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话虽这么说, 但北川第一的败局,差不多已经板上钉钉。
第一局,白鸟泽25:20, 赢得毫无悬念。
第二局,白鸟泽25:22, 连胜两场。
第三局,被逼入绝境、再也不能后退半步的北川第一,爆发出惊人的斗志,硬是死死咬住了不断攀升的比分。
最后,在及川彻和王牌岩泉一的默契配合下, 二人联手,以赛点的精妙一球,打破了轮流得分的困境,31:29, 终于拿下了一局。
如今是第四局。
可在前一局中超水平发挥的北川第一, 也已经燃尽了大部分体力。
疲惫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累积, 双腿重得像灌了铅, 他们的动作越来越缓慢, 扣球和拦网的高度也一降再降。
这种痛苦被急速下滑的数据具现化。
黑子静也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光是看着那些人, 都仿佛能听见肌肉正被拉扯撕裂的尖叫声。
但白鸟泽依然表现从容,稳扎稳打地得分。
任谁都能看出来, 胜利的天平已经向白鸟泽一侧倾斜。
然而, 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
去接球、去救球、去扣球,就算感觉腿都要断掉了, 就算白鸟泽的拦网像铁壁一样挡在面前,看不到墙对面的风景, 也还是要一次又一次地,竭尽全力地起跳。
——因为球还没有落地,因为比赛还没有结束。
这画面几乎可以称之为“惨烈”了。
可如今的黑子静也,却已经学会,不能再以同情或不忍心为理由,错误地避开目光了。
她看得很认真,连同所有看似螳臂当车的挣扎。
这才是对一场精彩比赛的尊重。
阅尽千帆的鹫匠锻治,则要更铁石心肠一些。
“这个世界注定是不公平的,有些人从出生开始,就被赋予了不一般的才能。越简单越强大。尤其在初中生和高中生的舞台,由于经验和技巧都有限,纯粹的体格优势,就足以碾压绝大部分无谓的努力。”
身高、力量、技巧、爆发力、左撇子,拥有王牌需要的所有资质,以绝对的强大击溃一切障碍。
身材瘦小的他,抬头仰望牛岛若利近乎完美的滞空姿态,如同凝视着一个耀眼的梦想。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黑子静也却不喜欢这样的定论。
她张口欲言。
可在发出声音之前,黑子静也的眼睛,就先一步捕捉到球场那边的动态,并迅速判断出了接下来的运动轨迹。
不管是球还是选手的。
她瞳孔微缩,来不及解释,就猛地扑向鹫匠教练,将人拽离长椅的同时,又用力一脚踹在椅子上!
长椅在原地旋了半圈,斜着向后方磨了几十厘米远。
下一秒,追着出界球而来的及川彻,一个奋不顾身的鱼跃接球,将球重重打回己方球场!
及川彻整个人直接砸在了长椅原本的位置。
他的额头,距离倾斜后的椅背尖角,也仅仅只有几厘米而已。
及川彻却连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
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危险,也看不见站在旁边的黑子静也和鹫匠锻治,他狼狈地爬起来,头却不肯低下,眼中自始至终,都只有那颗尚未落地的蓝黄色小球。
“——小岩!!!”
及川彻喊得破了音。
没有辜负这份强烈的、近乎“胁迫”的信任,在及川彻冲出球场的同时,岩泉一便做好了跟进的准备。
稳稳地接起这一球,维系住及川彻夺回来的这一丝希望,他大喊队友的名字示意。
“最后一下!藤田!”
白鸟泽的拦网依旧无懈可击。
没有办法强行突破,副攻手藤田咬咬牙,临时改变了球路,转为瞄准拦网的掌心,打了个漂亮的反弹球!
球又回到了北川第一的球场!
除了负责一传的自由人,其余所有人都迅速调整站位,视线盯在球上的同时,拼命往后退,确保预留出足够的助跑距离。
而此时,及川彻已经回到了网边。
这里才是二传手的战场。
如此紧迫的时机,他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冷静,温和甜蜜的暖棕色的眼睛,甚至沉淀出了无机质般的感觉。
沉默、冷酷、且极具压迫力。
仿佛亲临疆场的王者。
随后,在北川第一尽数出击、白鸟泽三人拦截岩泉一的那一瞬间,及川彻轻轻将球推过网。
球落地,裁判吹哨,宣布二次进攻得分。
隔着拦网,及川彻与牛岛若利对视。
持有强烈自尊与好胜心的少年,勾了勾唇角,依旧头颅高昂,连寸步都不肯妥协。
于是,黑子静也同样弯起眼睛。
她继续之前的话题。
“可是比赛并不是数学题,鹫匠教练。如果只是单纯的比拼数值的话,那么我们现在也不必坐在这里,等待一个结果。”
“体育竞技是由人去挑战极限、将‘不可能’化为现实的命题。最精彩、最牵动人心的部分,永远都是当人类发挥出120%的力量,创造出奇迹的瞬间。”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视线落在及川彻宁折不弯的背影上,黑子静也侧过脸,向鹫匠锻治笑了笑,声音轻快却坚定。
“所以,我果然还是想成为那种,能让即便不是天才的选手,也可以赢得胜利的人。”
她的初心并没有改变过。
从在排球体验课遇到猫又育史开始,之后所见所闻的一切,都只是让黑子静也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愿望。
鹫匠锻治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嫌弃似的冷哼了一下。
“这么几年时间下来,你人在东京,结果倒是跟乌养那个老不死的嘴脸,越来越像了。”
捧着脸,黑子静也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诶?是这样子吗?可是乌养教练昨天还说,从我的训练方案里,能看出很多您的影子呢。”
训练方案里有没有他的影子,鹫匠锻治不好说,但他能确定,这小鬼是真的越来越会哄人了。
难怪哄得他们几个老家伙倾囊相授,今天这个报销交通食宿,明天那个帮忙联系强校的观摩机会,把人脉和资源都喂到她手边。
就连自己手里的天才王牌,明明是年长的那一方,却还是被轻易拿捏住,听话得很,甚至没觉得哪里不对。
鹫匠锻治方向一转,开始对牛岛若利恨铁不成钢了。
但嘴上还是不能饶人的。
“哼。”他冷笑一声,将魔鬼教练的刻薄拉满,“说大话谁不会?有本事就做给我看看啊。”
耳朵又开启了自动翻译功能,黑子静也就笑眯眯地凑上去说,在努力啦、真的在努力啦!
结果被鹫匠锻治皱着眉,单手拎开。
把人按到重新扶正的长椅上,他招手示意随行的队医过来。
刚才踢椅子的时候,黑子静也太着急,用力又猛,小腿胫骨直接踢到铁制的椅脚上,青了一块。
她不爱晒太阳,总是窝在阴凉处,皮肤本就被养得格外白皙,这么一对比,小伤也显得特别可怜起来。
看得鹫匠锻治又开始冒火。
体力不行就算了,怎么连这点磕磕碰碰都经不住,他还真没见过,自己身边有第二个这么脆皮的废物。
于是,在黑子静也被队医紧急处理的期间,就“加强锻炼”这个话题,她又双叒挨了一顿骂。
黑子静也安详躺平,主打一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反正鹫匠教练也就嘴上说说,不会真的押她去锻炼的……而且这怎么能怪她!就算换若利君来,该青也得青吧!毕竟大家都是人类的生理构造!
可显然,牛岛若利和鹫匠教练持相同意见。
不过,在对方说话之前,黑子静也就抢先一步开口,说自己对及川彻很感兴趣,想去打个招呼。
虽然比赛结束了,但由于赛后还有颁奖仪式,所以选手们暂时都并没有离开。
牛岛若利不放心她一个人,打算陪她去。
想起赛前,及川彻一见到牛岛若利,就立刻开始牙痒痒的那副样子,黑子静也倒吸一口凉气。
她真怕,自己还没张口说话,聊天就已?*? 经结束了。
但牛岛若利盯着她不说话,也不像是会松口的样子。
黑子静也只好让步,并叮嘱对方,一旦找到人,他就立刻躲起来,最好别让及川彻看到他。
这下换牛岛若利欲言又止。
但他还是同意了。
跟鹫匠教练打了声招呼,二人就在体育馆中,来回寻找及川彻的身影。
走到一处回廊时,没见到及川彻本人,倒是忽然听见了他的名字——混杂在嘲笑的语气中。
“真不知道及川那家伙,平日里怎么好意思那么拽的?这下真是三年里,连一次都没赢过……哦,今天还头一回赢了一局呢。”
“骗女孩子围着自己转的本事,倒是跟说大话的功夫一样出色。”
话音刚落,就引起了同伴附和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