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担心。”高杉桃打了个呵欠,“你肚子不饿吗?”
黄猿当没看见:“这之外,他们也不打算追究你跟一群海贼到处胡来的事了。理由同上。”
这还差不多。高杉桃点点头,听说那边泰格已经醒了,赶紧三两步带着克尔拉冲过去。
黄猿盯着她的身影看了一会儿,目光左移,看向太阳海贼团里格外醒目的那位鲸鲨鱼人,甚平。
然后,微微笑了一下。
不仅是没有处分……说不定还能帮小桃子捞点功绩回去呢。
原本觉得斯特洛贝利也不错,可惜,有时候人就是没有这样的运气。
费舍尔泰格醒得很快,鱼人原本就有远超人类的体格和力量,他的伤口处理也很及时,唯独有些失血过多,但据他自己说多吃几顿就能好。
克尔拉原本一滴眼泪都没掉,直到他醒来才开始放声大哭。高杉桃见不得这个,撺掇大家把存不住的食物都拿出来,大搞自助餐会。
鱼人们有几个脾气不好的想趁她不注意偷偷溜进镇子里放火杀人,但……趁她不注意,这本来就是伪命题。
有着锯齿形状鼻子的鲨鱼鱼人被罗挂上钟楼,接替了斯特洛贝利的位置迎风飘扬。
剩下的就是以泰格的性命和宗旨为最高信仰的和平派,以及部分怎样都行能不能先吃饭的混日子派。
高杉桃站上高台,眼里几乎能看见整座小镇,以至于远处海平面上波澜不惊的四皇三缺一号似乎都若隐若现。
海浪啊,海浪,再多的血液流淌进去,也都只是沧海一粟,稍微等待几秒——哗啦!
罪恶与痛苦都会不复存在,大海就是这样的地方。
“自助餐会!开启!”她举杯,自信满满说出轻小说风的句子,“为了让克尔拉重新露出笑颜!!”
“别开玩笑了,你完全就是为了你自己‘露出笑颜’啊……”德雷克喃喃。
罗:“赞同。”
两人对视一眼,又一次找到了那种心有灵犀的感觉。
甚平无语地绕开这个好像不是很正常的女人,端了碗热汤送到费舍尔泰格身边。
“泰格大哥。”他先说了之前的情况,又讲了有几个人为什么不在这,“阿龙他们因为想要在镇上闹事被那个高杉桃赶走了。”
“……闹事?”泰格睁开一只眼看他。
甚平垂头:“他们想屠杀镇民,因为觉得那些都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克尔拉被高杉桃抓去洗澡,所以他才能对泰格这样直言。
一心一意盼着自己平安归来的乡亲,同时也是对救命恩人痛下杀手的小人,这样的事……
泰格身上缠满绷带,为了透气,只是虚虚披了件外套。他的声音很嘶哑,语气却跟以前一样,总是有力,总是叫人忍不住静下心听:“但是,甚平。”
“我送她回到这里,我并没有错。”
甚平点头。
“岛上的人们知道我是海贼,他们深知自己的弱小,忌惮我们可能做出许多危害他们的举动,提前告诉海军,他们也没有错。”
甚平犹豫片刻,点头。
“海军恪尽职守,原地布防,意图占据最大优势将我制服……”冷风灌进这一处角落,泰格咳嗽几声,“其实他们也没有错。”
甚平立刻反驳:“当着克尔拉的面……”
“那么你们当着克尔拉的面,打算屠杀她的亲朋,就很正义么?”
甚平不语。
“鱼人这个身份最不好的一点……”泰格喝了一口热汤,苦笑说,“不论发生什么,我似乎都觉得是这个种族的错。”
忍不住要想,假使他不是皮肤颜色怪异、长着一张方形大嘴、指间有蹼的鱼人,是否还会被告密呢?是否能得到更多的同情和尊敬呢?
是否即便是海贼,也能跟人类亦敌亦友,就像跟克尔拉那样,得到他们、她们毫无防备的笑脸呢?
“可能会,可能不会。今天送她回来的如果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类海贼,也可能会被告发,也可能不会。”他说,“但我总会忍不住想,同样的面孔、同样的手和脚、同样的生理构造,是否就能得到更多被理解的可能呢?”
“我啊,虽然在你们口中似乎能包容一切,视人类与鱼人都做自己的兄弟姐妹,但实际我也总是要想,虽然都做着一样的事,如果我是人类,会不会被完全不同地对待呢?”
“……这样的想法,也是一种诅咒啊。”
甚平默默把一碗汤喂他喝完,给他胡乱擦干净嘴,才慢条斯理说:“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今天倒在那里的如果是个人类海贼,那女人也会把他救下来的。”
泰格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在说谁,哈哈大笑,笑得胸口都开始疼,在伤口裂开之前赶紧闭嘴:“你、你……哈哈哈!说得没错,她的确是个例外!”
“她看不见鱼鳍,也看不见鳃和腮的区别,她只看见人的心。”甚平像是在跟泰格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是这样吗?您……和王妃,在等待的人类?”
泰格却摇头。
“不要给一个……‘人’,赋予这么伟大的意义。”他望向那边已经开始争抢的自助餐台,“她只是在做她想做的事而已,跟我们没什么区别。”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她的做法,能得到更多的朋友吧?”
*
自助餐台一片狼藉。
有高杉桃在的地方就是战场——这样的话,马尔高、德雷克和罗三个人倒是很清楚,太阳海贼团的一种鱼人却不甚了解,甚至意图桃口夺食。
结果当然是大惨败。
德雷克心有余悸端着餐盘走到指路牌底下,找了个树桩坐着,拿起白面包夹上树莓酱和黄油预备开吃,旁边低沉的声音叫他:“怎么样?德雷克,如愿以偿的滋味。”
是罗。
德雷克垂眼:“还不错。”
“是吗?”罗无意义地感慨一句,“果然,实现愿望也不是那么好的一件事吧?”
德雷克看向他:“事到如今,罗,你还是觉得我们不应该插手这件事吗?”
“事到如今,德雷克。”他学着对方的口吻,“你还没有发现这件事能如此顺利解决,完全是因为她在吗?”
德雷克再次垂下眼。
他比罗大七岁,下巴上X形状的疤痕都已经被橙棕色的胡茬遮挡过一次又一次,脸庞更是能明显看出成年男人的轮廓。
但即便如此,面对少年的提问,他还是忍不住跟着去想。
是不是呢?
是不是又有什么要紧。
他慢慢扬起唇角:“……也许吧。也许我能帮上忙,也是因为有她在前面揽过了最重要的工作;也许我能贯彻自己的信念,也是因为有她和我站在同一边。”
“但这样的幸运,都已经送到面前,难道我还不能摊开双手接受吗?”
德雷克松松一笑,将心里的吁气探出来,转而摸了摸罗的脑袋:“你也是,罗。”
少年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下三白显得格外凶狠。
德雷克不以为忤,笑得更明显一些:“人这一生不是只有噩运来势汹汹,假如好运已经到来,不要犹豫,不要怀疑,接受吧。”
他明显察觉到手底下的脑袋一僵,旋即立刻站起身,不再搭理他,把吃完的餐盘放好就走得不见人影。
去哪里了?去找高杉少将了吗?……说起来,她和马尔高先生在哪里呢?
海边某处岩石滩,高杉桃和马尔高围着五只烤全鸡搓手。
“不死鸟之火帮你温烤鸡,说出去我真是不要混了。”马尔高叹服。
高杉桃大手一挥:“那有什么,我偷偷告诉你,烬哥之前也用他的火帮卡塔库栗烧饭。”
“——哎呀,我们家桃子少将的魅力果然是无限的呢~”
个头高挑的中将大人缓步走到岸边,在马尔高和高杉桃坐着吹风的岩石旁边相当没有眼力见地坐下。
白胡子海贼团的一番队队长礼貌询问:“黄猿中将,有什么事吗?”
“只是来告知一个喜讯。”他将衬衫上的褶皱拍平,“‘海侠’,鱼人甚平,愿意加入「七武海」,成为海军的同伴了。”
“……海军的同伴吗?”马尔高重复他的用词,“假如是真的就好了。”
“看来你有不同的看法?”
“只是觉得再怎么用规则加以限定,老鼠也没法和猫做好朋友,食物链上存在着吃与被吃的关系啊。”
“就算是躲躲藏藏、上不得台面的海贼,用老鼠形容自己,即便是老夫也会觉得有些过头啊。”
“你想多了,我自认是猫呢。”
“啊哈,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马尔高。”
“你也没无聊到哪去,波鲁萨利诺。”
啃完一只烤鸡的高杉桃擦擦嘴,露出= =的表情:“两位,能不能别在我旁边做谜语人?”
她最讨厌谜语人了!
听到这种阴阳怪气吧,总觉得还挺有意思,不容易像那种无聊的计划安排或者谋略直接当耳旁风;但是仔细一思考吧,又什么意义都没有,唯独有信息量的就一句话:【甚平答应成为七武海,好坏参半】。
她苦着脸灌下一口酒,黄猿轻轻挑眉:“我以为你还没有成年?”
“已经成了。”高杉桃斜眼看他,“也不看看我在海上晃悠多久了。”
黄猿不置可否地动了动他比常人微厚的唇瓣,音调轻慢:“可惜~不过我想,萨卡斯基会为你补上一个成人礼的。”
萨卡斯基。
这个名字出现的次数太多,马尔高不得不留意——他当然知道这是谁,大名鼎鼎的海军中将、绝对的正义、熔岩果实能力者,一拳干翻一个舰队的强人。
如无意外,今年或明年,他就能跟眼前这位波鲁萨利诺一起升任大将,成为海军至高无上的战力之一。
但,这位先生从来以冷酷无情、接近残暴的形象示人,不是吗?传说中的「奥哈拉」事件里,宁可对载满逃难居民的救援船挥动他的岩浆巨拳,也不肯放过任何一名学者的作风,贯穿了他的从军生涯。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
“对了,还有一件事。”黄猿手里的啤酒杯转了一圈,泛起的波纹将杯壁上的泡沫刮了下去,“这次虽说没什么伤亡,但事关太阳海贼团、事关费舍尔泰格,你闹得很大。”
“所以——”黄猿竖起一根手指,冲天上指了指,“上面要求你,尽快回总部述职。”
高杉桃没什么反应地啃着第二只烤鸡,马尔高把自己的酒杯送到嘴边,咽下去一口。
……搞什么。
他心里有点微妙,为眼前这副场景。
虽然早知道她肯定是要回去的——在黄猿联络之前,在米尼翁岛她独自登上军舰见鹤而其他人都没法同行之前,在他点头答应加入这艘不伦不类的船之前。
但这样的情况真正发生在眼前的时候……
他苦笑着想,该不会,波鲁萨利诺打算就在这里把高杉桃抓走回军舰上,然后由他来向船上那几尊杀神转告这个消息吧?
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任务啊。
但好在高杉桃说:“啊,这样?我的朋友们还在船上,而且那艘船我还要的!”毕竟是辰马的礼物!
所以她要求:“我得去跟他们告个别。”
黄猿并没露出什么意料之外的表情,他颔首:“当然,人之常情。”
“你会遵守承诺的。”也不知道是命令还是希冀,又或者只是普通地描述着他看到的这个人,黄猿的语气很淡,并不像平时那样轻浮,“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答应的事情都会做到。”
“所以去吧,跟那些海贼们告别,然后回到这里——”
“回到「正义」的世界里来吧。小桃子。”