无妄将视线移开,冷哼了一声:“我看就是装神弄鬼。”
明玉拖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如果这么说的话,那这郑途很有可能是受其蛊惑,他很有可能也能听见这首曲子。可有一点我始终没有想通,对方费这么大周章到底是为什么?那郑途看上去什么都没有。”
姬无妄:“他有。”
明玉:“什么?”
“他心中有贪。”姬无妄弯下腰将地上一颗沾染了魔气的石子捡起拿在手中把玩着一番,勾唇一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情况下,那个去找你们的老头就是他爹吧。”
明玉沉默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不错。”
姬无妄:“死了?”
明玉:“是。”
“那天那人说完,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破了皮的气球。”小叶子从明玉身后探出来一个头,小声道,“你们不知道,当时,那人就只剩下一张人皮。人皮知道吗?就血糊糊的一张,诡异的很。不过那东西也不知道到底是靠了什么,竟然能突南玉的结界闯了进来。”
小叶子:“不行了,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小叶子:“我现在单是想想那个场景,就感觉我手都不干净了。”
姬无妄倒是有些好笑的出声:“所以,一个死人闯了少昌家的大门,还把你们一群人吓得够呛?我说,你们四大世家的结界,怎么还像个纸糊似的,一捅就破。”
明玉:“”
小叶子:“”
一句话直接骂了四家的人。
这人简直是嚣张至极。
沈孤舟掩唇咳嗽了两声。
魔头意识到什么,伸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闭了嘴。
洞底安静的有些诡异,沈孤舟走上前将人挡在了身后:“我想,郑途应该就在这附近,不过对方如果利用阵法下来的话可能跟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如先去前面看看。”
明玉点了点头:“也好。”
沈孤舟:“走吧。”
姬无妄:“哦。”
这回,姬无妄老实了,他十分乖巧的揪着沈孤舟的袖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这人身后,明玉带着小叶子断后。几个人向前没走多远,就走到了道路的尽头,而尽头处,则是一间灯火辉煌的石室。
石室内亮着一排长明灯,在灯火通明的光中,一尊神像就伫立在眼前。
神像大约有两个人高,神像下身穿着腰裤,上身半透明的披帛飘逸而又华丽。他赤足,屈膝盘坐在莲台之上,带着金环的双手,一只放在膝上,一手撑在身侧,姿态看上去格外的悠然闲适。
姬无妄将目光下移,落在了神像手里拿着的铃鼓上。
“这”
“这不就是魔头?”
小叶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姬无妄挑眉。
神像的那张脸,的确是他原本的样貌。
只不过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神像额间那一点猩红之色,这抹红仔细看的话倒是与他现如今额间的样式一般无二。
好巧不巧,这两个人都是他。
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还是说,他的复生压根就不是巧合,而是有意为之?
石室内的烛光璀璨亮眼,姬无妄站在石像的跟前却是将目光落在了此时站在一侧的男人身上。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这人修长挺拔的身姿拢在暗光里,影影绰绰的,让人有些看不清。
“西南,坤二宫,是吉位。”
明玉的声音让姬无妄将视线抽回,回身朝着人看去,随后他就瞧见明玉手中的八卦盘亮起了一束金光,金光逐渐凝聚形成了一张四象八卦图。
小叶子:“明玉哥怎么样?”
明玉:“这石像立在这儿就够古怪了,按理来说不应该啊,怎么会一切正常?而且”
明玉一句话还没说完,石室外突然传出了动静。
这个时候能来的人,除了幕后之人就只能是郑途。
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信息。
姬无妄站在原地刚准备动作,垂落在身侧的手却是被病秧子一把握住。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拉着躲在了一侧的角落里。这个位置不大不小刚好能站下两个人,既能瞧见室内的一切,还能将两个人的身子完全拢在阴影里。
这么短的时间,这人到底是怎么看见这个地方的?
还是说
姬无妄微微仰头。
昏暗的阴影当中拢着这人看上去依旧有些陌生的脸,看了这么久,齐修远的这张脸依旧与这人有些违和,甚至可以称之为丑。就像是齐家的那群伙计,一眼看去就不像是伙计似的。
沈孤舟微微垂眸:“在看什么?”
姬无妄:“你为什么会知道引魂?”
角落的位置本就不大,两个人此时离得有点近。
沈孤舟在外,姬无妄曲膝靠在墙上,他这么一靠,整个人就显得比对方矮了一节。这一说话,声音幽幽的荡在耳边,像是染着几分迷离的醉意。
一惯冷静自持的沈孤舟像是被引诱了一般,呼吸连带着都重了几分:“因为我听过。”
姬无妄:“你在哪听过?”
沈孤舟:“在梦里。”
这话答的想让姬无妄迎面给人一拳,然而当他望进对方深邃的双眼时,他却觉得不像是假的。
姬无妄没有再说话,因为他鼻间嗅到了一股子令人熟悉的腥臭味,他抱着手臂微微探头,就看见明玉和小叶子正憋屈的趴在供桌下面,模样显得有点可怜。再一抬头,郑途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将背后背着的竹篓放下,跪在长明灯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朝着身前高大的石像跪拜。
三跪九叩,行的的确是大礼。
“神明在上,弟子郑途应召而来。”
“哦,对了,您您要的东西我给您带来了”
郑途直起腰,他伸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动作因为紧张而又显得有些慌张,他将身旁放着的背篓捞到跟前,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溢出来的汗,方才像是献宝似的将竹篓向前一推。
“还请您出来一叙!”
第45章 蛊惑人心 此物,所窥的是人心
千里迢迢, 给所敬仰的神明送一筐子咸鱼,不能吧。
所以,这筐子里不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吧。
姬无妄所站的这个角度看不见筐子里到底有什么, 他‘嘶’了一声突然有些好奇的转过身,用手扒着石壁朝着不远处的供台看去, 随即他就看见了郑途弯折下去的脊背以及竹篓内的
姬无妄探着身子正想看的更多, 脚下突然踩了个空。就在这时,腰上多了一只手, 将他稳稳的接住。那手贴着他的小腹,手臂像是一根藤蔓似的将他缠裹, 他低下头朝着那双手看了一眼, 身后灼热的气息突然在耳畔响起。
“会被发现的。”
姬无妄还没来及出声,整个人就被捞了回去, 他重新倚靠在角落的墙壁上, 微微仰起头, 就看见眼前的男人单臂揽着他, 目光沉冷的望向前方, 像是一滩化不开的雪。
沈孤舟似有所觉的回头。
双目对视的那一瞬间,姬无妄似是从对方的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以前从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然而石室的另一侧,竹篓经过郑途这么一推, 却是刚巧精准的推到了正趴在供桌之下的明玉和小叶子两个人眼前。两个人同时嗅到了那股子越来越浓郁的腥臭味,这股子味道比之前闻到时更重,就像是什么东西在里面腐烂再到变质, 越来越臭。
两个人盯着那竹篓没看多久, 便有血从底座之中溢出。那血水顺着向前流动,好巧不巧的刚巧流到了两个人的眼前,小叶子用手指沾一些粘稠的血渍放在眼前观察了一番质地。
“这是”
小叶子瞪大了眼睛, 然而嘴里刚出声就被明玉伸手捂住了嘴。
就在这时,室内蜡烛突然晃动不止,光影在俩个人的脸上晃动跳跃。
姬无妄将视线移开,将注意力凝在了郑途身上,只见郑途脖子上那块黑不溜秋的印记突然十分诡异的蠕动了起来,一股子魔气从印记之中钻出,在神像之前散成了一股子白色的烟。
烟气燎绕凝聚,逐渐形成了一个虚影。
影影绰绰,让人看的不甚清楚。
风声止息,石室内的灯烛剧烈的晃动了两下停了下来。
昏黄的光晕收缩变化,烟气燎绕的石室内恍如仙境。郑途那看上去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股子近乎痴迷的笑,他有些不敢置信的伸手去碰,却又不敢的将手抽了回去,整个人匍匐在地,将头抵在了地面之上。
“我终于见到您了。”
这回,神明手中握着的铃鼓所有人都听到了,在那细碎的声响当中,石室内传出了一个近乎空灵恍若神谕一般的声响,“孩子,你做的很好。只要你遵从自己的内心,神会指引你找到正确的方向。”
“您之前说的对。”郑途直起身,声色有些激动,“我早该猜到的,那个女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被蛊惑了,他要离开我,他再也不要我了”
烟气燎绕的石室内,神明手握铃鼓,身体浮动在空中。他将那带着金环臂钏的手伸出,修长的指尖轻轻的放在郑途的头顶,像是一个长者去安抚一个小辈:“孩子不用急,你可以慢慢的讲与我听。”
“我父亲将她救下来的当天我在场,起初其实一切都还算正常。那女人对我爹好,我以为只是报恩,可一年后,有一天我回来之时,却是无意间撞到他们竟然竟然在做苟且之事。”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那个女人看上了我爹,是她蛊惑了他,她想带他走。”
郑途低着头,声音回荡在整个石室内显得格外的闷,长明灯晃动了两下,将郑途投在地上的影子逐渐拉长。然而姬无妄却是发现,郑途的影子竟是随着他的诉说逐渐变得扭曲,在灯烛的晃动之下狰狞的像是一个魔鬼。
姬无妄眯起了一双眼睛。
“此物,所窥的是人心。”
沉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同时,姬无妄微微抬眸,随即他就看见对方微微垂眸,愈发沉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坚硬的骨骼之下包裹着的人心,是这世上最柔软的东西。人的情绪,欲望,恶念会将它左右,让它逐渐变成一个无法控制的东西,而这个时候,邪魔就会趁虚而入。”
郑途就是如此。
或者说,那些被所谓的神明蛊惑的信徒亦是如此。
随着事件的发展,郑途逐渐被心底的恐惧所控制,他害怕失去,害怕被抛弃,因此他就将矛头对准了那个与她朝夕相处却抢占了他父亲全部爱的女人。
可他没有把柄。
这个女人自从来到临江,乐善好施,以至于这一年里,邻里街坊都觉得这个女人不仅长得漂亮还喜欢乐于助人,他们喜欢她,还喜欢将自己家的东西送给她。
这些都算了,最令人讨厌的是他们竟然还祝两个人百年好合。
这个女人凭什么?
那天,他打翻了女人给他送的礼物,他想让那个女人滚出他们家。可他爹竟然维护她,还动手打了他,他一定是受了对方的蛊惑,一定是!
那天,他泣不成声的从家里跑了出来,也是在那天,他在下着大雪的雪地里,捡到了一个人偶。
人偶雕琢的极为精致,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大户人家供奉在神龛中的东西。他将那人偶捡回了家,日日将人偶带在身上,向它倾诉着自己所有的不满与情绪。
直到有一天,人偶突然说了话。
那天,郑途终于抓住了女人的把柄。
原来这个女人竟然是苍狼域的魔修,被人追杀逃到临江,躲避灾祸,机缘巧合之下正好被他爹给救了。现在这个魔蛊惑了他爹,想要将人从他身边带走。
这怎么能行,他只有他了。
任何人,都不能把他爹从他身边带走!
根据神明的指示,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村中的人,事情很快就在临江传开了。
那几年苍狼域群龙无首,这些魔修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村子里的人就为他寻了南玉少昌家的修士前来,将那个已经露了魔相的女人用术法钉在了阵法之内。
那天,他第一次看见一惯挺直了脊梁的男人跪在地上苦苦的去哀求一个人。
可他要救的是一个魔,是一个专擅蛊惑人心的魔!
可他爹推开了他。
“大人,你别听他们胡说,她什么都没做过,她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我求你放人一条生路。”
明玉身为南玉少昌家的大弟子,出门在外一惯秉公办事。几日前,他接到百姓的委托前来诛魔,此时阵法当中的魔修神志不清,已露魔相与百姓所描述的情况一般无二。
这样的魔若不加以控制,只会伤及无辜。
老郑头的请求,明玉并未答应,他将目光看向那个跪在地上死死抓着他衣摆的男人,面上露出一抹为难。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想要将人扶起,老郑头却是盯着阵法当中的女人,转过身看向围在四周的街坊邻里。
“你们说句话啊。”
“她虽然是魔,可这一年以来,阿柔可有伤过你们任何人?”
可在场所有的人,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
冷眼旁观。
漠然无视。
这一刻这些人的心里早已经忘记了曾经乐善好施的女人,脑子里剩下的只有女人此时在阵中面容可憎的一面。她是魔,没人敢去赌她到底是好还是坏。
那一刻,他从他爹的目光之中看到了一股子绝望。
“爹。”
“苍狼域的魔最是喜欢伪装,是她欺骗了你,是你被她蛊惑了!”
就在这时,阵中的魔突然发了狂,他伸手将他爹抱住,仰起头看向站在阵法前一身蓝衣的修士。
“求你救救我爹!”
“求你!”
围在四周的百姓皆是恐惧的向后退了两步,大喊出声。
“烧死她。”
“烧死她!”
哀求,嘈杂的声音不断地灌入明玉的耳朵里,他的阵法之力在这魔的攻势之下逐渐削弱,明玉皱紧了眉头。就在这时,同行之人抽出空转头看向他。
“大师兄,这魔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发狂?”
“这魔气我们快撑不住了!”
明玉转头看向老郑头,有些东西似是从脑中一闪而过:“你们再撑一会儿,我”
“大师兄!动手吧。”
“大师兄!”
明玉调转脚步朝老郑头走去的同时,身后的阵法突然破碎。冲天而起的魔气,遮天蔽日的,引得明玉想要上前的脚步不得不停住。在老郑头充满绝望的眼神之中,明玉拔出腰间的鞭子将身后浮在半空中的魔拉拽到了地面之上。
那晚,冲天的火光照亮了临江的天,映红了他的双眼。
那个女人死了。
他以为从那天起他爹就不会再受对方的蛊惑,两个人的日子会回到从前去。
可他错了。
一周之后,他突然发现他爹在屋中收拾行囊。
他皱紧了眉头快步跑上前,将对方手里的东西摔在了地上。
“你为什么还是想走?”
“你为什么还是想要离开这里?”
“你不要我了吗?”
小屋内,他爹看着他的眼神近乎冷漠,他有些胆怯的收了声,却是看见对方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木偶丢到他的眼前:“这是什么?”
是那个人偶。
这一刻,心里隐藏着的秘密像是被人突然揭开,他有些慌乱,他将人偶从地上捡起,擦了擦上面的尘土,将它塞进了袖子里:“捡的。”
“阿柔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那天,她突然发狂是不是也是你?”
他不知道。
他只是按照人偶的指示给人喝了一杯掺了东西的水而已。
“你就那么恨她吗?”
是的他恨她。
如果没有这个女人,他爹会跟他平静的生活在临江,如果没有这个女人,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他爹也不会现在站在这里,用着近乎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着他。
不是他变了,是他爹变了。
对。
那个女人对他爹的影响肯定还没有消除,他受的蛊惑太深了,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阿途?”
“你怎么了?”
不,这个人不是他爹。
这个朝着他走来的男人,只是一个占据了他爹灵魂的魔鬼。
一个人一旦在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就会不断的生长,如杂草一般的滋生。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越发看着眼前这个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恍若是假的。
“我杀了他。”
“将他的心掏了出来。”
郑途面色苍白,声色颤抖地诉说着,但他拢在暗处的神情却愉悦而又有些兴奋。这副表情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吸引着他,巨大的诱惑让他的双眼变得愈发浑浊。
他伸手将放在眼前的竹篓拖到跟前,他像是闻不到竹篓当中巨大的腥臭,而是伸手将里面的死鱼丢出,整个人埋在里面,双手郑重而又神圣的将放在竹篓最下方的一个染着血的心脏捧出。
“这是他的心”
“我知道我知道您可以,您做的到,所以我想求您,把我爹还给我。”
第46章 面容可怖 你不知道,齐家的大公子是个……
当郑途的话回荡在石室内, 当双手沾染的血从指缝之中的滴落在地,身后墙壁上的影子从一个人,彻底扭曲变形成了一个魔鬼。
手握铃鼓的神明立在神像前俯瞰众生, 吃人的魔鬼长牙五爪,面容可怖的倒映在墙壁上。
同处一室, 相互对望。
神明的面上却是涌出了一股子欣慰与赞许。
在姬无妄看来, 对方或许压根就不在乎他孕育出来的到底是人还是魔鬼,他要的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人的欲望与印刻在心中的执念。
“我可怜的孩子。”
“对于你的遭遇, 吾深表同情且歉意,你如此优秀, 世道却待你如此不公。”
郑途微微仰头:“您可以帮我, 对吗?”
神明居高临下的将人望着,露出了笑容。
“许愿。”
“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可以。”郑途双膝跪在地上, 石室烛光拢着的双眸流露出的期许, 就像是一个向父母讨要糖吃的孩子, 带着一股子近乎是虔诚的渴求, “无论什么代价, 我都可以的。我只要我爹,我只要他回来。”
有风从不知名的地方吹了进来,石室内的灯烛晃动了两下。
姬无妄抱着手臂倚靠在一旁的石壁上, 冷冷的一笑。
“人性本贪。”
“当一个人的欲望膨胀到迷失自我,就算是坦途也会变得晦暗无光。”
魔头还是第一次说出类似于人生格言一般的感慨。
让人有些新奇。
以至于,沈孤舟微微侧目将人看了一眼, 方才将目光移开重新落在了郑途手里捧着的心脏上:“或许他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一直所寻的父亲其实就在他的身边。”
和其讽刺。
姬无妄嗤了一声。
当初,从郑途将那个人偶从地里捡出来的那刻起,这便是一条不归路。
神无私大爱。
而他, 却是豢养了一只魔鬼。
姬无妄微微抬了抬下巴:“欸,这东西能看出是什么来头吗?”
“他很警觉。”沈孤舟沉吟了片刻,望着前方再次出声,“人偶恐怕只是载体,真正与之有连接的其实是他脖子上那块黑色的印记。而这块印记之中的魔气现如今借由神像现世,达到了迷惑人心智的作用”
姬无妄靠在石壁上,笑着看向身侧的男人:“我听说,这齐家大公子是个草包。”
沈孤舟:“”
姬无妄:“别停,继续说。”
沈孤舟:“只看到这么多。”
姬无妄:“?”
你要不再给我编个看看呢?
两个人说了两句话的功夫,郑途已经接受了对方口中所说的代价,然而他并不知道这个代价,是在要他的命。这压根就不是什么等价交换,而是对方早有预谋的一场陷阱。
他爹早就死了。
他就算是在此刻偿命,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所谓的应召,只不过是对方用铃鼓将人引诱而来,让人心甘情愿的赴死。从始至终,这个东西想要的就是眼前这个被他亲手培养而成的魔鬼,他想要吞噬掉郑途身上长久以来产生的欲望执念,从而增长自身的能量。
“得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