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 / 2)

三岛春明发现事情并没有朝着他期待的方向发展。

疑似失恋后,方绍伦颓丧了一个星期,很快就投入了频繁的社交当中,而且于男女关系上远比过去放得开了。

之前沪城这些公子哥们一块玩乐,他是最被诟病“假正经”的那一个。

跟舞小姐们跳舞,那就是纯粹跳舞,手都不肯往下移半分,更别说趁机揩油吃豆腐。如今呢,那是十分自如的放在小姐们纤腰上了,缠上来的藕臂香肩也不拒绝,任她们勾着搭着。

长三堂子是这帮公子哥们的据点之一,里头的清倌人看方绍伦长得俊俏,不少想勾他梳拢,酒席上难免摸摸蹭蹭,他原先敬谢不敏,如今就着那纤纤素手将送到唇边的美酒一杯杯饮尽,还会轻拍人家脸蛋,贴着耳朵讲笑话。

十足的纨绔子弟作派。

三岛春明在紧要关头将他拉出去,一人叼根烟,坐外头花园里聊天。

“绍伦,别为不值得的人作践自己。”

“嘿!”方绍伦咬着烟头,“这事在你们身上就是玩乐享受,到我这就是作践自个了?什么道理。”他发出一阵久违的愉悦的笑声。

可在昏暗的灯色里,三岛春明窥见他迷茫的眼、抿紧的唇。

同窗三年,他从没见方绍伦哭过,可为了那个贱民是一再的破例了……那一晚他在身心愉悦的顶点,把趴着的人翻过来,才发现半个枕头都湿了。这让胜利的喜悦大大的打了折扣。

他得到了他的人,并没有得到他的心。

三岛春明暗自咬紧了牙,却展开了胳膊,“别硬撑,我很乐意借个肩膀给你。”

“呸!用不着,”方绍伦把烟头弹到他脚边上,“春明,还记得我离开东瀛的时候吗?我说想回华国来一场邂逅,尝一尝爱情的滋味……现在只是回到原点。”

方大少爷有一份属于自己的骄傲,既然你能抛下那些缠绵过往,我也能忘得一干二净!你身边有佳人陪伴,我也不见得要独守空房!

他把烟头丢地上,皮鞋碾熄了,转身回到了人潮汹涌的舞池。

三岛春明在他身后面目晦暗,他如此处心积虑可不是为了让方绍伦“回到原点”。

他要他的愉悦呻吟是为他,痛哭流涕也是为他。

第二天他特意挑了个人少的时段去器械所,推开门,方绍伦正伏案翻译图纸,看见他一脸高兴,“春明,来得正好,这个‘肋骨’是指什么?”

“船体纵向结构中的横向支撑构件。”

“那这个‘Freeboard’呢?”

“干舷,船舶甲板到水线的垂直距离。”

虽然方绍伦精通东瀛语,但结合专业术语还是有些难度,即使英文标注了,不明白意思就会影响文献翻译的精准度。

三岛春明一一替他解答,“能否惠赐座椅一张?”

“啊,抱歉。”方绍伦给他搬张椅子,两人并排坐着,原本眼睛都凝视在图纸上,可窗外一缕阳光踱步而入,映照在大少爷的眉梢眼角。

那即使在光线照射里也十分细腻的肤质,挺直的鼻梁,丰盈润泽的嘴唇,周身萦绕着一股独有的清冽香气,像三月的草木在春日里探出芽尖。

三岛春明转过头,淡笑道,“讲得口干舌燥,能否惠赐甘露一滴?”他欺身而上,欲吻红唇。

方绍伦连连后退,有些磕巴道,“……春明,你别……”

身后一只手已拦在他腰间,三岛春明不容拒绝地逼近,一垂头却吻到了手指上。

“春明,我们聊聊。”大少爷将凑近的面庞推了回去,低声道,“你说要破除情感的迷障,如果是我跟……”他不想提那个名字,“把你引到同性这个坑里,那我的确负有一分责任,可如今你也看到了,并没有什么好下场……”

“你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咱俩已经……一睡再睡,”他叹了口气,“到此为止吧。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帮你了。”

“绍伦,我说过我会等你。”三岛春明沉声道,“等你彻底放下那个不值得的人。”

方绍伦皱眉,“春明,你是最洒脱的,不要做这种无谓的期待。”

“为什么?”

“我再也不想跟男人搅和在一块了。”他再也不想体会那种嫉妒噬心的滋味,睁开眼是空荡荡的房间,闭上眼是两人的抵死缠绵。清醒的时候是报纸上那些照片,睡梦里是不同场景的婚礼,不变的是新郎新娘的人选。

如果没有张三胡搅蛮缠,他压根不会考虑这种不被世俗所容的感情。疑似被始乱终弃,大少爷的自尊心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急于找到一点证明,证明自己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

三岛春明的心头掠过一丝凉意,他意识到了方绍伦的想法,接下来的聚会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卡尔顿的豪华包厢里,几台西式的电风扇“嗡嗡”地转动着,为迈入夏季的沪城送来阵阵凉意。

刨花水将黑发梳得服服帖帖的公子哥斜躺在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着,一只锃亮的皮鞋踩在矮几上,随着乐曲的节拍轻轻晃动。

衬衫的两粒纽扣解开,露出一线晕红的胸膛。方绍伦那只修长的手掌半掩在面颊上,向后仰着头,吃吃低笑着。

紧挨着他的舞小姐正在莺声撒娇,声音一星半点的传到三岛春明耳朵里,“……哎呀好不好嘛方公子……我们上去好不好……”卡尔顿舞厅的楼上就是卡尔顿大饭店,舞小姐约他上去自然不是吃饭。

方绍伦坐起来一点,胳膊展开,很随意地搭在她肩头,附耳低声说了句什么。

娇俏的声音咋呼起来,“我才不信呢!”粉拳往他胸口上轻捶,又咬着牙横着眼波,“……那去你家总行吧……就不用开房了……我就看中你这个人了冤家……”纤纤素手顺着敞开的领口滑了进去……

三岛春明踢了一下一旁的孙正凯,使了个眼色。

孙正凯会意地站起身,走过去拉起那位美娇娘,嗔怪道,“玲珑,本少爷今儿可是专程来捧你场的,都不陪我跳一个?”也不管她推脱,拉起人就滑入了舞池。

三岛春明端了杯鸡尾酒坐到方绍伦身边去。“这位玲珑小姐很中绍伦的意?”

“唔……”方绍伦已经半醉,稍稍撑起身体,“腰细。又不嫌我没钱,我跟她说我没钱她还不信,要不春明你给借一点?我过阵子回月城,回来就还你。”

器械所那点薪水哪里经得起这种场合的高消费,方绍伦确实入不敷出。按说他可以上方家的铺子里支钱,他又拉不下面子。

好在这些朋友都是好玩乐的二世祖,今儿这个请,明儿那个请,一天天的也就这么混下来了。但不管是要带舞小姐出台,还是打赏清倌人,总不好还记朋友账上吧?那可丢人丢到家了。

“绍伦想带她上房?”三岛春明面色阴沉,语声低缓。

方绍伦眨动着长长的眼睫,“想试试。”他又不是生来就该雌伏于男人,他是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保不齐尝一次就爱上了。”

“这种货色你也不嫌脏……”

“脏什么?我就很干净么?”方绍伦自嘲地笑了笑,“春明你说得对,人生苦短,该及时行乐。”

三岛春明哽住。

玲珑和孙正凯跳完一曲,又回到方绍伦身边,撒娇卖痴,“哎呀,跳了一晚上,人家脚都疼了。”

她们是惯常在风月场上混的,丝毫不避讳三岛春明就在旁侧,抖动着满头油亮的小卷发趴在方绍伦肩膀上,红唇若有若无地触碰着他的耳垂,用气音说着悄悄话。

夏季的衣裳薄,三岛春明瞥一眼那两条长腿中间,果然不动声色地鼓起了一团。

方绍伦冲他打了个响指,伸出白皙手掌,“长公子,打赏一点?”他还是旧日里那副开玩笑的口吻,脸颊被熏得微红,眉眼弯弯任谁也无法拒绝。

三岛春明掏出皮夹子放到他手心,方绍伦抬了抬下巴,以示谢意,搂着一旁的玲珑就起了身。雪白的臂膀搂在那抹劲瘦的腰肢上,两人相携着,穿过喧闹的人群,在明灭不定的光线里闪身不见。

孙正凯坐过来,挑眉问道,“绍伦他……上去了?”

三岛春明点点头。

“哟!玲珑这小妖精这回可吃着肉了。”孙正凯打着哈哈,“来跳舞这么多次,咱方大少爷可还是头一回叫人上楼呢。”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三岛春明的面色。商人家庭出身的公子哥察言观色的本领都不差,他其实早看出三岛春明对方绍伦那点意思,毕竟人家也没遮掩。但没挑明了说,他就只能装不知道。

三岛春明从匣子里拈出一根雪茄,孙正凯凑上去给他点燃了。他吮吸了两口,蓦地往底下一扔,皮鞋碾了两下,站起身。

孙正凯拉住他,“哎,哥们,可不兴坏人好事……”

三岛春明甩开他,径直掀开包厢门帘走了出去,孙正凯跟在后头“哎”了两声,叹了口气,转身跟其余两个玩起骰子来。

方绍伦脚步虚浮的从浴室走出来,胸膛滴着水,大毛巾扎在腰间,拿条小毛巾擦着湿发,一抬头才发现房间里换了人。

“嗯?玲珑呢?”刚还是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坐在床边催他快点,顷刻间就变成了一个面罩严霜的男人,简直有种荒诞的怪异感。

“她身体不适,先走了。”

“啊?”方绍伦自然不信,“刚还好好的……”

三岛春明冷着脸站起身,一边脱衬衫一边解皮带,看上去跟要打架似的,方绍伦连退好几步,“哎,哎,春明,你这是干什么?”

“你想睡女人?请恕我不能同意。”他语声低沉却口气严肃,赤裸着身体,步步逼近。明明是熟悉的人,却令人顿感陌生,显然这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有着不轻易展露的另一面。

方绍伦因而滋生出几许恐慌,他退无可退,脊背挨到了镜子上,“凭什么……”

如果三岛春明要动手,方绍伦绝不能束手就擒。可那双噬人的眸子凑到他眼前却垂了下去,他伸手扯开浴巾,蹲下了身……

方绍伦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就像一抹游鱼滑入了温暖的海洋……他瞄了一眼镜子,矜贵的世家公子屈膝半跪着,葱郁的黑发、起伏的头颅像在进行某种虔诚的仪式。

他因而觉得很有负担,喃喃道,“春明,你不必这样……”回答他的是一记卷吸。

方绍伦深吸口气,头向后仰,抵在镜子上。这一刻,欲望操控着身体,他情不自禁地揪住了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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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的官道上一前一后疾驰而来两匹骏马,马身微微颤抖,鬃毛迎风甩着汗水,马蹄声沉重,显然疲惫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