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

要怎么告诉她，其实他觉得卡塔库栗的顾虑是对的？

这世界上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武力当道，谁的拳头大，谁的说话声音就大，再正常不过。

假如等高杉桃走了，换上一个新来的海军将领管理这里的事务，一任两任之内，或许还能在她的余威下保持正经的作风。

但时间久了，这里的产业也正如她计划的那样发展起来，又有谁能保证新来的海军不会成为第二个老鼠大佐？

高杉桃才惊讶呢：“我从来就没那么想过！我从一开始就计划让贝尔梅尔顶上啊！！”

本部少将对支部的人员安排，其实不太能说得上话——虽说她很有人望，但这跟人事调动是两码事。

不过谁让她不要脸呢？多打几通电话就好了，萨卡斯基不行就战国，一路告到元帅面前去，就不相信还安排不了东海一个小小的支部了！

高杉桃哼哼两声，扭头看向贝尔梅尔：“不过这当然也要考虑你的意见啦，贝尔梅尔。你行吗？你愿意吗？”

贝尔梅尔愣神。

……她怎么会不愿意呢。

她今年刚好40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诺琪高要两只手才能拖动的装满橘子的麻袋，她轻松就能提起来扛在肩上。

每到暴雨时分，要给大片大片的橘子林拉上雨棚，她也手脚麻利，把自家的活干完了不说，还能帮隔壁茱莉亚太太一并做完。

贝尔梅尔不是没有怀疑自己的时候，在过去这么多年里，她有时也只能做到自扫门前雪，不管是想帮谁、想做些什么额外的努力，都没有那份心力。

偶尔会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冷漠，已经失去了当年在海军队伍里拼死救助其他人性命和财产的那份初心。

但此时此刻，一个比他年轻许多的后辈——同时也是长官——穿着她熟悉的大衣、顶着比她更高军衔的肩章，看着她，问她：

贝尔梅尔，你是否愿意再一次挺身而出，为可可亚西村、或者哪怕只是为了娜美、为了诺琪高，为了阿健和茱莉亚太太，为了这些有时讨厌，大多时候可爱的面孔……

你是否愿意为了她们站出来，承担这份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责任？

你是否愿意为了她们再一次回到海军，重新握起枪、提起刀，站在一切威胁故乡的海贼面前？

“——我愿意！！”

她说，激动得快要破音：“我当然愿意！只要能有这个机会，我实在、我将不惜一切地为这片海域的安全和秩序献出我的力量！！我百分之一百愿意……！！！”

高杉桃点头，这本来就是她预料中的场景：“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

见闻色提前发出哔哔哔的警报。

——三秒后，有人会扑上来？

——让她凝神静气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是娜美！！

高杉桃不动如山，坐在原地，接受了娜美热情的拥抱。

因为坐在桌边，娜美一下扑进她的怀里，坐在她的腿上，把脸埋在她的锁骨下。

那片衣服很快就湿了，少女的声音哽咽：“谢谢你……桃子少将！谢谢你！！”

“呜、呜呜呜……”

一直安静听着的山治咬住手绢流泪：“这、这算什么啦！这种时候我该嫉妒哪位比较好？真想随机体验一下任意一方的感受啊……要是有这种果实，我要给它取名为‘天堂果实’！！”

索隆言简意赅：“白痴。”

两人眼看就要打起来，烬把他们拎出门外。

宴会已经结束，不论是海贼还是海军，都将重归那片无垠大海。

一群人在出海的港口再次聚集起来。

米霍克昨晚偷摸混在人群里喝了点酒，虽然质量他不大瞧得上，但开心地喝下去的酒，味道天然就要好一些。

晚上睡得很好，这会儿酒醒了，也从船上跳下来，站在岸边问：“接下来总该带我去找红发了吧？”

高杉桃：“但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啊。光是用记录指针的话，很难找到他吧？”

米霍克：“我有永恒指针。”

高杉桃：“……”

她的表情逐渐扭曲成一个= =的模样。

“…………别告诉我那是他给你的。”

米霍克不解：“否则我要从哪里获得？当然是他给我的。我和他每年至少要约一次比剑，不过后来他的手臂没了，就变成了每年一次拼酒。”

“为了减少麻烦，每次红发海贼团要在某个地方短暂驻扎的时候，他就会把那座岛的永恒指针寄给我。”

卡塔库栗忽然问：“什么时候寄的？”

“……”米霍克可疑地移开目光，“昨天收到的。”

“所以你之前都只是在胡乱指路？”高杉桃也反应过来，“你小子——！！”

米霍克还没来得及辩解，路飞跳了出来：“什么红发，你们要去见香克斯？噢，对噢！你之前好像是有说过你见过香克斯。”

有时候记忆就是这样，想不起来的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一旦想起来了就能接连想起许多事，这时候路飞就想起另一件事：“你是不是还见过艾斯了？他现在怎么样？我听说他也吃了恶魔果实——”

“不止艾斯。”高杉桃总算也想起来了，“还有一个，萨博。”

路飞愣了一下。

“……萨博？”他讷讷地重复这个名字，又重复一次，声音高亢起来，“萨博？！你说你见到了萨博？！他没死？”

“嗯，没有哦。”高杉桃说，“之前在一艘船上见到过。”

虽说她跟艾斯也不算有多深厚的交情，跟萨博更是只有一面之缘，但即便如此，这个消息也足够让路飞开心了。

他抓着高杉桃的手，跟海军少将科普了一通三兄弟结拜的故事，自己把自己说得热泪盈眶，最后发表感慨：“啊！既然你见过艾斯，那他应该也知道了吧？太好了！！这下……嗯？”

高杉桃：“……”

他歪头，很直白，很敏锐：“桃子，你忘记说了吗？”

高杉桃：“…………”

确实是，一不小心…………

但路飞笑得更开心了：“这样不是更好玩了吗？下一次我们两个谁先见到艾斯，谁就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好了！”

高杉桃点头：“没问题，一言为定！！”

临到出发时刻，整个村子都来送行。

除了呼唤娜美，让她好好保重，有机会回家来看看、以及让路飞小心点别再掉进海里的声音，也夹杂着一些感谢桃子大人天降正义的呼喊。

卡塔库栗站在船舷上，轻嗤一声：“推翻残暴的统治者，迎来属于自己的自由，听上去跟童话没什么两样。”

马尔高：“是啊，反正应该是不可能发生在你们那里的。”

卡塔库栗：“……”

马尔高继续：“哦，烬，别看我，你就更不用说了，你们「百兽海贼团」似乎就是需要被推翻的那一方啊。”

烬：“……”

顿时三方混战，硝烟四起。

路飞眼看高杉桃要开船离开，估摸着之后很难再见，也很不舍。

“我还想再跟你一起冒险呢！”他说，“我们也没打上一架，太可惜了！”

高杉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又很兴奋地表示：“这样吧，你加入我们好了！只要你一个！其他那几个都不是很想要，而且索隆不会答应让那个大剑豪加入的。”

高杉桃：“……”

高杉桃：“你还挑上了！谁答应了？我把所有答应你的人邀请在一起开宴会发现到场的人数居然是0耶！！”

路飞大笑：“哈哈哈哈！桃子，你真有趣！我越来越想让你加入我们了！”

但他话音一转：“不过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也没办法。要怎么样你才会愿意呢？每天都吃到山治做的饭可以吗？”

高杉桃……高杉桃目光开始漂移……

罗西南迪及时拍她的手背：“冷静一点，小桃，考虑一下现实性好吗？”

高杉桃紧急回神。

刚刚明明没有觉得很遗憾的，路飞这么一说，她突然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遗憾：“……这个承诺保留住哦！要是哪天我不干海军了就来找你——和山治的饭！！”

山治直接原地幸福晕倒，索隆无视了他径直上船，乌索普只能独自一人费尽全力把他拖上去。

草帽海贼团一伙人先一步出航，戴草帽的骷髅头渐行渐远。

高杉桃跟阿健最后确认了一些细节信息，也往自己的军舰走去。

“——刚刚的话我还没说完呢，米霍克！你是不是之前一直在乱指路！”

“……纠结于昨日之事，并不可取，对剑士的心态没有帮助。”

“少来！我又不是剑士！！”

罗西南迪看见卡塔库栗和烬忍俊不禁的表情，也跟着弯了弯唇角。

但很快，望着她翻身跳上船的背影，他上扬的唇角慢慢放平。

好像刚刚那个笑容没能支撑多久，很快就被一种更强烈的、恐惧的心情取而代之，连脸上的笑意都维持不住了。

……她以前，很少说这种话。

“等我辞了海军不干”，就如何如何，她以前几乎不会这样说。

小桃呢，不知道是聪明到了润物细无声的地步，还是天然脑子里就有那么一根弦，总之，她从不会开什么让人觉得过分的玩笑——在很多不了解她的人看来，这简直是奇迹。

但事实就是如此。

她也会在罗西南迪面前提到多弗朗明哥、提到天龙人，也会在烬面前讨论世界政府、聊起人体实验，甚至会在萨卡斯基大将面前，直接表示对海军内部一些规定的不满。

只是就算这么直勾勾冲着别人的雷区走过去，她也能恰好错开点燃引信的话题，像绝世高手跳梅花桩那样，每一步都踩在最安全的位置。

就比如，她几乎不会在同为海军的罗西南迪和德雷克面前，说要辞了海军不干这种话。

因为这就像在说“我以后不想和你们见面了”一样，很容易误伤同僚，让他们觉得同为海军的自己，也被夹在“海军”这个宽泛的概念里，被她一并抛弃了。

罗西南迪将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按在一起，轻轻摩挲，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些都是他强加在她头上的猜测，但一个人的潜意识也是不会骗人的。

突然能自然地讲出以前从来不提的话，这只能说明……

罗西南迪轻轻叹了口气。

她对海军，已经没有那么强烈的归属感了。

所以才能随口说出这样的话啊。

……现在察觉并不算晚，他自己都说不上来到底是揣度过头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那种叫他不快的感觉也只是薄薄一层。

所以，不要让她眼里的海军变得更加糟糕，就足够了吧？

脚步不停，罗西南迪很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