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

高杉桃的睡眠质量一向是很高的, 但无论有多高，怀里电话虫的震动还是能把她快速从美梦里唤醒。

也不知道是谁……她低头看向电话虫的脸，皱巴巴的。

应该是个很严肃的人。

很好, 一点都没能帮忙缩小范围。

环顾四周，所有人睡得不省人事, 高杉桃于是披了件外套，蹑手蹑脚跑了出去。

一拿起听筒，对面的呼吸声传来, 高杉桃就心里一沉。

所有没做作业就去上大课的学生, 怀抱着“该不会点到我吧”的心情，一定都能够理解此时此刻的她。

…………完蛋了呃呃啊啊啊！是萨卡斯基大将啊啊啊啊！！

萨卡斯基的声音慢吞吞传过来：“没睡？”

高杉桃干笑：“啊哈哈，时刻准备着！”

“……”萨卡斯基像是忍耐了一下，才重新开口，“任务怎么样了？进度如何？”

高杉桃脖子一缩，心虚的劲儿一下就上来了。

“就、一定要说的话, 现在应该是65%左右？”

“展开说说。”

“……就是, 我们已经回到了伟大航路前半段嘛，现在的话随时都有可能遇上不是吗？东西南北四个海, 前半段只有东海和南海, 他是从东海进来的，所以几率是50%？”

“那65%是？”

“嘿嘿，上下浮动嘛。”

“对自己很宽容，不错。”萨卡斯基夸赞一句，然后冷酷宣判，“就当做进度是0%吧。”

高杉桃对着听筒咬牙切齿。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她要翻身做上级！！

萨卡斯基大概写了几个字，沙沙沙的声音停下，对她说：“你也应该积极起来了, 做出一些切实可靠的成绩，否则就算我把你提拔到中将之位上，也坐不稳。”

“其实也没有很想……”

“嗯？”

“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很想进步啊萨卡斯基先生——大将大人！！”

高杉桃慌慌张张改口，听出对面的声音不像一开始那么硬，又立刻得寸进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啦萨卡斯基大人，但是搞出业绩这种事，也不是只有抓住艾斯才能做到吧？”

一定要说的话，“火拳”艾斯固然是伟大航路前半段如今值得关注的新人，但后半段还有无数悬赏比他高、威胁比他强、杀的人比他多得多的家伙在。

除了海贼，世界上也还有其他各色犯罪，譬如七武海夺取国家、另一个七武海夺取了另一个国家之类的事……

“……有一部分情报，暂时还不能让你知道。”萨卡斯基这样说。

实际上别说是不能让高杉桃知道，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确认，只是一种直觉。

波特卡斯·D·艾斯，这个人，似乎有一个不能让人察觉的秘密。

海军做久了大概就是这样，看一个人的经历、看一个人的做法，而不去看他实际的面孔和动作，就能隐约感觉出他的威胁性。

这个少年……分明才踏上海贼之路不久，连恶魔果实的能力都是前些天才得到，还没能应用自如。

这样一个少年……

却总是让他感受到一种如芒在背的不满。

必须要去除才行。

他深吸一口气：“总之，照我说的去做，这是上级的命令。”

高杉桃学他：“这是上级的命令~”

然后在萨卡斯基发怒之前，飞快保证：“知道啦！我会加油的！”

一口气不上不下卡在中间，萨卡斯基无语地放下手里的钢笔。

手里签署的是东海各支部军用装备更新报审单，虽说东海孱弱了很多年，但最近隐隐有起势，一切都要未雨绸缪。

假如等到最坏的结局发生了再来懊悔“当初为什么不做得干脆绝对一些”，那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高杉桃，并没有完全认真起来啊。

本部呆了这么久，萨卡斯基比谁都清楚她的实力，假如真的尽力，哪怕只是70%，这时候也应该已经抓着那个火拳小子回本部高高兴兴领赏金了。

但她没有，说明她并没有用心去做。

也许是路上遇见别的好玩的事？以她的性格来说很有可能。

萨卡斯基揉揉太阳穴。

他虽然也不算是有勇无谋的拳脚派，但这样频繁地用脑，也确实是加入海军之后少有的情况……

“喂喂？萨卡斯基大将，你还在听吗？没在听的话我挂咯？睡觉咯？”

“……”萨卡斯基长长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替她操心，说实话这家伙不能升任中将又如何？萨卡斯基手下有的是比她值得信赖的、忠诚的、连价值观都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候选。

她自己总是嘴上说着想升职，实际能升职的事一件都不做。

往下翻一页，标题的字格外显眼《海军本部少将高杉桃执行任务时误伤安德雷蜜岛王族全族108人》。

…………108人的话，已经不能叫做误伤了吧？绝对是故意的吧？就是冲着人家王族全族去的吧？

叫人头疼的家伙。

萨卡斯基，一定要说的话，对绝大部分贵族是没有好感的。

贵族、王族，生来的位置决定了他们的眼界，这些人看见的，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世界。

一旦发自内心认为自己和别人生来不同，认为自己生而高贵，自然就会轻视其他生命，进而犯罪。

到了这一步，不论是什么国王、王子、公爵，在萨卡斯基眼里就只剩下犯罪者这一个身份了。

平心而论，他也不介意宰掉全世界所有的犯罪者，但让高杉桃这样随意妄为下去也不行。

原本就已经到处惹祸了，上次在西海一个岛上送人家的执政官上断头台，刚走第二天，执政官的儿子政变上任，她又扭头回去把这位也送上断头台。

……倒是也收到了这座岛屿的人民联合送来的锦旗，但善后工作实在让相关作业处理部的人费劲脑筋啊。

如何把握这其中的平衡，处理犯罪者的同时减轻之后的影响，已经成了萨卡斯基最近偷偷学习的一门课题。

之所以是偷偷学习，而没有拿出去跟战国元帅或波鲁萨利诺讨论，是因为以往惹事的永远是他。

是的，没错，在海军本部众人眼里，一直以来做事不看后果的其实是萨卡斯基，所以就算拿去请教，多半也只会被嘲笑吧？

他又叹了口气。

“总之，”萨卡斯基在对面挂电话之前嘱咐，“你自己要考虑好。如果真的对中将之位有一争之心，那么就要证明给本部的其他人看，告诉他们，我选择你是无需质疑的。”

“功绩什么的，一定要说的话，我不是也协助鹤中将抓捕了多弗朗明哥吗？”高杉桃嘟哝。

“……”

电话那端诡异地沉默了一秒。

“……你不知道吗？”萨卡斯基生硬地通知她，“罗西南迪跟着你去了，我以为他已经告诉过你，多弗朗明哥已经被释放了。”

高杉桃愣了一瞬。

从没想象过的情况出现了。

“释放？什么意思？为什么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被释放了，从深海大监狱里被放了出来。”萨卡斯基平静地说，“现在已经已经回到海上了。”

“所以啊，我就是在问，这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

高杉桃笑了一下：“我亲手抓到的人，亲手送进的监狱，现在被释放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是正常的吗？”

“……这就是海军做事的规矩。”

“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她从没用这样的语气顶撞过上级，萨卡斯基的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想要知道更高级别的机密，就努力站得更高，去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否则就跟那些无能的、只知道自怨自艾的家伙没有区别了。”

高杉桃的牙都快嵌进嘴唇里了。

她迟迟不出声，萨卡斯基也懒得等了，干脆挂了电话。

嘟嘟嘟的声音传来。

她把听筒往电话虫身上一按，也懒得回去继续睡了，抱着膝盖在山崖边坐下。

想不通啊，想不通。

*

……看来是吵架了。

营地里，贝克曼坐了起来。

他是半夜睡觉都会睁着半只眼睛的类型，当然不会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几乎是高杉桃的电话虫刚发出声音就已经清醒了。

贝克曼很克制地没有用上见闻色。

假如他有意要听，以现在这样万籁俱寂、精神集中又没有任何干扰的情境，基本能一字不落地听完高杉桃的电话。

但做人总是要有一点底线的。

他大概数着时间，等那边的通话声断了快有二十分钟，才摇醒旁边呼呼大睡的香克斯。

香克斯睁开朦胧的双眼，脸上还带着酒醉和昏睡的红晕，怀里抱着只剩薄薄一层底的酒瓶子：“？”

贝克曼无视了他的震惊和困惑，淡淡说：“啊，香克斯，你也没睡啊。”

“……？”香克斯呆呆用酒瓶细长的瓶口指了指自己，“我？”

“嗯，正好你也没睡，所以你去看看吧。”贝克曼把薄被往脑袋上一盖，手指向山崖的方向，“那家伙也没睡，那个海军。”

“小桃子？”

“……什么时候已经这么亲密了？算了，你的话也很正常，总之你去看看吧。”贝克曼说，“反正我要睡了。”

被半途摇醒的香克斯一头雾水地站了起来。

他没什么起床气，海贼在船上应付突袭也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的事，所以比起生气，更多的是迷茫。

……贝克曼这是干什么呢？

半梦半醒之间，顺着副船长刚刚指引的方向走过去，很快在山崖边看见一团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