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影看起来脆弱又坚韧。和旁人欢欣比起来,她隐藏的失落变得肉眼可见。
周边那些黄发白人好像都成了泥沙,荒芜的沙土里忽现一朵忧郁而美丽的玫瑰。
罗德里克碧蓝色的眼眸缓慢攥住那朵玫瑰。
叮。
电梯到达一楼。
“卡斯德伊先生,”科里见他目光望着别处,略探身,适时礼貌地出声,“这里人多比较拥挤,我带您走这边,五分钟就到餐厅。”
罗德里克收回视线,面容平静地,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几分钟后,姜知月从甲板上往里走。
她经过的路恰恰罗德里克刚才也走过,只是在一个分岔口,她走向相反的方向。
免费餐厅欢迎所有旅客就餐,这里的菜品同样丰富,人也不少,姜知月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服务生很热情地走了过来。
因为不久前那通电话,姜知月败了兴致,草草点了几样菜,吃得也心不在焉。
那通电话是方致修打来的。几乎是接通的一瞬间,他满含歉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说没有赶上到巴塞罗那的航班,所以错过了登船时间;他说自己不是有意的,导师那边临时通知开会,这个项目对他而言极其重要所以他不可能不去参加;他说到最后,大概知道姜知月不会开心,愧疚地哄她,说错过了这次以后还有机会,既然她已经上船就好好玩,多给他发些照片。
方致修的专业是计算机,这两年他跟着博导一直忙于三维建模与可视化的项目,姜知月知晓他的抱负,欣赏他的勤恳,所以一次又一次理解他的繁忙,就连这次旅行,她也是一个人提前到了巴塞罗那,只因方致修最后的收尾工作抽不开身。
他答应她一定会在登船前赶到。
姜知月垂眸,看着盘里的佳肴,不太有胃口。
在她想挂断电话之际,沉默许久的方致修又突然开口,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为难的事。
“...还有一件事,知月。今天导师告诉我,和我们学校联合建立的科讯实验室今年新增一个名额,导师打算把这个机会留给我。”
他话只说了一半,但姜知月却懂了他未出口的意思。
“你想留下吗?”她语气平静。
“...平心而论,肯定想的,毕竟这个机会太难得。如果我可以进入实验室,就可以申请工作签,那么今后拿到永居证也不是问题,”方致修说着微微亢奋,但很快他反应过来现状,又垂头丧气,带着内疚,“知月,你...可不可以也留下来?”
姜知月语气听不出情绪,“我以为我们先前已经达成共识。”
“可计划都是会变的,我也没料到这个机会这么突然。”方致修羞愧于自己的出尔反尔,可他还是想争取一下,于是开始游说知月,说只要你想,以你的能力在这边找一份工作不是难事。
姜知月说不清此刻心里什么感受。
可能是一开始她就太体贴,太容易让步,才让方致修觉得她怎样都好说话,仿佛没有原则,不需要尊重。
这段关系里,已经积攒了许多许多的失望。
情绪冲上头脑,她在某一瞬间是想发脾气的,想大声说既然你已经答应和我一起回国发展,就不能临时反悔,什么进入实验室的名额,我不准你答应!
但她没有说出口。
再亲密的爱人也没有权利左右对方的选择,何况这是人生的关键节点,她不越俎代庖替他在十字路口做决定,也不背负旁人命运里后知后觉的懊悔和责怪。
她只是说,我不会因为别人轻易改变自己的人生计划。
这通电话的最后,他们并没有达成一致的共识,或许方致修也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郑重地做出决定。
从餐厅出来,姜知月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原路返回,在快要到达电梯的时候,她忽然摸了下头发,发现发卡不见了。
蝴蝶兰发卡是她和方致修在奥地利旅游时,他送她的礼物。
心口一慌,姜知月转身,沿着走过的路仔仔细细瞧着,寻找着。
不远处,罗德里克看了看手里躺着蝴蝶兰发卡,望向那道蓝色倩影。
该说这是巧合吗?他从餐厅出来,并没有走多远,就看见地毯上安静躺着的漂亮发卡。
往常他压根不会在意这种事,更不会弯下腰将这样一个小玩意捡起来。
他只不过觉得它有些眼熟,想起来不久前见过它的主人。
于是他抬眼,不出所料看见了那个东方女孩往这边走来。
她把头发别到耳后,低着头,越走越近。
罗德里克安静凝视,指腹轻轻摩挲着手里的这只蝴蝶。
五米,四米,三米……
松软的地毯将脚步声吞没,只余相遇的倒计滴答声。
忽然。
她停下脚步,不再前行。
...都回头走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找到。
姜知月想。
她怀疑发卡或许是在甲板上的时候就已经丢了。周围人来人往,这么大的范围,要找一个小东西实在不容易。
在继续大海捞针和就此放弃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姜知月最后咬咬唇,觉得这或许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征兆。
她转身欲离去。
于是罗德里克看见她和她的发卡越来越远。
其实萍水相逢这一线缘,浅薄得很,轻轻一扯就断。
自续自演未免太牵强。
蚕丝般的线越拉越长,即将断弦之际——
“miss,pleasewaitamoment.(小姐,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