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吗?我很正常啊。”齐霁满不在乎地答道。
魏成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跟那天边喝酒边宣布送死计划,满脸写着“我不想死但就是要送死谁来救救我”的死样大相径庭,也不知道该为他开心还是担忧。
那天夜里他把齐霁送到周舟身边,之后就独自打车回到学校,几分钟的路程里,他不由得想了很多。他也许不该对周舟说那几句话,不该表露自己的烦躁。
那是齐霁自己的选择,即使他再不支持再怎么反对,也无权替对方做决定,哪怕魏成夏还是为他无条件的奉献感到不值得。
等齐霁清醒之后,从周舟嘴里得知他说的话,会不会就此疏远他?他会不会就这样失去齐霁这个特别的朋友?
魏成夏的思绪在这些问题之间游走,可是无论哪个问题,他都找不到答案。
他想得太入迷,甚至没发现出租车已经到了目的地,被司机提醒了两句才回过神下车。
台风来势汹汹,也将魏成夏原本清明至极的头脑吹得一塌糊涂,齐霁想得太长远,令他也不自觉地琢磨起以后。“以后”,这个他一直不爱提及的词汇,就直愣愣地横亘在他生活中,仿佛他一天想不通,就一天没法轻松度日。
魏成夏对每一个人,对齐霁,总是宣扬他那套及时行乐的理论。可当齐霁声泪俱下地对他说,他愿意为了某个人的幸福付出生命时,他也会忍不住去幻想齐霁口中的,没有命运阴影笼罩的新世界,相爱不再困难的乐园。
他不是只在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快乐,长久以来,他从不信自己会有多么光辉灿烂的未来,和虚无的未来相比,他能抓住的只有当下。他追逐的所谓自由,原来有着这样狭隘的定义。
魏成夏在台风天无人的宿舍里完成了思考,愿意承受齐霁的任何指责,计划好见到对方第一面,就要先说一句对不起。
齐霁的好心情让他一头雾水,顿时忘了原本的打算。
白天一天都满课,等到晚上回到寝室,魏成夏终于找到了道歉的机会,他少见地不自信起来:“齐霁……”
“你——”
齐霁和他同时开口,也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进行了一番无意义的谦让,魏成夏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出一句对不起,“那天送你回周舟那,我态度不怎么好,还说了几句不太好的话……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魏成夏开玩笑的时候妙语连篇,道歉起来却一板一眼,紧张的神色意外柔和了他脸上锐利的线条。齐霁当然从周舟那听到了他说了什么,然而,他并没有为此生气。
齐霁很难对一个在意他存在的人说刻薄的话,只偷偷在心里骂了对方两句:他泄愤完就跑,把烂摊子留给自己处理,害得他不得不想理由糊弄周舟。
“没事,就算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魏成夏错把他的沉默当成了拒绝,犹豫地添上一句话。
齐霁故意逗他,知道他对那一巴掌有深厚的阴影,于是装模作样地抬起手掌,魏成夏甚至主动说:“如果能让你消气,打我也没关系。”
齐霁顿感无趣,撇着嘴说:“我可没有暴力倾向,你也不用上赶着这么积极吧。”
得到了齐霁看起来不怎么情愿的原谅,魏成夏才恢复了笑容,问他刚才想说什么。
“哦,”乍一被打断,齐霁差点忘了自己想说什么,回忆了一番才说,“周舟给我找了心理医生,所以我最近准备重新做人了。”
魏成夏一惊,随即又镇静下来。别人未必能看破齐霁的伪装,魏成夏则是心知肚明,齐霁许多时候表现得和常人没有区别,只有小部分时间,会显露出截然不同的极端。
他目睹过太多次饮酒如饮水的齐霁,他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眼里是魏成夏读不懂的尖锐与坚决。
好在现在他终于理解齐霁了。
换作魏成夏自己,都未必能在世界意志的折磨下坚持那么久还没疯,更不用说选择学着重新去做一个普通人。该是多么深厚的爱,才能让齐霁笑着说出来?
他不再干涉齐霁的选择,故作冷静地陈述事实:“会很辛苦吧。”
“我也不知道,”齐霁打了个哈欠,翘着嘴角说,“可能吧,但我不能一直骗自己,总得尝试了才知道结果。”
因为他不再是孓然一人,有人站在他身后,无条件地盼望他一点点变好,这让齐霁找到了自救的动力。
同时,他又感到一阵后悔与懊恼。
如果在周舟最难熬的大学四年,他就及时出现,像周舟照顾他那样照顾对方,他的爱人是否可以少吃很多苦?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后悔的事只会越堆越多,齐霁无力改变已经发生的遗憾,他能做的唯有别让相同的遗憾再次发生。
与世界有关的症结无法彻底根除,他至少可以循着故事的河流而上,找到所有负面情绪的病因,旋即逐一解决。
这一切都与周舟有关,好的坏的,因周舟而生,又因他的存在而存在。他心甘情愿包容周舟,自然应当包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无论好坏。
“齐霁,对自己再宽容一点吧,”魏成夏毫无征兆地说出了齐霁的心声,“你不需要活得那么累。”
齐霁用力点头,既是在回应魏成夏,也是在告诫自己,他说:“是啊,我正在努力呢。”
朝周舟奔跑的时候,也不要忘了自己啊。魏成夏用眼神,无声地送出他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