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杉桃下意识照做了,医生大人伸出微凉的手指,按在胃部,检查她的消化情况。
“……竟然没有大碍。”罗收回手,替她拉了拉T恤,“你的食量又涨了。”
“谢谢!”
“没有夸你的意思。”
切。高杉桃撇嘴:“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罗。”
“那不是很好吗?”青年冲她挑眉。
高杉桃点点头:“确实很好!”
“也不知道现在的马林佛多是什么情况。”她神色自若地提起这个倒霉地方,“打得那么厉害,后面是重建还是搬家呢?真希望他们要搬早点搬,我就能趁乱摸进去……”
“你还想回去?”罗站起身,精准夺走香克斯藏起来的酒瓶,“混成之前那样,我可不会再救你一次。”
“这不是开玩笑的。”香克斯也严肃起来,“这场战争的结果,对海军来说可不好接受,几乎是他们的全面失败。这时候你再回去,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你自己应该很清楚的。”
汉库克倒没泼她冷水:“想去就去,去之前告诉妾身,香水游蛇号会在附近等着接应的。”
高杉桃:“?”
高杉桃:“等等等等!”
搞什么啊!她怎么突然变成恐怖分子人设啦!人人都搞得好像她要回去袭击马林佛多一样!
“不是啦——”
高杉桃顶着三个人“没想到你这么记仇”的目光,替自己辩解,“我不是要回去寻仇!我有东西落在那里啦!”
东西?
三个人齐齐歪头,一瞬间统统变成Q版豆豆眼小人。
“——我还得回去找我的船呀!!”
*
“那么我们就这样……回去了吗?”
库赞回头看了说话的士兵一眼。
不知名小子只是被看了这么一眼,就立刻垂下头,不敢跟他对视。
两臂贴着身体,站得很直,怎么看怎么听话。
海军之内,大多是这样的素质,以往库赞也从不觉得这有什么——服从是士兵的天职嘛。
无论如何,一个听从命令、指哪儿打哪儿的人,总比一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要好用得多。
就算是现在,他也依然是这么认为。
但人总是贪心的。
听话当然很好,但听话又有才能,不就更好吗?
有才能的家伙,为什么偏偏都是那样的脾气?稍微的忍耐都做不到吗?
那么如果是这样,库赞不由得想,他也并不觉得高杉桃有那么高的价值,值得海军为她在制度上作出退让。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整理战场是件麻烦事,好在他们三个人——说来惭愧,也是位高权重,并不用费这份心。
只需要在临时医院里修养几天,等战国把接下来的方针定好,又开了几次会,就可以回到马林佛多等着写报告了。
库赞回头看了眼,萨卡斯基和波鲁萨利诺都在他身后不远处。
刚打完的时候,三个人里萨卡斯基受的伤最重,他次之。
波鲁萨利诺看上去跟来马林佛多广场散了一圈步,准备回去吃晚饭一样,只是在大衣外边沾了点灰尘。
就这几天修养下来,灰都被洗干净了,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这摸鱼的混账。
库赞将袖口放下,遮住缠满绷带的小臂,让他整个人看上去还算得上得体,一会儿进了小镇不会吓着居民。
“萨卡斯基,你也收拾一下自己的外观吧。”他听见波鲁萨利诺慢悠悠地揶揄,“你这副尊荣,别说居民了,埃尔文都要被你吓一跳。”
萨卡斯基没说话。
……他在想什么呢?
换做平时,库赞根本不在乎他是怎么想的。
他跟萨卡斯基几乎无法沟通,两人重视的东西不同、惯用的手段也不同,这就已经决定了他们的道路南辕北辙。
但这家伙在战场上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也太复杂。
以至于库赞都开始好奇了——萨卡斯基,这个让平民又敬又怕、让海贼闻风丧胆,似乎一辈子都不会懊悔的男人,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做那些事,他本人大概出于绝对的、毫无挑剔的公心,却未必每个人都看得惯。
库赞就是看不惯的其中之一。
就像他说的那样,只要萨卡斯基的所作所为是为了维护正义、维护海军本部的尊严,那么即便库赞看不惯,也没法指责什么。
只是……
他无端有些不自在。
随手抛出一朵冰花,落在地上,很快融化成水渍,也还是没能缓解。
因为这一切——不管是高杉桃和多弗朗明哥突如其来的威胁,还是火拳被抓,紧接着,高杉桃也被抓回来关禁闭,又突然在战场现身……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急、太快。
而库赞并没有任何手段阻拦。
其实再过一段时间,事情就会有转机了啊。
只要再等一等就可以的……是那家伙太心急。
库赞垂眼。
他这些年来能力越来越强,下手却越来越绵软。
这不意味着他就不杀人了,而是他有时并不能挺胸抬头地向自己告解——死在我手下的每一条生命,都殉道给了我所坚信的正义。
无法坚信,就总是回头。
越是回头,就越看不清曾经的自己。
随着所谓超新星一代在伟大航路大放异彩、妮可·罗宾也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海上的局势骤然变得复杂起来,这对库赞来说是一件好事。
他不止一次听战国说过、暗示过,在此之后有可能会将元帅之位托付给他。
那么到时候去做就好了,库赞计划过,甚至因为想象中的愿景,而让起伏不定的心绪变得平稳许多。
等他成为元帅,等他亲手掌握这艘已经有些横冲直撞的巨大航船,他当然会尽其所能将海军打造成一支在他看来问心无愧的正义之师。
……只要能等到那时候,难道还担心整个海军之中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这念头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库赞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他想对高杉桃说的。
原来他一直觉得那家伙能成为一个很好的海军,只要给她一个合适的位置。
是啊,难道别人不了解,他们还不了解吗?高杉桃从来也不是一个把成为海贼、逍遥自在当做目标的家伙啊。
她从来都是有分寸的人,并不是无法无天的罪犯。
只需要让海军的分寸,和得上她的分寸就足够了啊。
常年相处下来,库赞自认和她想法有那么一丁点的重合。
而光是这一丁点的重合,应该就已经足以达到这样微小的要求。
只要她能耐得下心,再等一等——
“……别妄想了。”
粗重的喘息声从左后方跟上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来人周身高到能毁灭一切的温度。
……这混账能力又失控了,库赞默默想。
其他能力者还好说,他们这样杀伤力巨大的自然系,如果不能控制好能力,立刻就会叫人感觉异常。
就像波鲁萨利诺当年做噩梦,大半夜,整艘军舰都陷入光污染,被卡普中将揍得吃不下饭,可见能力控制有多么要紧。
“她不会留下,我们也没有必要回头。”萨卡斯基很快平复了呼吸声,大概也觉得一边喘气一边说话太狼狈,“海军只会一直往前走,仅此而已。”
说完就不言不语,朝着本部要塞的方向走去。
他出力最多,受伤最重,修养几天也没好多少。
刚刚库赞留意一看,额头上的纱布又在溢血。
……也不知道高杉桃花了多大力气揍他。
萨卡斯基走在最前。
宽厚的背脊将玫瑰红的西装绷到极致,偶尔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是岩浆又一次流动起来那样叫人胆寒。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座沉默的活火山。
虽然不声不响,但时刻都有毁天灭地的危险。
没走一会儿,活火山出声了。
“接下来,对战争中成功逃脱的犯罪分子开展搜捕。”他说,“以往有悬赏的,金额再加一等。没有悬赏过的……”
听令记录的海兵不敢提问。
有谁清清白白,从没被悬赏过,却莫名其妙摇身一变成了特大罪犯的呢?
“悬赏令稍后。”萨卡斯基平静地说,“先暗中搜索她的踪迹,不要让海军中出现叛徒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有了消息,如果无法联系上大将级别的人手,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库赞不说话。
波鲁萨利诺把墨镜摘下来,擦了擦。
没人对他的安排提出异议。
萨卡斯基说完,稍稍沉默一会儿。
在海兵快忍不住开口询问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的时候,轻飘飘说:
“……必要时候,生死不论。”
*
“——我还得回去找我的船呀!”
极地潜水号上,高杉桃如是说。
这理由倒是够充分了,罗、香克斯、汉库克三人面面相觑,没法劝她。
船总是很重要的,况且她的船任谁看都知道不普通。
越是花心思的东西,就越放不下,三个海贼都很明白这个道理。
但也不能真的放任她就这么回去找船啊。
“我们捋一捋现实情况。”香克斯沉声说,“首先,你打算回去找你的船,我认为很合理。”
高杉桃点头:“很好,香克斯,你是个好斯——”
“但你的船,意义毕竟不同,我想他们会作为赃物看管起来。”
“什么叫赃物啊我说!我的船和我的人一样清清白白完美无瑕好吗!!”
香克斯没理她的抱怨:“所以,如果你贸然回去,很容易引起关注。接下来你有可能会面临小桃子VS海军本部的顶上战争2.0版,这样也没关系吗?”
高杉桃:“……”
她伸手把嘴巴缝上,示意自己不会再插话了。
香克斯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我们当然都希望竭力避免这样的情况,不过就算你能避开‘一个人打几万人’这种最糟糕的情况,应该也有一件事是无法避免的……”
汉库克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两腿优雅交叠,指间绕着她的黑发,声音像甘美的清泉:“大将们。敏锐又烦人,他们不会放任你来去自如的。”
高杉桃眨巴一下眼睛。
“bingo!汉库克,我总算觉得我们俩有点聊得来了!”香克斯比一个大拇指。
他的热情换来一个全新的白眼。
男人假装抹了把眼泪,伸手按在高杉桃的肩头。
“总结来说,就是这样——”
“动身之前,你得拥有同时面对三个大将也足以自保的能力,明白吗?”
他微笑起来的样子,居然有点让高杉桃幻视松阳老师:“或者说得更明白一些,在你变得足够强之前,我会看着你,不让你离开的。”
“想要独自前往马林佛多,至少要能赢过我才行哦,小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