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成夏从始至终都在安静地听他说,表情有些凝重,似乎也为他感到愤懑不平。截然相反的是,作为当事人的齐霁语调平淡,冷静到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不然怎么让自己保持理智。
一直以来他都刻意回避着往事,妄图美化那漫长的等待与牺牲,守着少有的甘甜记忆聊以自慰。可他也是人,有一颗不断跳动着的真心,会渴望爱的人同样爱着他,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追寻,一遍又一遍地错过。
最严重时他的心理状态差到与一具行尸走肉无异,无数个瞬间想要就这么算了,他什么都不要了,只想就这样赴死。但他还是舍不得,舍不得自己的灵魂彻底消散,再也不能在某个新世界遇见周舟。
他靠着周舟维系自己岌岌可危的精神,周舟的存在又让他脆弱至极,多么矛盾。
就连系统都看出他的不对劲,担心他出事了没法做任务,强行逼迫他去看医生。
他的病哪里是看病吃药就能痊愈的,药物治标不治本,甚至让他的情况恶化,变得更加浑浑噩噩。齐霁很久没有梦见周舟了,他曾一度怀疑,这个人真的存在吗?还是他臆想出来欺骗自己的?
他每晚靠着安眠药入睡,直到周舟又一次造访他的梦。
他们站在海城的海边,冰凉的海水漫过脚踝,周舟就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地和他对视。
“周舟?”他不确定地问,“……是你吗?”
周舟张开手臂,像是要拥抱他,齐霁先一步伸手扑上去——随后扑了个空,他穿过了周舟的身体,穿过无实体的灵魂。
他无法触碰到自己的爱人。
齐霁积攒已久的眼泪爆发了,他捂着脸哭泣,连梦都要和他作对。
“齐霁,不要哭,”齐霁听见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哭了就不好看了。”
“你这个骗子,”齐霁抽噎着别开头,“你为什么现在才来看我,你说的话一句都没作数,把我当成傻子一样耍很好玩吗?”
“对不起,我来晚了。”
离开周舟之后齐霁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身边没有为他擦眼泪的人了,哭泣只会让他更加脆弱可笑。因为药物吐到虚脱时他没有哭,被逼着完成任务时他也忍住了,齐霁却因为梦里一句“我来晚了”,哭到声音嘶哑,就快喘不上气。
“梦醒之后,我还能见到你吗……”如果再也不能相见,他甘愿不要醒来。
“会的,一定会的,”周舟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海水汹涌地拍打着礁石,“齐霁,我会等到你找到我的那一天。”
梦醒时分,齐霁枕着的枕头也湿了,时刻相伴的孤独感却消退了许多。齐霁的支离破碎的心在一点点好转,他向系统提了两个条件。
其中之一,就是那张彩虹下的照片,他要每个世界都随身携带着它。
唯有这样,他才会深深记得,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来。
讲故事的人没哭,听故事的人反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齐霁好笑地看着魏成夏,扔给他一包餐巾纸,“不是吧,你泪点怎么这么低。”
“我没想到,你过得这么不容易……”魏成夏哭哭啼啼地说,“而且这么说,你承受的那些不幸里,也有我的一份,会让我觉得自己特别罪恶。”
“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我没舍得就那样死了,就说明我总会这样选的,”齐霁朝他笑笑,“我不怪任何人,你也不用有什么罪恶感,无知者无罪嘛。虽然呢,我从小就倒霉,但我有为了想要的东西拼尽一切的勇气,我一点都不后悔。”
雨势渐大,齐霁催他快点回教室,魏成夏还放不下自己的偶像包袱,一定要让眼睛消肿完再走。齐霁拗不过他,只好听着雨声发呆,抚摸着腕上的疤,忽地想起周舟那句“有谁和我一起淋雨的话,我一定会爱上他”。那时齐霁面上不显,心里彷徨失措,心跳快得吓人。
周舟不知道的是,这句话让齐霁爱上了雨天。在每一个下雨的日子,他总是格外期待。
期待着周舟对他的爱可以像雨一样一滴一滴堆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