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船就一直用绳索挂在军舰尾巴上,在海面浮浮沉沉。
“其实除了我的刀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可以随时抛下。”米霍克这样说。
烬的声音从瞭望台底下的喇叭里传来:“这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死脑筋的剑客。”
米霍克头也不抬,直直呛回去:“比赢不了我的剑客值得骄傲吧。”
“……?你说我?别开玩笑了,我比你强上100倍不止。”
“能在剑术上胜过我的人,在这世界上恐怕还不存在。”
烬冷笑两声,不理会他,米霍克也施施然在一旁的躺椅上坐下。
虽然只过了一晚,但这艘船上的生活整体还算舒心,他想。
独来独往,原本就是图个清净,米霍克并不是那种能跟人长期建立联系的性格,也不是需要这种联系的人,很多时候他并不希望在决定航行方向时需要参考别人的意见。
因此独自在海上游荡,对他来说是相当自由而愉快的选择。
但搭上这艘船之后……或许因为大家实力相当,或许因为相较于这艘船的体积,总体人口密度也实在说不上大。
总之,米霍克并没觉得他有多少不适应。
除了卡塔库栗做的饭放糖太多之外。
……除了烬说话太讨人厌之外。
他在这冲着喇叭翻白眼的时间里,高杉桃已经准备着手把海牛绑在船后面了。
罗西南迪不放心她,跟着过去帮忙。
他总觉得这头海牛能平安活到这么大,不说脑子,多少还是有点心眼的。
果然就在高杉桃刚刚把绳子一端捆在它的牛角上,另一端绑在船尾上时,海牛突然向反方向奋力游去。
毕竟是大型海洋生物,在陆地上的力气虽然已经很可观,但到了海里,游动带来的拉力更加明显。
这艘军舰虽说用料扎实,上边还有几个巨人,但竟然一时都有些倾斜。
高杉桃见状,也并不留恋,抽刀斩断绳索,怅然目送海牛远去。
“看来是你我无缘!”她感叹,“只能下次再见了!”
罗西南迪就笑:“也考虑一下海牛的心情怎么样?我看它未必想再被你钓起来了。”
“哼哼……先问问我的鱼竿答不答应吧!”
两人说着,溜溜哒哒回到主甲板。
发现米霍克和烬正在吵架。
说是吵架,也不准确,只是烬不停从瞭望台绑定喇叭里放出嘲讽,米霍克偶尔冷笑着回应一两句。
她们走过来的时候,烬正好在质疑米霍克来路不明、去向不明,万一在船上搞什么小动作,损害所有人的利益该怎么办?
换了别的人……罗西南迪代入自己,假如是他在这儿被质问这样的问题,恐怕会首先想要解释清楚自己能解释的所有情况,尽量降低别人对自己的敌意,维持一个和平的氛围。
但在米霍克,一切截然不同。
只见此人那双凌然鹰眼一转,准确锁定正在走过来的高杉桃,冲她发问:“我有向你们汇报这些的必要吗?”
高杉桃当然是摇头:“没有啊。反正护送任务嘛,虽然萨卡斯基没有说什么要求,但我想应该是平安送到就算完成?顺便,如果后续有什么问题,一切解释权归他所有哦。”
罗西南迪:“……”
就这么轻松地把赤犬大将卖掉了……
烬不说话了,但显然心情也不怎么好,因为喇叭里持续传来翼龙翅膀扑腾的声音。
对于绝大部分动物系果实能力者来说,大多数都是当了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人之后才成为的能力者,大多数时候还是会保持人形。
而主动变换成人兽或者完全兽型,除了战斗需要,就是因为心情起伏。
甲板上的几个人都知道这个常识,但……并没有人在乎。
而这造成的后果,就是烬这个瞭望员,工作相当不认真。
摸鱼摸到卡塔库栗看不下去了,推开厨房门走出来。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没人关注海面的情况吗?我的见闻色甚至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先被甲板上强劲有力的剑气迸发惊得往后退了半步。
虽然只是半步,但让卡塔库栗这种级别的强者往后退了半步,可想而知甲板上是怎样一副惊人的情况。
两把刀紧紧交错,米霍克和高杉桃的面孔隔着锋利刀刃遥遥相望。
刀锋因为猛烈的撞击而迅速发烫,两人眼中却是如出一辙、极致的冷静。
“一开始看见的时候,我还以为这真的是木刀呢。”米霍克轻声说。
“木刀的话,扛不住你的刀吧。”高杉桃耸肩。
米霍克微微一笑,手上卸了力气,高杉桃也从善如流地放松手臂,做出收势,好像刚刚激烈到要把整艘船都劈开的对抗没有存在过一样。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熟练的用武装色霸气将整把刀都包裹起来,那么人人都能拥有极致的黑刀了。”
他说:“好刀配好剑客,这是理所应当的事。但真正顶尖的剑客,并不拘泥于什么样的刀。”
“拿在他们手里的,就是最好的刀。”
高杉桃= =了:“好独特的唯心主义。”
米霍克一愣,随即大笑:“也可以这么说吧!”
刚刚切磋完,这会儿他看高杉桃的眼神要温和许多,带着笑意,也算见猎心喜。
这艘船上用刀的人不少,高杉桃、罗西南迪和烬都可以算是。
其中烬的实力更加突出,比高杉桃要略强一些,但米霍克却认为跟她的过招更有价值。
她的心并不在剑道上,这与任何练剑——并想成为这一道当之无愧的最强——的人都不一样。
但正因为她的心不全在剑道上,才能轻松上阵,每一次进攻都无怨无悔。
卡塔库栗只看了这么一眼,就大致猜出刚刚是什么情况——毕竟从米霍克上船以来,几个人想跟他打一架的心是按捺不住的。
而这其中如果有谁会最先行动,那必然是高杉桃……
“但这都不是你们一点不关注海面情况的理由。”他阴森森说。
米霍克镇定自若:“抱歉。”
言语之间没有一点抱歉的意思。
眼看卡塔库栗额角的青筋开始直跳,高杉桃立刻百米滑跪:“抱歉抱歉!是我们刚刚打得太认真了,这可真是……”
嗯?
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瞭望台、瞭望员这种存在,不就是为了眼下这样的情况而设立的吗?
身为船长,当然不能纵容有些人消极怠工,于是高杉桃手脚并用飞快爬上瞭望台检查。
烬正在自己的老位置上正襟危坐,护理着他的宝刀。
明明听见她进来,但眼皮都不抬一下,显然还在为了她刚刚维护米霍克的话闹脾气。
高杉桃也懒得说他,走到望远镜前仔细一看。
……都不用仔细一看,就能看见两艘军舰……或者说海军小船?正在向他们漂来。
那船倒说不上简陋,该有的配置也都有,但高杉桃在海军本部和新世界见识了太多外形凶猛的钢铁巨舰,再回过头来看东海的小木船,就实在有些迷你可爱。
更何况上边的船员个个鼻青脸肿,按着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食物中毒了。
烬无语地放下护理工具,将宝刀插回腰间:“……食物中毒怎么可能会被毒得鼻青脸肿。”
高杉桃回头:“那就是吃了什么毒蘑菇,产生了幻觉,以为周围的同伴都是敌人,然后互相拳打脚踢,誓死要分个高下……”
烬:“……不要根据需要随便编造蘑菇的功效啊,我说。”
他也跟着往下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假如真的存在这样的蘑菇,我倒真想买一点来分给你们尝一尝,好让有些人发自内心地认识到谁才是不能招惹的对象。”
尤其是那个让人厌烦的混账剑客!
高杉桃纵身跳下去,把情况简略说了一下,又补充:“但奇怪的是,船上并没有什么痕迹。”
“不管是有敌人还是内讧,但凡打过架,至少木板什么的该碎一点吧?我刚刚看的时候连一片木屑都没掉。”
罗西南迪推测:“会不会是在岛上挨了打之后逃走的?”
米霍克言简意赅:“这附近没有岛。”
他对此当然是有发言权的,此人乘着他的小棺材船在这片海域飘荡了不知道多久,光颠倒山都颠倒了几个来回,众人于是相信了他的说辞。
但没有岛,就更奇怪了。假如说是两艘船接触后发生冲突,船只受损应该会更严重才对。
正想着,那船已经漂到了附近。
卡塔库栗是行动派,手臂伸长过去,膨胀胀大到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水平,几乎要跟那艘船的主帆一样巨大。
麻薯天然的粘性让这艘海军船上的船员无论怎么回光返照、拼死划桨也离开不了一星半点,反而因为挣扎,让双方距离越拉越近。
一直到高杉桃轻轻一跳就能跳过去的位置,才勉强停下。
卡塔库栗冲她使个眼色,高杉桃立刻会意,一步跨过去。
她不想在别人船上多待,于是钻进船舱抓了个军衔最高的回来审问。
这种事情,当然要交给烬。
都不说鞭子,只是那6米多的身高和诡异的外形,走到这位少佐面前,对方就已经瑟瑟发抖把故事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原来是两只出海日常航巡的军舰,在巡逻路上偶遇一艘海贼船的普通故事——东海海贼的实力一向偏弱,两艘军舰围攻一只海贼船,还算是轻而易举拿下。
于是就想着去附近的海上餐厅大快朵颐,也算犒劳士兵。
“……没想到这家餐厅的厨子简直是,无法无天!!明明看到我们是海军,还敢直接上手施加暴力!”
大佐抹了把眼泪:“我都没说他们半个字不好,就剩了一口炒饭……结账的时候有人让我吃完,我没干,就被一把按进了炒饭盘子里,被迫吸进去十几颗饭粒,这会儿鼻腔里还在难受!!”
他哭丧着脸指了指自己的船:“我那些士兵们,也都是被那群厨师打的。”
说着说着,悲从心头起,假哭都变成了真哭。
他看高杉桃的肩章,就知道这是他惹不起的军衔,姿态也放得很低,抹着眼泪哭诉:“您说说,这是什么道理呢?我们一心为公,努力巡航,还完成了一次对于海上黑恶势力的剿灭行动!只是想要在工作之余,犒劳一下手下的士兵们,怎么就被那群毫不讲理的暴力厨子欺负成这样……?”
他哭得稀里哗啦,穿凉鞋的马尔高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而且那群家伙还不肯退钱,把我们打了一顿,又把那些饭都塞给我们,吃完了才把我们丢上船……长官大人!您、还请您百忙之中,拨冗替我们主持公道啊!!”
听听,这哭诉!实在是情真意切,每一个字都带血,每一句话都带泪。
卡塔库栗收回自己的加大加长手臂,自然贴在身侧,跟旁边还在躲眼泪的马尔高交换一个眼神。
如果不出意外,她的下一句应该是——
高杉桃咽了下口水:“好吃吗?”
其他人:“……”
嗯,真是不出所料呢。
虽然由我们这些海贼说这种话很奇怪,但——
你至少关心一下你的海军同僚吧!人家都哭成那样了!!
而就在这时,距离他们不远处的那艘海军木船上,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好吃……”
“虽然说那个金发厨子脾气古怪,还有一双踢人特别痛的腿,但是就算他把我踢死,我也得说,那碗炒饭真的很好吃……”
军舰上,高杉桃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其他人再次:“……”
好吧,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大家都懂的,走吧!
就朝着那个根本不知道方位、也没有固定位置的海上餐厅,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