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方绍伦未到之时,他们便是男男女女的或坐或站在厅中,啜饮着美酒闲谈,等他来入席。

郭冠邦从侍从的托盘里拿过一杯威士忌递到方绍伦手中,总算放开手,改为揽着他肩膀,一一给他介绍。

“这位是漕帮龙华堂口的扛把子,唐四哥,”他指着一位年约三旬的方脸汉子笑道,“四哥,方队长初来乍到,可得劳你吩咐底下的弟兄们消停些,少滋事。上峰看着,要撂了他的面子,我都不依。”

那位唐四爷满脸堆笑,弯腰敬酒,杯口还矮了两寸,“一位郭三爷,一位张三爷,看两位三爷份上,我唐四岂敢有二话。”

谁?噢,张三。

在某人每晚对着相片“例行公事”的时候,大少爷已经有段日子没有想起这个人了。

一来事多,二来也在刻意回避。错已铸成,他只想假装无事发生。

在暗夜里回味无穷的,只有一个张三罢了。

怎么还跟张三扯上瓜葛了?

方绍伦不过微微一愣,郭冠邦已看在眼里,笑道,“绍伦不知道?定坤兄得伍爷看重,坊间都传,张三爷多半是漕帮的乘龙快婿哩,是不是呀四哥?”

经过长柳先生和红欣小姐一事后,方绍伦对张三身上的传言不那么信得真了。毫无异色,反倒帮腔,“真要如此,倒是美事一桩。”

伍爷可是漕帮大当家,子嗣不丰,就一子一女,真要攀上个女婿算便宜张三了。

唐四爷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笑,“伍爷不发话,我们也说不准。不过伍爷对定坤兄爱重那是没得说,连我们漕帮正经的大少爷都要退一射之地呢。”

“难怪上回吃酒,平康听说定坤也在,死活不肯来了。”伍平康是漕帮大少爷,沪城纨绔的代表人物。名头方绍伦也听过,只是风评欠佳。

不管是冲着谁的面子,唐四爷都对方绍伦称得上恭敬,频频敬酒,“方队明鉴,我手底下那班兄弟都是苦哈哈出身,老实得很,若有一两个不长眼的敢在您面前调皮,尽管告诉我,保管整治得服服帖帖。”

漕帮原先那伙人苦哈哈出身是不假,老实就未必了。

沪城外围的整个海域都在漕帮的控制下。如今的海关总署与漕帮关系匪浅,算得上一明一暗两条绕江龙,圈着沪城这块风水宝地。

经过岁月的沉淀,如今能在漕帮混个堂口香主的,无不是家资巨万、呼奴唤婢、养尊处优的人物。

唐四爷不过谦辞,另有一层他的人若犯在方绍伦手里,让他网开一面交给他来处理的意思。

其实这也是给面子的说法,城防队本就没有执法权限,发现事端只有制止、上报的份。

方绍伦虽然初涉江湖,但自小生长的环境摆在那,多少懂这些场面上的弯弯绕绕。

当下笑着与他碰杯道,“初来乍到,还要请四哥多多关照。四哥手底下的人自然都是懂事的,哪里用得着小弟瞎操心。来,敬您。”

郭冠邦状似欣慰的拍着他肩膀。

他身后站起一位姿容俊朗的青年,穿着颇有些另类,似长衫但款式十分特别。更令人瞩目处是一头黑丝长及肩背,扎了个马尾。

乍一打眼,方绍伦还道是长柳先生那般女扮男装,但不是,他身段修长,面容清俊,是男儿长相。

他与方绍伦碰杯后笑道,“方大少爷,你不认得我,我对你却是闻名多时了。我们两家早有渊源,我姓关,关琦。”

郭冠邦在一旁提点,“这位是关四爷的爱子,文珏兄。”

他看一眼方绍伦便知他诧异之处,续道,“文珏是伦敦皇家艺术学院高材生,学成归国,明年要在沪城办画展哩。”

哦,原来是艺术生,难怪穿着打扮洋溢着艺术家潇洒不羁的特质。

关家与方家一直有人情来往,关五娶苏娅萍,方家派了张定坤去道贺。前阵子方家办三朝酒,关家也派了管家前来。

关四爷有个儿子留学英国多年,听说过没见过。

“大抵是留学欧洲的那位仁兄?久仰久仰,”方绍伦与他碰杯共饮,又问道,“几时回来的?”

“去年底到家正好赶上除夕吃团年饭。”关文珏笑道,“方兄也才从东瀛回来不久吧?正想请教。其实我当初也想往东瀛去,无奈家父不允。我有个堂兄早年留学东瀛,后来娶了东瀛世家女,便留在那里不回来了,家父生怕我步此后尘。”

东瀛女子与华国女子长相、身段类似,性情又极温顺,去那边留学娶妻生子的确不在少数。但欧洲就不同,人种有别,别说缔结婚姻,便是谈爱情的都不多。

他言语直爽,令人顿添亲近之意。

郭冠邦今日宴请方绍伦,请的陪客确实费了心思。

一个唐四爷跟他日常巡逻辑事有些关系,一个关文珏跟他一般留洋回来有共同语言,再加一个魏世茂,住在一处不免要打交道。

这几个凑在一块吃喝玩乐,光阴不算虚度。

又另请了两个书寓先生陪酒弹唱,一名金凤一名银宝,席间饮酒调笑,十分热闹。

令方绍伦意想不到的是,酒席过半,一位穿长衫梳分头的男子匆匆而来,“哎呀,今儿散场得晚些,来迟了,给贵客赔罪。”

他身段苗条,生得风流妩媚,颇有些男生女相。言语轻柔,嗓音略带婉转之意。

“先自罚三杯罢。”郭冠邦笑道,却并未引荐。不上台面的意思。

方绍伦便猜到大概就是郭冠邦养的那位叫“幸官”的优伶了,想到他和张三还听过他二人的墙角,听墙角之后还有些事端,不由得面上飞红。

席间不免注目,见幸官翘着兰花指,殷勤伺候酒水,言谈举止极类女子。

如此情状,跟男子混一块倒也不足为奇。

不免想到张三,罹好男风,总有缘由,投错了胎托错了身,倒是情有可原。

难不成,张三外表是那样的,内心其实——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