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者的话没有错。
陆展清的阵法无法抵挡愈发贪婪的江湖人,他们先前在四家尝到的甜头让他们理智全无,夜以继日地破除阵法,闯入四家,哪怕是付出生命也无所谓。
随着宗堂两旁的长明灯愈来愈暗,迷雾开始遮天蔽日。
第一天,阴风怒号,海水拍岸。
第二天,万树飘零,大地颤动。
第三日,山河变色,天地变幻。
原本还明亮的天空一下变得昏黑,一道道闪电迅猛地划着,似要割裂苍穹。
巨大的雷声一声连着一声,似万马齐喑,将一切都震碎。
暴雨倾盆而下,裹着秋季没有的雪,变成冰雹,噼里啪啦地砸下。
“嘶,”明烨收回从窗口探出去的脑袋,捂着头,被冰团砸得连连痛呼:“这是怎么了…”
银蛇狂舞,雷声轰轰,刚迈出房门一步的慕长宁,瞬间被寒雨浇透。
“‘极’现世了。”
似乎有一双手,将大地朝着两边狠狠撕开。深不见底的沟壑张着森森大口,吞噬着掉进去的一切。
惊慌失措的民众们跑到街上,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拉入了无尽的深渊中。
“救,救我!!救——”
一名男子用手死死地扒着颤动的地面,却被一旁轰然倒下的房子砸了个粉碎,跌入沟壑中,瞬间不见。
大地的抖动越发剧烈,民众们被屋内的东西砸的浑身是血,艰难地跑到街上求救,可下一秒,不是被硕大的冰团砸死,就是被逐渐扩大的沟壑吞噬。
沉寂的海水被搅动,掀起百丈高,沿着锦城的方向,疯狂地涌来。
沿途所有的建筑,植被,生灵,都被着巨大而愤怒的水所吞噬。
生灵涂炭,人间炼狱。
瓦解、倾覆、分裂、死亡。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过几息,天地都染上了血色。
慕长宁倒吸一口冷气,身形一动已然立在暴雨中:“往东,在锐城的方向!”
“极”的现世,惊天动地。
四家家主及尊者分别坐镇家中,其余之人倾巢出动,往“极”的方向赶去。
民众在哀嚎,江湖人却在兴奋。
至宝终于现世了。
他们停下对四家的厮杀,神情狂热。
“看吧,我就说!能被四家镇压的东西,定是天地至宝!每次宝物现世,都要伴随着风雨,这东西,我要定了!”
“说的是啊,随便从四家拿出的东西都价值连城,那这个被他们藏起来的秘密,还得了么!定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宝物!”
他们望着彼此眼中的激动,朝天地最昏暗的地方飞去。
越是靠近“极”,便越能感觉到身处风暴中心不可违逆的威压。
风雨如晦,冰雪交杂,咆哮的海水愈发势不可挡,升起百丈高,吞噬着路过的一切。
“跑啊!”一名在海边渔村生活的男子,看样子是个父亲,死命地把自己的妻儿装上牛车,发狂般地用手抽打着老牛的脊背,声嘶力竭:“快跑啊!!快动啊!!”
肆虐的海水盯上了他。
不过是一瞬,车子、老牛、人,消失得一干二净。
大量的黄土被不断上升的山翻起来,山崩地裂。一些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江湖人士们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最先寻到至宝,就被无处不在下落的山石砸得头破血流。
等到大地的嘶吼结束,众人才各自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喘了口气。
方才冲的最快被山石砸得满头是血的黑衣男子兴奋地擦着自己脸上的血:“躁动停了!看来这宝物马上就要出世了!”
他背对着的海水发出嘶鸣,却被他激动不已的语言盖住了。
“什么四家守护的至宝,我看也不过如此——”
巨大的阴影逐渐笼罩着这一片天地,所有人瞪大了双眼,慢慢地往后退着。
如果这个黑衣男子能好好地看大家一眼,就会发现所有人脸上都写着惊恐二字。
他察觉到了头顶上的阴影,哈哈了一声:“又是乌云,看来又有一个宝物——啊!!”
阴影中突然伸出无数只枯骨嶙峋的漆黑手臂,一瞬间穿透了他,又将他活活撕碎。
那些手臂握着血淋淋的肉块,像是品尝着久违的食物。
在令人胆寒的咀嚼声中,有几个胆大的,亮出自己的武器就朝那些数以万计的手臂砍去。
“嘶——”
那些手臂上霎时撕裂,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眼睛,贪婪粘腻地齐齐盯着伤害它的人。
“是他……”
“是他……要毁坏我的自由……”
“杀了他……”
粗哑的呢喃声中,最先动手的那几人仿佛被蛊惑,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手臂,穿过自己的眼睛。
凄厉到可怖的叫声唤醒了第一场厮杀。
慕长宁和陆展清赶到时,这座山峰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满地的碎块与血腥。
“三三小心。”
陆展清揽着慕长宁的腰,避开即将要踩上的肉块,停到了一块较高的山石上。
可怖的手臂吃饱喝足,已然回了原处。
血色山峰上,两人只看见数十个狼狈的人围挨成小团,警惕又后怕。
慕长宁扫了他们一眼:“他们应当是受到了血芝木的攻击,血芝木吸收了大量的邪念,能催生出蕴含邪念的枝条,以凡人血肉壮大自身,数量不可估算。”
“陆郎你看。”
沿着慕长宁所指的方向,陆展清看到,原本浩瀚汹涌的大海干涸龟裂,一只巨大无比,背上露出大片大片纵横交错的黑褐色纹路的玄龟,立在了那片干涸的海域中。
玄龟通体黑色,硕大无比,龟背像山一样顶天,龟壳被漫天的云层遮挡,看不清楚。四肢粗壮,不能尽收眼底,上面还长着歪斜的石笋。
一些死里逃生的人看到这头玄龟更是吓破了胆子:“这、这这就是至宝吗?这个东西?”
另一人披头散发,恐惧到舌头打结:“我、我刚刚看到、那些,那些手臂,就是从这个怪物的嘴里出来的……”
慕长宁听着他们愈发慌张的议论,凑近陆展清耳边低声道:“这是冥,是‘极’的接引兽。‘极’是血芝木的恶念所化,就藏身在里面。等到子时,阴气最重的时候,那些枝条会再次出来觅食,到时候我们就能进去了。”
陆展清答了一声好,找个了干净的地方拉着慕长宁坐下:“离子时还有四个时辰,三三先靠着我休息会,进去以后定是恶战。”
慕长宁抱着双膝坐下来,头靠在陆展清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