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外实践教学当天, 一年级生们先在学校门口集合,然后一起乘车前往任务地点。
高杉桃前一天晚上回科学教住,早上夏油开车把她送过来, 一落地就圈起两只手在脸上假扮望远镜:“我没看错吧虎杖,你眼圈怎么是青的?”
钉崎噗嗤一声就笑了, 握着自己的胳膊肘:“高杉学姐你就别问啦,都是那小子自找的!”
虎杖欲哭无泪,也不想她总注意自己倒霉的模样, 只能认了:“对啊对啊, 就是我自找的!”
虽然他也不明白他自找了什么,但这时候他知道顺着钉崎的话说没有问题。
他的直觉永远都是这样的精准。伏黑惠扫他一眼,心想活该。
话虽那么说,不过谁都知道,虎杖悠仁肯定不是认真想要跟学姐发展什么浪漫关系,说实话伏黑和钉崎都认为虎杖先天就缺少那根神经。
——退一万步说, 就算他真的对谁有什么粉红幻想, 伏黑相信任何人都不会比女主角更早知道这件事,虎杖就是这么个行动力点满的少男。
不过, 虽说人人都能看得出他是开玩笑的, 但开谁的玩笑不好,开高杉学姐的玩笑?还当着五条老师的面那么说?
就庆幸那天夏油先生不在学校里吧,不然今天虎杖能不能拿到这学分都还说不定呢,那位下手比五条老师可要黑多了。
是的,学分,在松阳、里包恩等人的建议下,咒高从虎杖这一届开始逐步推行学分制,越来越类似大学的教学模式了。
反正咒高上学的时间原本也是四年, 只不过他们的学习任务会更紧一点。
基本上要在第一年掌握普通高中生该有的知识,第二年成为一个初步入门的咒术师,第三年已经能把握自己擅长的方向选修深造,第四年进入咒高、管理机构或者随便什么咒术界岗位实习。
只听教学计划,就知道这些小孩未来的日子有多么惨淡。
不过三个一年级新生并不知道,原来不是每一届都像他们这么倒霉的。
高杉桃总感觉哪里不对。她从副驾回头,问坐在后排第一排的伏黑惠:“他们俩就算了,但你不是知道吗?”咒高以前从来不是这样上课的。
伏黑惠只是淡淡说:“一切降临在我身上的东西都有它存在的道理,我不会为此过多抱怨的。”
高杉桃:“……”
她肃然起敬:“你说话好有哲理啊,惠先生。”
钉崎学她:“哟哟哟,惠先生~~”
虎杖也跟着学:“惠先生~~请问您今天中午意欲用些什么餐食来填报肚子呢?惠先生唔噗……”
车上坐满五个人,就这样出发了——多出来的那一个是金牌辅助监督,伊知地洁高。
要说明明团队里跟了一个名义上是学姐,实际上是助教的高杉桃,为什么还需要辅助监督,那当然是因为高杉桃至今为止还是没有办法设立“帐”。
打个比方来讲,这个世界的所有咒术师们,包括今天跟她同行的三个小孩,只要咒力觉醒,能够看见咒灵,那么就像是学会了阿拉伯数字和加减乘除。
不管是怎样的算式,只要还在这个范围内都能计算出来,设立“帐”也不例外。
至于更复杂的“帐”或者术式,那就是求导、微积分、洛必达极限之类的东西,需要更进一步的学习,掌握程度也各有差异了。
但对于高杉桃来讲,她虽然能使用咒力——五条悟的咒力,也能使用一些术式——真人的术式,但这就像两只手套一样。
脱下手套,干干净净,还是她的手,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伊知地的存在还是相当重要的。这位经验丰富,看上去至少健康工作了30年的26岁青年,不仅擅长结界术,也专注内勤工作。
这么说吧,哪怕是现在要立刻疏散一栋装了成千上万人的百货大楼,伊知地也能在三十分钟内,不惊动任何新闻媒体、不产生任何恶性结果,安静且快速地完成这件事。
她也不是第一次跟伊知地搭伙做任务了,这位老兄的状态就很像高杉桃曾经展望的她自己。
岗位稳定,也有风险,不过抗风险的是自己的老板;
老板能力还行,老板不死他就不会死,老板死了那他也差不多了,这个世界也差不多了。
听上去是个多么完美的社畜岗位啊!只需要不动脑子地充当一颗螺丝钉,把自己的工作做到极致,身边滔天巨浪也跟他没有关系了。
虽然两个人处境截然不同,但隐隐存在一份惺惺相惜,高杉桃是这样看的。
伊知地完全不赞同她的看法。
“但我是不会这样说出来的。”他礼貌得很,“毕竟您更强,您说话才作数。”
“嗯嗯!就是这种态度!不觉得跟我很像吗?”高杉桃眼睛亮亮地朝后座看过来。
虎杖:“……”
伏黑:“……”
钉崎:“……”
怎、怎么说呢……
虽然说不出哪里像,甚至可以说完全不像,但又好像真的有点像……
按照助教的定义,到了目标地点,伊知地设立简易的“帐”之后,他和高杉桃两人应该一起停留在“帐”外,随便找个居酒屋吃点烤串、喝点酒,等三个学生平安归来。
助教本人是不允许参与任务执行过程的,否则这一次任务对三个学生的成绩将没有任何帮助,不论他们表现如何都全盘作废。
但高杉桃说她也要一起进去的时候,伊知地根本没有坚持,直接同意了。
伏黑惠倒是大开眼界,他还是第一次跟高杉学姐一起出动,没想到是这个风格:“这样真的可以吗?伊知地监督?”
“……反正最后都会答应的。”
伊知地还是那副上久了班以后混合着智慧和死味的语气:“再怎么铁面无私结果也一样,还不如一开始就答应她。更何况就算我坚持要跟她一起在外面等候,也多半会被她拉去吃饭。跟她一起吃饭,最后又会被五条先生或者夏油先生找茬,这种事情难道我很想干吗?又不是白痴……”
越说到最后,伏黑几乎认为他背后要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怨念咒灵了。
还好还好,他从来没有这么感谢伊知地是个咒术师,至少他无法产生咒灵。
但可怜的青年监督还是嘱咐了几句,尤其对着高杉桃:“……您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请别出手为好吧?毕竟是五条先生的咒力,动用起来非常显眼。”
“我知道,我知道,学弟学妹的任务,我出手干什么啦?”
伊知地:“……”
伊知地:“很好的问题。那您坚持要进去是干什么?”
“我想看看嘛!看看他们是怎么战斗的,不行吗?不行吗?哪条规定有说不许学姐围观学弟学妹的战斗了?”
莫名其妙的理由。伊知地保持礼貌的微笑:“好的,那祝您观影愉快。”
插科打诨的含量过高,这是因为他们俩都没有很担心,这就是一个普通的二级咒灵。
又有高杉桃压阵,虽然这是因为她自己坚持要跟进去,虽然她不被允许出手,但有她在和没她在,给人感觉截然不同。
“话又说回来,伊知地监督明明对五条老师怕得很,”虎杖纳闷,“为什么对高杉学姐那么……”
不礼貌吧,也不是,就是一点也不怕,甚至稍稍有些不尊重——或者说得好听一些,太打成一片了。
“真的?那肯定是因为我比那家伙更加平易近人!”高杉桃大喜,“跟五条大少爷不同,果然我还是个每天吃便当也能过日子的普通人啊!”
“你的意思是每天吃五十人份的便当?”
“……你还真是不可爱,伏黑雪地。”
伊知地守在车里,他们一行四人走进少年院。
高杉桃招呼三个名副其实的少年一起合影:“探秘鬼屋不都是这样吗?要在出发前有一个大合照,走到一半的时候拿出来一看,发现其中有一个人……消失了……”
她捏着嗓子说完,三个人一脸“高杉学姐你又来了哎好吧宠宠你”,一点额外反应都没有。
真没意思啊!三个小孩居然没有一个怕鬼的!不行,下一届一定要招一个怕鬼的进来。
少年院几乎是栋半废弃建筑,走在里边,四个人都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声。
高杉桃虽然说是跟进来了,但也确实没有打算要帮他们完成任务,于是守在一楼的楼梯口,让他们自由行动。
“有什么问题的话大声叫我的名字就可以。”她指了指上方整个中空的天井,“我都能听到的。”
整个建筑里一共有两个可以以上下的楼梯,三个人商量过后,决定由伏黑单独行动,虎杖和钉崎组成小队。
“我毕竟有经验。”伏黑是这么说的,“要是遇到危险,先叫我再叫高杉学姐。”
那两人也听进心里去了。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们自己的试炼,拿到手的学分也都属于他们自己,不可能因为高杉桃跟进来就真的指望她出手帮忙解决所有问题。
虎杖和钉崎雄赳赳气昂昂从西边的楼梯上楼,伏黑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目送他们的身影远去。
回头,对高杉桃低声说:“高杉学姐,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不到最后关头别出手。”
高杉桃眨眨眼:“这么操心啊,小老头惠。”
伏黑没反驳她的话:“毕竟我是唯一一个有经验的咒术师。学校的规矩是这样,我自己的想法也是这样。”
高杉桃点头:“知道了,我不会随便动手的。”
小孩们自尊心和原则性都蛮强的,弄得高杉桃百无聊赖,决定自己也在一楼搜索看看。
虽说是废弃的大楼,但杂物很少,左右一望无垠,这叫人觉得安全。
高杉桃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没有信号,只能看见时间和屏保。
事实上,时间也未必是这个时间,她们出发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坐车半小时,现在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二点,手机上却显示着19:34,让人啼笑皆非。
话又说回来,以前被规则型咒灵围困,或者在“帐”里处理咒灵也不是没玩过手机,高杉桃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今天真是格外特殊。
啊,有个箱子。
很小的木头箱子,虽然放在空地上,但没有落灰,高杉桃把它拿起来的时候连指纹都没有留下。
但就在她的手指按上锁扣的瞬间,盒子开始猛烈地挣扎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个压抑的、凶猛的灵魂,一个要从里面跳出来了。
*
少年院二楼。
钉崎小声招呼虎杖:“来这边……喂,来这边!”
“哦哦,好。”
虎杖犹豫了一下,没有反驳,虽说他感觉那个方向有一股诡异的气息,但也理智上觉得钉崎选的路线更好:从这里走,两边都是空荡荡的书架,不仅能看见彼此,还能直接望见同一层楼的伏黑惠,还有楼下的……
“诶?高杉学姐呢?”
“不知道,可能也有其他事吧。”钉崎没放在心上。
虽说她是讲了会在原地等,但显然只是一个说法而已,他们不可能因此而去要求高杉学姐什么。
楼下大厅里的人影不见了,他们俩也没觉得奇怪。
“伏黑又去哪了?”钉崎也忍不住去确认另一个人的位置。
“这个角度也看不清,不过放心吧,他要是走到楼梯上来马上就能瞧见的。”
“……你怎么了?虎杖。”
钉崎走到他面前,虎杖才发现原来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步都没有动。
“我、我总觉得……”
“你是害怕了吗?”
“也不是害怕,我只是有一点……”
有一点什么呢?直觉上感到不妙吗?但是以前不管是去鬼屋冒险,还是运动会赛跑发令枪响前的瞬间,这种紧张感只会让虎杖觉得兴奋,而不是退缩啊?
……说到底他真的是在紧张吗?
虎杖不太能搞得明白自己的心情。
心跳得很快,胃部一阵又一阵的紧缩,深呼吸也只能放松那么一两秒,很快又继续紧缩下落。
好像跳楼机到最高点,噗的一声掉下来,比海盗船更直接,比云霄飞车更强烈。
而他现在就处在已经体会过这种感觉,第二次乘坐时,即将重温的前一秒。
钉崎见他摇摇头,抬脚跟了上来,也没再多问——谁知道说话会不会触发这些该死的咒灵什么特殊的机制?
高杉学姐跟五条老师他们的奇闻异事,老早就从真希学姐她们口中传到了新生们的耳朵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规则咒灵真是让人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