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自从看过蔚椋的心魔之后,心里就一直有股难言的郁气,而这股郁闷越发膨胀以后,又似乎成了一股豪气。
不停地催促着他,想让他把埋在心头的话吐露出来,呐喊出来。
他一直不敢去对蔚椋说这件事,甚至不敢去想的这件事。
因为这是天方夜谭,夸父追日,挟泰山以超北海,是亿万人中,只过一人的独木桥。
他从不信自己可以做到,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平庸,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成为被舍弃的那人。
他曾想过:不去努力,就不会失望。
他也没有那么稀罕和蔚椋相伴千年、万年,仅仅十年已经足够。
可上辈子的自己追寻了整整百年,还不知足,如今的他又怎么能裹足不前,因为害怕做不到而退缩。
被困在恐惧里的,不只是蔚椋,也是他自己。
爱会让人产生软肋,也会让人生出坚硬的盔甲,无限的勇气。
容子倾抬起头来,神魂迸发出明亮的光辉。
“蔚椋,我们会一起证道飞升!”他斩钉截铁,一字一顿地许诺。
这是蔚椋每次说出口,他都觉得荒谬,觉得儿戏,所以插科打诨,吐槽腹诽着不愿相信,不愿去想象的未来。
但不可否认,他曾在清晨的被窝里,看到蔚椋睁着沉静的双目望向他时,曾想过这样美好而遥远的时光。
这世上没有人比蔚椋更认定容子倾能够飞升。
那不是一种信任,也不是一种期许,而是抉择,是承诺。
蔚椋觉得,只要容子倾愿意走出一步,他就可以带着容子倾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
飞升,意味着强大,意味着安全,意味着椿龄无尽,寿与天齐。
蔚椋想让容子倾变得很强很强,变得不老不死,无忧无愁。
他贫瘠而短暂的生命里,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在追求更高的修为,更多的资源,更快地飞升。
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愿景,就是和容子倾同登天梯。
“容子倾……”蔚椋低低叫唤他的道侣。
声音从冰软成了水,带着一点点湍流的迫切,又夹杂着涓流的缱绻。
“容子倾,我们一起飞升。”
“嗯。”容子倾应他。
“容子倾……”剑身被困在方寸之地,剑穗却十分灵活,又忍不住动了起来,从容子倾的怀里挣脱,把自己抖散成一大把,然后柔软而亲密地搭在道侣的头上、身上、腰上。
像是一件斗篷,将道侣的神魂团团围住,绒毛轻轻地搓揉着人。
容子倾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也给自己订下了未来的目标,整个人又是高兴又是兴奋,任蔚椋对他搓扁揉圆,随意亲近都笑呵呵地,还会高兴地rua上几把。
反正蔚椋这小子,一点色心也没有,不管怎么蹭他,都只像条大猫猫一样可爱又无害。
许久后,蔚椋蹭够了人,又迷茫了起来。
“容子倾,我想出去,我想和你一起修炼,一起历练,帮你攒资源,打劫道友,杀封应……可我还是出不去……”
剑穗不再活跃,全都耷拉进了容子倾的怀里,蔚椋低落道:“我似乎……还是害怕,容子倾,我依然害怕,如何是好?”
容子倾差点没被萌坏,之前他就觉得蔚椋的本相粘人又坦诚,现在更是膨胀地想:蔚椋,这是在撒娇吗?
是在撒娇吧?
绝对、百分百、千真万确,就是在撒娇吧?!
天惹!冰山撒娇,杀伤力翻倍,不,翻一万倍!!!
这谁顶得住?
容子倾也就是比蔚椋的社交生活、情感敏锐度丰富了那么一二三四……亿点点罢了!
居然能让上辈子的化神期大能,这辈子的天才小剑修,像个软软的小兔子一样,一边用尾巴蹭他,一边不安地说害怕……
容子倾顿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膨胀了,变得攻气十足了,身高能有两米八,气场直接八米二,肩膀是双开门,胸肌比鸽子还强壮!
要不是蔚椋的本相没有手,体积也太过巨大,他一定要把好大儿整个拥进怀里边亲边哄!
只抱剑穗怎么够!
好大儿要是能掉两滴眼泪,他容·霸总·子倾,命都给蔚椋!
但现在期期艾艾说害怕的蔚椋,也足够让人保护欲爆棚了。
容子倾情不自禁地伸出一条条神识丝线,团团缠绕住蔚椋,身形也尽可能地放大了,竭尽全力给他家大宝贝一个包裹面更广的大抱抱。
他安抚道:“害怕很正常啊!也不用把他当成是很不好的感觉!虽然被恐惧的时候会感到很痛苦,还会变得举步不前,优柔寡断,但比起感觉不到喜欢,也感觉不到害怕的时候,它其实还不错,不是吗?”
“害怕,也不错?”蔚椋道,他又确定地道:“喜欢很不错,我喜欢容子倾,害怕不好,害怕出不了心魔。”
容子倾老脸一红,被疯狂表白到晕头转向,好半会儿才找回理智,捂着脸道道:“喜欢是挺好的,喜欢的时候,心跳会缓缓地加速,看什么都亮闪闪的,天空都好像会变蓝。”
“害怕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不仅心跳会大幅度加速,还会让人产生颤抖、眩晕、呼吸困难、浑身发麻等一系列强烈的反应。”
“嗯……”容子倾捧着几缕柔滑的剑穗,蹭在通红的脸旁,喵喵唧唧道:“所以……害怕也是在告诉你,你是那么鲜活地活着,你也那么得渴望活下去,渴望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所以不用回避这些害怕,也可以不用急着去消灭它们。”
容子倾想了想,抓着蔚椋的剑穗,就像抓着蔚椋的手,抬起眼道:“那你愿意带着这些害怕,带着这些不确定和担心,来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相信我们都会变得更好,会一起走向长长久久的未来吗?”
他用没有压迫,不带催促的语气,纯粹地唤道:“蔚椋。”
“我愿意。”几乎就是下一瞬,本相就做出了回应。
声音也轻轻地,又好像轰鸣一般在这片海域响起。
蔚椋本就很少会怀疑什么,却也很少相信什么,大多数事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也无需质疑或是确定。
只有容子倾所说的一切,他都觉得毋庸置疑,也每一句都很新奇,也很珍贵。
剑身上的幽兰光芒忽然变得明亮,丝丝缕缕地闪烁着,穿过樊笼一般的心魔,照向远方的海域。
蔚椋腻腻歪歪地又重复起来。
“我愿意……”
“容子倾,我愿意。”
“我愿意。”
“一起走向长长久久的未来。”
容子倾脸上更红,怎么搞得像求婚一样……
但一起飞升,一起走向未来什么的……
对修真界来说,好像也和求婚没什么区别。
容子倾:……
啊啊啊!!不能细想!!!
求婚怎么能这么草率!啊不是,他和蔚椋都结为道侣了,合籍大典也办过了,还求什么婚!!!
啊啊啊,不是!!!要求婚也不该是他这个受求婚,高低也得蔚椋来!
但受……也能求婚啊,不能有体位刻板印象……
等等,他怎么就受了……!!!
哪怕蔚椋是攻,哪怕他容子倾不会觊觎蔚椋的皮燕子,他也可以是攻!强攻!
再不济也能算互攻……
一辈子没用过黄瓜的攻又不是没有!躺平艾草的攻也很受异食癖的读者欢迎!
容子倾:……还是不要强行挽尊了,嘴硬不想承认自己是受,反而显得更受了。
就在容子倾被蔚椋一通我喜欢,我愿意说得头昏脑涨,识海里天人交战的时候,蔚椋不知不觉缄默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声响。
“咔嚓……”从容子倾的怀中响起。
也从本相的剑心中响起。
“咔嚓……咔嚓……”
声音细密,像是有什么正在碎裂。
又像是有什么在破茧重生。
剑身上的刻痕亮起强烈的光芒,终于拉回了容子倾的注意,也把容子倾照得几乎睁不开眼。
整片海域都亮起了瑰丽而绚烂的冰蓝光芒,心魔被耀眼的剑光撕碎,迸发出宝剑淬火般的光芒,海水汹涌澎湃,一望无际,透彻千里。
心魔涤荡一空,随后华光溟灭,海水恢复沉寂。
巨大的剑胚怦然断裂,从每一道刻痕处崩开,碎成一堆七零八落的铁片,无声沉入海底。
容子倾的怀里也忽然空了。
好在神魂的相融依然在持续,向容子倾传来格外宁静、平和的情绪。
蔚椋愿意带着属于“人类”的恐惧,与容子倾走向同道飞升的未来。
又或者在做出这个选择的瞬间,他已不再恐惧,不再被上辈子的过错与死亡困在原地。
幽幽蓝芒依旧如心火一般,映照着这片深海。
容子倾慢慢缩小方才情不自禁撑开的神魂,一点点将魂魄恢复成人类的形态,收拢薄毯,重新生长出手脚。
然后就在他的怀里发现了一个发光的小小奶团子。
——是一只看起来约摸只有四五岁的蔚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